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兩人回了秦柏屋中,哪裏能有睡意?各自愁眉難展。韓玹不放心道:“平日裏玩玩也罷了,殿前見駕可不是小事,你可是糊塗了。”
秦柏命人退出去關上門子,突然拉了韓玹的手,低聲道:“不知是不是我想多了,總覺得此事有蹊跷,玹表哥你說,哪有和親不要公主的?什麽京城第一才女,不過是說笑罷了,誰會當真?和親本是政事,要了公主為的是同皇室做親,也算是半個質子之身,他要我姐姐有什麽意思,哪裏好女孩抓不出一把?”
韓玹道:“我也這麽想,只怕蘇良同那紮那王有貓膩,可惜皇祖父無人可用,又對蘇良寵信有加,任他瞞天過海。”
“如果北關同紮那王有勾結,那才麻煩。”
“恐怕已是被你說準了。”韓玹冷笑,反手握住秦柏使勁捏了捏,低聲道:“好了,先不想那些,去睡。”
“我睡不着。”
“聽話。”韓玹把秦柏按到床榻上,親自把炭盆端到榻邊,這才和衣坐到他跟前,道,“不管什麽原因,都得一步一步往前走,明日還要見駕,趕緊睡覺養好精神,不然到時出了差錯,一切都完了。”
秦柏雙眸盯着韓玹,卻是無話,只看着他不動。
韓玹笑了起來,道:“別看了,表哥陪你。”
“我想起,當年你說,讓姐姐做皇後,如今……倒真成了王後了。”秦柏的聲音裏,莫名帶着一股寂寥。
韓玹道:“這便是女子的命。表姐生來豪爽,但願草原是她的歸宿。”
“但願吧。”秦柏道。
“睡吧,別想了。”韓玹低聲道。
“嗯……”
韓玹和衣在小榻上湊合了半宿,天還未亮便又醒了過來,睜開眼,視線便落入了秦柏幹淨的眸中:“醒了?”
“嗯。”顯然秦柏也是剛剛醒來,聲音裏帶着慵懶之意,聽着莫名撩人。
Advertisement
兩人起身洗漱,一起到院中晨練,韓玹見秦柏舞劍竟是有模有樣,不覺贊道:“表弟劍法的确不俗,你小時候就學得比我好。”
“花拳繡腿。”秦柏苦笑道,“你們習武為的是治理家國、征戰四方,我……不過是為了強身健體罷了。自年前受傷之後身體一直羸弱,如果不勤以練習,豈不廢了?”
韓玹暗暗嘆口氣,問道:“那次你說能治好,究竟是如何?”
秦柏停下動作,一頭是汗,長長喘息着休整,并未作答,卻是自顧打量韓玹舞劍,笑道,“玹表哥如今,當真是風采綽然。”
“你又拿表哥取笑呢。”
“哈哈……當年,我右腿自膝蓋處徹底斷了,那軍醫接上之後腫了很久,最初痛得不敢走路,後來好了些,方能拄着杖少做些行動,當時我以為自己要殘了,只能倚着杖一輩子。直到後來你尋了那位神醫去……那大夫說我的腿沒接好,虧了年紀還小,正是筋骨生長之時,只要重新接骨,過得幾年長好了,便能痊愈。”秦柏道。
“重新接骨?”
秦柏笑笑,點頭道:“嗯,說了大概你都不能信,當初外祖母堅決不允,怕會害了我,母親也覺得是在拿我性命開玩笑,最後還是父親拿的主意,說不能讓我一輩子站不起來。父親親自把我還沒長好的傷腿掰斷,那大夫又重新給接了,還拿了好些藥喝的敷的浸泡的應有盡有,後來竟真好了起來……如今雖然不能使大力,不能習武,但是平日裏行動卻已絲毫無礙,多虧了那個神醫了。”
韓玹聽得驚心動魄,額頭兀自冒出冷汗來,看秦柏雖然說得輕巧,卻也知道他受了常人所不曾受過的痛楚,不覺唏噓。
丫頭送了汗巾過來,韓玹晨練完,便去接了,見秦柏也來了,伸手給他擦了額上汗水,這才自己擦拭,問那丫頭道:“外祖母可有吩咐?”
丫頭道:“叫少爺和表少爺過去呢。”
二人收拾妥帖,攜手去往大長公主屋中,剛一起用了早膳,聖旨便果真傳了來。皇上封秦姮文為郡主,和親紮那王,宣她殿前見駕。
侯爺夫人幾欲再次昏厥,臉色瞬間變得蒼白……
……
良久,秦柏道:“我去。”
大長公主緊緊攥着手指,看了孫兒半晌,點頭道:“去穿戴起來,祖母帶你去,莫怕。”
“祖母,我應付得了。”秦柏道。
韓玹親眼看着秦柏被丫頭們裝扮起來,雖說同着上次一樣巧笑倩兮,然而此時他的心中卻如壓着沉厚的巨石一般,甚至無法喘過氣來。
“玹表哥?”秦柏叫道。
韓玹送他出門,低聲叮囑:“千萬莫慌,我在殿外等你。”
“這麽緊張做什麽?”秦柏抿唇淺笑,雙眸在韓玹臉上涼涼掃過,湊近跟前耳語道,“你只等我好消息便是了,表姐也讓皇上見一見,這京城第一才女的風華。”
“貧嘴。”韓玹被他逗得哭笑不得,知他怕自己擔心,便不再多話,親自扶他上了轎辇,送往皇宮見駕。
……
對于侯府的秦姮文,京中也是多有傳言,說是驚才絕豔也不為過,更是多家都明裏暗裏上門求過親的,如今又有紮那王豪禮聘娶,這一傳聞更是坐實了。
一時殿外傳來秦姮文求見,衆人細看時,果見一女背光進入殿來,卻是身材高挑,舉止大方,神色恬淡若蘭,眉目間英氣微現,果然非同一般女子,端的是将門虎女。
皇帝見了很是喜歡,随口問了幾句,秦柏自是對答從容,皇帝心下高興,賞了不少的金銀絲帛、釵黛環佩,很是一番誇贊。
韓玹在殿外等了半晌,心情壓抑得很,見秦柏出來也絲毫沒有改變,想着從小玩兒到大的表姐一朝遠嫁,他日定是聚少離多,難免惆悵。
一時韓玠也來了,二人這才護送車轎回府。
韓玠問道:“怎樣?”
“皇祖父很滿意,估計很快就得北上了。”韓玹沒精打采的,随口道。
韓玠繞過車子,來到韓玹身邊,低聲道:“你要同皇祖父請旨,送表姐北上,我這裏脫不開身,別人去外祖母定難放心,此事要早作主張。”
韓玹勒住馬缰,駐足片刻,繼而調轉馬頭道:“兄長言之有理,我這就進宮。”說着湊到韓玠耳邊,低聲道,“小柏就拜托兄長了。”
韓玠勾唇,點頭道:“去吧。”
禮部果然很快就選好了吉日,姮文郡主三日後啓程前往北關,韓玹親自請纓相送,皇帝又命姜長辛為主将,帶兵馬護送北上。
唯有侯府上愁雲慘淡,大長公主一連給秦翊川送了幾封家書,催促他速速安排秦姮文北上與韓玹會合,而秦柏的母親卻是就這麽病倒在了床榻之上。
韓玹兄弟和秦柏對坐庭院,借酒澆愁,個個神色落寞,韓玹左右看看,随口道:“聽說明年皇祖父要重開科舉,小柏,三年之後可要下場一試?”
秦柏回過神來,卻是望向韓玠:“果真?”
韓玠點點頭:“是的,春節之後消息便會發出去。”
秦柏嘆口氣,無奈道:“真是沒一個好消息,不知道父親聽我說起此事,會是什麽心思?”
韓玹順手在他肩上捏了捏,低聲道:“自然替你高興了,你就是想的太多,如果你真的中了,至少外祖母能高興好幾日。”
“那倒是。”秦柏也笑了起來,又同韓玠道,“這些日子我和玹表哥出京,府裏還請大表哥多照應,祖母和母親如今情緒都不大好,大表哥閑時多來坐坐。”
韓玠點頭道:“我知道,你們路上也多注意,如今天氣越發冷了,那邊氣候更寒,你腿傷未愈要做好保暖,別又着了寒氣。”
“嗯。”秦柏笑道。
三日眨眼間過去,侯府裏幾日忙亂,日子很快便到了。
那日韓玹從皇宮出來,帶着皇帝賞賜的嫁妝,到侯府外去迎郡主。待得吉時到時,便見侯府大門洞開,秦柏鳳冠霞帔,大紅鑲金的衣裙拖曳數米,緩步拾階而下。
秦柏這次妝容卻又不同以往,明眸顧盼秀眉如黛,胭脂細膩肌膚薄透,烈焰紅唇映着金燦燦的頭飾,竟是美豔不可方物。
韓玹眼前一陣恍惚,心下竟是熱血澎湃,見秦柏臉上挂着淺淡的笑意,只望着自己,忙上前扶住。
“又傻了?”秦柏低笑。
韓玹回過神來,低聲呢喃道:“有一美人兮,見之不忘。”
秦柏手指一顫,掐了他一把,怒道:“又來!是我如今尚未長開,才能以假亂真,過得一年半載,便再無今日形容了。”
“我若是紮那王,便只要眼前這個郡主。”韓玹道。
“又說什麽瘋話!”
韓玹扶着秦柏緩步向前,掌中手指修長幹燥,竟引得他心內一陣發狂,道:“不是,表弟才貌雙全,性情溫柔,玹表哥日日同你一處,如今眼裏再容不下別人了,若今生難配佳偶,便是你禍害的。”
秦柏低笑起來,道:“只聽說紅顏禍水的,玹表哥如今卻對着我說起癡話,看來是真的長大了,回去該使喚人伺候的,可別抹不開臉,莫不是只是個耍嘴的?”
“哎……玹表哥是個十足十的纨绔,如今只剩一處好,便是不沾花惹草,日後自然也不會,只求能與得心之人牽手。”韓玹扭過頭,認真看着秦柏,眸中是溫暖的光,“但願上天看在表哥情意真切的份上,給我留下那個人。”
秦柏動了動手指,涼聲道:“別做夢了,這是男人的手。”
韓玹笑了起來,笑容一如那日晨光下密林中的溫暖:“我知道。”
韓玹放開秦柏的手指,有人便搬了杌子來,扶他上了轎辇。韓玹這才回頭去,騎了秦柏的奔霄相随左右啓程。
姜長辛帶着兵馬在城外等候,雙方彙合之後,一行向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