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三]師兄，你又說謊

第12章 十一

藏在竹枝間的陌百川看呆了。

兩招砍翻一衆捕快，還是在劉中地面前……這若非親眼所見，誰都不會信。

可惜這時的陌百川還不明白這是何等厲害的功夫。

按他作為一名殺手的觀點，陸城這兩招幹淨利落，像草原上的頭狼，一觸即發、一擊即中，只是動靜大了些。

劉中地雙锏如箭，一前一後直抵陸城眉心。陸城宛若游魚向右側滑半步，揮刀挑開第一只來勢洶洶的銅锏。此時第二只锏距離眉心不過一尺，躲是躲不過了，陸城當機立斷，流光囚影移到劉中地身後，避開第二只锏再次進入暗沉彌散狀态準備補刀驅夜斷愁。

然而劉中地早已見識過他這套路，經驗豐富，足尖一點，震起落入泥間的銅锏，回身一挑，正中陸城左臂，暗沉彌散狀态被破。

好巧不巧，陸城是個左撇子。陸城心底一沉，本來就勝算便少，這下左臂又受了傷……深谙走為上計的陸城一面抵擋劉中地狂風驟雨的攻勢，一面尋找機會撤退。

雪恥什麽的以後再說，早晚有機會。

好在陌百川此刻躍至劉中地面前，泣血劍劍尖筆直不退縮地奔向他的喉嚨。劉中地身體向後一仰，避開陌百川攻擊。陌百川這一擊剛好給了陸城喘息的機會，他雙刀一抖，幽月輪銀月斬重新攻向劉中地。

陸城陡然加快了進攻節奏，一時間，林中寒光漫天，碎竹紛飛。

陸城的焚影聖訣雖由陸危樓所創卻源于波斯，陌百川的劍法由阚明傳授，習的也是波斯明教的心法招式，講究的皆是攻其不備卻必救之處，二人招式靈活相通，配合默契。陸城招式又極其刁鑽古怪，時不時點出一股墨冰指寒勁，突然之下神仙也擋不住。

常人面臨這樣的場景必定手忙腳亂，只可惜劉中地不是一般人，他是六扇門第二大捕頭，生死一線之隔的險境如家常便飯。這樣的經歷剛好完美克制陸城優勢，他憑直覺揮舞雙锏，左挑右劈，內勁又深厚，絲毫不落下風。

勝負難分。

他功夫長進不少，劉中地也沒原地踏步。不怪陸峰陸薔打不過，能保住命已經不容易了。

陸城心生退意，傳聲陌百川：“你先撤！”

誰知陌百川沉浸在戰鬥中，根本沒聽見。陸城見陌百川眼睛愈發明亮，劍法愈發流暢，确實有長進。陸城只好再分出一絲心神注意周遭，手裏握緊雙刀繼續打。

過了百餘招，陸城和陌百川隐隐成落敗之勢。自打陸城走江湖起，他便仗着輕功好，打不過就跑，跑不過就躲，從不跟人拼命。陌百川和他剛好相反，勇往直前，半步不退。劉中地眼光毒辣，發現陌百川是個一根筋的毛頭小子，故而招招奔着陌百川去。

“我怎麽就真把這呆子帶出來跟劉老二打架啊！”陸城心裏直呼後悔，卻為時已晚。

驀地，劉中地收起一锏，右手作掌，直撲陌百川肩胛骨。陌百川此刻完全騰空，僅有右腳尖點在身後翠竹上，借不到力。陸城餘光掃到這兇險一幕，袖口即刻探出金鈎，攔下劉中地鷹爪。陸城手臂被震得發麻，劉中地手勁極大，這一爪若真的糊到陌百川肩上……

劉中地詭異一笑，說出了追上陸城以來的第一句話：“陸城，怎麽不跑了？”

陸城心下無奈，劉中地看出他對陌百川的回護，故意盯着陌百川打。

“又不是跑不掉。”陸城心裏着急，卻表現得輕松自如，“拿你給我師弟練練招。”

私下卻是再次傳音：“走！”

這回陌百川聽見了，卻不願走。他雙目一凜，轉身一招“斷點”猛地刺向劉中地左腰。

“斷點”是焚影劍第一式，講究的便是一個“準”。這一招專斷人經脈，點人腰椎。

看到這一幕，陸城悔的想給自己兩巴掌。

劉中地見狀，陰恻恻地說道：“來得好！”

陸城氣的想吐血，卻也沒招，硬裝出雲淡風輕的模樣跟劉中地打，他旋身甩出一道幽月輪，再度攻向劉中地。同時心裏暗下決心：待此間事了，定要狠狠教訓陌百川。

另一側陌百川得了對手鼓勵，仿佛瞬間通竅，自上而下一招“寂滅”，劍氣掃中劉中地衣袖，扯開一大片口子，劍尖滑過甩出一道血痕。

“寂滅”是第六式，要點在于要有氣吞山河、橫掃一切的氣勢。從前他使出來總是不倫不類，今天在劉中地的逼迫下，逆境中竟領會了“寂滅”的深意。

這是劉中地今天受的第一道傷，說不準還是劉中地近些年受的第一道傷，陸城瞬間便忘了剛剛還在生氣的事，大笑道：“師弟，還不快謝過劉大人。”

劉中地面色驀地一沉，瞥了一眼小臂上的傷口，斂去陰森的笑容，聲音嘶啞：“倒還是個練武的好苗子。”

“我這師弟不愛說話，我代他謝謝您！”

劉中地雙眼眯起，一看便是發怒的前昭。

陸城墨冰指胡亂地點向劉中地，邊點邊說：“劉大人，我幫您降降溫，上了歲數少生氣。”

這一招陌百川确有自豪的資本，畢竟這世上傷得了劉中地的人屈指可數，傷了劉中地還活着的人更少。陸城不禁要對陌百川的實力高看兩眼，難不成這孩子是只能在壓力中成長？

只是情況緊急，容不得陸城細想，他趕忙再次傳音陌百川：“見好就收，快走！老東西發飙不好惹！”

陌百川還沒打夠，劍勢收回一半便要再次出招，吓得陸城忙從背後給劉中地一招“無名魂鎖”，然後用金鈎捆了陌百川，幻光步竄出20尺逃之夭夭。

陸城沒跑多久，劉中地獨身一人斷不會追他——追不上。再說，地上還有那麽一大群半死不活的小鷹犬。

被金鈎捆着的陌百川被陸城毫不留情地扔到樹下，陸城抽出紫竹扇，一字一敲，“沒聽見我讓你撤？”

陌百川迷茫道：“沒啊……”

“一次沒聽見還有第二次呢！”陸城加重手中力道，“你肯定聽見了。”

陌百川這下不出聲了，那雙懵懂的黑眼珠仿佛會說話：“下次改。”

“說話！”陸城咬牙切齒地說。

半晌，陌百川眨眨眼睛，“感覺……停不下來。”

“？”

陌百川小心翼翼地擡頭看了眼陸城，“那種感覺太奇妙了，停不下來。”

“什麽感覺？”

“覺得胸有成竹，他出的每一招我都能猜到……”陌百川說到這時皺了皺眉，“可我跟不上他的速度。”

陸城聞言很是驚奇地看了陌百川一眼，“真的？”

“嗯……”陌百川遲疑地點點頭，“應該是這樣。”

“那你天資還挺高啊……”陸城嘴角抽了抽，嘲諷道：“随便打個架都能有所感悟，看來阚明這個師父是真沒用，你自己出門找人打架就行嘛。”

陌百川果斷地又把嘴閉上了。

忽然，陸城一拍大腿，尖叫道：“行李沒了！”

陌百川緊張地挺起身板，問道：“丢什麽了？”

“宋大廚給我準備的零食！”

“……”

陸城哀嚎：“我還沒吃夠啊！”

陌百川不理會陸城瞎叫，問道：“還去蜀中嗎？”

“去吧。”陸城猶豫一下，“剛剛我們贏在出其不意，再打下去我們肯定要輸。”

“……嗯。”

陌百川應得不情不願。

“不願意啊？”

“師兄，我覺得我們還能打。”

陸城挑眉：“沒打夠？”

“嗯。”

這回應得痛快多了。

陸城意味不明地笑了一聲，“那就留下來打吧。”

“嗯！”

陸城低頭看着陌百川，仿佛看見四年前的自己。那時他被劉中地打退後很不甘心，也是這樣不服輸。但是當年他孤身一人，雙方實力相差又大，最後他不得不跑，卻後悔至今。畢竟他保命的手段多，放手一搏也不見得會怎樣。

今天，同樣的事情同樣的眼神，陸城輕輕笑了笑，後悔一次就夠了。何況今天他一人挑翻劉中地的小鷹犬，陌百川還讓劉中地挂了彩，比四年前強多了。

就在這時，林中忽然傳來一陣“桀桀”的怪笑聲：“百聞難得一見啊……”

聞聲，陸城頓覺不妙，收了金鈎握住彎刀，遲疑地問：“不知……樓前輩來此所為何事？”

“盜聖，你說呢。”那身影從林中顯露出來，那是個枯瘦幹扁的老頭，手持一杆普通木杖，雙眼雖小卻透着兇光。

見了來人，陸城心裏“咯噔”一聲，面色大變，冷汗直流。

當今武林上有一句順口溜：河北冰泉劍，河南流雲刀；西南毒谷漠北明。朝事問蘇立，江湖有宋哲，不知世事是了見。

這句順口溜形象地講述了當今江湖的情況：前兩句說的是武林中歷史悠久的兩個名門正派世家：一刀一劍譽滿江湖，屹立江湖數十載，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第三句指的是武林中兩大邪教，西南毒谷，毒功代代相傳，返璞歸真出神入化；漠北明教，傳自西域，功夫邪門高手衆多。後三句講的是當今江湖上公認的三大高手：蘇立是宮裏的公公，坐守京城震懾武林；宋哲為武林盟主統帥江湖；了見是個會喝酒能吃肉的假和尚，從不關心武林的是是非非。

今天來的這個，便是當今毒谷谷主，樓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