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當牆壁那側傳來回應時,趙淺有八九秒的時間沒有呼吸,他繃緊的眉眼中忽而有了半分笑意。
趙淺道,“不怕再為我操心嗎?”
牆那邊咬牙切齒,“若有一天你将我逼瘋了,我就先下手為強,讓你死在我手裏。”
說完,傅忘生嘆了口氣,“趙淺,你真是個混蛋玩意兒。”
趙淺頗為認同地點了點頭,又道,“睡吧,明天還有任務呢。”
這些卧室裏也挂滿了鏡子,四道牆、地板和樓頂共六面,将床鋪團團圍住,大部分的乘客已經交了任務,周枕他們晚飯後進行的結算,完成率都在40%之上,所以這一晚就算睡不着心裏也沒太多窒礙,黑暗中閉目養神一會兒,也就陷入了半夢半醒間。
傅忘生迷迷糊糊中忽然一陣心悸,他毫無預兆地睜開眼睛,頂上的鏡子正對着床頭,裏面倒映着他的影子,相互之間盯着冷靜了幾秒,傅忘生忽然從床上翻起身來。
他沒有即刻開燈,而是抓起枕邊的手機,借着微弱的光從二樓下到一樓去。
整個老屋陷入死寂當中,黑暗無孔不入,一點動靜都顯得刺耳,所有的鏡子像是忽然打開的眼睛,齊刷刷盯着這個時間點出來閑逛的人,鏡面中數十個傅忘生依次往外走,從大廳出來,進入了廚房。
廚房的五面鏡子碎了一面,只有四面完整地挂在牆上,另一面則搭着竈臺,可以看出碎裂邊緣粘合的痕跡。
而四面鏡子中又有一面封着趙淺的影子,黏在鏡子上的膠帶雖然只是贈品,威力比不上道具,但站點發給乘客保命的東西,npc是無法接觸的,否則剛進站點就直接偷過來了。
可現在,膠帶紙留下的痕跡附着在鏡面上,裏面卻只有傅忘生一個人的影子,趙淺消失無蹤!
“果然如此!”傅忘生的臉色瞬間發冷,他的胸口随之像是被錐尖刺了一下,傅忘生将襯衣解開向鏡子裏看了一眼。
指甲蓋大小的紅點正布在他的心髒上方,而鏡子裏的人沖他懶散笑了笑。
“……”原來自己這張臉笑起來這麽欠揍!
而另一邊,趙淺睡夢中忽然感到窒息,他剛有點喘不上來的預兆,就猛然醒了過來,頭頂上的大鏡子裏正是他被封住的影子,剛剛包紮好的傷口被重新扯開,氣管被死死掐住,緩慢滲出來的血滴到了床單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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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死關頭,趙淺極為冷靜地敲了敲牆面,然而一牆之隔,傅忘生那邊沒有任何動靜,趙淺心裏卻随之松了一口氣。
鏡子裏的人對趙淺知之甚多,怕這千年的老狐貍又生出什麽難對付的心眼,手上的力道立即加大,就在趙淺即将失去意識時,他的房門被人一腳踹斷了軸,傅忘生手中拿着面四四方方的小鏡子直接怼到趙淺臉上,随後撕了膠帶紙就往上面貼。
“……”傅忘生把個鏡面貼的五彩斑斓,十幾條寸寬膠帶紙沒有一個發揮作用的。
趙淺與傅忘生在心裏齊齊罵了句髒話,随即傅忘生往趙淺身上一撲,以背部對着鏡面,趙淺稍稍緩過一口氣,幾乎是在電光火石之間,兩人又交換過位置,鏡面中的趙淺剛要重新下手,就被膠帶死死封住了四肢。
“咳咳咳……”憋在趙淺胸口的那口氣嗆了出來,他的氣管受損,一時半刻開不了口,只能蜷縮在床上狠狠咳嗽。
傅忘生将小鏡子放在手邊,他的臉色也不好,冷峻的仿佛冰坨子。
系統曾經對趙淺網開一面,但這一站卻又推翻了自己的前情鋪墊,對趙淺下手尤為的狠,一次沒弄死還要繼續。
過了片刻,趙淺冰涼的指尖握住了傅忘生手腕,他的嗓音尚未恢複,說話時低沉沙啞,“乘客中有鬼。”
“我知道,”随着這句話,傅忘生也終于緩和過來,他輕聲道,“傷口又破了,我上藥的時候可能有點疼,你忍着點。”
趙淺微微點了點頭,他額頭上都是冷汗,頭發乖順的貼在臉上,比起中午又蒼白了幾分,但眉宇當中除了疲倦竟還有幾絲笑意,趙淺不安分道,“那人想要我的命。”
“是。”傅忘生的手指顫抖,他取了藥粉停留在趙淺的脖子前,那些傷口更加的猙獰,呈月牙狀遍布大半個喉管。
“我晚到半分鐘,你興許就死了。”
“但你沒有,”趙淺看着傅忘生,“你不會遲到,所以我不會死。”
傅忘生的顫抖逐漸停下,他低頭笑着,也看向趙淺,“我永遠不會遲到。”
狹小房間,黑暗籠罩而下,借着微弱的手機光亮,他兩交換了一個心照不宣的笑容。
趙淺又咳嗽幾聲,挑起剛剛一個未盡的話題,“走廊裏的那幅棺材畫應該被動過手腳,倘若人一開始就死在裏面,我們圍觀那麽久,血不會那麽晚才滲出來……而我的影子封在大庭廣衆下,它能行動自如,就更加證實我們當中有鬼,這個鬼要麽迫于無奈,要麽智商不高。。”
停了停,趙淺休息一下,繼續道,“他急迫的想要我死,不是站點指使,就是之前見過我。”
“這件事不急。”傅忘生已經上好了藥,他将扯壞的紗布丢到一邊,用幹淨的替換,這一切都完成後,傅忘生的掌心蓋在趙淺眼睛上,“先休息,我今晚就睡在這裏,以防萬一。”
很快,連手機屏微弱的光亮也消失了,整個房間安靜的針落可聞。
趙淺又輕聲問,“你怎麽知道我的影子何時會跑出來?”
傅忘生下意識捂了捂胸口,幸而周圍黑黢黢的,趙淺又背對着他,看不見傅忘生這細微的動作。
他輕佻地回了句,“直覺。”
夜已深,趙淺興許是真的累了,興許是被他這句話說服了,總之沒有繼續追問。
傅忘生松了口氣,心想着,“等趙淺發現時,難免又要生氣,剛剛答應他共進退,轉眼就做不到……”
接着又想,“不知美人翻臉是個什麽模樣,大概不虧。”
危崖懸索上,傅忘生都敢蹦跶個來回,因此招惹趙淺這種事簡直一回生二回熟。
反正趙淺也曾在自己的底線上反複橫跳多回,傅忘生只心虛了十幾秒就坦然入睡。
然而就在趙淺遇難,生死一線時,隔着三四間房的側對面,鄭凡的遭遇也好不到哪兒去。
剛上床的時候,鄭凡沒有絲毫睡意,他幹脆縮在被窩裏翻看白天的筆記,想“溫故知新”,說不定可以揪出尚未留意到的線索。
誰知筆記催眠,鄭凡的腦子三十秒後定時關機,直接睡了個天昏地暗。
興許是白天喝得水太多,鄭凡是在後半夜被尿憋醒的,他房間中忽然充斥着腐臭味,像有一口停放了幾十年的棺材,就連裏頭的襯布都沒換過,起包漿了,而鄭凡則被噩夢魇住,能察覺外部的變化,卻死活睜不開眼睛。
他感覺自己的身體騰空,從床上起來,被安置進一個更加狹小逼仄,四周堅硬的物體中,鄭凡的腦子轉得飛快,瞬間聯想到白天那幅牆上的棺材畫,畫中那口棺材就不大,還非常窮酸簡陋。
“完了完了,”鄭凡心想,“早知道我這麽輕易就會死,遺書該寫得厚一點,這樣看起來費勁,老板也就一時半會忘不了我。還有我老爸老媽……住校住着兒子沒了,也不知道能賠幾個錢。”
鄭凡的遺言極其多,光是腦海裏就瞬間過濾了成千上萬個念頭。
站點的夜晚只要平靜下來就過得異常快,前後不過六個多小時,靠南的窗戶上已經映出了橘黃的黎明,趙淺睡得不深,他帶着輕微頭疼,緩緩地睜開眼睛。
傅忘生有一只手隔着被子搭在他的身上,但只是保護性質,絲毫沒有輕薄的意思,傅忘生随之醒了過來,他的目光先是警惕的從四面掃了過去,随後停在卧室木門上。
趙淺道,“門被撬過,但沒撬開。”
老手們都有很強的安全意識,入住之前,肯定将房間上上下下都檢查了一遍,然後用東西抵住了房門的鎖,阻止任何東西外來。
傅忘生昨晚也是純靠暴力才怼進了趙淺的房間,不過暴力破壞動靜太大,想要不驚動房間裏的人完全不可能。
“天亮了,鄭凡還沒有來,”趙淺又嘆了一聲,“他那邊應該出事了。”
趙淺雖然跟鄭凡相處的時間不算長,卻了解這活潑好動耐不住寂寞的少年人,讓鄭凡單獨呆一個晚上就跟要了他的命差不多,要是站點不主動分配房間,鄭凡能躲在他們的床底下躲上一整晚。
“小凡這是第四站,他雖然看着年輕不穩重,但關鍵時刻知道如何保命。”傅忘生打了個哈欠,“就算遭了黑手,也能拖到我們去救。”
“不過……”傅忘生又道,“藏在乘客當中的鬼屢屢向我身邊人下手,一定要先揪出來,留不得了。”
“巧了。”趙淺将沾滿膠帶紙的小鏡子放進随身包裏,他現在是個沒有影子的人,某種程度上也算是最安全的人。
趙淺道,“我正有個想法,要跟你分享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