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鄭凡的房門拴得死緊,他還是新人那會兒就記住了傅忘生的叮囑,睡覺前在門上動了手腳,從外面就算有鑰匙也打不開。
傅忘生形式性地敲了敲門,裏面毫無動靜,他就直接破壞公物,兩腳把門踹成了廢品。
鄭凡的被子平鋪,裏面沒有人,而正對床尾的光滑鏡面已經變成了畫布,鄭凡躺在棺材中,雙手攏在胸口,眼睛根本睜不開。
趁着傅忘生查找床鋪時,趙淺走到畫布前駐足,他的指腹順着邊框滑下來,畫布是嵌在鏡框中的,跟普通裝裱不太一樣,趙淺嘗試着晃動兩下,左下角的畫布就被剝離了出來。
這張畫布與樓下走廊中的材質雖然相似,但因為裏頭藏着的人還沒死,所以有些地方摸起來手感稍顯不同,棺材周圍的溫度略高于常溫,趙淺冰涼的手指往裏面戳一戳,戳得畫中人微微抽了抽。
趙淺皺眉道:“鄭凡,你在裏面聽得見我說話是嗎?”
鄭凡的手指上下一動,看起來幾乎只是畫布随風微顫。
趙淺又問,“來,形容下你在裏面的感覺。”
“……”鄭凡懷疑他老人家在為難自己。
鄭凡就兩根手指能動,連“救命”都寫不出來,只能使勁比劃110,奈何趙淺看見了也全當沒看見,他回頭招呼傅忘生,“把畫撕下來帶上吧。”
鄭凡活生生一個人入畫之後,一身的骨頭就融入紙質纖維當中,趙淺和傅忘生圍着他研究了一會兒,發現只要不是利器刺入,哪怕将鄭凡團成廢紙,展開之後他仍然活着。
天亮的早,空氣中蒸騰着米粥的味道,乘客們大部分都醒了,相互之間打着招呼往大廳裏走。
忽然,樓底下傳來驚呼聲,葛玉華踉踉跄跄的從走廊中退了出來,他滿手都是血,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又出事了。”傅忘生靠着走廊向下看了一眼,轉頭對趙淺道,“葛玉華還沒死,但估計看到的東西會要他的命。”
葛玉華前一天的任務尚未做完,所以晚上睡不安穩,醒的也比別人早,他原本是想通過走廊去溫泉看看,結果剛進走廊就看見了滿牆碎裂的鏡子。
這些鏡子無人打擾時安靜的組成一塊,呆在原位,此刻卻随着葛玉華的尖叫砸了下來,碎片飛濺,一整個走廊再無立足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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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葛玉華看到的還不只這些,走廊裏躺着一具……準确來說只有半具屍體,血液已經凝固,看樣子是昨晚死的。
留下的這一半沒有頭,衣服也被撕扯得不成模樣,難以分辨到底是誰,趙淺往後退了一步,将傅忘生當做屏障,在乘客當中飛快得掃了一眼。
“除了鄭凡,還少了三個人。”趙淺垂下眸子道,“一男一女,女的是新人,男的不知道姓名。”
近二十人的站點中,不是每個都願意透露姓名,而這種人又必須有個代號,通常以外貌上最大的特征來總結形容。
所以趙淺又道,“男的左眼上有個痦子,五短身材,這具屍體不是他的。”
轉眼,所有人都在走廊口聚集了,卻沒人敢往前一步,這遍地的碎玻璃能将完整的人照成身首分離的無數塊。
趙淺下樓時随手将前一天做好的六米道具抄了過來,這東西因為過長,所以中間不經力,用來捅晃晃悠悠的鏡面尚可,用來“叼”屍體就有些困難了。
但趙淺的目的比較簡單,他順着一個方向蹭了蹭屍體,讓它的腳踝對準外面。
這具屍體殘破,加上到處都是噴濺的血,很難看清上面的細節,趙淺這麽一蹭,衆人方才看見它腳踝上的“血線”其是一枚暗紅色的編織繩。
幾乎能确定死的人是那位新手,叫姚月,到現在都沒說幾句話。
“她的下半段在這兒,那上半段呢?”顧笙掐着自己的人中,倘若可以,她還想給自己做個心肺複蘇。
“在那兒。”傅忘生指了指牆面上。
牆上一片殘損的鏡面中,獨獨出了一個叛徒。
那是半幅油畫,半口板材,半個人,這半幅油畫沉在底下,而鏡面的另外二分之一同樣碎裂,已經落在了地上。
“還能裝進去半個啊?”顧笙又問,“到底為什麽會被裝進去呢?”
“不知道,”這會兒說話的是趙淺,“不過一會兒就能知道了。”
他說完,便将六米長的道具重新收了回來,還放在牆角靠着,頂頭戳着二樓走廊。
“一會兒知道?”顧笙心裏犯嘀咕,“一會兒怎麽知道?”
走廊裏這件事告一段落後,鄭凡的失蹤也随之暴露,随意清點一下人頭,就發現昨晚出事的不僅眼前這一位。
不過,失蹤的人包括鄭凡在內,都有自己的小圈子,卻與圈子之外的乘客交情一般,有些甚至沒有說過話,所以失蹤了也礙不到別人的胃口。
傅忘生招招手,打開了大廳中央的盆,裏面是稀爛的小米粥,還配有鹹菜與花卷,傅忘生道,“先吃飽了再說,這npc的廚藝還可以。”
“……”鄭凡的朋友尚且如此心大,與他不想熟的就更加無所謂了,這頓早飯清淡,也不至于聯想到什麽惡心吧拉的東西,轉眼大部分人吃個半飽。
中途,言闕幾次往趙淺這邊挪了挪,“怎麽,鄭凡這一失蹤,你兩立馬脫缰,直接瘋到骨子裏了?”
趙淺挑起無動于衷的眸子咬了口花卷,語出驚人,“鄭凡死了。”
“哈?!”言闕的反應有點大,她手中的筷子與碗落地,卻又立即收斂,敷衍了句“燙到了”,又壓低聲音道,“鄭凡死了?你親眼看見的?死在哪兒了?傅忘生知道嗎?你兩怎麽一點反應都沒有啊?”
言闕本來是個端着的性子,這時候也忍不住想捶兩下趙淺,“你們不會真的受刺激太大,直接喪失了人性吧?”
“鄭凡死在他房間裏,今早我跟傅忘生過去找他時發現的。”趙淺仍是八風不動的模樣,“我昨晚也出了事,估計是有人想兩邊下手,讓我們□□乏術。”
“那……要不要再去鄭凡房間看看,”言闕有些難受,“好歹也收個屍吧?”
“吃飽了再去,人都死了,不急。”趙淺說完,連言闕都不再搭理。
他的眼睛只在不經意時瞟過周枕,然後又落在碗沿上,繼續喝他的粥。
早飯只吃到一半,那npc又推門進來,她的模樣一天比一天年輕,現下看來不過五十出頭,連雙眼皮都撐出來了。
随她一起進來的還有酸臭和血腥味,比昨天的更加明顯,此時的廚房中恐怕又有一張人皮,等着乘客去收拾。
葛玉華的臉色又蒼白了幾分。
“第二天的任務,是希望各位乘客打掃完所有的碎鏡殘渣。”npc仍然沒有賣關子,幹脆的給出了直線式的指令,“截止時間在今晚晚飯之後,另外昨日申請任務延期的,也請做好結算準備。”
葛玉華幾乎要哭了。
任務布置完,這npc像是畏懼什麽似得,一句話也不肯多說,趕忙往廚房撤,她低着頭剛後退幾步,忽然發現身前擋着一個人。
傅忘生不知何時守住了大門,他打着哈欠,懶洋洋的伸手在老太婆的面皮子上掐了一下。
“……”您跟趙淺都什麽毛病,老是對npc動手動腳。
“請客人端正守禮,不要挑戰我的底線。”老婆婆的脾氣見長,她昨天還客客氣氣的,不管乘客做什麽都只是旁觀,不幹涉。
“是我挑戰的嗎?”傅忘生死不承認,他指着npc背後道,“您往後看。”
而在npc的背後,趙淺抱着那蒼白的小女嬰直愣愣杵着,小女嬰被周枕照顧的很好,用上了奶嘴,還穿着件粉紅色的小裙子,只是頭上無毛,全身發青,看起來着實怪異,怎麽都跟可愛沾不上邊。
趙淺抱着她,還上下掂了掂,有一次差點讓這孩子撞到老太婆的鼻梁。
老太婆驚得後仰,她猛然之間表現的很害怕,腳底下都失了章法,整個人又縮成了老态龍鐘的一團。
“你……你們幹什麽,威脅我可是要接受處罰的!”
“威脅?從何說起呢?”趙淺無辜,“這孩子是在房中地窖發現的,按常理推斷該是你孫女?我不過抱過來和你親近親近。”
“……”npc滿臉寫着“拿走!快滾!”
“這麽大一個老房子,上上下下空曠無比,廚房住着您,地底下藏着這孩子,看起來倒像是不願相見的仇人。”趙淺說着,又将懷裏的女嬰往前一送,“你這麽怕她,卻又沒能弄死她……是她死了對你有什麽影響,還是她跟你有什麽更密切的關系?”
“要不這樣,”趙淺抱孩子的手忽然一松,“我試試殺了你們其中一個?”
這一連番的操作已經看得乘客們無心吃飯,他們目瞪口呆地盯着門口,只有言闕打心眼裏覺得,“瘋了瘋了,沒有鄭凡這個普通人拴着,這兩是要上天啊?!”
油畫中的鄭凡表示:我還是個孩子啊!而且我沒死!為什麽要造我的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