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這上官家本就是豪門望族,老家遠在揚州,當初連秦翊川都要給幾分面子,上官昭的祖父在京時曾官至二品,後來在幾年前那一起震驚朝野的買官案後辭了職,方退隐回鄉。
上官昭乃家中次子,卻是唯一的由主母所出,上官氏長房嫡子。因其自幼聰慧伶俐,最得老太太歡心,在府裏俨然已成了新的主子。唯一可惜的是,因其父親過世早,而兩個叔叔又正當年,唯有年比一年老了下去的上官大人對他疼寵有加。
說起韓玹與上官昭的淵源,還得往前推十年。
當初上官大人還在京為官,一次韓玹在宮裏遇上了上官昭跟着老太君去給皇後請安,二人便相識了,當時年幼的上官昭就如畫中的童子,唇紅齒白白白嫩嫩人見人愛,韓玹喜歡上官昭長得好看,一直纏着跟他玩,又見他小小年紀卻飽讀詩書,才情不俗,就求了皇祖父給他做伴讀,自那之後便一起往上書房讀書。
然而沒過多久朝中事發,上官一家很快離京,之後兩人竟是再未見過。
上官昭京郊的莊子極是好尋,後面是一條河,河的另一岸靠着座綿延的山脈,前面是一片田,都已被上官家買了下來,倒也是個好地兒。
宋玉一早便送了信來,待得四人到時,管家已經在候着了。
韓玹和秦柏沿着田壟間的小路并肩往前走,一邊欣賞這白茫茫冬日美景,路盡頭上官家的宅子高牆闊院,竟也有幾分豪闊,秦柏道:“上官家這宅院倒不含糊。”
韓玹笑道:“必不能含糊了。”這個莊子可是上官昭名下的。
韓玹二人攜手進了院子,管家已是笑盈盈迎了上來:“可是玹二公子到了?”
韓玹點點頭,往裏看了一眼:“上官昭呢?”
“東家在後頭院子裏騎馬……”
管家神色間有些羞愧,轉身就要去叫人,韓玹便笑着跟了上去,道:“不打緊,本是同他說了午後才到的,在路上沒什麽可玩兒的,就早些來了,你帶我們過去便是。”
管家忙讓道:“二公子這邊請。”
這上官家果然門第非常,一路走來庭廊闊目花鳥奇異,皆非凡俗,連韓玹都不由暗暗驚嘆,更不敢相信向來處事低調的上官府竟也有這般樣子,不由贊道:“上官大人好手筆。”
四人一行來到後院,果然見一少年男子正在跑馬,一聲聲馬嘶振聾發聩。韓玹本是笑着在看,然而很快就感覺有什麽不對,剛上前一步,便見秦柏一把将他拉在了身後,幾步沖過去一聲大吼便躍上了馬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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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回合之後,那馬匹終于安靜下來,秦柏一身汗躍下馬背,馬背上的年輕公子也腿腳發軟的跟了過來。
韓玹哭笑不得走上前去,看着兩人的狼狽之相終于忍不住大笑起來。
上官昭一身青衫外皮赭色大氅、身形俊逸容貌秀美,多年不見,上官昭與年少時相比早已褪去了青澀,出落得身段風流、氣質隽永,溫潤華貴宛若書中所述翩翩濁世佳公子。
曾經,上官昭的母親有長安第一美人之稱,便是當年韓玹還很年幼,記憶裏對那些誇贊之語也有一些模糊的記憶,直到此刻再見上官昭,這人分明就是一個美人坯子。眉眉眼眼盡皆精致之極,五官分開來看合一起看橫看豎看上看下看無一處瑕疵,眉如墨畫目若炫星,唇若脂膚如玉,身材修長烏發如緞,就如大師畫中的華貴公子,隽永、風雅。
雖然韓玹想過上官昭如今風采,見了本人依然有些不敢相認。
上官昭長身立于面前,剛剛的狼狽之态已是消失,笑道:“讓二公子見笑了。”說着又對着秦柏俯身一禮,“多謝這位公子出手相助。”
秦柏笑道:“不值什麽,在下秦柏。”
上官昭哦了一聲,點頭道:“原來是秦公子。腿傷可康複了?”
秦柏看一眼韓玹,韓玹忙道:“那次給你尋的那位神醫,還是上官昭幫忙問的。”
秦柏這才笑道:“原來如此,當謝過上官了。”說着便施禮俯身。
上官昭忙扶他起身,笑道:“秦公子不必客氣,不過舉手之勞,能好起來還是你的福祉。”
兩人重新見過,已有下人牽了那匹馬過來,卻見它依然踢踢噠噠不得安寧,衛長青蹙眉道:“這馬不對,當仔細查看可是受了驚吓。”
上官昭便轉身吩咐那人去安排,這才道:“咱們屋裏說話。”
韓玹笑道:“你這是鬧的哪一出?”
“閑來無事,想練練身體,也能歇歇腦子,哪裏知道這常年跟着的馬也有鬧脾氣的時候。”上官昭苦笑道。
韓玹道:“該叫人跟着才是。”
上官昭道:“不提這個,原本也想着進京去看看你的,又聽說府上這些日子事情多,怕你沒什麽心情。既然來了,就在我這兒住些時日吧,咱們也好久不見了。”
“是啊,好久不見了。”韓玹嘆道。
幾人來到外院,上官昭又回頭吩咐跟着的小厮道:“墨雨,去把我珍藏的女兒紅拿出來,今兒我要同兩位爺一醉方休!”
少東家你是不是有點激動得熱情過頭了?!好吧,看在幾年未見的份上,還是先給你孝敬一次的機會好了。見上官昭高興,韓玹的心情也更明朗了,笑道:“怎麽,這是要把家底擡出來給爺瞅瞅的意思麽?”
“二公子說笑了!”上官昭潇灑的一甩袖子,抿唇一笑風華絕世,他走上前親自挽了韓玹,二人攜手往回走,“之前聽說秦侯爺升了揚州刺史,我還想着有可能在揚州見到二公子,不曾想又拖到了今日方見了。二公子如今變化可真夠大的,剛剛都不敢相認。”
“上官的變化才是大吧,爺都被你美得驚到了。”韓玹笑侃道。
上官哭笑不得,道:“二公子如今都是大人了,說話竟還是這般。”
韓玹扭過頭,認真打量上官昭,對着他的臉看來看去,見上官昭被他看得有些尴尬起來,又有點想戲谑他兩句了,忙轉了話頭道:“上官大人如今可好?身體可還硬朗吧?”
“嗯,還不錯。”上官昭笑道,“自從回了揚州,我看祖父倒是更比當初了,閑時便去莊子上靜養些時日,恣意得很。”
韓玹暗暗嘆了口氣,笑道:“那便好,你呢?上官大人辭官回家,我卻聽說近幾年你是處處游歷,過得也潇灑得很,你們上官家是準備跟我們韓家徹底撇清關系麽?我可記得當初你答應過我的,同我一同站在朝堂之上,共享盛世。”
上官昭神色未變,抿唇笑了笑,眼角微微上揚,挑着讀書人特有的驕矜之态,溫聲道:“上官不敢。此話上官昭也時刻謹記于心,從不曾懈怠過文治武功的習學,他日定當立于二公子身畔,與你并肩攜手,共赴前程。”
韓玹心下微動,聽了上官昭的話倒也深覺感慨,曾經的承諾二人都不曾忘過,即便多年不見,容貌大改,他們的心卻依然不曾走遠過,這就夠了。
曾記那年巷陌,玉樹飛花,兩個少年比肩而立,将心一諾!
……
一時下人備好了酒菜,上官昭便邀請韓玹和秦柏一起入席,不過是一邊吃飯一邊回憶些舊年趣事,不經意間已是過了一個多時辰,連一壇酒都下去了大半。
秦柏終于在昨夜的落拓中回過味兒來,不覺也多喝了幾杯,道:“聽說上官一直在備考,是準備明年下場麽?”
上官昭道:“有這打算,本來想回鄉備考的,來到這兒之後無人煩擾,倒有些不想回去了,所以便幹脆住了下來,等明年直接在京中報名便是。”
“先恭喜上官了。”秦柏道,“科舉制終于恢複下來,上官有心入仕,他日必能一舉高中,屆時可別忘了讓秦柏讨杯酒吃。”
上官昭笑了起來:“你不預備麽?”
“本來是要預備的,不過既然你有此心,我還是再等三年吧。”秦柏道。
上官昭:“……”
韓玹大笑起來。
上官昭哭笑不得,轉了話頭道:“你們這還真是出來玩兒的?”
“自然。”韓玹笑着點點頭,又同秦柏道:“不如我們在此叨擾幾日,白日間你想去哪兒,咱們可勁兒去玩,晚上回來住下也方便,你說呢?”
秦柏還沒開口,上官昭已是笑道:“再好不過了,如果二位願意,上官昭可帶你們随處走走,這周邊倒也有不少好去處可玩。”
秦柏倒覺極好,剛要點頭,卻見韓玹挑眉道:“有你什麽事兒?念你的書。”
上官昭:“……”
用過飯,下午三人就在上官昭的莊子上轉了轉,韓玹和秦柏決定就留在上官昭這裏讓他招待,便回屋籌謀怎麽去玩兒了,上官昭幫着參謀了會子,見他二人竟真的執意不帶他一起,便自己去看書,不再理他們。
兩人數年不見,見了面卻只一頓飯的新鮮勁兒,韓玹大喇喇霸占了上官昭的宅子,又巴巴的跟着秦柏去讨好了,在他這裏什麽兄弟友誼什麽手足之情都是一頓飯的熱度,用韓玹的話說,君子之交淡如水。
也虧了上官昭有心,給他二人還算招待得周全,任憑他們日日四處游山玩水,每每夜裏預備了熱水酒菜,還親自照應,才讓他們玩兒了個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