第20章 從公主的床上醒來(十)
想好的種種說辭被眼前的一切給打碎了,帳外的風夾帶着雨絲送來一陣涼意,那一枝紅燭燃燒到了盡頭,噗地一聲熄滅了。黎明已經到來,那伏在案上看兵書的人揉了揉眼,轉頭對上了憑空出現的葉肆,她的面容沉靜,不見絲毫的訝異與恐懼。
誰知道這位殿下會看了一夜的文書啊!葉肆坐起身擁着那一層薄薄的布衾,喃了喃唇,低聲道:“我悄悄跟來了,昨夜見你看書太入神,我就沒有出聲。對了,你的帳子外竟沒有守兵。”這話只能騙騙三歲小孩子,可萬一秦虞信了呢!
秦虞不開口,只是靜靜地望着葉肆,唇邊含着一絲意味深長的笑。
葉肆不知道這位殿下在想什麽,她被這般很是平靜的目光盯得頭皮發麻,猛地掀開了被褥,從那小榻上滑下,應道:“其實我——”
話語驀地被秦虞打斷,她揮了揮手,似乎無心聽葉肆的解釋,或者說這一切在她看來并不重要,每個人都有自己不為人知的小秘密,譬如她秦虞從來不會與人提起自己所謂的前世。“這兒是木隆關,秦魏想要攻下京都面對的最後一道關卡,也是我軍必須攻下的關卡。叛軍勢如破竹,連下了十幾城,有些州郡伺機鬧事呢。”
葉肆走到了秦虞的身側,低頭看那被紅筆圈圈點點的圖,這木隆關在關索嶺,山高谷深,波浪翻湧如同海潮,關門不開只有一道極為狹窄的山道可容人同行,正所謂一人當關萬夫莫開,前一世的守關将是謝相的門生,因為謝元暢,秦魏得以不廢一兵一卒入關。如今守關将已是秦虞的心腹,說到底還是不能夠盡信。
“過了木隆關,我們要面對的是朝天河,這個位置是無渡橋,它旁邊有一座小廟,裏面塑着一尊‘雷公垂釣像’,傳聞此處不宜修繕橋梁,不管鎮民廢了多少心思,在次日便會發現橋被河水沖走,直到有一天這裏來了一個自稱是雷公的人,他只是一甩釣鈎,便将河中作亂的水怪扯出,他親自設計了這道橋,稱作是無渡,只有無渡之處才會想盡一切方法自渡。”秦虞瞥了葉肆一眼,又輕聲道,“叛軍已經迫近了木隆關,我軍要抵達那處,至少得花上三天的時間。”
“五天。”葉肆的面色很凝重,她背着手走出了軍帳,因為那纏綿雨絲的阻隔,天光猶是蒙着一層淡灰色,可以看清不遠處那持刀士兵的輪廓。土地潮濕泥濘,留下了一串串的腳印。細弱的水流在堆積,不消多時,它們就能夠漫出那個小小的坑。如果只是這綿綿的雨絲便罷了,可是不久之後傾盆大雨即将來臨,大軍的腳步必然受阻。伸出手掌接住了那滴落的雨水,一陣徹骨的涼意漫入了四肢百骸。在這靜谧的雨夜中,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甚至可以聽清來人身上的劍柄與盔甲相撞擊的聲音。葉肆還沒來得及發問,就被秦虞猛地一扯,帶入了帳中,而那帳幔垂下,将帳子鎖入了一片黑暗中。
“來的人是誰?”
“你還穿着女裝!”
兩道聲音撞擊到了一塊,葉肆低頭看着被秦虞鎖在了懷中的自己,确實是一身翠綠色的衣裙,而秦虞則是束着發、着一身窄袖綠衫,兩個人之間像是錯了位。秦虞的面容偏冷,她一抿唇便有一種威嚴與英氣,扮起男子來或許比謝元暢更為俊俏。微微地一挑眉松開了懷中人,秦虞低聲道:“恐怕是李恺之,我昨日吩咐他今日來議事。元暢,你快去換一身裝束,免得被人識破了不好交代。”
在人前暴露身份确實是不妥當,心中雖有幾分不甘願,倒也是尋些衣物了。幸好秦虞備了不少男子長衫,她們身形相去不遠,勉強能夠穿上。也不管秦虞那灼熱的目光,葉肆褪去了身上的衣裙,口中還不忘抱怨道:“這大清早的便過來議事,這位李少将軍也真是勤快,看他要禀報的,也不過是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情罷了。”
腰帶與佩玉纏在了一起,那清朗的聲音已經破開了雨簾、破開了帳幔,越是心煩越不能将一切理順,秦虞都看不過來了,猛地上前一步從葉肆的手中奪過了那即将被扯斷的腰帶,理好了衣襟,猛地伸手抽下了葉肆發間的金釵,将她按在了一旁的榻上,手握住了那柔順的黑發,葉肆眯着眼才享受了片刻的惬意,便被人拍了拍面龐。不滿地擡頭瞪了秦虞一眼,卻見她眉眼盈盈、長發如瀑披垂,她用來束發的簪子此時已經在自己的發間。
秦虞顧不得自己此時的樣貌,伸手便撩開了帳幔,李恺之在秋雨中站了一會兒,盔甲已經被濡濕,他冷不丁偏見了秦虞這般慵懶的姿态,先是驚豔之後便猛地跪在了地上。“臣該死,請殿下恕罪。”
“李将軍快起。”将李恺之扶起,秦虞蹙着眉步入了帳中,口中則是說道,“這雨恐怕有加大的趨勢,不知道木隆關能不能守住。秦魏謀劃了多年,還真是來勢洶洶啊!”
“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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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如李将軍你率領一千兵馬先行趕至木隆關?”一道谑笑截斷了李恺之的話語,怔愣了片刻後,終于回過神來。“驸馬?”他的臉上寫滿了驚異聽說這驸馬爺也随軍前行啊,就連出征那日都不見出城相送?恍惚的目光挪到了秦虞的臉上,李恺之在心中暗暗哂笑自己,襄城公主恐怕是早已經知道此事,這是他們夫妻之間的事情幾時輪到自己來幹涉?将那異樣的情緒給壓了下去,李恺之朝着秦虞拱了拱手道:“殿下,臣正有此意。”
李恺之的一千兵馬連同木隆關的守關将士不僅可以守住關卡,還能夠将秦魏的大軍驅逐到無渡橋後。那趁亂而起的州郡所燃起的烽火頃刻間便能夠撲滅,僅剩下的一堆火也會在雨水中慢慢地失去了光和熱,秦魏的下場不言而喻。
秦虞沉默了片刻,終是一颔首道:“好,李将軍你領一千兵馬借道龍蹤縣,切不能讓叛軍攻破關口,本宮與大軍随後就來。秦魏就算是退守無渡橋也沒有任何用處,各地郡守已經收到密令調兵遣将鎮壓叛軍。”
秦魏是一支孤軍,小皇帝沒有行暴政,天底下也沒有怨聲載道,他只不過是一位妄圖染指帝位的亂臣賊子,如何能夠獲得民心?傾盆大雨減緩了行軍的腳步,可并不能夠使得大軍退卻,他們要撲滅那一點邪火。
葉肆高估了自己,這些戰馬險些将她掀翻了,就算有秦虞牢牢抓着她,她也受不了那颠簸。坑人的系統君趁機推銷系統商店裏頭的虛拟商品,個個都要扣除五個以上的績點,她寧願在這裏多吃些苦,也好過多去一個世界受折磨。原本一輛運糧的板車空空蕩蕩,只剩下一個有氣無力的葉肆趴在了上頭望着不遠處頻頻回顧的秦虞。
作為襄城長公主、大軍統帥的驸馬爺,葉肆她這回可是丢盡了那位殿下的臉面,可是她竟沒有任何怪罪的言辭,倒還派了軍醫守着,生怕她孱弱的身軀因為淋雨而得了風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