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韓玹因着小受了些皮肉之苦,這幾日倒是清淨,在家裏陪着王妃喝會子茶,偶爾還看看書,有時秦柏過來探望七王妃,一起說幾句話也罷了,整個人只覺無趣之極。
不過這幾日相處下來,韓玹發現秦柏是個極念舊之人,對自己也是刀子嘴豆腐心,每每口頭上占點便宜,行動上卻是和風細雨……當然,除了那日捏腳!
不管怎麽說,韓玹的感覺是終于有了一個同謀,且是一個思辨非常敏捷之人,最重要的是秦柏向着他的心!想想舅舅一家回來之前,一群酒肉朋友都是算不得數的,蕭沉衍多是聽他說卻極少發表見解,亞父又是長輩,有些話自是不便深聊的,韓玹也覺得孤獨。
秦柏簡直就是這無盡黑暗之中的一點光,瞬間在韓玹的心海正中升了起來。
這日韓玹覺得似是好了不少,身心舒暢,于是抽空溜出了門子,左右無事,便朝宮裏去了——也是該給皇祖母問個安了。
剛剛到宮門口,韓玹肩上便被人重重拍了一掌。
“哎——”韓玹大叫一聲,捂着肩回頭,便見來人也被他吓一大跳。
這人看年紀和韓玹不相上下,一襲黑色長袍,身姿高大俊拔,約有九尺,腰間一柄佩劍,面容冷肅臉似刀削,目中微帶陰霾之色,卻是個讓人面對時有些不寒而栗的英俊男子。
“蕭沉衍!”韓玹不高興的道,“你今兒不是休沐,跑來拍我做什麽?”
蕭沉衍嘴角微微勾了下,沉聲道:“又挨板子。”
“你才又挨了板子,不念個好。”韓玹憤憤道。
蕭沉衍似是不信,皺了皺眉,伸手又戳了戳韓玹肩膀。
“哎吆,哎吆——別碰!”韓玹惱怒之極。
“真,挨打了!”蕭沉衍臉色微變,“誰?”
韓玹忙道:“沒事啦,前兒個在侯府上,被……跟秦小柏比劃招式,不注意傷的。”
“原來,如此。”蕭沉衍點點頭,仔細看韓玹臉色,知他這次說的是實情,方道,“我休沐,看看便走,你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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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正無聊,你想去做什麽?先說清,打架我是不去的!”韓玹道。
“喝酒。”
“那你快點兒,我也去給皇祖母問個好,咱們還在這兒聚。”韓玹道。
蕭沉衍是皇帝身邊的紅人兒,因他話少且心思缜密,然而又慣來喜好簡單,可以說是個獨對習武有極高興致的武癡,皇帝覺得這樣的人不易受人蠱惑,便安排他負責近身守衛之責,時任禦林軍都統,負責整個皇城的安危。
蕭沉衍小時候說話結巴,總是被別的孩子捉弄,所以慢慢的說話越來越少,性情愈漸孤僻,便是現在,也都是以簡單的言語表明心思。
韓玹說到做到,在鳳儀宮打了個照面,很快又到了宮外,不過随意走了走,不多時便見蕭沉衍也趕了來,二人騎上馬,一路逍遙自在去往陶然居。二樓靠窗的位子好,這個時候不是飯時,來的人也少,韓玹兩個便挑了好位置入座。
一時掌櫃的便親自上來招待:“爺,您今兒得空來了,可是有什麽吩咐?”
韓玹道:“無事,同蕭爺随意坐坐,上幾個小菜,來壺好酒,不用伺候。”
“是,爺您稍等。”掌櫃聽了,這才親去安排。
放眼窗外,大街上人來人往倒是熱鬧,行色匆匆的旅人,大聲叫賣的小販,還有做各色生意招攬賓朋的,一派熱鬧景象。韓玹記得,小時候皇祖父剛剛登基,這長安城歷經多年征戰的洗禮,卻是不顯這等繁盛氣象,不由感慨。
酒菜很快上了桌,蕭沉衍看韓玹自顧深思,随口問道:“大長公主,一家可好?”
“謝蕭爺惦記着。”韓玹看了蕭沉衍一眼,笑了笑道,“原是為着外祖母生辰,被皇祖母催着回來的,不過舅父那邊事情多,樁樁件件的哪個不得他親自理會?說是小住些時日還得南下。皇祖父雖說已是有過旨意讓他回京了,只怕還得交接些日子,估摸着快也得明年了,表姐表弟應是不會再走了。來,喝酒。”
韓玹的酒肉朋友不少,至交卻不多,蕭沉衍算一個,又因着蕭沉衍的身份特殊,所以二人之間信息交互也是最多的。不過若說起來,同這蕭沉衍關系最好的卻是韓玠,那兩人彼此間自有一種和常人沒有的默契。還有一層關系便是三人的身份,這蕭沉衍不是別人,正是姜長辛唯一的外甥,自然親近。
“秦公子,功夫好。”蕭沉衍豪爽的一飲而盡,勾唇道。
京中人人都知秦侯爺獨子功夫練得好,還多次随父出兵,是個有出息的。韓玹每每聽人誇贊時都莫名心痛,都會想不知道秦柏的腿傷好得怎麽樣,到底還能不能真的再一次随舅父出兵了。
聽着蕭沉衍的話韓玹不覺手下一頓,繼而笑了起來,道:“就知道你心思,又是手癢癢了吧?這京都但凡叫得上名字的,哪個你沒會過?”
蕭沉衍端起酒杯,得意的笑了下,卻是搖了搖頭:“當年,你送他走。”
“你竟還記得他?我記得那日是你到河邊叫我回府的,我去侯府裏挖了樹回去……可惜還是種死了,那時太小,我還狠狠哭了一場……改日介紹你二人認識便是,秦小柏性情随和,你一定喜歡他。”二人碰杯,又各自喝下,韓玹道,“這些日子雜事多,久不見亞父了,如今他可還好?”
“很好。”蕭沉衍點點頭,又道,“百招內,敗你。”
“好好的拿我比什麽?我又不是習武之人,不過學幾招防身罷了。”韓玹悶聲道,“蕭兄如今也會拿我說笑了。”
蕭沉衍無奈搖頭,道:“貪玩太過,你當年,不是這般。”
“行了行了你又來,我在家裏都被念得煩死了,連你也不肯叫我清淨。”韓玹揮手打斷道,“此一時彼一時嘛,賢兄我覺得如今的人生極是美妙,個中滋味難于言喻,愚弟你不懂就莫要再勸了。”
蕭沉衍:“……”
“等下……”韓玹突然挑了挑下巴,道,“看那邊。”
蕭沉衍順着韓玹的視線看過去,眉頭也皺了起來。
這陶然居的二樓視野好,看得便遠一些,兩條街道外,正對着的那個院子是韓玹向來愛關注的,因為那是昭芫公主買的宅子。
說起這昭芫公主,在這大辰朝恐怕再找不出第二個能與之相提并論的人。昭芫公主乃是二王爺韓青漠側室所生,自小聰慧伶俐,甚是得皇上喜愛,各色新奇的點子層出不窮。當年因為韓昱險些傷了韓玹兄弟性命之事受皇帝冷落,最終還是這昭芫公主給他求的情,說也奇怪,也不知這女人使了什麽手段,皇帝最後就這麽讓事件不了了之了。
如今小一輩裏,唯一一個得封的便是昭芫,其父才是個郡王,她都直接封了公主了,可見其受寵程度。據說因她封這公主,也很是傳了一段兒日子的佳話,當初皇帝宴飲,昭芫在旁說笑話逗得皇帝哈哈大笑,開口便贊道“真是朕的好公主”,昭芫聽了這話,随即便跪拜謝恩,一個“公主”就這麽落到了她的頭上。
遠的不說,且說韓玹何以獨獨關注這一位,皆因她行事實在特立獨行。
昭芫公主不同宮裏的其他女孩子,自小就極有主見,十幾歲的時候,突發奇想讓人替她置辦了鋪面,竟做起脂粉花卉的生意,有皇帝替她撐腰,自然無人敢多說什麽,只不想她倒是做得極好,各種點子應有盡有,聽說很快就小賺了一筆。
皇帝生辰,這昭芫公主也同着幾個小輩的孫子一同送壽禮祝賀,次次都與衆不同,宮裏其他幾個公主自是比不得的,而皇帝見她喜愛這些,更默認了她可以随意為之。甚至,還說出過“昭芫若是男兒必能接好朕的江山”之語。
是以幾年過來,京都民風甚是開化,女子皆學昭芫公主做派,以為榜樣。
因這昭芫公主偏偏又是韓昱的同胞姐姐,所以韓玹便不得不多關注她一些了。卻說韓玹二人因何驚異,卻是因着他們看到了韓青鴻。
這韓青鴻乃是早已仙逝的柳貴妃所出,排行十五,雖說是叔叔輩,卻只比昭芫公主大幾歲,年紀輕輕英俊潇灑,因其性格灑脫不拘,雖然沒人看好他能在韓青澤和韓青漠之間撐出一片奪嫡的天,但是皇帝慣來倒也對其青睐有加,像寵兒子一般寵着。
韓青鴻一貫不愛政事,跟其他幾個皇子也關系平平,只是,這二人竟然還有這等往來,一般人可是很少有知道昭芫公主宮外私宅的,連韓玹也是在她置了這宅子半年之後才弄到的消息,所以這個人出現,叫他不能不多心。
韓玹和蕭沉衍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裏看到了驚異之色,剛要說什麽,卻聽得樓下一陣嘈雜之聲,同被吸引了視線。
韓玹看清大街上不遠處的糾葛之人,不禁笑了起來。
樓下拉扯之人乃一男一女,女的身着一件大紅披風,手握團扇,雙眸剪水,身姿曼妙,一颦一笑勾人心魄,這位不是別人,正是昭芫公主手下第一得力幹将緋衣。對外的身份,乃是大辰京都第一樓醉月樓頭牌,名滿京都的第一花魁。
而被緋衣姑娘絆住的男子,卻是秦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