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韓玹的好奇心簡直要爆炸,恨不能化作秦柏手裏的帕子跟了去,看秦柏如何在一群莺莺燕燕之中行事,然而事實是,他只能跟秦姮文一起在屋裏晃來晃去的等着。
一盞茶工夫過去……
又半柱香工夫過去……
兩人都等得有些焦心了,秦姮文喃喃道:“怎的這般久,莫不是露陷了?”
韓玹也憋着一口氣道:“不,不至于吧,我看着還很像呢?”
然後一陣簫聲悠悠,自侯爺夫人屋裏傳了出來,秦姮文喜道:“原來抓着弟弟取樂呢。”
這韓玹雖然不大精于音律,然而慣來做些纨绔之事,倒是也時常有所涉獵,一聽便聽出了端詳。這小子也有意思,竟在這種時候吹起了《鳳求凰》,只不知道秦姮文若是知道了此事,将如何的怒發沖冠呢。
簫音似水流瀉,餘音缭繞,韓玹靜靜聽着,随着那時而婉約時而激昂的情緒搖頭晃腦,不由笑贊道:“表弟好技藝!”比那緋衣姑娘也不在以下呢。
一曲畢,那個跟着去的丫頭終于闖了進來:“姑娘!”
“怎麽樣怎麽樣?”秦姮文忙拖了那丫頭問究竟,“怎麽這麽久?”
這時竟無人理會秦柏了,韓玹看他還是女兒模樣,衣裙拖曳在地小碎步走來,下意識伸手扶他進了屋,還好心的放到椅子上坐了,給他倒茶喝,笑道:“莫不是那家太太看上了柏兒,要娶回去做媳婦呢?”
“閉嘴!”秦柏怒道。
韓玹大笑起來,便聽那丫頭道:“今兒個少爺可是露了臉了,那些姑娘們說起來,都是針織女紅東家長西家短的,便是說些琴棋書畫,也不過是嘴上顯顯,以我看無一敢動真格的,咱們少爺詩詞歌賦信手拈來,甚至連四書五經說起來都頭頭是道,那安樂侯府上的太太也是多事,硬是拉着少爺說了半晌的話,求了一幅畫去還不作罷,又讓吹簫解悶兒……也虧了少爺脾氣好,我看那些姑娘太太們,一個個兒聽的臉都僵了,見了少爺的畫作更是豔羨不已……說來也奇了,這京城的顯貴倒是怪異,一個女孩子家學些女紅也罷了,偏弄什麽四書五經吟詩作賦?可她們偏偏認這些,還直誇少爺有才氣。”
秦柏喝杯茶,笑道:“京都跟咱們南邊兒的風氣不同,昭芫公主在這京城裏便是女孩子的标杆,上頭說個好,許人家都能擡高一大截門檻兒不是?所以多有女兒家學男孩子養的。不過畢竟是姑娘家,只是随意念些書來消遣罷了,又有平日裏的見識在裏頭,所以便成你今日所見之狀了。”
丫頭笑着打趣道:“少爺高見。”
讓幾人不曾想到的是,經此一戰,秦姮文竟落了個京都第一才女的名號,人人道其學富五車,詠絮之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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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有韓玹耿耿于懷,秦侯爺家的大小姐竟是這般教養,他日可如何嫁娶?
秦柏喝了口水便讓人伺候換了衣裳,繼而拖了韓玹一溜煙回了自己屋裏,連門子都上了鎖,憤憤道:“姐姐如今越來越沒意思了,剛剛母親幾乎瞪死我。”
韓玹大笑起來,道:“不想你二人還能做出這等事來,姮文姐姐倒是個不拘小節之人,不過小柏,我看你雖然功夫上不如她,可心思比她敏捷出不知多少去,怎麽還這麽任她施威不敢反抗呢?”
秦柏嘆了口氣,靜靜看着韓玹,卻不作聲。
韓玹被看得渾身不自在,笑道:“別看了,突然發現哥哥很是英俊風流不成?你這般看着我,我就想起你剛剛女子裝扮的情形來了。”
“流氓。”秦柏斜他一眼,涼涼道。
韓玹:“……”
親親表弟,做為一個男孩子,“流氓”這二字脫口便來真的合适嗎?韓玹真的很想給他弟弟講一講男子漢動手不動嘴,但是又怕他真的動手,忍了又忍,終是作罷,只那二字在心裏七上八下久久徘徊,誓死不肯去,他也是無力。
然而秦柏卻不往心裏去,早已想到了別處,只嘆道:“姐姐也就在我跟前作威作福,日後你便明白了。”
韓玹大笑起來。
韓玹在秦柏屋裏四處翻看,倒是自在若在自己家裏一般。便見堂內正牆上一幅大字,筆法豪邁遒勁,其他各處卻是空空無一修飾,地上正中圓桌圍凳,左側琴案上纖塵不染,右側紅木花臺上,白瓷壇內君子蘭長勢正好,除此也便再無長物。這秦柏屋內陳設之簡約,與他一貫做派倒極是相似。往右是他的卧房,往左卻是一個小書房,韓玹信步而至,便見裏面三面牆的書架子,竟是擺滿了各色書籍,看得他甚是嘆服,怪不得親親小表弟氣質不俗呢。
“你在裏面做什麽?若有喜歡的自己拿去看,記得還回來便好。”
秦柏的聲音從門口處傳來,韓玹扭頭,便見少年公子一襲淺色長衫,悠悠然靜倚在門口對他說話。韓玹看他這模樣,不覺笑了起來,道:“果真如外祖母所言,小柏真該同姐姐換過來才适宜,你二人這反差也真是絕了……”
秦柏眉頭微微蹙起,不悅打斷道:“玹表哥今兒個可是魔怔了不成?”
韓玹這才發覺自己荒唐慣了口不擇言,觸了秦柏底限,忙轉過身來認真作揖賠禮,道:“是表哥不對,今後再不提起此事。”
室內短暫沉默,秦柏終是嘆道:“倒也不是着惱于你,只是不想再提起舊事……去年的事情你也知道,那次練兵恰遇上了暴雨滑山,營地裏損傷慘重,我又傷了膝上筋骨。當時都在山裏,軍醫不過簡略包紮了事,然而自那之後總是使不上大力,下盤不穩便再無法習武,所以如今也只是簡單的修氣強身。偏偏姐姐對習武一直獨鐘,去年年底還頂着我的名號随父親出兵,當時不過是好玩兒,然而春上有一次上戰場,她跟先鋒軍出戰,智擒敵軍将領,便打出了名號,父親的手下将領皆以秦公子喚她,以示尊敬,便鬧成了如今這般。”
韓玹:“……我還一直納悶呢,皇祖母誇你小小年紀勇武不凡,竟是表姐。”
“這事遲早隐瞞不得,若鬧大了,那可是欺君之罪,舅父怎如此任性?”韓玹簡直不知道說他們什麽好了。
秦柏苦笑,幽幽道:“是啊,欺君之罪。”
“算了算了,到時再做道理吧。”韓玹也無奈了,“不過我還是奇怪,難道表姐上戰場,也帶丫頭給化妝成你的模樣嗎?”
秦柏這才笑了起來,道:“遲早你能知道的。”
這一家人可真是……
韓玹看他心思惆悵,也不好再多提,便随口問道:“我看你這裏書籍倒是不少,應該也藏着好的琴譜吧?”
秦柏回過神來,蹙眉道:“又做什麽?莫不是……想要了去送那個緋衣?”
“嘿嘿……”韓玹哥倆好的伸出爪子去搭秦柏的肩膀。
“免談!”秦柏冷冷掙脫道。
韓玹陪笑道:“好表弟,除了你還有誰能幫我呢?”
秦柏深吸口氣,擡頭看向韓玹。
二人湊得極近,韓玹甚至聞得到秦柏呼出的清淺氣息。秦柏剛剛十五歲,拔條兒也遲,如今尚是少年模樣,臉部線條柔美秀氣,連肌膚都瑩潤細膩,全不似男子剛硬,雙眸更是明亮剔透,似能洞視人心,長長的睫毛輕輕一撲,竟若撲在人心尖上一般……韓玹心頭微蕩,下意識退了一步。
秦柏絲毫不覺,只自顧思量,終是嘆道:“罷了,找與你。”
韓玹想着必是因他剛剛扮作柔美女子模樣才被蠱惑,便暗暗定住心神,拱着秦柏去拿好東西,果然見他從架子最高處取了一個精致的盒子下來。韓玹眼前發亮,忙伺候他放在桌上打開,便見裏面躺着一套琴譜,瞬間大悅,笑道:“就知道你有好的。”
秦柏随手又蓋了回去,默默推與韓玹道:“《南風歌》給你,你拿什麽好東西來換?”
韓玹眉尖輕跳,道:“《南風歌》……南風之薰兮,可以解吾民之愠兮。南風之時兮,可以阜吾民之財兮……倒是應景兒!如此多謝小柏了。”
秦柏:“……”
果然又耍賴,看在你一介纨绔竟能随口成誦的份上,便先行送你!秦柏無奈想到。
韓玹雖然嘴上耍賴,但他也知道秦柏将心愛之物想讓,全的是兩人的情意,這份心也的确令他感動。是以回家之後,隔日便特意使喚人請秦柏到府來上。秦柏見來請之人講得認真,卻不好辭,見了韓玹方問道:“不過一二日,又有何事?”
韓玹揚唇一笑,卻不說破,只道:“有好東西送你,随我來。”
秦柏不置可否,他見的好東西也不少,韓玹若真有好的,還從自己手上搜刮去送人,不過看他興致好,只得尾随去了後院:“是舊年應我的好物兒?”
“嗯。”
郡王府的後院地勢開闊,放眼望去竟是漫無邊際,遠遠一列馬廄,卻是一個小小的跑馬場,秦柏見了暗自感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