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七王妃有一句話說的不錯,不管韓玹做什麽,韓玠必是堅定站在他身後的人,往死裏寵!別的不說,如今韓玹被罰抄書,晚上送飯韓玠必定親力親為。
韓玠将飯食一一擺放在桌上,例行公事般随口問道:“抄得如何了,可有何感?”
韓玹要死不活的往案桌上一趴,悶聲道:“生不如死……”
韓玠無奈的看着弟弟,終是忍無可忍道:“所以下次可記着了,該收斂的時候也收斂着些,這個月沒過二十天,來告你狀的快把府門都踏破了,你說你軟的不欺,轉碰那些硬茬兒,叫母妃如何不生氣,還日日摸不到你影子,可不憋了一大口氣了。”
“這話也奇了,人不犯我我不人,你弟弟向來是非分明,然而都被騎到頭上了,我還先問問他硬不硬不成?自然是不管軟硬一起捏死了。”韓玹撇嘴道。
韓玠深吸一口氣,差點又被氣死過去,伸出修長的手指在弟弟額頭點了一指頭,恨鐵不成鋼的道:“頂嘴!說不得你了。”
韓玹擡起眼,聳聳肩望向韓玠,伸手拽住他衣衫,軟下口氣道:“自然說得的,大哥說什麽我都聽,求救命!”
韓玠真是受不了他這一出,憋胸前的一口氣也無端消失了,嘆道:“罷了罷了,随我來吧,最後一次下不為例。”
“知道知道。”
韓玹眼前一亮,屁颠屁颠跟着兄長進了裏屋。兄弟倆把外袍利索的一換,韓玠雙眉舒展,嘴角斜斜一勾,俨然一個不折不扣的花花公子。而韓玹整理好衣冠,雙手往腹前一袖,臉色沉沉拉下來,雙眸中淩厲之色盡顯,兄弟倆竟似連神魂都換了過來。
二人對視一笑,韓玹大搖大擺離開書房,而韓玠卻留下來繼續抄書,絲毫不顯任何破綻。
韓玹回屋躺在韓玠的炕榻上,睜着眼開始發呆,剛剛抄書抄得迷迷糊糊,此刻卻又睡意全無了,腦海裏都是外祖母家那個跟屁蟲一般的小表弟秦柏。
秦柏比韓玹小十八個月,那時候軟軟糯糯的特別好欺負,長得又幹幹淨淨的像個小姑娘一般,絲毫沒有舅父身上那一身的戎铠之氣。
想起秦柏,韓玹便又記起了那一年秦柏南下時,那一次“生離死別”,小秦柏哭着要表哥,一路淚水飄零,韓玹差點被他的淚水給融化了。
只是,不知道他的腿傷好的如何了……
韓玹暗暗嘆口氣,說不出心裏是個什麽滋味,于是索性起身披了件大氅來在屋後,這裏還栽着當年從侯府裏挖過來的那棵樹,雖然從來不曾發過芽,韓玹也不知道它到底是棵什麽樹,或者一顆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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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着微弱的月光,韓玹俯身在小樹旁邊盯着它看了起來,然後起身在一旁的池子裏舀了些水,給小樹澆在樹根的四周,眼前浮現出和小秦柏道別的情景:
“父親封了侯,我們一家就要南下了,那日我聽祖母說,過了這個年節,等明春花兒開了便起程。”
“那我們的小樹怎麽辦?”
“要不……我把他們帶走吧?”
“那你帶走我的吧,我把你的移回府裏去,千萬別忘了澆水!”
“你也是……表哥會想我的吧?”
“會。”
“我也會想你。”
一個簡單幼稚的約定,韓玹卻固執的守了十年,連府裏的下人們都覺得二公子有些奇怪,奇珍異寶無一他所好,偏偏跟呵護心肝兒一般呵護着一棵從來不會發芽的死樹苗。
在韓玹幼時的記憶裏,長公主家美味的蓮子糕與那個兇悍的姮文表姐總是交替出現,作為別人眼裏的“鼻涕泡”的年少光景悲慘不堪回首。韓玠對他的呵護可謂随時随地,然而除一人之外,那人便是秦姮文。
當然,韓玹的外祖母家也有一好,那便是小他十八個月的表弟小秦柏,秦柏溫柔細心善解人意,更重要的是,在他年少的時光裏,不論是調皮搗蛋還是肆意妄為做壞事,小秦柏都堅定的跟在他身後,做個小尾巴。
九月初七,被在家禁足了大半個月的韓玹終于得到了赦免,因為長公主一行将至城外,韓玹接了王妃重托,前去相迎,同去的竟還有二皇子府上的韓昱。
韓昱一身華服手搖折扇,唇紅齒白杏眼斜吊,竟比韓玹這個花花太歲更顯不堪,二人往城牆上一站,倒是成了過往行人眼裏的一道風景線。
韓玹站在韓昱身邊只覺渾身不自在,然而兄長有命不敢不從,兩人還哥倆好的有說有笑相談甚歡。直到日頭高高升上頭頂,遠遠一行車隊終于映入了眼簾,韓玹眸光一亮。
待得車隊近前,韓玹眯眸望去,見行于最前的卻是一個小公子,這人眉目俊逸、鼻梁筆挺,神色恬淡、身材修長,頭戴瑩白玉冠足踏掐金雲靴,腰間佩戴一枚玉佩,便再無其他修飾,然而一身月色長衫卻襯得整個人更顯清爽俊美,不可方物,正是秦柏。
韓玹心頭莫名浮上一句佳話: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
車隊緩緩而至,韓玹和韓昱先後從城牆上下來,上前相見。秦柏勒住馬缰躍下,走到二人面前,深深一揖:“秦柏見過兩位兄長。”
韓昱虛扶一把,笑道:“快快請起,小柏也這般大了。”
秦柏微微一笑,轉頭看向韓玹,眉尖輕挑:“玹表哥。”
韓昱一怔,不敢相信的看向秦柏:“你竟能認得他?平時連我都是分不清的。”
秦柏笑道:“也認不大準,不過看這衣着裝扮,必是玹表哥罷。”
韓玹往前小錯一步,随手把韓昱的折扇拿到手中,輕臺扇骨一挑秦柏下颌,痞痞笑道:“有一美人兮,見之不忘……”
“流氓。”秦柏面不改色道。不過并未推開他,兩人随即貼近了身體。
“……小柏,腿傷可大好了?”韓玹低聲問道。
秦柏點點頭道:“已是好了。”
二人随即分開,韓玹這才收到了一個來自秦柏的白眼,韓昱哈哈大笑起來。
寧遠侯秦翊川此時也已親自走了過來,見幾人有說有笑,朗聲道:“小昱幾個也這般大了,個個皆是才俊啊。”
韓昱兩人忙道“侯爺”,韓玹和秦柏對視,知道舅父也沒認出他是哪一個,不由暗暗偷笑。大路上人來人往,不宜拜見女眷,幾人稍做寒暄便向侯府而去。
秦侯随韓昱一路說笑走在前頭,韓玹和秦柏便回馬守到秦姮文車子一旁,韓玹見四下無人注意,便湊近車窗道:“姮文姐姐遠道而來,小玹有失遠迎,還望莫怪。”
車子軟簾的一角緩緩挑開,裏面一絕色女子端方而坐,一雙玉手白皙秀美袖于腹前,雙眸剪水膚若凝脂,嬌嫩的小臉上獨顯那一雙靈動的眸,這女子神情間自帶笑意、絕美若畫,唯有眉宇間隐約夾帶着一絲獨屬于将門的英氣。
若非此女與秦柏眉目間極是相似,只怕韓玹都不敢相信這竟是當年那個一言不合就揍得自己滿地找牙的秦姮文了。衆人皆說他韓玹變化太多,到時見了這姮文表姐,一個個只怕得驚掉下巴吧?這侯府的教養真真叫人敬佩。
“一年不見,表弟安好?”
“表姐。”韓玹笑了笑。
兩個時辰很快過去,待得有人喊“落轎”時,侯府已是到了。秦姮文自然是随長公主坐着轎子進了內院,韓玹韓昱二人便由由秦翊川和秦柏接待,去了書房喝茶。有大人在跟前,不過是問些父母可好,皇上皇後可好之類的話,二人均一一認真答了,韓昱前來不過是奉了母命來親近,自是不敢拿大,一旬茶畢,已是相談甚歡。
一時聊起話頭,韓昱和秦柏興致大好,竟是直接讓人取了棋局對弈。韓玹好奇心起,默默在旁圍觀,卻見秦柏出招甚是狠辣,步步緊逼、招招見血,淩厲之氣盡顯,頗有大将之風。而韓昱素來為人謹慎,對弈亦是如此,然而在秦柏的縱橫圍剿之下,很快便不夠看了,頹勢漸顯。
眼見天色不早,侯府執意留飯,秦柏推了棋局起身相請,韓昱也便跟着留下來用了些,這才同秦柏父子作別,韓玹見狀也只得道:“如此小玹也先回府了,改日再來叨擾。”
秦柏道:“正有事同你說,剛祖母聽說你過來,讓我飯後帶你去見,便是要回去,也該先見了再去,如此倒叫我為難。”
聽秦柏用長公主挽留,韓玹只得同韓昱作別,道:“既如此,昱兄長還請先回,我去見過外祖母,坐會子自己回府便是了。”
韓昱便道:“如此便告辭了,不送!”
韓昱轉身而去,秦柏這才不再端着,閑閑往椅子上一坐,道:“祖母和姐姐正在用膳,不妨稍等片刻,若是遲了,你打發人回去捎個信,住下來便是,一年不見,我有好多話要同玹表哥說呢。”
韓玹還沒在剛剛的征伐之中回過味兒來,笑侃道:“也罷,端看時辰吧,柏公子別的也罷了,下棋竟這般能為,我們哥兒幾個裏頭,昱兄長也算是個中翹楚了,在你手下竟是兵敗如山倒不堪一擊,改日也好生調教調教在下吧。”
秦柏笑了起來,揚眉道:“不敢獻醜,家姐才是個中高手,小柏不過也就學得一二精髓罷了,玹公子若真有此心,大可去求了姐姐習學。”
皇祖父在上,跟姮文姐姐學下棋,這老臉真的不用要了。韓玹幽怨的看向秦柏,見他毫不所覺,只得嘆息作罷。果然除了兄長大人,無人肯寵着自己也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