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四
“?”
陸城眨眨眼,“鑲在彎刀上好看。”
“???”
陸城不耐煩地擺擺手,“哎呀,以後給你看我的刀就是了,別問了。”
陌百川老實地應了一聲,沒走出幾步路,又問陸城:“我們門派是在大漠深處嗎?”
“嗯。”陸城點點頭,忽覺不好,馬上在旁邊小攤處買了份果子,随便揀起一塊塞入陌百川嘴裏,“吃東西,歇會兒再問。”
陌百川皺着眉頭咽下嘴裏東西,“這是什麽東西?”
“腌制的果子!”陸城仿佛看怪物一般看着陌百川,“這你也沒吃過?”
陌百川搖搖頭,一臉困惑,“師父沒給我買過。”
“他不給你買你不會自己買嗎?”
“師父不讓我出門。”
“那你平時都幹什麽?”
“練劍。”
“就練成這模樣?”陸城面帶三分不信七分嘲諷。
陌百川尴尬地低下頭,陸城:“第一次出遠門?”
“……”
Advertisement
“你真是一心閣刺客?”陸城不敢相信地問。
“是!”
“老實交待,阚明都教你什麽?”
“練武……”
陌百川的話氣得陸城直拍大腿,“誤人子弟!”
“不能這樣說我師父……”
“還不讓說?”陸城誇張地大叫:“你今年多大?他耽誤你這麽久還不讓說?”
“十六……”
“十六歲了啊!”陸城強調,“才第一次出遠門!什麽都不知道!拎着把寒光閃閃挺唬人的劍,結果三招不到就斷了,阚明這師父當的合格?”
“劍是師父随便給我的……”陌百川為阚明辯解。
“行了行了,你別說了。”陸城擺擺手,好不害臊地自吹:“我十六歲時都名揚四海了。”
“你偷東西偷出的名聲,有什麽好得意的。”
“那也比你強啊!”陸城搖頭晃腦地說,“再說我出名的事跡又不止這麽一件。”
“想必都不是什麽好事……”
“會不會說話!”陸城又敲陌百川額頭,氣道:“什麽叫都不是好事!”
“……”
江南的大街人來人往,碰見什麽樣人都不奇怪。但迎面走來的這個男人卻與周遭格格不入,饒是見多識廣的陸城,也忍不住多看了兩眼。這人衣着打扮甚是奇怪,頭戴鬥笠,腰懸寶劍,腳踩草鞋,眼中充斥着野狼般的兇光,一看就不是個普通人。
江湖上有這種打扮的也只有一個人。
陸城馬上想起剛剛王承钰臨走前最後一句話,心道:“竟然是這個瘋子……混蛋王承钰,說出人名會死啊!”。
陌百川天生敏銳,遠遠便察覺此人氣勢不一般,他偷瞄陸城,暗中觀察陸城的打算。
這□□的賊是偷了本什麽樣的秘籍啊!招了這麽多蒼蠅來,打走一個又來一個,沒完沒了。再這樣下去,他沒被打死也得被煩死……陸城苦着臉想。
“如你所願,師弟。” 陸城胳膊肘捅捅陌百川,“等會兒你能看見為兄的彎刀了……”
“他是誰?”
“你同行。”陸城沒好氣地說。
“泣血劍盧常?”
“知道還問。”
陌百川搖搖頭,“不确定,聽師父講過他。”
陸城恍然大悟,“是該知道他,你師父左手斷指是被他削去的。”
“怪不得!”陌百川神情一肅,“我要替師父報仇!”
“得了吧。”陸城從路邊攤順了個饅頭,掰一半塞進陌百川嘴裏,“你師父也就斷了半根手指頭,你報的哪門子仇?再說,你打得過他?”
陌百川悻悻地收回剛剛的話,一邊咽饅頭一邊聽陸城講歷史。
陸城繼續講述當年往事,“據說他也沒讨到好,中了你師父的陰性內勁,怕是要受一輩子折磨。”
陸城此句話脫口的一瞬間忽然想到一個可能,相傳大內中有一本傳承數百年的秘籍……心法甚為奇妙,專治各種內傷……
不過這一直是傳說,從未有機會認證。陸城蹙眉,怪不得佘家二老、王承钰、如今盧常也來了……這些人或身邊人身上或多或少的都有那麽些沉疴宿疾。
柳楓這個該死的王八蛋!怎麽不告訴他丢的是本療傷心法啊!陸城心情沉重,這些身上有舊傷的,是一個比一個不好對付啊……
這樣想……陸城忽然想到另一個可能,盧常此番若真是為療傷秘籍而來……陸城隐約明白點了什麽,他垂下眼睫,掩住眼中了然。
此時正奔波在返京路上的小捕快恰巧打了個大噴嚏,他毫不在意地抹抹鼻子,繼續快馬加鞭奔向京城。不出意外,明天即可入京,他想。
小捕快只是看起來不靠譜,對于朋友而言,他實在是在靠譜不過的一個人。只是他身為鷹犬,武功不高性子卻是頑劣不堪,因此少有朋友,陸城幾乎可以說是惟一一個被他視為知己至交的人。
如今陸城有難,他心裏可沒有面對陸城表現出來的那麽豁達,他馬不停蹄地連着跑了五天,只為快點到達京城探明真相。
陸城也深知陌百川脾性,當天得知會有大批武林高手追殺他時,他第一反應便是把小捕快趕走,以免不測。
二人非常有默契地把這種關心記在心底,從不說破。
小捕快正揚鞭快馬奔馳,陸城拉着陌百川又進了行家酒館。
陸城點的菜剛端上來沒多久,隔桌便坐下個人,正是剛剛打過照面的盧常。
陸城一張俊臉上只剩菜色,陌百川低聲問道:“你打不過他嗎?”
“打得過。”陸城想了想,又謹慎地說,“但是他打架不要命,麻煩。”
陌百川:“所以還是打不過?”
“怎麽說話呢!”陸城一巴掌扇在陌百川腦袋上,“我這是為了誰啊!我打不過能跑,你能麽!”
陌百川不說話了,陸城從鼻子裏擠出一聲響亮的哼,拿起筷子敲敲盤碗,“吃飯!”
陌百川不動筷,陸城又說:“吃飽了才有力氣繼續打架!”
“你不怕……”
“不怕。”陸城又猜到了陌百川想問的是什麽,白他一眼,道:“好歹我也是盜聖,論手快我當第二,沒人敢稱第一。”
陌百川懵懂地點點頭,拿起筷子吃菜,只是有些心不在焉。陸城心有不忍,于是又道:“放心吧,對付盧常師兄還是沒問題的,師兄愁的不是他。”
“那是?”
陸城嘆了口氣,“沒來的人啊……”
這話不如不說,說了陌百川心情更低落。
他自小習武,癡迷劍法。初入江湖卻屢遭挫折,他甚至懷疑自己有沒有習武的天分。先是追蹤陸城不成反被抓,然後揮劍迎敵不慎斷劍,現在碰到師父仇人卻武功不濟無法報仇。
陸城摸了摸陌百川頭頂,心裏嘆道:真是被阚明教壞了的孩子啊……這孩子如果是在聖墓山長大……當然了,超過他肯定沒希望,但總不會遜于他太多。
陸城和陌百川的對話被盧常聽了個完全,盧常陰恻恻地笑了一聲,似乎二人已經死在他的劍下。
陸城也悄悄地露出了一抹嘲諷的微笑,盧常你個傻子,你的劍我們收下了。
吃完飯,陸城帶着陌百川竄入小巷,盧常緊追不舍跟着陸城來到小巷,忽然發現,他面前只剩陌百川一人。
陌百川手無白刃,茫然地站在小巷盡頭。盧常見狀迅速拔劍,提高警惕厲聲問道:“陸城在哪!”
陌百川搖搖頭,他确實不知道,陸城師兄一眨眼便從他旁邊消失了。
盧常動也不動,豎起耳朵眯着雙眼緊張地搜尋陸城蹤跡。他所尋找的陸城此刻正躲在他身後八尺的地方,趁着盧常注意力在前方,陸城果斷使出怖畏暗刑。看到盧常喪失行動能力僵在原地,陸城大笑着揮簫在盧常背後補了一道驅夜斷愁。
那一瞬間,死亡逼近的危機感讓盧常幾乎是用盡全身之力向前傾倒,這才堪堪躲開陸城這致命一擊,只在背後多了道長長的血痕,暫無大礙。
陸城原本也沒指望這一招會對盧常造成多大的影響,他眯起雙眼,疾退四尺,避開盧常正面刺向他喉嚨的一劍。同時握簫直點盧常眉心,陸城的黑漆九節簫陡然射出一股寒氣,正是墨冰指。
一旁圍觀的陌百川暗道了聲好,陸城師兄先是以蕭代刀偷襲盧常成功,後以蕭代指寒氣直逼盧常眉心。面對那一道突如其來的寒氣,盧常似乎無處可退。
盧常也确實無處可退,他只得揮劍硬生生地用他劍氣斬斷那股寒氣,陸城微微一笑,翻身劃出無數光影逼近盧常。一時間,盧常苦不堪言。
陸城猜的沒錯,盧常當年因阚明身受內傷,以至受不得半分寒氣。因此他手上九節簫劃出的盡是幽月輪銀月斬這樣附着着陰性內勁的招式,在陸城這一手邪門的以簫代刀還有詭異的墨冰指的步步緊逼下,盧常心底陡然鑽出一股抵擋不住的念頭。這念頭一鑽出來,便再也縮不回去,出手劍招不再似往常不要命般的淩厲。
陸城還隐晦地提醒他,“從你為了秘籍來找我的那一刻起,你就輸定了。”
盧常心底發慌,他揮劍速度未變,卻不由自主地變了招。陸城也配合他,猛然加快進攻節奏。那柄不足三寸長的九節簫在盧常眼裏只剩虛影,盧常只感受得到一層比一層冰冷的寒氣,他眉梢上似乎都結了冰霜。不遠處的陌百川倒是還能隐約看見九節簫的輪廓,那上面附着森森冰霜,站在遠出也無法阻擋其中的刻骨寒意。
盧常被陸城一腳踹倒在地,咬牙切齒不願服輸,粗喘兩聲後拄着劍柄站起來又想重新打過,陸城毫不留情地揮出陰性破魔擊。
連着三招,招招致命。
盧常不情願地倒下了,那雙眼中的兇狠狼性在逐漸消散。
“你想活下去,卻還用這不要命的劍招。”陸城憐憫地看着盧常,“這樣不倫不類的招數,虧你用的出來。”
盧常本還想掙紮着爬起來,聽了這話之後徹底癱倒在地。陸城走上前去撿起他随身多年的泣血劍,抛給陌百川,“喏,師弟,你有劍了。”
陌百川條件反射地伸手接下寶劍,接到手後又想扔出去,“我不要泣血劍。”
陸城斜眼瞥了他一眼,那眼神帶了些往日未有過的威嚴,看得陌百川忍不住縮了縮肩,他默默地走到盧常旁邊,就着盧常破碎的粗布衣服擦掉劍上飛濺的血滴,然後歸劍入鞘。
陸城那雙泛着棕色的深眸這才添了些許暖意,他把九節簫塞回腰間,冷聲道,“走吧。”
陌百川乖乖跟上陸城,握着那把泣血劍,一步不落,一聲不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