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三]師兄，你又說謊

第6章 五

半晌，陸城說：“下次給你看彎刀，這次碰巧，墨冰指剛好克盧常。”

剛剛一番打鬥，陸城又想起了從前在聖墓山時的光景。有陣子丁君誰也不見，連他也不見。無趣的陸城四處閑逛，碰上了剛成為左護法的何方易。何方易喜歡陸城那股子聰明伶俐的勁兒，私下教了陸城以簫代刀的法門。此後陸城對敵，能用簫便不用刀。問他為什麽，他便裝出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樣，搖頭晃腦道：“不可說。”

也是他不好意思說，他這樣做只是覺得以簫代刀更像個大師兄，更有高手風範。

陌百川松了口氣，一顆懸而又懸的心可算有處安放，可他還有滿腔的問題憋着不敢問。只聽陸城繼續說：“坐船去湖州，這裏不能呆了。”

“還會有人來嗎？”陌百川試探着問出第一個問題。

“嗯。”陸城随意點點頭，“很快了。”

“你怎麽知道？”

陸城讓陌百川向上看，陌百川怔怔地擡頭望天，看了好半天後陌百川說：“什麽也沒有啊？”

陸城聞言恨不得把阚明扔進死亡之海回爐重造。

狗屁不會哪裏來的自信教徒弟，還看不起一心閣的訓練，一心閣教出來的刺客怕是都比陌百川經驗豐富。

陸城恨鐵不成鋼，“看見北邊黑點了嗎？”

陌百川瞪着大眼睛，“看到了。”

“知道那是什麽嗎？”

陌百川不知道，老老實實地搖頭。

“是鷹。”陸城不知何時拿起的折扇，猛地一下敲在陌百川腦門，“六扇門捉人，必有老鷹先巡。”

“這你也能看得出來？”

“廢話，盜聖不是白當的。”

“你打得過嗎？”

“這得看是誰。”陸城說，“六扇門有六個老鷹犬，前兩個不好對付，後四個好辦。”

“為什麽？”

“傳說老大功夫一流，據為兄推算，打不過。老二我見過，打不過。”陸城煞有介事地分析，“老三武功跟老大老二差不多，但他徒弟是我兄弟，肯定得放我一馬。老四是個和稀泥混日子的，老五老六是湊數的，不用看。”

“那來人你打得過的希望很大啊。”

陸城挑眉，被陌百川這清奇的思路逗樂了。來的八成是老二，這句話陸城沒說出來。

當今江湖上各大世家、各路綠林豪強勢力盤根錯節，這樣情況持續了近百年。朝廷不敢肆意派兵鎮壓，于是就搞出了個六扇門，名義上總管江湖事物，實際上還是替朝廷辦事。誰家不小心在朝廷腦袋上犯了事，六扇門這時候便會出衙捉人。

因這六扇門常與江湖打交道，所以不自覺的染上了江湖人行事的秉性。朝廷怕六扇門成了一言堂，索性便把權力分散到不同人手中，相互制衡。

人多便嘴雜，嘴雜便生事端。六扇門如今便有分為二派的傾向，表面上看着是一團和氣，實際上也是水深火熱。

據柳楓所說，大總管祁中天為人處事處處留一線，從不做絕。老二劉中地完全相反，心狠手辣絕不留情，極其注重權力，時刻想取祁中天而代之。他師父柳中玄行三，和祁中天是一類人。剩下三個于陸城來說，武功不高不值一提。

祁中天身為大總管，不能輕易出京；柳中玄是柳楓師父，需要避嫌；所以只剩劉中地，心狠手辣殘酷無情，最适合幹這種追殺的活兒了。

陸城長籲一口氣，散去胸中愁緒，腳下用力，輕身提氣，在屋頂上飛竄。陌百川也慌忙提氣跟上陸城，陸城每飄一陣都會停在前方等一會兒陌百川，當陌百川将将要追上陸城的時候陸城又一下子竄出老遠。

這樣到了江邊，陌百川滿頭是汗。陸城嫌棄地說：“這才幾步路，瞧給你累的。”

陌百川無心反駁，一味喘着粗氣。終于氣喘勻了，陌百川問：“為何非要坐船？”

“鷹犬們一般都是旱鴨子。”

“萬一他們在下船的地方堵我們呢？”

陸城大腦立時一疆，“沒想。”

“……”

這位師兄，大腦時好時壞。

這個小師弟，還算有點兒用？

陸城問陌百川：“你不想坐船？”

陌百川：“不想，我暈船。”

“很好。”陸城折扇一敲，“我去買票。”

“師兄！”

“作為一個殺手，絕對不能暈船。”陸城一副好心模樣，“師兄幫你克服難題。”

“不用……”

“阚明不會教徒弟，師兄會。”陸城笑眯眯地敲敲陌百川頭頂，“師兄教你怎麽當一名合格的殺手。”

“……”

陸城的思緒又飄回大唐，他是丁君座下大弟子，丁君受傷那段時間，門派新弟子入門都他歸他管……好在那些狼崽子們聽話，一個比一個懂事，一個比一個會說話，整天大師兄大師兄的喊個不停。來了這邊的明教……唉，不提也罷。教勢衰微，空有吓人名頭，握着上好的武功秘籍沒人學，他這代弟子算他也才四個。

教主、左右護法、四位護教法王一人一個徒弟都不夠分。

他決定出大漠行走江湖時，師父左護法千叮咛萬囑咐，明教弟子既入江湖，不混出名堂不得歸教。他也的确自報家門習慣了，偷了那寶石後想也不想，輕飄飄地丢下一句話：“漠北聖墓山陸城，随時恭候衆位讨教。”

他便這麽出了名，瞬間從“一顆冉冉升起的新星”變成了人人讨打的魔教餘孽陸城，下九流盜聖陸城。

他師父們沒想到他出名如此之快，陸城自己也沒想到。

何況這名沒一個是好的。

那陣子江湖雞飛狗跳，總有人傳陸城現身西南之地、流竄到長江下游等等謠言；甚至還有人傳說明教将要重出江湖，要血洗中原武林。

他一臉懵逼，不過是偷了塊寶石罷了，有必要搞成這樣嗎？

如此被追了大半個月，他才算是明白了明教在這個江湖上是怎麽個情況。

這裏的明教等于魔教，相傳，教主喜食嬰兒心、聖女每日需用少女鮮血沐浴、左右護法青面獠牙陰沉可怕、護教法王暴戾恣睢無惡不作、明教弟子仗勢欺人魚肉百姓。

這些傳言深入人心，甚至連不行走江湖的老百姓都知道。如此想來，明教是挺吓人的。

陸城嘴角抽搐，出漠北前可沒人告訴過他這些……不知特意叮囑他要混出名堂的左護法安的是什麽心……鍛煉明教大弟子？還是要吓唬這些中原人？

不過中原武林确實聲勢浩大，日漸衰微的明教肯定打不過，吓得他四年沒敢回過漠北。好不容易最近風聲不怎麽緊，想回趟漠北看看師門看看聖墓山，又鬧出這麽一遭破事。陸城心煩意亂地想，這下好了，再擱外面呆幾年吧。

想罷又看到身邊如臨大敵的陌百川，陸城忍俊不禁，“師弟，這麽怕坐船？”

陌百川悶悶不樂，陸城笑得開心。

少頃，陌百川問：“劉中地有多厲害？”

“三個盧常也打不過一個劉中地。”陸城順口胡謅。

陌百川聞言更緊張了。

陸城一巴掌糊上陌百川腦袋，“瞧你這沒出息的樣！”

委屈的陌百川舌根仿佛打結說不出話，陸城罵道：“他再厲害也不過一個人，我們兩個人呢！”

“手下呢。”

陸城嗤笑一聲，“手下？手下有什麽用。”

“那你跑什麽？”

陸城臉不紅心不跳，“戰略轉移。”

“……”

陸城又給陌百川一巴掌，“我堂堂盜聖，就是真跑了又能怎麽樣！”

“堂堂……”

陸城簡直要煩死了陌百川這固執僵化的思想，“盜聖怎麽你了，就這麽看不起？”

陌百川閉嘴，過了好一會兒，陌百川還是忍不住說道：“小偷自稱堂堂不好吧……”

“我的師弟啊……”陸城哭訴道，“你可放過師兄吧。”

陌百川抿唇，明顯不願意。

“好好好，怕了你了。”陸城哀嚎，擡頭看了眼天之後道：“不跑，帶你在蘇州好好逛逛。”

陌百川：“不跑了？”

陸城：“是啊，你這麽看不起師兄，我還跑？怎麽說也得證明一下自己啊。”

“……”

直覺告訴陌百川，事情肯定沒這麽簡單。

陸城混在人群中，小心翼翼地隐藏形跡。陌百川見狀，問道：“你又要幹什麽？”

陸城神秘一笑，“不可說。”

……

裝什麽神秘。

沒裝多久，陸城忽然叮囑道：“一會兒跟住我。”

氣氛一下子被陸城這句話改變，陌百川不由自主地生出緊張感，右手無意識地握上了腰間的泣血劍。

陸城瞄了一眼，微微一笑，突然地從人群中躍起，金鈎一晃而過，他的身影也金鈎一樣，眨眼間便消失了。

？？？

這怎麽跟？！

陸城瞬間竄到二十尺外，陌百川還在原地發呆。

好在陸城對陌百川還有那麽一點點的體貼，他落地時隔空彈了顆石子到陌百川袖口。有了方向，陌百川提氣輕身，腳步虛點，左挪右晃，終于到了陸城身邊。

陌百川：“你怎麽做到的？這裏人這麽多……”

陸城臉上笑意甚濃，“來，師弟，給你介紹幾個人認識認識。”

陌百川這才注意到身前還有三個人，這三個人神情戒備，手握武器，遠不及陸城這般輕松。

陌百川問：“他們是誰？”

陸城：“他們嘛……勉強算是我同行，不過是殺人越貨無惡不作的那種。”

陌百川聞言一驚，也想拔劍，卻被陸城按住。

“你拔什麽劍？”陸城意味深長地說：“該怕的人是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