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二十九
黑衣人心頭狠狠一跳,他生的晚些,未趕上明教盛極江湖的年月。但人在一心閣,對于明教、尤其是明教教主葉歡的耳聞極多。
譬如武功高強、只身斷追兵;縱橫江湖不曾落敗;天下武功出少林,明教教主三進三出皆全身而退;曾與蘇公公一戰,雙方未分勝負,過後蘇公公曾言,葉歡勝他一籌;統領明教數十載,教衆皆信服等等……
這樣可怕的一個人,此刻就站在他面前,對他說怠慢了他。
黑衣人倍感心虛。
甚至無需葉歡多言,他人在哪兒,哪兒有逼人的氣勢。只消一個眼神,那些沒見過大陣仗的便覺腿軟,來時他們的勢在必得此刻被左護法陸城葉歡接二連三打擊得不剩多少。
聽說、耳聞都是虛的,葉歡之可怕,只有見了才知道。
黑衣人心裏一陣後悔,早知如此,定會策劃周密,斷不能這般張揚。他想玉門關明教吃了虧,屁都沒放一個……還道明教沒什麽人,慫了……
黑衣人被葉歡看得頭皮發麻,就在這時,楊少荀問:“不知龔先生還有何高見?”
楊少荀是被他父親逼來的。
河北冰泉劍,河南流雲刀,楊王二家立場一致,數百年如一日不曾改變。他不想來,他父親更不想來,無奈王明磊非要來,他只能來添個數。
他與王承钰性格差不多,是至交好友。來之前相互通過氣,對陸城能幫一把是一把。再者他也覺這個神神秘秘遮遮掩掩、連個真名都不願說的龔生不似個正經人,行事不是正派風範且以多欺少,說出去只怕被人笑掉大牙。他自诩君子行事光明磊落,不願做那人多的一方,所以右護法挑釁時,他幹脆假裝上當,提前出一份力,堵住衆人口。相信王明磊也是如此,雖偏執的嫉惡如仇,但也決不是願做以多欺少這等令人恥笑事情的人。
此時龔生仿佛蛇被打了七寸,大氣不敢出一聲。
楊少荀瞧出他心虛,才有了剛剛那句話。
龔生額角滑落兩滴冷汗,葉歡似乎知道他是謀劃人,雖未說話,可一身殺氣盡壓着他,他呼吸的氣息似乎都是冷的。旁邊還有陸城這個神出鬼沒的盜聖舉刀盯着他,他是動也不敢動一下,眼珠子都不敢轉一下。
龔生腦子飛速運轉,眼前局勢緊張,稍一說錯話小命便可能不保,難怪閣主警告他此行不可大意……他來這兒目的是為了聖女,現下聖女已經出關,任務已經完成了一半……
半晌,龔生急喘兩口氣,艱難地說:“我等冒犯了聖女,還望恕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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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歡眸光一閃,哼笑一聲,似是不屑與他多言,轉個身,背了過去。
可龔生卻“撲通”一聲,跪到了地上。
陸城心裏偷笑,他角度剛好能看見葉歡手指微微動了那麽一下。葉歡整人的手段那是一絕,想當年,他們這些小輩,尤其是他,吃葉歡苦頭怕是比吃過的鹽都多。
當年陸峰是拜在葉歡門下的,不過一月便哭喊着硬是重新拜了灼獄炎王為師。葉歡從此再沒徒弟,只專心致志地跟左護法搶徒弟。
陸城瞧半天沒人說話,只好主動站出來,恭敬地問葉歡:“這些人要如何處置?”
“扔下去。”
葉歡語氣平淡,好像是處理什麽沒用的東西,就是随口一吩咐。
左護法大笑,“早該扔下去,叫你這蠢徒不聽為師話!”
陸城向右護法投去求助的眼神,不是他不想扔,他沒法扔啊!這群人武功比他高啊,現在不動,是因為有這群老怪物鎮場子啊!
右護法不說話,笑眯眯地回看他。
陸城無奈,剛要有所行動,忽聽遠處又有聲音。仔細一聽,是陌百川的聲音,喊的還是他的名字。
估計是人來了,可惜找不到路。
陸城心裏一動,對葉歡道:“這是我在外認下的師弟,師從阚明。”
阚明二字一出口,在場的幾個老怪物眼神不約而同地往聖女身上轉了一圈。右護法嚴厲地瞪了陸城一眼,低聲吩咐陸峰去接陌百川。
陸城瞧見衆人眼神便知說錯話,嘴巴抿的緊緊的,只聽葉歡又道:“扔下去。”
“是!”
陸城這回不敢再磨蹭了,直奔龔生而去。龔生還趴在地上,陸城順手扣住龔生肩頭,墨冰指內勁順着手指湧入龔生體內。寒勁極為霸道,肆無忌憚地破壞着龔生經脈,肩頭霎時凝滿寒霜,再動彈不得。陸城金鈎一甩,纏住龔生腰間,振臂一揮,整個人消失在山谷中。許久才有細微的落地聲傳來,一心閣衆人一抖,瑟瑟發抖。
一心閣中最厲害的龔生被陸城切瓜一樣扔下山,他們如何反抗得了?何況眼前還有好幾尊大佛……
他們不怕死,但是不想這樣無意義的送死。恍惚間,陸城又提起兩個黑衣殺手,接連抛下山底。
陸城有意恐吓在場的其他人,動作幹淨利落,眨眼又掉下去兩個。
楊少荀冷眼看一心閣笑話,不知說了什麽還勸住了王明磊,與他一同旁觀。
殺手被陸城處理的差不多了,剩下的都是正經的武林世家和龔生不知哪兒請來的“高手”。陸城有條有理地道:“在場諸位均與我明教無仇,明教亦無心與諸位結梁。聖墓山久不迎客,怕怠慢了各位,不如各位就此下山,來日陸城定一一拜訪道謝。”
王明磊迂腐得很,“我等的确與明教無仇怨,但明教惡貫滿盈,懲奸除惡乃我輩應做之事!”
陸城變着法的給他臺階下,可這王明磊……非要打一架嗎!陸城氣不打一處來,憋了半天,他耐着性子說:“我送諸位下山。”
楊少荀心知王明磊行事作風,軟硬不吃只信自己。見王明磊又要說話,他連忙搶道:“多謝盜聖好意,我等這便下山。聖墓山地形崎岖,煩忙盜聖引個路。”
王明磊大怒,大刀往地上一磕,道:“世侄這是什麽意思!”
楊少荀眼前一黑,暗嘆王承钰在家處境之艱難,難怪他天天往外跑。楊少荀附耳道:“王前輩,眼下明教都是高手,不如趁機摸清地形,來日再探。”
陸城耳聰目明,當然聽到了這話。但他怕跌了王明磊面子不敢顯露出來,連忙轉身問候左護法:“師父,徒兒多年未歸,教中一切可好?”
“很好!”左護法道,“教主成天閉關,我們這些老頭子領着他們習武比試,輸的人準備飯菜,日子好不熱鬧!”
陸城忍俊不禁,剛好陸峰把陌百川接了回來。
陌百川是個愣頭青,前些日子雖有些長進,但還是差了些眼力見。
他知道第一次見長輩要問好,于是落地便一一行禮,同時道:“弟子陌百川,師從阚明,拜見教主、護法、法王。”
聞聲,左護法瞪陸城,陸城瞪陸峰,陸峰委屈的瞪陌百川。
另一邊楊少荀終于勸動王明磊,陸城不客氣地支使陸峰:“去,送前輩們離開。”
陸峰張大嘴巴,“我?我剛回來!”
“對!”陸城鼻子裏擠出個聲音,“就是你,快去!”
左護法幫腔:“快去!”
“是……”
亂七八糟的人都走了,聖女緩緩走到陌百川面前,眼神裏藏着濃重的憂愁,問道:“阚明近年可好?”
陸城慌忙傳音:“別說你師父……”
可惜慢了一步,陌百川聲音有些沙啞,“師父已經去世了。”
聖女一怔,随即恍然大悟地“啊”了一聲,搖頭嘆道:“難怪……我說他怎會讓你回來。”
陸城為難地看着左護法,左護法攤手,表示無能為力。
聖女又問:“可有阚運的消息?”
陌百川:“沒有。”
“花前月呢?”
“去世了。”
聖女望着聖火壇跳躍的火焰,少頃,右護法道:“你別太難過。”
“還有什麽可難過的呢……”聖女緩緩搖頭,“都過去了。”
葉歡短促地笑了一聲,“不在意?你把自己關在往生澗這麽多年。”
小弟子們面面相觑,最後眼神集中在陸城身上。陸城輕咳一聲,試探地問道:“我們先退下?”
“不必了……”聖女長嘆一聲,道,“我從未見過你們,難得一見,陪我聊聊天吧。”
“你想開了?”左護法問。
“想開了。”
聖女與花前月、阚明阚運之間故事漫長又老套。
彼時明教氣焰嚣張、聲勢浩大,不服便是死路一條。花家是有頭有臉的大家族,拒聽明教調配,最終全家皆死于明教手中。花前月那時還是個嬰兒,聖女年幼不忍,悄悄把花前月帶回明教,收入門下。
阚明阚運年幼時混跡江湖,曾聽人提過這事。後來他二人被領到明教,見到花前月時瞬間便猜到事實真相。三人志趣相投,常年混在一起。阚運偶然吐出事情真相,花前月倍受打擊。他想尋仇,但當年殺他全家之人死于明教北退途中,僅剩他親師父聖女一人。
花前月想找聖女問個清楚,但聖女心中有愧避而不談。花前月情緒過于激動,打傷聖女,聖女不想被人察覺,以免花前月有麻煩,索性自封于往生澗內,閉關修煉。至于花前月,或許是不知如何面對聖女,幹脆一走了之。
阚明阚運後知後覺,可聖女閉關,他二人無從下手,只能偷偷打聽事情原委。
這一打聽,便是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