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老婆婆這麽畏懼這個孩子,然而那女嬰卻蒙昧無知,還伸着手試圖要個抱抱。
趙淺攬着孩子的上半身,任由她繼續向老婆婆靠近,竈臺後的空間非常有限,轉眼已經将人逼到了角落當中,就在女嬰與老婆婆接觸的一瞬間,光線又起了變化。
這種光線的變化與發生在言闕身上的并不一樣,後者只是在鏡面上拓出一個影子,而前者卻增強了陽光中的色彩,她身上那件褪色發暗的毛線衣在剎那間宛如新織。
趙淺又立刻将小女嬰撈了回來,老婆婆驚魂未定,那雙被眼皮子完全包裹的眼睛狠狠瞪着趙淺。
趙淺雲淡風輕道,“我只是想讓你跟孩子親近一下,沒有對你造成實際性的傷害,也沒威脅你。”
“……”被趙淺這麽拿話一堵,那老婆婆搜腸刮肚想了好一會兒,也沒有辦法再給趙淺來個懲罰措施。
到這一站,趙淺和傅忘生也算是學乖了,挑釁規則的事一樣沒少做,卻只收到了一次懲處通知,其他時候站點與npc卻不得不吃啞巴虧。
但根據現在的情況來說,那一次的懲處說不定也在傅忘生的算計之內,他既然想賭一次結算率為零的情況,就必然得留下保命的退路。
“客人,這是一個三天的任務,”老婆婆将氣喘勻了,才想起自己令人畏懼的身份,“在這一站中得意忘形是會付出代價的。”
傅忘生給她掰出一個苦瓜臉,“得意忘形?我怕成這樣,笑臉都沒有,哪敢得意?”
單就巧言詭辯這一點,npc自認比不上傅忘生,因此沒再糾纏,繼續織她那件報廢率極高的紅色毛衣。
他們這邊在逗npc玩,大廳裏的情況卻比想象中的還要複雜。
四條走廊中鋪滿了破碎鏡面,其中包括避無可避的殘渣——大小不過半個指甲蓋的玻璃濺的到處都是,單靠肉眼,已經有很多人吃虧。
肉體上的小傷還是其次,重要的是這些鏡面同樣計入暴露時長和次數內,身上早就已經有紅色标記的人前後遭受了數次攻擊,而之前尚未被盯上的,也在各種要害部位出現了即将致命的痕跡。
鏡子中的人影是帶着腦子被複制的,所以膠帶紙用的越多,他們吸取教訓的速度也就越快,到最後居然能完全避開膠帶,連殺人的辦法也随之進化。
他們不急着下重手,而是一次兩次三次……不斷攻擊要害,令對方失血過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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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随之,傅忘生和趙淺也發現了這個問題。
傅忘生剛起身,廚房中的五面鏡子瞬間籠罩而下,除了胸口,傅忘生處處都在鏡子當中。
然而即便照不到胸口,鏡子中傅忘生的右手還是往內一折,按動作和距離測量,這一下應該正對着心髒。
幾乎是同時,傅忘生的胸口一疼,血順着單薄的襯衣滲了出來。
傅忘生這才意識到,當本體遭受攻擊時,就好像被限制在一定的空間中,無論怎麽上蹿下跳都逃不開鏡面的範圍,就算要自救,也不是單純避開鏡面這麽簡單。
趙淺就着半蹲的姿勢将那女嬰往地上一放,随即掏出膠帶紙,想限制鏡中人影的活動,但傅忘生的影子在眼前五面鏡子中飛快轉移,根本難以捕捉。
趙淺的餘光瞥向傅忘生,傅忘生的手在鏡子中揮了一下,随後他自己戳向胸口,鏡子中的人影抱有同樣的目的,竟然随之動作,讓趙淺在這瞬間預判到了——
膠帶紙提前等在上方,将傅忘生的影子牢牢拴住。
傅忘生這才捂着傷口,對鏡子中的自己笑了句,“還是腦子不好。”
“他們在進化,才一天的時間已經很難應付,繼續下去會是很大的威脅。”趙淺道,“你的影子也不能一直封在廚房。”
趙淺想了想,從随身包裏掏出封着自己的小鏡子,為防膠帶紙脫落,還用布包着。
鏡子太小,存放一個影子都很勉強,但外面兩個毫不講理,硬是将裏面的兩個塞在了一起,不動不掙紮都擠得慌。
緊接着,趙淺又去查看傅忘生的傷勢。
傅忘生解開襯衫的紐扣,笑道,“我皮厚,只傷在表皮,血流得也不多。”
血流的确實不多,皮也确實厚,傅忘生的胸口有五指抓出來的傷痕,如果不是影子吃過虧,有了忌憚,這一下本該将傅忘生的心髒給扯出來。
“趙淺,你剛剛說影子在進化?”傅忘生看着自己的傷,忽然覺得不妙,“那為什麽殺人手法退化了?”
昨天第一個死去的人,他的影子并沒有現在這麽多想法,直接在鏡子中将頭開了瓢——一擊即中,毫不拖拉,再厲害的道具,再多的心眼也使不出來。
等到了趙淺,本來扭斷脖子多簡單的事,非要用手掐,還沒辦法一把掐死,至于傅忘生這兒就更離譜了,手都在胸口抓出印了,硬是沒伸進去危害心髒。
這算什麽?頭腦越發達四肢越簡單?
而且這些東西作為殺人機器,按這個方向進化就是逐漸變成廢物,這站點口味獨特,就喜歡養廢物?
“這裏面肯定有原因是你我沒有想到的。”趙淺給傅忘生上了藥,目不斜視的又将他襯衣扣上,直扣到了脖子底下,拘謹的不像傅忘生本人。
傅忘生碰了一下衣領,忽然挑眉,暗暗笑了笑。
廚房的門從外面被撞開,葛玉華狼狽不堪地喘着粗氣,“周……周枕不見了!”
門裏兩個人倒是非常冷靜,趙淺将剩下的藥放回包中,只問了一句,“鄭凡出來了嗎?”
葛玉華還在喘,“出來了,他跟那個假的言醫生都在房間裏,只有周枕不見了。”
因為要做任務,且任務的參與率也算在最終結算裏,所以乘客每兩個小時換班,只留一個守門,其他人做任務,周枕的失蹤是第一次換班時發現的。
傅忘生嘴欠,“有人看着也跟沒看一樣,還搞得這麽麻煩。”
“……”葛玉華已經焦頭爛額了,不想再得罪一個大佬。
“能确定周枕是失蹤,不是死了?”趙淺又問。
葛玉華點頭,“我們剛剛已經将所有可能的地方都進行了檢查,沒有他的蹤跡……老房子裏也沒有新的血腥味。”
“走,去看看。”趙淺招呼傅忘生,“我總覺得這個周枕很不老實。”
關押周枕的房間在二樓,門鎖沒有被破壞過,言闕還是被捆得嚴嚴實實,連嘴都被封住了,而鄭凡則坐在椅子上打瞌睡,整個人垂頭喪氣,沒有精神,其他乘客已經問了他一些問題,但鄭凡都答得含含糊糊,一停下說話,鄭凡立馬接着睡。
等趙淺他們來了,鄭凡撐頭的手才猛然往下面一磕,清醒了過來。
“其實,我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鄭凡苦惱,“那棺材跟黑山老妖似得,吸人精氣,到周枕手上的時候,我早困得不行,睡死了,不過……”
鄭凡小心翼翼,“這個周枕既然救了我,就不是什麽壞人吧?”
就算有傅忘生和趙淺的直覺在前,認為周枕十分危險,但鄭凡也有自己的判斷,他總覺得周枕溫文爾雅,論身份也是個善良版的許辰星,對他讨厭不起來。
趙淺上下打量着鄭凡,打量得鄭凡寒毛直豎,立馬對天發誓,“我沒被動過手腳!我就是鄭凡,百分之百不摻假的!”
“你不要緊張,”趙淺看這孩子都挺直了腰板開始站軍姿了,這才道,“你相信自己的判斷沒有錯,我就是看看你受傷沒有。”
“……啥?”鄭凡懷疑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
就在趙淺揪着鄭凡“發神經”時,傅忘生已經将整個小房間觀察了一遍,他襯衣上還殘留着血跡,沒時間換掉,但葛玉華見傅忘生自己都不在意,也就跟着漸漸寬心。
這房間原本是那五短身材的老手住的,緊挨着鄭凡。昨天打掃時,周枕和言闕總共碰過四間客房,分別對應着昨晚三個出事的人,還有周枕自己住的房間。
現在已經知道,這三個人出事是因為言闕在房間中動了手腳,既然她可以動手腳,周枕又有何不可?
他恐怕早就想好了下一步棋,一旦身份暴露直接啓用,連趙淺都沒防範到。
“你們為什麽不問問我?”言闕不知何時将嘴上的膠帶蹭出一個缺口,她道,“我可是目睹了全程。”
“問你就會說?”趙淺搭理了她一聲,“周枕臨走前,肯定給了你警告,你怕他比我們怕你更甚,不必逞強。”
“……”言闕咬牙切齒,萬分不甘心。
趙淺說得确實沒錯,周枕臨走前給了言闕一個警告,但他這個警告非常簡單,只是笑着“噓”了一聲,然後摸了摸言闕的頭。
這位假言闕在站點中不知見過多少乘客,又殺了多少乘客,從來沒有如此深切的恐懼,就在周枕撫摸她頭頂的剎那間,她手腳僵直,完全動彈不得。
“你有沒有發現,你跟周枕很像?”言闕厭惡道,“都令我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