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韓玠入葬皇陵,蕭沉衍請旨相守三日,韓玹允準。
蕭沉衍一人守于皇陵,望着靈位上另一個人的名字,心如刀割。
當年,蕭沉衍祖父與兩位叔叔戰死疆場,家道中落,他有幸得舅舅姜長辛收留,然而自小言語艱難的他,常被相當的孩子們欺淩,內心自卑懦弱,每每愧立于人前。
那日,他在街頭被小孩們圍毆,那個錦衣華服的漂亮公子,面無表情的從頭看到尾,甚至到他爬都爬不起來,都不曾上前幫他一下。
這個孩子真漂亮啊,可是卻不會對他笑一下。
蕭沉衍自慚形穢,恨不得鑽入地縫之中。
那個漂亮的孩子看了他良久,突然冷冷對他說:“哭什麽,只有孬種才會哭。”
“他……他們打我……”蕭沉衍滿心委屈,抹着眼淚哭訴。
“那又如何?打不過別人,自然被別人打,既然無人護你,你就讓自己變得足夠強大,可以護自己,光知道哭,能如何?是男子漢就站起來,看你像個什麽樣子!蕭姜兩家的臉,全被你一人丢盡了。”
蕭沉衍知道蕭姜兩家的情意,知道祖父臨死前含着血淚托付自己後事……
自那日之後,蕭沉衍忘記了酷暑嚴寒,視姜長辛為父,視習武為命!
他只為有朝一日能從容的站在那人面前,讓他能對自己笑一下。
然而……
“大公子。”蕭沉衍道:“此生替你,守護于他,全我性命。”
這是他最後一次,同這人說話。
這個年節,因着宮變之事,皇宮裏過得靜悄悄的,節後也是一切從簡,直到正月十六皇帝正式臨朝,新的氣象才現端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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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南疆之地卻是捷報連連,姜長辛收複交州失地,收複雍雞關,終于将南越犯境之師趕出國門,并一舉打入南越境內,連下三座城池,銳不可當。南越國王如坐針氈,一個年也沒過好,終于舉旗求和,劉靖成再次受理,割地三城獲賠萬金。
韓玹得到消息,終于長舒了口氣,嘆道:“此戰只能勝不能敗,朕知道亞父做得到!”
“恭喜陛下!”秦柏笑道,“亞父今日上朝,便可封賞了。”
“嗯,是得好好的賞。”韓玹道,“如今亞父歸京,得使人把母妃接回來,你我大婚之後,朕要親去料理東南之事。雖然衛長青清了逆賊,無人再與海寇勾結,可他們屢犯沿海之地,民不聊生,遲早是禍患。亞父不曾與海寇對戰過,小柏,這一次還得你親自出馬。”
“表哥要……親征東南?”秦柏蹙眉,“如今你畢竟剛剛接手政務,長安到底不太平,如果你離開京都,萬一有事該當如何?”
“嗯哼?”韓玹笑道,“難道讓我派自己的皇後出征麽?他們舍得我可舍不得。”
秦柏耳朵偷偷紅了起來,道:“跟你說正經的。”
韓玹看他一眼,伸手捏了捏他耳垂:“害羞什麽,這麽大人了,動不動臉紅。”
“表哥!”
“好吧好吧。”韓玹趕緊退步,道,“不礙事,京中有亞父坐鎮,銅牆鐵壁。”
秦柏苦笑不得。不過當年一直是秦家坐鎮揚州,秦柏知道韓玹也是無法,對付海寇,他也再不知道該用誰了。
“小柏。”韓玹道,“這輩子,我欠你太多了,日後當好好對你。”
秦柏神色古怪,又有些不好意思:“你今日是怎麽了。”
“哈哈……”
韓玹心情好,終于決定收拾收拾正式上朝了,當初藥仙說歇息月餘便可,可他看秦柏做得好,一口氣便歇到了年底,每每有要事都是秦柏帶着人到承乾殿,湊到他跟前相議。秦柏數月來瘦了好幾圈,如今卸下一身擔子,感激涕零幾欲給他下跪。
韓玹苦笑不得:“為了那個位子,皇宮一度血流成河,到你這兒竟唯恐避之不及。”
秦柏笑道:“臣戰戰兢兢、如履薄冰。”
韓玹扶住秦柏,認真打量他,道:“你知道麽?這些日子聽着你同程引等人議政,不止一次,我都想去他娘的聖旨、去他娘的毒誓,我什麽都不管,就要你陪我站在朝堂之上,以你中郎将的身份!”
秦柏無奈:“又發瘋。來,別動,把衣襟整理好,該遲了。”
韓玹笑道:“來,給表哥親一下。”
秦柏:“……”
韓玹哈哈大笑,大步溜達出宮,往未央宮去,秦柏這才嘆了口氣,暗自摸了摸發熱的耳朵尖:真是瘋了!
皇帝終于臨朝,朝堂之上一派欣欣向榮之象,一衆文武将相精神矍铄,山呼萬歲。
“嗯,衆卿家都起來吧。”韓玹笑道,“各位愛卿,這些日子朕身子不适,辛苦你們了。”
真的是太辛苦了啊!衆位大臣欲哭無淚。
韓玹卻是高興,自顧道:“過了一個年節,南疆捷報連連,姜大人連下南越三城,插入髒腑,劉靖成接受和談,獲賠萬金,南疆之事終于告一段落,朕心甚悅!姜大人送朕一開門紅,實是可喜可賀之事,衆卿家說呢?”
“恭喜陛下,賀喜陛下!”
程引道:“姜大人首戰告捷,揚我大辰國威!陛下,當賞。”
“哈哈哈……”韓玹大笑道,“程卿說得好,讓朕想想……南越之地,自開國以來屢犯我邊境,可恨南越那大象兵團難以攻破,每每讓人頭痛,為此,朝廷割地一次、和親三次、禮貢七次……姜卿,終于啃掉了這個硬骨頭,把朕的面子全撈了回來!實乃可歌可泣、功在千秋!亞父、劉靖成聽封,亞父大敗南越,收複交州失地,封為平南侯,食邑千戶,代太尉職,受理軍政。劉靖成謀勇兼得,和談之事幹得漂亮,擢升蘭臺禦史。”
朝中一片道賀之聲,衆人看着皇帝陛下明媚陽光的笑容,個個覺得這哪裏是當年七王府的大公子,分明是那個二公子好吧!
“寧卿何在?”韓玹又道。
“臣在。”寧卓然出列。
韓玹道:“秋闱已過,各州都已出榜,今次恩科秩序井然、公平公正,各地士子都呼大快人心,朝廷為此受到百姓贊譽,科舉取士深入人心,是你的功勞。會試将至,卿當再接再厲,為朝廷選拔良才。你提議會試也加兩名副考官,朕覺得可行,便由安又丞和前科狀元劉靖成與你共同主持,武科之事,便由亞父和蕭沉衍主持,朕将此艱巨之務,托付于你了。”
寧卓然道:“臣當竭心盡力、鞠躬盡瘁。”
“很好。衆卿,可有奏報?”
“皇上。”程引道,“如今年節已過,皇上臨朝,帝後大婚之事,當為重中之重,再拖不得了。”
韓玹點頭道:“朕等此事也等得辛苦呢,程卿懂我!”
衆大臣:“……”
皇上,就算是心裏話,也要矜持啊,幹嗎說的這麽直白太害羞了好嘛!
韓玹道:“此事就交由程卿全權負責,首先,要盡快接了太後回長安,然後,大婚之事程卿與太後共同商議,定要給朕辦得風風光光熱熱鬧鬧紅紅火火漂漂亮亮!”
程引無語:“臣,領旨。”
“很好,散朝。”
韓玹心情極好,拍拍屁股走人,一衆大臣你看我我看你,完全沒适應過來皇上的風格,說起來,其實還是皇後主持早朝讓人……好吧,挺懷念的。
韓玹開完朝會,心情極好的回去跟秦柏報喜了:“小柏,今日朝堂之上,衆臣都痛哭流涕跪求朕趕緊大婚,朕已命人接太後回宮,讓程相着手規劃了。”
秦柏臉色微紅,低聲道:“恭……恭喜陛下。”
“同喜同喜。”韓玹笑道,“我們終于可以成婚了。”
秦柏:“……”
“我封亞父為平南侯,代太尉職,理軍務,舅舅不能上朝,有亞父與程引共謀軍政大事,我也能卸下些膽子了。”韓玹認真道,“寧卓然、劉靖成和安又丞都不錯,可慢慢提拔起來,我原想的是由舅舅、亞父和程引為三公,與我共謀,可惜舅舅身子好不起來,我們正用人之際,卻也無奈。”
秦柏道:“亞父智勇雙全、忠義清正,在京代掌軍務時謀略得當,實乃帥才,讓他為将的确屈才了,表哥當初便提他與我共謀,看人倒是挺準的。不過,父親和亞父同列三公也不妥,便是父親在,如此安排日後也是你辛苦。”
“嗯?怎麽說?”韓玹詫道。
“軍政之事畢竟單一,吏禮戶工,都是要有人監督的,應以民生為重。”秦柏道。
“此話有理……再說吧,我再慢慢看。”韓玹又道:“還有劉靖成,此次和談幹得很是出色,确有口舌之能,也極有膽魄。我讓他去做蘭臺禦史,先打磨打磨,若是個心思清正的,日後倒可大用。”
秦柏笑道:“那我先恭喜陛下了,以表弟看來,劉靖成當如何,看程引便可。”
韓玹一怔,也笑了起來:“此話倒是有理。”
“既然姑媽要回來了,我這便命人收拾一處宮殿出來,表哥覺得長樂宮如何?離鳳儀殿和承乾殿都近,院子修葺之後更顯大了,比其他殿都氣派不少,位置也好。”秦柏道。
韓玹點頭道:“你安排就是,母親不奢浮華,起居舒适便可。”
秦柏道:“我明白,姑母性情,我還是明了一二的。”
“嗯。”
年後,韓玹正式當政,改年號寧武,意為寧大辰太平天下,犯境者武力驅逐!
每一個有志的上位者,臨政之初都有着平定天下富國強兵的宏願,只是随着時光的推移,許多人都失了初心,忘記了自己當初對着天子寶座許下的那一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