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三]師兄，你又說謊

第24章 二十三

駝鈴聲長，車馬喧阗。商隊絡繹，熙熙攘攘。

玉門關是西域與中原互通的必經之路，一如既往的熱鬧。

一別玉門近五年，突然回到這漫天風沙、溝壑縱橫的玉門，陸城還真有些不适應。

此時他身邊只剩下陌百川，柳楓在路上收到柳中玄傳訊，馬不停蹄地回京城去了。

臨行前，柳楓煞有介事地交待陸城：“遇事莫沖動，別總想着打架。”

表面上是交待陸城，實際上是對站在陸城旁邊的陌百川說的。陸城行走江湖這麽多年，還是很靠譜的。陌百川就不一樣了，尤其是他最近的狀态，十分吓人。

陌百川這個狀态柳楓首當其沖，陌百川天天追着陸城習武，導致他想找陸城探讨點事情都要忍受陌百川針紮一樣的視線。

六扇門來人喊他返京，他心裏還暗暗松了口氣，只是擔心陸城——總覺得這樣的風平浪靜下藏着恐怖的靜海深流。

畢竟……六扇門似乎是輕而易舉地找到了柳楓三人的蹤跡。他們的一舉一動，好像都在某些人的監控之下。

陸城也松了口氣，用明教弟子皮甲引他去玉門，他身為大師兄，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也不得不去。柳楓犯不上跟他犯險，或許……是柳中玄察覺危險，才召了柳楓回京吧。

陸城帶着陌百川跳上石牆，指着玉門關周遭侃侃而談。最後他遙指北方，道：“聖墓山就在那邊，出玉門，沿絲綢之路一路向北，有一片綠洲，風景甚好。那裏商賈雲集，還住了一群游牧民族，是這茫茫戈壁中最早的居民。”

陌百川向陸城手指的方向看去，太陽幾近落山，夕陽在廣袤的沙漠中顯得異常瑰麗，他第一次見到這樣的風景。

陌百川：“這裏很美。”

陸城張開手臂仿佛要擁抱天空，笑道：“有機會帶你去聖墓山，山上明教聖殿莊嚴雄偉，聖火燈長明不滅，比這的夕陽更漂亮。”

陸城雙眼輕閉，耳邊是呼嘯的風聲，不住地吹拂他微曲的長發。陌百川轉頭盯着陸城，陌百川的聲音夾雜風中有些微弱，但還是能聽出他尚在變聲期獨特的少年音：“好。”

陸城避開行家酒館，帶着陌百川随便住近家客棧，第一晚平安度過。

第二天，陸城打算在玉門關探探情況，陌百川不出門，在客棧靜修。

只他一人，陸城行事大膽許多，出門便直奔行家酒館，打聽陸峰的蹤跡。陸峰正在行家酒館候着他，他這些天一直守在城門口，就怕陸城來。

結果陸城真來了。

陸峰神情十分緊張，見面就問：“師兄，你怎麽真來了！”

“怎麽？”陸城一愣，“不能來？”

陸峰焦急地說：“不能來！”

“發生什麽事了？”

“這半個月玉門關是相當熱鬧，陸續來了好些高手，六扇門、一心閣、還那許多江湖中人。”陸峰語速飛快，“我打聽過，他們都是沖着你來的！”

“……”陸城沉吟片刻，問了句廢話，“真的？”

“當然是真的！我騙您幹什麽！”陸峰急道：“我托行家酒館給你傳了多次消息，你都沒收到嗎？”

“沒……”陸城微咳一聲，“我怕被人發現，這一路從未進過行家酒館……”

陸峰：“……”

卻沒料到，自己人的消息沒收到不說，行蹤也沒藏好。

“你看看這個。”陸城手中折扇轉了個圈，神色不變，道：“在花前月家裏發現的。”

陸峰接過陸城遞來的皮甲，仔細瞧了瞧，“看不出什麽，明教弟子都有。”

陸城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看來對方真就只為把他引過來，才留下這麽塊皮甲，他還道是哪個叛教的弟子或是教中出了什麽事……陸城默默收回皮甲，又問道：“陸薔呢？”

“薔兒在樓上，她不願出門。”

“怎麽沒送她回去？”陸城說，“玉門這段時間不安穩，盡快帶她回去。”

陸峰遲疑了一下，小聲道：“薔兒她……”

陸城眉毛一挑，“怎麽？”

“我還是帶您上去，您跟她說吧。”

陸城好笑道：“你這當哥哥的說話都不管用啦。”

“薔兒覺得我是在騙她……”陸峰一邊說，引陸城上樓。

陸城忍不住笑出聲，忽然就想起陌百川來。沒想到，他竟也能成為別人的證言。

站在陸薔房間門口，陸城向陸峰擺擺手，示意他一邊去。陸城直接推開門，站門口看準陸薔的位置，徑直走了過去。

陸薔半倚在床上看書，聽見門聲還以為是陸峰，一聲未吭。直到陸城走到她面前，笑呵呵地問：“最近可好？”

陸薔大驚，慌忙把手中話本扔到一邊，道：“大師兄！”

“身體怎麽樣？”

“還好。”陸薔愣愣的點點頭。

陸城：“怎麽不聽你哥話回明教？”

“我……我以為他是騙我的……”陸薔有些語無倫次。

“借他十個膽子他也不敢假借我名義騙你。”

陸薔臉頰微紅，有些尴尬。她偷偷瞧了一眼陸城臉色，見陸城臉上還挂着笑容，心下稍定，道：“我們做了錯事……沒臉回去。”

“回聖墓山看看吧。”陸城笑了笑，“師父們都想你了。”

陸城眼神一轉，忽然計上心來。他把陸峰也喊進來，對眼前這兩人一起道：“你們回去時幫我帶個人回去，見見師父。”

陸峰問：“之前跟着你身邊的那個師弟？”

陸城解釋道：“他是阚明的徒弟，帶他見見聖墓山。”

陸薔歡喜地點點頭，她一直想回去，苦于沒有借口。陸城讓她帶個人回去，剛好給了她哥回去的理由。

剩下半句陸城沒說出口，聰敏如陸峰，自然明白陸城心事。

陸城帶着陸峰出門，遠離陸薔房間後，陸峰擔憂地問道：“師兄，我們都走了就只剩你一個人了……”

“我不要緊，你才要小心。”陸城搖搖頭，道，“陸薔身體不好，陌百川是個傻的，接下來這一路你辛苦了。”

陸峰呼吸一窒，這他可沒想過。

“也不用慌。”陸城又道：“應該都是沖着我來的，走的時候小心點，過綠洲就好了。”

陸峰問：“我們明天一早出發？”

陸城想了一秒，道：“等天黑吧，雖然危險，但對你們有利，他們不敢追你。”

“好。”

“我現在把陌百川帶過來，你和陸薔收拾一下。”

“嗯。”

出行家酒館，陸城直接返回客棧，只是回去的這一路……氣氛有點不對。

遠方城牆上不知何時落下兩只黑鷹，身邊的人不知不覺都變成了神情嚴肅的“路人”。

陸城随便挑了個身形略單薄的“商人”，假裝不小心撞過去。卻見那人身形一閃，靈活地避了開來。

陸城心知不妙，心道：還好把陌百川扔在客棧了。

正經商人哪兒能躲開他？

陸城面色如常地在路邊小販處随便買了點吃的，陸城有意看看身後跟着他的都是些什麽人，于是在他走進一個拐角時，猛地竄上高地，跳出了包圍圈。

身邊跟着他的人反應也很迅速，肆無忌憚，第一時間就跟着他竄上了石牆上。繞城轉了一圈，陸城心裏有了主意：這波是一心閣的。

六扇門的鷹到了、一心閣的殺手跟在他身後，還有什麽人，都出來吧。

大搖大擺地又繞兩圈，身後多了幾個畏首畏腳的江湖人，瞧着像海蛟幫的。差不多摸清觀望他的人後，陸城加速脫身，暗沉彌撒隐去行蹤，徹底甩開了身後一衆尾巴。

回到客棧，陸城思索一番措辭，然後對陌百川道：“我今日見了陸峰，陸薔情況不太好，你陪他二人一同回聖墓山吧。”

陌百川眼神不解，陸城解釋道：“陸薔沒了武功，身體比較弱。玉門關這邊局勢混亂，我怕陸峰一個人照顧不來。”

這些天陸城一直表現的很坦誠，又誠心教導陌百川，再說陸薔傷勢嚴重也是事實。于是陌百川又一次信了陸城，他說：“好。”

“急嗎？”陌百川又問，“要我現在出發嗎？”

陸城假裝猶豫了一下，“現在去吧，我今天見了陸薔，她很不好。”

陌百川認真地點點頭，陸城：“你們走夜路，晚上的大漠危險，你聽着點兒陸峰話，他經驗豐富。”

陸城即刻便要帶他去行家酒館，因怕被人注意，陸城索性夾着陌百川直奔行家酒館，一路跑得飛快。

剛一落地，陌百川揉揉生疼的肋骨，道：“師兄，我輕功沒那麽慢……”

陸城一拍腦門，他忘了陌百川這些天進步神速。陸城輕咳兩聲，扭頭問陸峰：“收拾好了嗎？”

陸峰：“好了。”

“好。”陸城道，“等太陽徹底落山，你們就出發。大約還有兩個多時辰，你們吃點東西相互熟悉一下。我先走了，去打探些消息。”

陌百川有點納悶，他問：“打探什麽？”

陸城：“那小塊皮甲，人家送上門來的東西，我總得過去問問。”

陌百川不再言語，天一黑便跟着陸峰陸薔二人離開。為确保他們身後沒有追兵，陸城悄無聲息地站到了石牆頂，看着他們三人的身影消失在大漠間。

陸城長長地吐了一口氣，這樣他就沒有後顧之憂了。

他轉過身，俯視整個玉門關，夜深了，這座看似平靜的石城裏卻暗藏無數的殺機。

他也想逃跑，卻無處可逃。

身處玉門，再退便是明教了。陸峰、陸薔、陌百川誰都可以退，但他身為明教大師兄，萬萬退不得。

他只能将眼前的這些敵人，一一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