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陳相離開之後,韓玹兄弟才應召進了殿內。
“皇祖父。”
皇帝道:“可回過府了不曾?”
韓玠道:“不曾回府,皇祖父,事發太過突然,我和小玹擔心皇祖父氣壞了身子,先過來看看。不管事情如何,皇祖父若是氣極,只管沖着小玠和小玹發作便是,切莫傷了身子。”
皇帝笑了起來,搖頭道:“在你們眼裏,朕是那種随意發作別人的人嗎,嗯?”
“自然不是,不過小玹和兄長自小得皇祖父教導,跟在您身邊學做人學做事一點點長大,應也算不得別人。”韓玹笑道,“所以皇祖父偷偷發作我兄弟一下也無傷大雅啦。”
皇帝被韓玹逗得哭笑不得,狠狠戳了他一指頭,道:“就你是個随性的,你父親代朕理事,理的可是天下事,便是你兄弟倆,如今也到了成家的年紀,豈是當年皇祖父身後那兩個小崽子了?”
韓玹委屈道:“你看說的好聽,這不是又戳我了?”
韓玠低聲斥道:“小玹!”
皇帝哈哈大笑起來。
兄弟二人見那陳相先被皇帝召見,便知不會有好事,韓玠見韓玹好容易哄的皇帝高興了,這才道:“皇祖父如今有要事需處理,我和弟弟也幫不上什麽,聽說父王頭風病發作,我們先回府去見一見父王和母妃?”
皇帝顏色和緩,沉聲道:“朕自小教導你兄弟二人長大,知道你們都是好孩子,你父王做事不知謹慎,弄成今天這般……哎,只望他能吃一塹長一智吧。”
韓玠低聲道:“是父王辜負了皇祖父厚愛。”
“去吧,回去看看你們父王吧……朕也累了,該歇一歇了。”皇帝嘆息道。
兄弟倆從皇宮出來,臉色都不大好看,卻也一路無話趕回王府。其時王府的禦林軍已被皇帝撤了,只有秦柏一人孤零零在等着他們,見二人回府急急問道:“皇上可見你們了?怎麽不見傳召姑父入宮?”
韓玹道:“只怕皇祖父一時三刻不想見父王,走,去屋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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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弟二人回屋,七王爺和王妃都等在堂屋中,兩人便把皇帝的話複述給二老聽,又說了皇帝宣見陳相之事,卻是不知談的什麽。
王爺王妃也無心其他,安撫了兄弟倆幾句便叫他們回屋,秦柏這才跟了兩人一起離開,道:“皇上先見的陳相,只怕不大好。”
韓玹點頭道:“陳相必不會替父王說話,就是說了,也定能引出皇祖父不好的心思,那個人思慮深沉,實在麻煩。”
韓玠嘆口氣道:“這個時候不管別人說什麽,對我們來說都不是好事。”
韓玹笑道:“聽皇祖父那話裏話外的意思,只怕陳相果真在他面前勸說分辯了一番,想來也能大概知道說的什麽了,可惜……那些話說了還不如不說,皇祖父如今看着歇了心思,這個結卻是就這般留住了,日後更無機會挖出來,遲早被打成死結。”
秦柏道:“只怕很快宮裏就有消息過來了。”
秦柏一語中的,三人正說着話,果然皇帝的旨意便傳進了王府,不過是讓七王爺在府中靜思己過之語,對于柳妃與那證物之事卻是只字未提。
至此,王府裏的氣氛便更加沉寂下來。
七王爺被禁足府中上不得朝,朝堂之上形勢變換,二王爺那邊自是趁勢打壓,到得年底朝臣共賀之時,那沉寂數十載的二王爺竟俨然已成了新的皇位繼承人,此乃後話。
卻說韓青澤心思郁結,頭風病發作竟更比之前厲害得多,宮裏一再派出太醫診治,只不見好,弄得連韓玹都沒了心思出去與那些狐朋狗友相會了。
然而禍不單行,韓青澤卧病多日,皇後心急火燎,那日聽太醫說有所好轉已能下床行動了,便同皇帝商議召他進宮,也是想着安撫幾句的意思。
皇帝知道皇後心思,又見朝堂上二王府裏一家獨大,便點了頭,更是趁勢解了韓青澤的禁足令。
只是韓青澤進宮謝恩,回府時在路上竟遇上一匹瘋馬做死沖撞了轎辇,韓青澤身子不好自保不得,竟被轎子斷裂的木棱刺傷了右眼……
韓玹兄弟簡直被這一消息氣死,私下裏派人多方查探那瘋馬來龍去脈,竟是一無所得。雖然禁足令解除,可韓青澤受傷還是上不得朝,偏偏時至初冬,民生寂寥,東南之地賊寇多發,竟成動亂之勢,甚至北關也傳了戰事回來,實乃多事之秋。
皇帝臨朝議政大發雷霆,命十五王爺再不得偷奸耍滑必須上朝議事。之後還是寧遠侯親自請纓帶兵南下,方使得衆朝臣各自舒了口氣,然而草原上游牧民族風格兇悍,北關守将練吃敗仗,卻也弄得朝堂上烏雲密布。
然而侯府上卻依舊是這京都一等一的人家,給秦姮文做媒之人更是絡繹不絕,秦姮文心思煩躁,趁着父親帶兵南下也跟着一并出了京,大長公主才借着寧遠侯不在京中之事,推脫了多數做媒之人,只說待得來年寧遠侯回京,再提兒女婚事。
秦柏送了父親姐姐出京,見天色尚早,便去陶然居讨了壇好酒,悄悄來了王府上。自七王爺身受重傷,王府裏已久不見歡聲笑語,韓玠忙着追查背後作亂之事,府內王妃一人撐着理事,這種時候韓玹自然不敢犯渾,每每幫着王妃解悶兒。
韓玹這時正一人苦悶,聽丫頭說秦柏來找忙迎了出去,道:“表弟這些日子也忙壞了吧?還有心來看我,韓玹心下甚慰。”
“還貧。”秦柏進了韓玹院中,見他長身玉立迎在門口,臉上浮起一絲笑意,問道,“姑父如今可好些了?這幾日忙着送父親姐姐出京,實在騰不出空閑過來。”
“已是無礙了,只是父王見自己右目失明,心思郁結,性情也大不同前,只怕還得些日子自己開解過來,我和大哥也不敢多說什麽。也虧了母妃堅強,裏裏外外一如既往,還時常寬慰父王一番,否則我和兄長更得抓瞎。”韓玹接過秦柏手中的酒壇,深深吸口氣,笑道,“還是表弟知我,咱們且去喝一盅。”
秦柏原想這安撫他幾句,然而看他絲毫不想多說,也跟着笑了起來,随着韓玹一道往回走,道:“正有此意,今夜表弟陪你,不醉不歸!”
韓玹大笑,卻是不帶着秦柏回屋,二人一前一後直往後院走去,一邊走一邊吩咐跟着的人去拿新做的狐皮大氅過來。
二人來到後院園子裏,秦柏看着園中山水亭臺,竟是想起了一件陳年舊事,突然問道:“說起來,當年我們種的樹可活了不曾?”
韓玹一怔,回頭古怪的看了秦柏一眼,悶聲道:“早死了,當初我好心把它挖回來,一個一個春天過去,死活不見它抽一次葉。”
秦柏悶笑,道:“我帶回去那棵也死掉了,為這事不知被姐姐調侃過多少回。”
兩人相顧,終于忍不住大笑起來,韓玹接過丫頭拿來的大氅,将酒壇放在一邊,親自給秦柏披在身上,道:“冬日将至,你身子怕冷,多穿點,我帶你去個好處。”
韓玹攬住秦柏腰身,一手提起酒壇,還不待秦柏反應過來便縱身一躍上了亭子頂上,道:“坐好了,掉下去表哥可不管。”
秦柏小心翼翼坐好,四下張望,見這亭子地勢竟是最高處,視野從這王府中穿出去,竟能看得見京城中家家戶戶炊煙袅袅,路上行人來去匆匆,甚至西天邊落日後的一道晚霞都分外炫目,不由嘆道:“玹表哥有心,王府裏竟還有這般好地方。”
“喜歡嗎?”韓玹笑着看他。
秦柏點頭微笑:“果然王府裏就是不一般。”
韓玹看着秦柏臉上清淺的笑意,視線落在他清亮的雙眸中難以自拔,心下只覺柔軟惬意,多日來聚在心頭的陰霾也消散了不少,低聲道:“我時常一人在這裏坐着發呆,你還是第一個陪我來的。”
秦柏低下頭默默把酒壇打開,卻是遞到韓玹手中:“玹表哥。”
韓玹深吸口氣,長長嘆息,仰頭喝了一大口酒,道:“真是世事無常,不過兩三個月的光景,如今我們府上竟如死水一般。”
秦柏這才跟着喝了一小口,安慰道:“禍兮,福兮……這個時候玹表哥定要挺住了,我看大表哥就必比你沉得住氣。”
韓玹點頭,笑了起來:“你說得是,不過以大哥性情,只怕天崩地裂他也能面不改色吧?我懷疑他那臉上根本不會有其他情緒。”
秦柏笑着睨他一眼,道:“連大表哥你也敢調侃,真是活得太自在了。”
韓玹接過酒壇,戳秦柏一指頭,低聲威脅道:“今日的話若是被傳到大哥耳中,你可仔細着。”
“我怕你?!”
韓玹大笑起來,又道:“對了,當日跟着皇祖父北山狩獵,偶然得了一信,只是後來事情太多,一直忘了與你說。”
“何事?”
“那日我去皇祖父帳中,竟聽見皇祖父在同外祖母商議你的婚事,言語間是想給你和昭芫公主指婚,外祖母以姮文表姐尚未婚配為由暫推了去,不過我看皇祖父心思,只在你身上。”
秦柏顯是第一次聽得這話,當即便皺了眉頭,道:“竟有這事?”
韓玹點頭道:“我想皇祖父定會同昭芫姐姐提說,若是她有意,此事怕就成了。”
二人各自沉默一番,秦柏道:“我倒覺得,昭芫公主并無此意。”
“當真?”
秦柏道:“昭芫公主行事,并非簡單的小兒女心思,單因着你我兩家的親近關系,她就必不肯點頭,你覺得呢?”
韓玹默默點頭,道:“此話倒也有理,不過為了保險起見,改日我得親去探她口風。”
秦柏扭着頭,蹙眉打量着韓玹神情,雙眸緊緊盯着他,韓玹被他看得發毛,不解道:“你這是幹嗎?”
秦柏突然笑了起來,道:“所以那日你就莫名着火,跟我吵了一架?”
韓玹:“……”
竟還有此事……差點忘了個幹淨,好表弟饒了哥吧!
秦柏看他臉色,終于大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