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三]師兄，你又說謊

第13章 十二

有關毒谷，武林上還有一個不那麽聞名的傳言：毒谷從無善終人。

大約是十年前，這句話不知怎麽突然的在江湖各大世家中悄悄的流傳起來，苦于毒谷人極少涉世，所以無從判斷真假。不過能在此見到樓長笑，這句傳言八成是靠譜的。

這都是些什麽破事！流年不利！陸城暗罵，我又不是專程出來驗證傳言的！話又說回來,宮裏丢的究竟是本什麽秘籍……引來這麽些個老怪物，一個比一個吓人！

樓長笑走到陸城面前五尺處，腳邊盤旋兩條尖頭蛇，肩膀上趴着條不停吐信子的翠綠小蛇，很是吓人。樓長笑平易近人地嘲諷陸城：“老朽這還是第一次見到名揚天下的盜聖。”

“陸城也是第一次見樓前輩。”陸城不卑不亢，沒見過也不妨礙他認出樓長笑。那陣“桀桀”的怪笑幾乎就是樓長笑專屬，滿江湖再找不出第二個能笑出這種聲音的人。

相對來說，陸城怕毒，因為丁君最後栽在五毒教手裏。所以他出明教前特意詢問了毒谷的相關事宜，師父捋着他那撇白胡子只笑不說話，右護法是這樣回答他的：“避開樓長笑就行，剩下的你不用怕！”

陸城問：“我怎麽知道他是樓長笑？”

“聽聲，那動靜你聽一次就明白了。”

曾經陸城很不懂右護法為何這樣說，現在他懂了，這笑聲果真奇怪，再配上身邊這一群蛇，想認錯都難。可當時右護法說的下半句是什麽來着……陸城眉頭緊鎖，右護法亂七八糟說了一大堆，聽着好像沒什麽用，他就沒放在心上……比如說樓長笑身上那條碧綠小蛇名為翠鱗蛇，是條變異的蛇。不知他從哪裏撿的，像養兒子似地，說是劇毒無比。大抵是因為中過這翠鱗蛇毒的人都死了，以至于江湖是沒人知曉這蛇毒在哪裏。

陌百川從地上站起來，悄聲問：“這個怎麽逃？”

毒谷毒功實在是太有名，連陌百川都知道眼前人要逃。

陸城面色凝重，咬牙道：“逃不了……”

“陸城，你我也算同源，交出秘籍，老朽自會放你離開。”

這話說的有理，雖也是居高臨下的語氣，表達的也是一個意思，但說話人不同，意義也不同。毒谷和明教是當今江湖上的兩大邪教，都為江湖所不齒，說同源沒大毛病；樓長笑是毒谷谷主，江湖頂尖高手之一，劉中地卻是朝廷的鷹犬，是武林人最看不起的一類人，實在沒立場教訓陸城。

陸城苦笑道：“樓前輩，不是我不交，實在是秘籍不在我手上。”

樓長笑怪笑兩聲，“那姓劉的追你為何事？”

“我也不知道啊……”陸城長嘆。

陌百川悄悄把手按在劍柄上，做好時刻出手的準備，樓長笑見了又是一聲怪笑：“小子，在我面前還想動手？”

陸城馬上用手肘把陌百川将将擡起的手怼下去，臉上笑得要開出一朵花，“我師弟，不懂事，樓前輩見諒。”

樓長笑眼睛一眯，“交出來吧，陸城，這秘籍你留不下，明教更用不上。”

樓長笑眼睛本來就小，這一眯更小，簡直要看不見，陸城不合時宜地生出一股想笑的沖動。他咳嗽一聲，掩飾道：“晚輩是真沒偷這份秘籍……”

樓長笑不信，他身邊的蛇不知不覺的滑到陸城旁邊。陸城一陣發虛，他已經錯過了逃跑的最佳時機。陸城深吸一口氣，抓緊悲魔饑火，傳音陌百川：“你馬上走，回去找劉老二。”

劉中地和樓長笑有仇，見面必掐。

但樓長笑不屑與劉中地争鬥，一來，他自恃身份高劉中地一等；二來他得看蘇公公的面子。若陌百川能找到劉中地，劉中地又知道真正偷了秘籍的人不是陸城，他肯定先找樓長笑算賬，如此陸城還有脫身希望。

陸城盤算的很美，然而事與願違。

陌百川拔劍，幹淨利落的一招“寂滅”，幹掉了樓長笑的蛇。

陸城驚呆了。

第一次聽說有人敢殺樓長笑的蛇。

那可是樓長笑的蛇啊……比人還金貴的蛇啊。

他真想給陌百川一巴掌，然後揪着他耳朵大聲吼：“你是真傻麽！”

只是事實擺在面前，他暫時沒這個機會。

樓長笑臉上浮現出一個奇異的笑容，仿佛是在嘲笑陌百川不自量力，又好像是在嘲笑陸城不知好歹。他不再說話，拄着木杖一步一步地往前邁，左手手心中回旋的毒氣幾乎肉眼可見，陸城喉結上下滑動一下，“樓前輩，有話好好說，好好說！”

樓長笑搖搖頭，那幅度微不可見，陸城頓時更緊張了。

陌百川倒是初生牛犢不怕虎，拔劍直接就要往上沖。吓得陸城一把揪住陌百川後襟，喝到：“你急什麽！”

陌百川抿抿唇，想也不想道：“打架！”

陸城這巴掌終于落在陌百川臉上，“打得過麽你！”

陌百川皺眉，“打過才知道，劉中地你還說打不過呢。”

“……”

這能比嗎！

陸城愁眉苦臉地看着樓長笑，“樓前輩，我真沒偷……”

樓長笑停住腳步，那根發黃的短眉跳了跳，意思是在聽陸城說話。

陸城心下一喜，道：“幾日前，江湖上突然傳起大內秘籍被盜……”

樓長笑不耐煩地打斷他，“說結論。”

“我真沒偷。”陸城幹巴巴地說。

“誰能證明？”

“沒人……”陸城垂頭喪氣。

“行吧，陸城。”樓長笑忽地一笑，“我信你了。”

“我真沒偷……”陸城條件反射地接了一句後，才驀地驚醒，“前輩你信我？”

樓長笑爽朗一笑，只是那笑聲還是異常詭異陰森，聽不出半點友好，“我與你師父是多年老友，你要那秘籍确實無用，平白惹得一身禍事。”

什麽？

和我師父是老友？

陸城愣了半晌，然後磕磕絆絆地問：“沒……沒聽他提過啊……”

樓長笑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陸城立刻識趣地把嘴閉上。危機解除，陸城心有餘悸地喘了一大口氣，收起悲魔饑火。心想：怪不得師父啥都知道，連劉中地師兄是被樓長笑殺的這種爛谷子事都知道……啊對了，右護法那句話好像是說碰上樓長笑就報我師父名號，吓吓他……陸城心情複雜，萬萬沒想到右護法那句玩笑是真的。

胡思亂想半天，陸城問道：“那樓前輩來此是……？”

“秘籍。”樓長笑微咳道，“年紀大了，不像你師父，身體好。”

陸城嘴角一抽，他師父那模樣也算身體好？走路都費勁的人……但這話他只敢在心裏偷偷想，實際說的還是冠冕堂皇的客套話，“謝樓前輩挂念。”

樓長笑不說話，也沒有讓陸城離開的意思，陸城更不敢私自離開，只好小心翼翼地找些存在感，“需要晚輩代勞嗎？”

樓長笑憐愛地撫摸着他那條劇毒的翠鱗蛇，想了半天，道：“需要。”

陸城腳底一滑，想把剛剛那句話吞回肚子裏，“何事？”

“多在江湖上走走，老朽難得出門一次，多老朽見識見識陸城的厲害。”

……

這不就是讓他當靶子嗎！

陸城委婉道：“陸城才疏學淺，怕是擔不起前輩的期望……”

“無妨。”樓長笑眯眼道，“只是見識見識。”

陸城不得不搬出自家師父名號，“最近本打算回師門看看……”

樓長笑不為所動，“哦？”

陸城吓得立馬彎腰，“陸城定不負前輩重任！”

樓長笑滿意地點點頭，又道：“我這段時間都在杭州，有事來找我。”

陸城頓時吃了顆定心丸，試探地問：“陸城告退？”

樓長笑揮揮衣袖，倒是走在了陸城的前面。

樓長笑走後，陸城訓斥陌百川：“說好的聽話呢！”

陌百川一僵，心虛地移開視線，不吱聲。

陸城兇狠地說：“再這樣送你回去找阚明！”

“……師兄。”陌百川不情願地說，“我錯了。”

陸城從鼻子裏擠出一聲響亮的哼，紫竹扇在手心敲打幾下，想出了個馊主意：“走，師兄陪你回一心閣溜達溜達。”

陌百川一驚，“你要去自投羅網？”

陸城鼻子差點兒氣歪。

陌百川委屈道：“那你去一心閣幹什麽……”

“讓樓長笑見識見識陸城的能耐。”

“你要偷什麽？”陌百川問的很認真。

陸城七竅生煙，“什麽都偷！”

陌百川知道他問錯話了，乖乖地閉上了嘴。

過了一會兒，陸城問陌百川：“一心閣在哪兒？”

陌百川有些踟躇，他知道陸城不安好心。

“我不能帶你去。”

“怎麽？”陸城揚眉，“對一心閣還有感情？”

陌百川搖搖頭，他未曾參加過一心閣的訓練，除阚明外不認識幾個人，何來感情。

“那你猶豫什麽？”

陌百川只是覺得這樣不妥，他是一心閣殺手，帶着外人回去打一心閣，這算什麽事。

“看師兄把他連窩端了！免得再出來禍害人。”

啊……也不完全算是外人。

陸城：“你不說我也知道，江南分閣在湖州，是也不是？”

陌百川脫口而出：“你怎麽知道！”

“我可是陸城，下九流之首诶。”陸城誇張地大叫，沒了樓長笑和劉中地，他恢複了往常那副欠揍模樣，洋洋自得道，“還能有我想知道卻打聽不到的事？”

“……”

“走，讓你師父瞧瞧你這兩天的長進。”

“啊？”

“瞧瞧他多沒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