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二人随意說話,秦柏也趁機安撫了韓玹一番,一壇烈酒竟很快去了大半,雖說秦柏喝得少,然而臉上卻更早浮起了潮紅,腦袋枕着韓玹的大腿,惬意的道:“玹表哥,還記得小時候一起玩耍你總是欺負我不?也就是我脾氣好,每次不管你做什麽都跟着,如今想想那時真是……傻呢……”
“是呢,吃餃子我吃餡兒你吃皮兒,抓土匪我是将軍你是壞人……”
“嗯,每次都是我被你抓,抓住了還打我。”
“其實,表哥也不舍得,是你每次說要綁住打……”韓玹自己說着都覺好笑不已。
“所以我傻呢,任你欺負……”秦柏眼皮發沉,聲音也愈漸低了下去,結結巴巴道:“玹……表哥,幹!”
“以後再不欺負你便是,也……不讓別人欺負你。”韓玹看他那張牙舞爪的樣子,只覺好笑,卻不敢再給他多喝,只把他身上的衣物蓋好避免着涼,自顧自喝,伸手在他臉上摸了摸,“這就多了?剛也不知是誰大言不慚要和表哥不醉不歸呢……小柏,這些日子,多謝你了。”
“客,客氣……”秦柏迷迷糊糊呢喃一句,無意般在他掌中蹭了蹭,竟就這麽睡了過去……
韓玹一口氣把酒喝了個底朝天,低頭看着秦柏微紅的兩頰,視線勾勒着他的眉目,嘴邊不覺噙起一絲溫和的笑意,自語道:“我還記得,應你說若是大哥上位便許你為相,小柏……玹表哥比你還傻呢……”
“二公子。”韓玹正一個人望着暗沉的天幕發呆,卻被園子裏找來的一丫頭叫醒過來,“王妃找你好一會子了,二公子快去吧。”
韓玹細看時,見那丫頭果然是王妃跟前使喚的人,便問道:“何事找我?”
“奴婢不知。”
“嗯,你去吧,我這就過來。”
韓玹低頭把秦柏推醒,見他迷迷糊糊揉着腦袋起身,哭笑不得:“冷嗎?腦袋痛不痛?自己能喝多少也不知道,每次喝酒你都喝個人事不省。”
秦柏四處看看,終于清醒過來,果然覺得寒意徹骨,忙裹了裹身上的大氅:“我睡着了?”
韓玹看他樣子,便把自己身上的大衣也脫下來給他披着,道:“睡了好一會兒了,表哥的大腿都被你壓麻了。”
秦柏臉色微赧,掙紮道:“不冷了,玹表哥自己穿着吧,別着了涼。”
Advertisement
“聽話。”
韓玹不由分說把秦柏裹起來,這才抱着他跳回地上,随手把那空酒壇子丢在一邊,任憑清晨打掃的人收拾,道:“母妃那裏使人來尋,不知為了何事,你跟我去看看,一會兒表哥帶你回屋裏睡。”
“嗯。”秦柏低聲道。
此時夜已漸深,韓玹和秦柏來到王妃屋裏時,韓玠竟然也在,看他二人喝得酒氣沖天,不覺皺了皺眉頭,王妃見狀,卻是不曾像往日般發作,只命人去煮醒酒湯來,道:“小柏也在,正好聽着。剛宮裏頭傳了消息出來,說北關元帥蘇良連連敗退,朝廷有意求和,已提出割讓北關五城。”
韓玹深吸口氣:“五城?!京中就再派不出将領了?”
王妃點點頭,道:“若是有人,當初南下時也不能讓你舅舅去。”
秦柏道:“自從今上遷都長安以來,因着當初征戰民不聊生,這些年一直休養生息,加之上天有眼年景也好,數十年來并無戰事,如今情勢一變,朝中竟有些捉襟見肘了。”
韓玠點頭道:“除了邊關各地鎮守的武将,朝中竟無人可用,當初也幸虧舅父述職回京,然而南邊戰事若是膠着,揚州之地只怕別生波折。”
韓玹看一眼秦柏,道:“到那時,皇祖父還有人南下?”
“所以,皇上也不敢長久用兵,只求能速戰速決。”王妃道,“草原牧民貪婪,得寸進尺,那年輕的紮那王子剛剛當政,尚未成婚,竟又提出和親一事。”
“和親?”韓玹眼前一亮,如果和親,那昭芫公主倒正是好人選。下人端了醒酒湯來,韓玹和秦柏各自端了一碗去喝。
韓玠道:“紮那王說久聞姮文表姐賢淑端慧,乃京城第一才女,所以願以萬金相求。”
“啪”的一聲,秦柏手中的湯碗碎落在地,連韓玹也同時傻了眼。
屋內沉默良久,韓玹方回過神來,道:“那紮那王傻嗎?放着堂堂皇室公主不要,為什麽會想起一個名不見經傳的侯府小姐?”
韓玠道:“此事實在蹊跷,然而北關蘇帥使人送回的折子上,就是這麽說的。”
秦柏道:“萬金相求……紮那王有這麽多錢?打了勝仗還掏錢和親?”
“不過說說罷了,便是真給,也是搜刮的我大辰的民脂民膏,這是在給我們打臉。”韓玹冷聲道。
丫頭又重新端了醒酒湯上來,王妃便讓韓玹二人用了些,道:“只怕明日就有旨意下來了,此時已晚,你們都去歇了吧。”
韓玹帶着秦柏回屋,一個頭有兩個大,姮文表姐如今并不在京中,如果來日皇祖父宣旨召見,這才是最大的麻煩!看秦柏一路沉默無語,韓玹只得壓下心事,寬慰他道:“聖旨還沒下來,表弟切莫張慌。”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我得回府了。”秦柏道。
“我送你。”
此時已至深夜,路上并無行人,二人一路催馬回到寧遠侯府上,果然大長公主也已得了消息,見他兄弟二人攜着寒霜回來,忙命人伺候更衣,道:“快去換了衣裳,別着了寒意,這大半夜的,就這麽回來了。”
兩人到裏屋換了衣裳出來,大長公主才拉着二人說話,秦柏道:“母親呢?”
“你母親聽了消息就撅了過去,剛剛安頓歇下,莫要驚擾她。”大長公主道。
韓玹道:“外祖母,須得馬上派人給舅舅送信,讓表姐回來。”
“已派人去了,只怕也趕不上。”大長公主嘆道。
秦柏蹙眉:“難道,真的無法轉圜了?”
大長公主搖頭道:“無法,此乃家國大事,不是咱們侯府嫁女之事,更不是你姐姐一人之事,此事已成定局,如何轉圜?”
“唯一的轉圜,就是北關蘇帥突然發力,一口氣拿回那五座城池,把紮那王趕回老巢去……這種事情會發生嗎?”韓玹突然道。
秦柏簡直要瘋了,緊抿着唇再不說話。
大長公主見狀,看了韓玹一眼,柔聲道:“這些日子,安樂侯府上一再示好,對你姐姐極是有意,聽說還去皇後跟前求過,我以你父親不在京中拖了過去,不過這也不是長久之計。若是沒有此事,你姐姐的婚事也不會太遠。”
“我寧願姐姐在京中覓一良人。”秦柏涼聲道。
韓玹道:“安樂侯府上的事我倒知道一些,當年那個嫡公子得病身亡,嫡夫人跟前再無所出,便養了一個妾室所生的兒子,極為嬌寵,并不得安樂侯屬意。偏那嫡子身邊又庶子環伺多有觊觎,以我看也并非良配。想來安樂侯夫人一再相求,只怕也是想依仗表姐身份,給那所謂的嫡子争寵吧。”
大長公主嘆道:“所以我才一直未應,原想尋個更好的再說,卻不知……”
“祖母。”秦柏低聲叫道。
“只怕明日旨意便到了。”大長公主苦笑道,“這才是當下最大的煩心事,你姐姐不在京中,宮裏無人知曉,皇上一直以為跟在你父親身邊的是你,這下可好呢……哎,你倆先去歇息吧,大不了,祖母憑着惹皇上大罵一場,和盤托出便是。你們去吧,容我想想。”
“外祖母使不得。”韓玹忙道,“此乃欺君之事,若無人知曉還好,皇祖父自然顧念着兄妹之情,等表姐回來再議,可如今滿朝皆知紮那王求娶表姐之事,皇祖父在朝臣面前下不來臺,便是對外祖母有情不肯為難于你,定也不會對舅舅善罷甘休。便是真的要陳情,我們也先得想個萬全之策出來。”
屋內一時沉寂下來,幾人卻都失了主見。
“難道……真的要嫁?”秦柏依舊糾結在此處,痛苦不已。
“必須嫁。”大長公主痛聲道,“原以為,只要祖母有心,能給你姐弟二人尋得良人,得一世康安,卻不知如今出此一事,姮文……竟這般命苦。”
韓玹看祖孫二人情緒低落,只得安撫道:“以表姐性情,京中的纨绔子弟怕也看不上,那紮那王若真如傳言中是個豪邁之人,有王者之風,說不準和表姐還能情意相投,事至如今,看在那萬金的聘禮份上,只求表姐婚後幸福罷。”
長公主嘆息一聲,卻是無話。
秦柏道:“或者……明日皇上若真在大殿上宣召,便由孫兒再替姐姐一回罷了。若是在宮中宣見,祖母可去陳以實情,等姐姐回來再做計較。”
韓玹扭頭去看秦柏,見他薄薄的身子立于陰影中,面容莫名蒼白,心下竟是一蕩:“小柏。”
“去吧去吧,去睡吧。”大長公主愁眉不展,卻是左右無法,只催促他們兄弟先去歇息。
二人見她煩躁,便辭了出來,一起回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