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下人牽過一匹駿馬,韓玹上前親昵的摸了摸它的鬃毛,笑道:“小柏,來看。”
秦柏走近些許細細端詳,不由大驚:“足不踐塵,日行萬裏——奔霄!”
“嗯哼……送你。”韓玹見秦柏驚異之狀,心情大好,伸手在他下颌輕挑了下,“用它換你的《南風歌》,柏少爺可還滿意?”
秦柏依然呆滞狀,半晌方道:“送,送我?”
韓玹笑了起來,道:“少見你有失态之狀,看來這是滿意了?”
“你舍得?”秦柏回過神來,還是不大相信,眼巴巴看着韓玹問道。
韓玹看他模樣,只覺好笑,平日裏見他慣來老成,如今怕是真應了心,卻顯出了這般小少年之狀,目光清澈通透,神色不染塵俗……不覺又有些心猿意馬。
韓玹大吃一驚,暗暗壓下心頭別樣心思,使勁掐了自己一把方回過神來。
雖說韓玹只大秦柏不到兩歲,然而高出他多半個頭不說,肩寬臂長,腰腹精健,早已是成年男人體态。此時看秦柏小模樣兒,徑自伸臂一攬将人抱了起來,直接送到了馬背上,遞了馬鞭給他,笑道:“來,試試看。”
秦柏心情大好,回頭對韓玹一笑,大喝一聲“駕”絕塵而去……
韓玹看着白衣少年縱馬遠去,笑容漸隐,想到那日秦柏所言舊年往事,看來那腿傷還是留了根,知他不能學表姐肆意張揚,只怕已成心頭銘刻之痛。他分明也是出身将門,胸襟豪邁,偏又習武不能,否則以他聰慧,必是驚才絕豔将門英豪……
韓玹胡思亂想,眼前兀自浮現秦柏那無意間回眸的淡雅一笑,不由嘆息,神色恍惚。
韓玠剛從宮裏回來,聽說弟弟約了秦柏來府裏,見他二人來了後院也便跟了來,奇道:“獨自一人長籲短嘆,這是怎麽了?”
“沒什麽,前日奪了他好物,今兒回贈一件。”韓玹道。
韓玠略一沉思便知端倪,以為韓玹舍不得,笑道:“舍不得就送個別的,這奔霄不是你最最心愛之物嗎?”
韓玹回頭看一眼兄長,道:“以心交心,兄長何時見我送人東西有心疼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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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韓玠道。
韓玹笑盈盈看着遠遠而來的一人一馬,心內想的卻是那曲激蕩疏闊的《鳳求凰》,聽音解義,這個表弟的心境,他韓玹自覺難以企及,嘆道:“對他不會。”
二人相視,都大笑起來。
秦柏打馬歸來,笑容明快,揚聲道:“既說了送我,他日可不得反悔。”
“必然不會,有兄長作證!怎麽樣,可還喜歡?改日得閑,哥帶你去跑馬。”韓玹笑着上前去扶,秦柏卻已飛身跳下馬背。
秦柏道:“喜歡得緊,多謝玹表哥厚愛,以寶馬相贈,他日刀山火海,只要玹表哥開口,秦柏絕不退縮分毫。”
韓玠大笑起來,道:“這孩子可是個傻的,這便把自己賣掉了?”
秦柏別有深意的看一眼韓玹,認真道:“人生得一知己足矣,玹表哥救我性命,以誠相待,我自然不負。”
韓玹也笑了起來,伸手與秦柏緊緊相握,道:“走,我們回屋說話。”
韓玠道:“正好表弟也在,外祖母生辰将至,咱們得合計着送份什麽禮物過去?”
秦柏忙道:“哦對!兩位表哥都是家資豐盈之人,在這京都又是數一數二的,斷不能送得寒碜了,這個定要好好合計,玹表哥,是吧?”
韓玹苦笑不得,拍拍秦柏的肩,笑道:“是的是的,要不要你親自在府上看一看,哪一個可心的,我同兄長一道兒送過去?”
“那多過意不去,我自信兩位表哥定能選出極好的。”秦柏道。
“哈哈哈……”韓玠再忍不下,大笑起來,“你二人自小便丁不讓卯,如今竟是更有甚之,一個個都這般大了,羞也不羞?!”
二人彼此互瞪,各自撇撇嘴,緊跟在韓玠身後回屋,韓玠這才道:“皇祖父命人看了天氣,這九月底十月初皆是好日子,決定北山狩獵,給大長公主祝壽,你們也回去準備準備,侯府上估摸着也收到信兒了。”
三人在七王妃跟前說了會兒話,自是各自散了,韓玹便自覺帶了秦柏回自己屋,并吩咐丫頭們道:“煮一壺茶來就都出去玩兒吧,不用你們伺候,有人來了再引進來。”
“是。”丫頭們都已是習慣了,很快送了茶來便給他二人掩了門子。
秦柏剛騎了馬,身上只覺不自在,連呼出的氣息都有些發熱,見丫頭們也都下去了便拉開衣襟。韓玹見狀自覺上前幫忙,替他把外袍脫了放于一邊:“一會兒就不熱了,小心着了涼。”
“熱得很。”秦柏的外衫裏面是一襲月白色長袍,同色玉帶束着腰身,更顯得身形修俊,別樣風流。
韓玹的視線莫名落在他腰上,不由眯了眯眸:“坐。”
秦柏笑了笑,自顧坐了歇息,随口道:“你們的日子定到哪天了?年前祖母還念叨了好幾次,這會兒卻又沒了信兒。”
想起當日在皇後那兒發生的事情,韓玹就不覺好笑,當初他也沒多想,不過是慣來對陳家沒什麽尊重的心思,便逗了逗了那女子。以韓玹性情,便是那女子真的進了七王府,他也不把她當回事就是了。
只沒想到,兩家都要談婚論嫁了,那女孩兒竟突然提出要嫁韓玹。而這話偏又好巧不巧傳進了皇後耳中,所以陳貴妃一手促成的好事就這麽夭折了。大辰也就一個昭芫公主,韓家的子女豈是随人挑選的?
韓玠的人定不下來,韓玹這裏也只得往後推了。
這會兒秦柏突然問起來,韓玹還是忍不住勾起了唇角:“沒定下來,急什麽,你玹表哥這一表人才的還愁娶不到好姑娘?”
秦柏一怔:“去年不是就定好了的?”
韓玹狡黠的笑了笑,把事情給他簡單提了兩句,秦柏聽得一陣嘴角抽搐,半晌沒吐出一句完整的話來,終沒忍住哈哈大笑起來。
兩人笑了半晌,終于停下來,秦柏臉上的神色還是古怪得很:“真是……你可……真是能的你,不過陳家的姑娘,不娶也罷了。”
“本來我就想跟皇祖父推了去,誰想到竟是見了真人,原想着若真是那般娶了也罷了,她自己反倒是能鬧得很。”
秦柏嘆口氣道:“世風日下,如今這京都的女子真真了不得。”
韓玹又笑了起來:“等你見了我們昭芫公主,再提此話不遲。”想起當時舊事,韓玹便又想到那夜同父王的一席交談。想來,如若真能得一女子性情學識有這表弟半分,他也知足了。
秦柏起身斟茶,修長的手指微微摩挲着茶杯的口沿,遞在唇前輕嗅了下,不由淺笑,輕聲道:“玹表哥這裏的茶,總是最好的。”
“送你。”韓玹的眼神漸漸變得沉斂下來,看着秦柏把茶杯遞到自己面前,于是伸手連那好看的手指一起握住,随口道,“你喜歡的都拿去。”
秦柏笑了起來,就着他的手指把一杯茶整個兒灌進了他口中:“這話兒動聽。”
韓玹的身體微微往後仰,秦柏為了給他喂茶喝身體隔着桌子傾過來,鬓邊的發絲都落了下來,韓玹就着微暗的天光看着眼前少年容貌,只覺在這朦胧中更顯得細致美好,如詩如畫……不由一陣口幹舌燥。
韓玹的手指下意識的握得更緊了……
秦柏微微俯着身,看着韓玹嘴角噙着的一絲随性的笑意,竟更顯得英俊潇灑風流倜傥,頓覺這位表哥長得更迷人了。難怪不過一面之緣,倒偷了人閨閣少女的芳心,真是……
秦柏反手把空茶杯塞進韓玹幹燥的掌心,往前一伸手捏了捏韓玹光潔的下颌,笑侃道:“京城第一纨绔……也就你了。”
韓玹大笑:“就在我這兒歇了吧?”
“不了,明兒祖母過壽,我好歹該問個早不是。”秦柏轉身,笑道,“你送我。”
“也好。”
韓玹每日在心裏過幾回,真到了跟前卻又差點忘了,虧得秦柏提起,送了人離開後自是把提前備好的賀禮又親自過了一遍,确認沒有差錯才自顧歇下。
大長公主的壽辰是個整數,皇後一早就籌備起來了,卻是由她一手承辦的。這日侯府裏自是喜氣洋洋,一大早便人來人往熱鬧得緊,連來來去去的下人們都得了賞,個個兒笑逐顏開,逢人道好。
韓玹和兄長送了七王妃過府,又各自送了壽禮,不過在跟前說了幾句話就退了出來,自是去找秦柏閑話。
韓玠事情繁雜,略坐了坐就回了王府,韓玹閑來無事,在屋裏又憋不住,出去走走各地兒都人來人往,好容易挨過晌午用了膳,便拖了秦柏喝酒去了。
秦柏也是無奈,府裏好好兒的戲他不看,按的席他又不坐,偏要往外面去,只得由着他,随他一路去了京郊的一個小山頭上喝悶酒解悶兒。
“這裏沒戲看也沒人陪,喝得什麽?”秦柏只覺無法與韓玹共謀,望着斜斜挂在天邊的日頭吹風,只覺無趣,随意往一片石頭上坐了捧着酒壇子喝。
韓玹在他身後站定,笑不可支,随手接了酒壇子也喝了一大口:“我不是人?吹吹風喝喝酒賞賞京郊的美景,人生何其快哉?在你們府裏有什麽喝的,一張張臉上都挂着挖不透的面具,沒興致陪他們笑。”
秦柏扭頭看他一眼,眸中浮起了笑意,放眼去層巒疊嶂,山峰林立,莫名蒼茫,而熙攘的京都亦盡收眼底,心下也覺開闊。韓玹倒是會找地兒玩,秦柏只覺被這瑟瑟秋風吹着,身心暢爽,也跟着笑了:“說的也是。”
秦柏素喜淺淡的色彩,扭頭看韓玹大紅披風錦衣華冠,倒是應景兒,笑道:“玹表哥平日裏慣來愛跟那些纨绔子弟吃吃喝喝,如今卻又時興起來這等雅興了?”
“平日裏吃吃喝喝多了,也要做做自己。”韓玹低下頭看着秦柏,嘴角勾起了溫暖的笑意,竟是不同以往的風流姿态。
兩人默默對視,彼此伸手牽了牽,你一口我一口吃酒,看風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