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來來來,喝!”
“好酒,玹二公子,我敬你,幹——”
“幹……但求一醉聚仙莊,不羨鴛鴦不羨仙,諸君,請!”靠窗而坐的男子随口應道,低沉的聲音莫名帶着一種性感。他雙眼靜靜盯着手中的青花纏枝酒杯,卻不飲下,修長的手指在杯沿上緩緩摩挲着,若有所思。
男子雙眸若炫星辰、雙頰如似刀裁,面目俊朗,身姿俊拔,修長的雙腿極是引人矚目。他一人慵懶的斜卧在角落裏自顧自飲,嘴角挂着漫不經心的微笑,仿佛與這花天酒地的氣氛格格不入,卻又極是合宜,有種天地之間唯我獨尊的霸道又散漫的氣場。
此人正是韓玹,外人送綽號“大辰京都第一纨绔”。長安城裏那些纨绔公子哥兒,皆以韓玹馬首是瞻。
這聚仙莊乃京都有名的酒莊,更以韓玹垂目而聞名遐迩,是以不論何時前往,若不提前訂好座席必叫你等到心涼。
不過韓玹同他的狐朋狗友例外,二樓朝北的第一間雅座,那是随時給這幾位預備着的,其他人便是搬來金山一座,也絲毫動搖不得掌櫃留座的決心,若真有例外,恐怕也不過一二人。
幾位公子均是溫香軟玉在懷,唯韓玹身邊空無一人,衆人皆已習以為常,唯有新來的一位心下納罕,想着正是他示好的契機,便道:“二公子這是……莫不是這家的姑娘不夠好,愚兄不才,倒是……”
韓玹輕笑,手指微揚打住這人話頭,道:“姜兄不必介懷,你随意,不過是我獨不好這些罷了。”此人名姜楠,是京衛使司姜長辛的一個遠方侄兒,因一些原因家道中落,随着母親變賣了家産一起上京投親,不過可能性情所致,處事嚴謹的姜長辛卻不與他親近。
姜楠聽了韓玹的話,嘴角彎起奇異的弧度,臉色也變得耐人尋味起來,挑眉笑道:“莫非二公子……”
韓玹手指一點,揚了揚眉,卻不等他把話說出來,只道:“你懂的。”
“呵呵,呵呵呵……”原是這般,這玹公子倒是有趣之人,姜楠想着,或者能投其所好,改日好好謀劃一番,要是攀上這位爺,也算真正的高枝兒了。
兩人相視而笑,韓玹舉杯同他遙遙一比,潇灑的仰頭喝下。
韓玹喝過酒,扭頭望向窗外,正是深秋時節,窗外一棵果樹長勢正好,滿枝的果子又大又紅,看上去極為可口。他笑了笑,目光空洞不知想起何事,室內的嘈雜聲再難入耳,唯餘滿目秋色輝映。
“公子。”
“玹二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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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玹回過頭,看到眼前之人不覺詫異。
蔡公公笑道:“二公子,王妃使喚奴婢來尋公子回府,似是有要事等公子去處理呢。”
“既是府上有事,二公子還是快快去罷,莫讓王妃等得心焦。”
“賢弟快去吧。”
衆人聽了蔡公公的話,一個個忙勸道。
韓玹頓了頓,只得起身與衆人作別,約好他日再聚,方帶了蔡公公一起回府,路上一邊走一邊問道:“蔡叔可知道是什麽事情不,這麽急吼吼的來叫人?”韓玹向來萬事不走心,而府上到底還有其兄韓玠主事,是以多年來他只負責吃喝玩樂,其他的事情一般情況下無人叫他參詳。
蔡公公溫聲道:“好像是大長公主要帶着小少爺小小姐回來了,王妃正同大公子商議去接呢,然而大公子有要事要陪王爺出京不能去迎,便想到當初二公子和侯府的柏少爺玩兒得好,是以大公子的意思是,讓二公子親去城外相迎。”
韓玹一怔,莫名其妙的回頭看了一眼:“外祖母一家要回來了?這麽大的事我怎麽不知道,之前竟也從不曾聽誰說起過?”
“大長公主五十歲壽辰将至,皇後娘娘親自修書請的,所以先時連王妃那裏也不知道,這一二日就要進京了才捎了信回來。”蔡公公笑道。
韓玹神色間莫名有些恍惚:“原是如此……一年光景,卻也快啊……”
韓玹回府時,韓玠正立于廊下沉思,面沉如水,雙眸若漆。
見韓玹進院,韓玠好看的眉毛瞬間擰成死結,臉色也沉沉黑了下來,明明一模一樣的面龐,此刻卻絲毫看不出一丁點的相同之色:“小玹,你多大了,每日裏鬥雞遛鳥喝花酒玩女人……”
“成何體統!”韓玹學着韓玠的口吻,惟妙惟肖的接下最後一句,揚起笑臉上前哄道:“好啦兄長大人,明兒個不出去便是了,随兄長差遣,嗯哼?”
“你!”韓玠狠狠吐口氣,眼見是拿他沒法子了,“母妃有事找你,随我來。”
韓玹拾階而上,變戲法般從袖中抽出一串糖葫蘆來,外面的糖皮還是脆生生的,一看便是剛出爐不久:“莫生氣啦,給你買的糖葫蘆,諾,你最愛吃的。”
韓玠:“……”
韓玠哭笑不得看着弟弟,簡直再不知道要說他什麽好。
韓玹見兄長的臉色緩了過來,這才低聲分辯道:“還有,哥,鬥雞遛鳥喝酒是真,女人我可從不曾玩兒過,你這般當着下人的面诋毀兄弟聲譽,叫我臉面往哪裏擱?日後讓人說起來就加個玩女人,殊不知還是從兄長這裏給我黑出去的,何其悲哀?”
“吆……”韓玠不屑冷笑,黑沉沉的雙眸冷冷掃過他面頰,道,“我弟弟竟還是有臉面之人呢,真是頭一回聽說。”
韓玹揚眉輕笑,伸手往韓玠肩背上一搭,笑道:“看你說的,怎麽說我也是你的好弟弟,我自己臉面不要緊,兄長這一世英名可絲毫壞不得。”
韓玠深吸一口氣,差點被他氣背過去:“哼!你知道便好,可給我小心着!”
“遵命。”韓玹知道哥哥已懶得計較了,暗喜這一關算是過去了,兄長大人一貫的雷聲大雨點小,他是最清楚不過的。
韓玠又道:“知你有心,糖葫蘆什麽的以後還是不要買了,早不愛吃了。”
韓玹一愣,手指微微顫抖了下:是了,兄長從來沒有特別喜好的東西,糖葫蘆還是他記憶中塵封的經年舊事了。就像他自己,鬥雞不計較輸贏,買鳥不在乎貴賤,全憑一時興致,就連喝酒,跟狐朋狗友們上好的女兒紅、竹葉青一樣喝,在亞父軍營中,烈性的燒刀子他也能一口氣喝到爛醉如泥……
恐怕當年差點死在栖霞殿的舊事,兄弟二人心底裏是誰都過不去了。
沒有喜好,便無弱點,就算韓玹再混,他也知道女人沾不得,否則将萬劫不複。兩人都想着心事,一路無話往堂屋裏去。
七王妃秦氏華冠錦衣,面容端肅坐于正堂,雖模樣生得俊美非常,然而眸中凝斂之氣卻讓人見而肅然,如此華貴端莊之氣,在兄弟二人身上倒有些影子,不過這一對雙胞胎的模樣,倒是更像了其父,英俊潇灑。
卻說韓玹在韓玠這裏糊弄過去,母妃跟前卻是不大好對付,七王妃一看韓玹穿得花枝招展、滿身酒氣的模樣,無名火頓時便燃了起來,怒道:“又去鬼混!給老娘滾過來!”
韓玹乖乖立于一側,打眼色給兄長求救,然而韓玠卻是面沉若水,絲毫看不見他的小動作,韓玹想哭的心都有了。
“母妃,前些日子在皇祖母跟前盡孝,孩兒好久沒放松過了……”
“放松!”七王妃“啪”的一聲重重放下手中的翠玉杯,一雙黛眉輕挑,讓人望而生畏:“除了吃和玩,小玹,你還長不長點旁的心思,眼看就要成婚了,就這般混吃等死不成?!”
大堂內氣息凝重,丫頭們大氣都不敢出,韓玠見此也不得不替韓玹求情了,忙道:“母妃息怒,教導小玹也便罷了,莫氣壞了身子。”
“還有你!”秦氏轉眼瞪一眼大兒子,無法出的怒氣又找到了源頭。
韓玠:“……”
“日日只管寵着他胡鬧,我還不知你們,捅了天大的簍子你都替他扛着,竟是寵的這般不知好歹無法無天,你這兄長是如何做的!看你父王回來,能輕饒了哪一個!”秦氏罵得口幹舌燥,端起手邊半涼的茶一口飲下。
韓玹眼明手快,讨好的上前給秦氏把水續上。
秦氏:“……”
瞬時一拳打在棉花上的錯覺,秦氏吊着的一口怒氣直接消失得無影無蹤,韓玠暗暗勾了勾唇,看樣子母妃大人也罵不下去了。
秦氏無奈擺擺手,嘆道:“罷了罷了。”
韓玹眨巴眨巴眼,乖乖上前給母妃捏肩,柔聲道:“母妃,其實以咱家如今的資財,養我一個混吃的還不是小事一樁,兄長又這般出息,将來不管是做什麽,還能少了我一口飯吃?”
七王妃端着茶杯的手指頓在半空,若有所思的睨了韓玹一眼,冷冷道:“哪兒那麽多歪詞謬理?回屋給老娘去抄……嗯,就你案頭上那本《孫子兵法》吧,抄完之前不得再出府門半步,去吧。”
“我和你父王也不多指望你什麽了。”七王妃甩袖起身,袅袅娜娜回了屋。
韓玹欲哭無淚:“母妃饒命——”
韓玠閑閑揮袖,也準備離開了,韓玹忙緊緊拖住兄長的衣袖:“兄長救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