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這個所在的确非常隐蔽,院落破敗隐于周邊零星的幾個院子中間,也不顯突兀,遠遠看着就如一個極為普通的農家小院。
“這裏是?”韓玹有些摸不着頭腦。
秦柏立于院中,卻不進去,只揚聲道:“有人嗎?在下趕路至此,求一碗水喝。”
廂房裏一個婆婆走出來,上下打量了二人一番,問道:“公子喝熱水還是冷水?”
“冷熱都可,加上蜜餞不要黃連。”秦柏道。
正屋的簾子一把掀開,屋內一丫頭沖了出來:“公子,你們可回來了,出大事了!”
“這是表姐跟前的西嶺?你二人見面還需對這半日暗語?”韓玹也是服了他們。
“那也要看安全與否,能不能見吧?”秦柏白了韓玹一眼,轉頭問西嶺道,“無人跟來,快說到底出了何事?”
西嶺點點頭,引着二人到一僻靜處,大致把京都突發之事敘述了一遍。
原來五日前,韓青澤夜裏在宮中處理政務,深夜回府時頭風病突然發作,恰走在柳妃的甘露殿外。韓青澤身邊只有一個公公跟着,那公公見七王爺病發突然又極為嚴重,便慌不擇路到甘露殿求人去傳太醫,那柳妃見此情景便讓了韓青澤進殿內,命人快去請太醫醫治。
然而奇怪的是,後半夜韓青澤從甘露殿出來,走了沒多久,那柳妃竟一條白绫送了性命,而在陳貴妃命人給柳妃替換衣物時,發現她身上竟有被侮辱之象。
那柳妃年小位分不高,卻偏偏是十五王爺韓青鴻生母的妹妹,而那個負荊請罪的柳群大人,正是柳妃的一個堂哥。
韓玹聽了西嶺敘述,知道遇上□□煩了,涉及到宮內秘辛,有違天倫之事,只怕皇帝那裏過不去。偏那柳氏又死的幹脆,父王同那柳氏之間到底發生了何事,恐怕也死無對證了。以皇帝的性情,出了這等醜聞,晉王府這一個跟頭怕是要栽死了。
怪不得那個柳群敢冒死出首,這是魚死網破之局!
韓玹把玩着面前的廊柱子,細細捋了來龍去脈,問道:“那麽,又是誰下旨軟禁父王的?”皇帝和皇後都不在京中,還有人能接住他們的後手?
西嶺道:“陳貴妃,陳貴妃說這是後宮之事,皇後離京時将重任托付于她,她有權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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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玹一拳擊在廊柱之上,上面的塵土紛紛揚揚飛落下來,秦柏皺着眉頭看他一眼,深深吸了口氣,又問道:“只是禁了宮衛和王府,沒有搜查吧?”
西嶺深吸口氣,道:“聽說,柳大人在王府裏搜出了不該有的東西,具體什麽便無人能知了。”
韓玹轉身便走,被秦柏一把拉住:“玹表哥,你冷靜點!”
“父王與母妃伉俪情深,絕不會做出這等荒唐之事!”韓玹倔強的立于眼前,背影莫名孤獨,秦柏看着他,半晌無言。七王妃大鬧皇宮之事聞名遐迩,如今卻出了這等事情,秦柏也覺得心裏極不是滋味。
韓玹回過頭,雙目赤紅:“這個局他們到底設了多久?傷敵一千自損八百?”
秦柏靜靜看着他雙眸,聲音極為冷靜,道:“不可能,既然有人出手這般慘烈,那麽必然還有後手,這必定只是一個開始,我們須得好好想想。”
韓玹大口喘息緊緊盯着秦柏,良久才終于平靜下來,道:“你說得對,只怕這才是第一步,好戲恐怕才剛要登場……小柏。”
秦柏:“?”
“我只是看不出來,這到底是誰下的手,若是十五王叔,可他這麽做自己也基本變成了強弩之末,再無法使力了。可若是那邊的,何以出頭的全是柳氏之人?”韓玹道。
秦柏也蹙眉道:“這也是我想不通的,十五王爺本就機會不大,何以在這個時候弄個死局出來?皇帝如今健在,又不是明日便要傳位于人。這麽看起來,對他自己并無太大好處,收獲最大的反而只有二王爺,那柳妃莫不是被人所害?只怕十五王爺也是被陷進來的一個。”
韓玹搖搖頭,實在理不出頭緒,道:“走吧,先去找大哥。”
秦柏也吩咐西嶺回去注意安全,二人這才原路返回去找韓玠。
皇帝等人已經進了城,韓玹二人快馬加鞭,趕上了尾随大部隊行于最後的韓玠和蕭沉衍二人,韓玹深吸口氣,暗暗道:“幸虧一路未帶別人一起,否則此時說不定我們兄弟已被皇祖父看押住了。”
韓玠聽了韓青鴻的陳述,正聽得一頭霧水不知所謂,韓玹便把來龍去脈和宮裏的情形與他詳細說了,問道:“皇祖父可有遷怒你我?”
韓玠道:“便是沒有,父王一出事,咱們也無力回天,現在竟然還有證物抓在陳貴妃手裏,只怕不妙。”
秦柏道:“事情發生的太突然,一夜間天地色變,太快了,讓人根本反應不過來。如今姑父身上有兩大罪證,是我們需要弄清楚的。首先,柳妃死無對證,不管七王爺到底做了什麽,又或是被誰陷害,此時只怕已是脫不掉嫌疑了,皇上必然大怒,其次,便是陳貴妃手中的證物,只希望不要太糟糕。”
韓玹冷笑道:“必是最糟糕的一種。”
秦柏嘆口氣道:“難道,真的無力回天了?”
“不見得。”蕭沉衍突然道。
三人心裏一動,都望向他,這個蕭沉衍雖然話少,然而心思卻極為缜密,他總能看到別人看不到的。
韓玠道:“沉衍,怎麽講?”
蕭沉衍道:“要看皇上。”
“對!最重要的就看皇上如何想了。”秦柏眼前一亮,點頭道,“蕭統領說得對,這些事情雖然嚴重,可都有些陰暗,均是些不入流之事,最重要的不是這事情本身,而是要看皇上想到的都是什麽。”
韓玠點頭道:“有理,皇祖父對父王青睐有加,父王有必要在府內暗藏他物嗎?這種事情最不會做的便是父王,而對于柳妃之事,那就更荒唐了。”
秦柏道:“剛剛皇上如何處置的柳大人?”
蕭沉衍冷聲道:“杖斃。”
“所以,皇上對于柳氏還是有怨的,在事理上他不得不認了這個事實,但是在情感上,蕭統領的話卻也應驗了。”秦柏道,“皇上的判斷顯然在情理之中。”
可見,了解皇上的人,韓玹兄弟還在其次,蕭統領作為皇帝的第一護衛,自有他自身的見解。
韓玹道:“那麽,如今只看皇祖父如何處理此事了。”
韓玠點頭道:“皇祖父罰得越重,日後牽扯必然越少,如果這一次皇祖父不發作,那才可怕。我們只不作為便好,低調行事,其他事情日後再行料理。”
秦柏道:“你們三個馬上進宮,我去王府見姑父。”
韓玹偷偷把秦柏拉到一邊,小聲道:“如何進府,你還記得吧?”
秦柏抿唇一笑,道:“記得。”
韓玹點點頭,在秦柏頭上揉了揉:“小心行事,盡量趕在皇祖父傳旨前見父王一面。”
“我明白。”秦柏突然吸了口氣,低聲道,“你果然沒變。”
韓玹又在他額頭上彈了一指,笑道:“都什麽時候了,還觀察你玹表哥呢?”
秦柏與三人作別,各自分開行事。
天色愈漸暗下來,風雲際會,樹影斑駁,烏雲緩緩遮去了明月,雨點開始噼裏啪啦砸下來,連夜風都變得涼了,吹在身上讓人禁不住打哆嗦……
這注定,是一個漫長而不平靜的夜。
皇帝靜坐在未央宮,一人沉思片刻,道:“宣陳相來見。”
陳相已在外面等着了,聽人叫時馬上進殿見禮,道:“皇上,妹妹糊塗,做出這般膽大妄為之事,求皇上重罰,以儆效尤。”
“嗯?”皇帝擡起頭,擺擺手讓伺候的人都下去,道,“過來坐。”
陳相道:“臣不敢,臣教妹無方,求皇上責罰。”
“來來來,過來。”皇帝擺擺手,道,“朕知道此事絕非你的注意,朕不怪你,叫你進來,是叫你同朕說說話,随意說說。”
“謝皇上。”陳相這才起身,到一邊落座。
這陳相看上去六十多歲的年紀,衣着簡潔,行動間別有一種儒雅沉靜之氣。此人正是陳貴妃同胞的兄長,現任丞相之職,是皇帝最信任、最得用之人,也是大辰朝堂之上最風光無限之人。然而這陳相行事一貫低調,與人周全,卻是同陳貴妃性情大不相同。
皇帝的視線随着陳相移到一側,再次陷入沉思,喃喃道:“朕知道與你無關,只是,只是青澤竟這般大膽,做出此等逆天悖德之事!氣……氣死朕了!陳相,你說說。”
陳相溫聲道:“陛下,七王爺向來行事坦然,知子莫若父,七王爺性情,想來陛下是最了解的了。何況陛下對其青睐有加,每每委以重任,朝堂之上也多有誇贊之語,臣以為,七王爺斷不會如此糊塗才是,想來其中必有隐情,只是如今卻無法查證了……貴妃娘娘自小性情乖張,遇事橫沖直撞不知思辨,竟做出這等悖逆之事,還請陛下重罰。”
“呵呵……”皇帝點頭淺笑,道,“你倒知她,陳氏慣來便如一個小獅子一般張牙舞爪,卻是個心思簡單之人,不會使那些陰詭手段,是以朕才這般寵她,昭芫,倒是像她……哎,可惜朕對青澤如此器重,他又何須做出這等事來……叫朕失望之至。”
“皇上,臣覺得,此事必有蹊跷。”
皇帝點點頭,室內恢複先時靜寂,二人再也無話,沉默片刻,皇帝方嘆道:“陳相言之有理,聽你分辯朕這心裏也好過了些。你去吧,叫他們兄弟來見。”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