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三十
明教勢微北退,剩下的人大多是當年未入中原的,所以了解那段歷史的人少之又少。
阚明阚運旁敲側擊四處打聽,得出的真相更讓他們意外。他們只想弄清楚花前月離教原因,孰料誤打誤撞,弄清了他們成為孤兒的原因。
他們從小是孤兒,天為蓋地為鋪,不知家在何方不識父母親朋,這一切的罪魁禍首隐隐指向花家。
阚明阚運不相信,但知道事實真相的只有聖女,只能硬闖往生澗。好不容易見了聖女,聖女仍舊閉口不談,同時他二人犯了教規,當天便被逐出教去。
再後來的故事陸城隐約能猜到點兒,大概就是事情真相正如阚明阚運所想,花家确是阚明阚運的仇人。三人在金陵碰上,花前月搶了先手,大敗阚明阚運。
故事說完,聖女聲音不太自然,“只怪我太懦弱,未能講出真相……他們一起長大,我說出真相,打一架或許就好了,總不至于變成今天這樣。”
“他三人性格如此,早說明真相也沒用。”葉歡負手,冷冷道,“倒是你,閉關修煉,自欺欺人。”
葉歡說話太重,右護法連忙補救道:“他從小長在明教,不知江湖險惡。在外十年定受了不少苦,阚明阚運若真是尋仇,他想保命,只能搶先手,不怪他。”
“月兒是我教大的,他的性子我知道……”聖女喃喃道,倏地,她似乎是想起了什麽,垂頭不再言語。
昔年明尊所至之處無不血流成河,她心有不忍卻從不敢開口。唯一一次抗命便是收花前月為徒……她閉關一是為防花前月被責罵,二是不想承認她抗命的結果……
她怕花前月得知真相,因此從不談及中原世俗,只想讓他留在明教。她還教花前月謙遜禮讓要為他人着想……不想如此卻害了花前月,難以想象這樣的花前月怎樣混跡江湖……那年明教在江湖上的處境更糟糕。還有阚明阚運,她記得那兩個孩子。一直是相互扶持,長得一模一樣,都是聰明懂事的好孩子……
往日種種霎那間在她心頭破碎,她欺騙自己二十年……這場大夢還是醒了。
聖女緩緩擡起頭,對葉歡一躬身,葉歡拂袖讓她起身。聖女轉頭問陌百川:“你可願拜入我門下嗎?”
陌百川一愣,不知如何應答。他條件反射地尋求陸城幫助,陸城剛想作答,卻聽右護法搶道:“別跟我搶徒弟!他師從阚明,理應拜在我門下!”
陸城失笑,右護法一直沒徒弟,葉歡好歹還曾經有過徒弟。
聖女溫婉地笑了笑,柔聲對陌百川說:“你若願意拜在他門下也無妨,只是他不甚擅長教徒弟,有什麽不懂可以來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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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護法氣得跳腳,左護法不讓他講話。
陌百川走江湖碰見的都是如陸城、柳楓一般不要臉的,乍一碰見聖女這樣溫柔的前輩,非常的不知所措。
陸城故意讓他不知所措好一會兒才上前解救他,陸城道:“他第一次來聖墓山,我領他四處逛逛。”
“好。”聖女眼神慈愛,仿佛看自己親孫子。
陌百川不适應地抖了一下。
右護法掙脫左護法,“我怎麽不會教徒弟?陸城不是我教的?”
“當然不是!”左護法理直氣壯,“陸城是我徒弟,關你什麽事!”
兩個老頭吵得來勁,陸城懶得聽,這倆人湊一起除了吵架就是打架。帶着陌百川幾個縱躍便跳離聖墓山,随意落到一處山頭,陸城問:“上次陸峰帶你走到哪兒了?”
陌百川:“綠洲。”
陸城想了想,略帶神秘地笑道:“跟着我,帶你去個好地方。”
陌百川有些困惑的跟上陸城。
陸城帶他繞到聖墓山後,飛檐走壁一路上爬。
陌百川心知這不是什麽正路,便問:“你帶我去哪兒?”
陸城緊張地傳音給陌百川:“別出聲,到了你就知道了。”
二人一路頂風上爬,直到陌百川看見金璧輝煌的光明聖殿,才醒悟他身處何地。
“還沒到呢。”陸城笑道,“明教風景各有特色,趁着天明,帶你去殿頂居高臨下的瞧瞧。”
陌百川跟着陸城肆無忌憚地往上竄,最終停在聖殿尖頂。
陸城指向山底,“聖墓山下有個地方極為特別,是這裏唯一沒有風沙的地方,名為往生澗。往生澗低于地平面,背倚聖墓山,是明教大漠的世外桃源。清泉叮咚,灌木參差。小時候我們常在那練武,師父他們也喜歡在往生澗閑聊。澗內有密室,聖女便在那裏閉關,出入密道只有教主知道。”
然後指向西部,“這是一片不歸海,自然條件苛刻,‘進得去,出不來’。不過不歸海盡頭卻十分漂亮,一顆三生樹,一般人看不到。”
陌百川出神地盯着陸城指向的遠方,一看就沒仔細聽陸城介紹。陸城自然地把手搭在陌百川肩頭,問:“想什麽呢?”
陌百川搖搖頭,二人相顧無言。
不知過了多久,陸城長嘆一聲,道:“我在想我師父。”
陌百川覺得陸城這聲嘆息來得莫名其妙,陸城坐下來,道:“你應該也看出來了,一心閣針對的是明教。”
不等陌百川說什麽,陸城又嘆一聲,“我知道他們從前都不是什麽好人,若真來人報仇,我沒什麽立場維護他們。”
陌百川不明所以地看着陸城,陸城笑容難看,“他們對我很好,我時常會感覺矛盾……因為真有那麽一天的話,我不知道我會怎麽做。”
“你可以幫他們。”
“他們沒那麽想活……如果真有仇人來報仇,他們不會反抗的。”陸城苦澀地搖搖頭,“你知道我師父的腿是怎麽斷的嗎?”
“他自己砍的,在玉門關。”陸城自問自答,“他是個左撇子,在天下人面前自斷左腿,只是為保證他此生再不入中原,再不會做壞事……入侵中原是他這輩子最後悔的一件事。”
陌百川若有所思,他做到陸城旁邊,靜心聽陸城講故事。
“二十多年了,為什麽就不肯放過他們呢。”陸城痛苦地說道,“十六歲那年,我初入江湖年少輕狂,在這裏聽說人人都怕明教便信以為真,十分張揚。自報家門說是明教弟子,人人喊打時我才明白明教是何種處境,我怕有人找他們尋仇,三年沒敢回門派。我在外面瘋狂的做好事想出名、想讓大家把注意力在我身上,別去針對明教,可沒想到……最後我揚名四海的稱號是盜聖。”
陌百川覺得陸城這番話也莫名其妙,不知說什麽。陸城聽着耳畔風聲,靜了一會兒又道:“門派盛衰交替很正常,我們也不求明教東山再起,只求這樣平平淡淡有個傳承……現在想來這也是強求了。”
天漸漸黑了,陸城問陌百川:“冷嗎?”
“還好。”
陸城理解的點點頭,嘴裏卻沒一句好話,“冷就忍着。”
陌百川剛生出的同情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陸城順勢躺着殿頂斜坡上,殿頂冰涼,冰得大腦無比清醒。他瞧着日月更替,紅霞褪去變成滿目繁星。
聖墓山本就是漠北最高峰,光明聖殿建在山頂,躺在殿頂,仿佛在擁抱天空。
剛剛一番話是他有感而發,他此番回來,師父們都很高興。雖沒說什麽,但他看得出來,大家都松了口氣。
一心閣來意不善,根本不是接了什麽暗殺他單子。若真有殺他的單子,八成也是一心閣自己下的。可不知一心閣是何目的……聽龔生的話,似乎是為聖女而來。聖女二十年未入江湖,能牽扯到聖女的,只有明教在中原大肆擴張的年月。
柳楓說的沒錯,是該好好想想明教都有哪些仇人,是何等的深仇大恨,引得對方強行掀開這二十多年前的歷史……
陸城想得入神,倏地刮過一道風,旁邊又多了個人。
陸城懶洋洋地掀了下眼皮,看清來人後,馬上一骨碌爬起來,順手還撈了陌百川一把,畢恭畢敬地說:“參見教主。”
葉歡擺擺手,“出去三年,懂禮貌了。”
陸城十分狗腿地笑了笑,“教主來這兒幹什麽?下面火勢太旺上來吹風?”
葉歡不客氣地對着陸城頭頂拍了一巴掌,陸城吃痛,叫喚了一聲。
他不留痕跡的地看了眼陌百川,果然如他所料,陌百川臉上的笑意根本藏不住。
陸城有模有樣地也送了陌百川一巴掌。
葉歡:“難得聽你吐露心事,上來開導你。”
陸城先是面色一紅,然後臉色發青。他還記得上次葉歡說開導他,然後他自己在死亡海裏過了一個月。
“您偷聽我講話?!”
“你們聲音太大。”
“逗我吧。”陸城小聲嘟囔,“這地方風這麽大,走出三米就什麽都聽不見了……”
葉歡嚴厲地瞪了陸城一眼,陸城清清嗓子,道:“教主您說。”
“當年撤退的命令是我下的,但是有一部分人不同意。”葉歡語氣平淡地說,“這一部分人沒回來,成了現在的一心閣。”
“?!!”
葉歡:“提出入侵中原的是右護法,我那時醉心武學,疏于教務,沒多想便同意了。後來你師父傳訊與我,我才知出了大事。當即召回教衆,只是為時已晚。很多人被他描繪的宏圖霸業所迷惑,留在了中原。”
陸城目瞪口呆,這段歷史他第一次知道。
走江湖這麽多年,也沒聽過什麽風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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