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七
[貪狼星君|無畏|挾仙樓|七]
第二日,無畏帶着長命鎖去挾仙樓,小津卻告知他說,荀櫻夫人出遠門了。
無畏詫異:“出遠門?她去了哪裏?”
“不知道。”小津頭搖得像撥浪鼓,“昨天你離開沒多久夫人就走了,換了男裝,騎的還是一匹快馬。”
無畏心裏有種不好的預感——
荀櫻一定是朝浮雲關去了,但願現在出發還能追得上她!
從挾仙樓出來,無畏當街就搶了一匹馬。
馬主人吓得發懵,一瞬後回過神來才開始沿街沒命地追:“回來!還我馬!□□我走在這大街上被人搶了馬,還有沒有天理王法了!”
人的兩條腿哪裏跑得過馬的四只蹄子,眨眼工夫,人和馬就出了泉州城去,馬主人摔在路面上沒人關心也沒人扶,周遭全是一張張看熱鬧的面孔,馬主人又急又氣,更多是心疼剛得的一匹好馬就這樣平白無故沒了,怎麽想也想不開,幹脆坐在地上嚎哭起來。
正哭得傷心,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哎,搶你馬的那個人是我哥哥,你的馬多少錢,我替他賠給你。”
馬主人止了哭,回過頭,看見一個穿鵝黃衫子的明麗小少女站在他身後,他揩了一把淚,生氣吼道:“你賠?你賠得起嗎!那是一匹西域良駒!”
小少女揚起臉,倨傲道:“你只要說你的馬值多少錢,再敢啰裏啰唆,我可就不賠了!”
“二十金!”馬主人賭氣,脫口随意報了個數。
人群一片嘩然,誰都曉得除了汗血寶馬,再好的一匹西域馬都頂不得二十金的價,這擺明了是在訛人呢!
“好,二十金就二十金!”偏偏小少女懶得與他争辯,朝身後的年輕人說,“胤池,給他二十金。”
胤池沒動,說:“那馬不值二十金。”
小少女道:“你也不看看騎走馬的人是誰,江湖救急,快給。”
小少女說完話就自顧自走了,胤池上前,果然拿出了二十金給馬原先的主人。
周圍看熱鬧的人見到那黃澄澄足重的金錠子,紛紛叽喳議論不已,連馬主人也驚呆了,等掐了自己大腿一把,疼了,才知道這不是夢,而那小少女和年輕人早已不見了蹤影……
那匹西域馬值不得二十金,但跑起來也确實是強過普通好馬許多。
太陽快要落下去的時候,無畏在一座巍峨大山下見到了一匹閑逸吃草的馬。
從泉州去浮雲關,這山裏的棧道是必經之路,但棧道年久失修且狹窄,若是帶上馬,少不得要耽擱一日左右,為圖行程快,最好的選擇就是翻過山去了以後再買一匹新的。
無畏翻身下馬,雖然天色已不早,但他沒有猶豫,還是速速進了山。
山中棧道古舊,有些地方看着是好的,但一走過去不小心就會踩空,無畏心裏焦急,腳下走得飛快,前面路都還順坦,忽然一個趔趄,他心驚,連忙提氣縱起,背靠住冰冷陡峭的山岩,那踩塌的棧道朽木早已紛揚滾落進底下奔湧的澗水中。
驚魂甫定間,腳步沙沙,有人從他方才走過的山階上走了下來:“你是來找我的嗎?想與我同去煥真宮?”
無畏轉頭看見了着一身深色男裝和将滿頭青絲往後紮成一束利落馬尾的荀櫻,荀櫻綁了一條額帶,但額心處的花钿圖案還是沒能完全遮住——或者說,那原本就是遮不住的,素日裏她的花钿就比別人要多一道往眉下延伸的淡筆勾勒。
“剛循着奇怪的鳥叫聲去了那邊,看見有一只雛鳥落在草叢裏,我想把它放回樹上的鳥窩,那樹太高,所以多花了些工夫。”荀櫻走過來,向他伸出一只手,“你沒有走過這裏,不要亂走,我在前面領着你就好了。”
無畏遲疑着握住她的手,在她要繼續往前走的時候,他握緊她的手,立在原地不動。
荀櫻問:“怎麽了?”
無畏看着她說:“既然是圖個行事利落,又為何要在眉間綴上花钿?”
荀櫻愣了愣,臉上稍失血色,指尖不知不覺落在眉間,隔着額帶輕輕按着那枚暗紅豔美的花钿,笑得甚是落寞:“許是習慣了。每回照鏡子,都忍不住要在這裏弄些花樣……”
無畏上下打量她的裝扮,皺眉道:“你既要穿男裝,又不舍得那一枚花钿,不覺得很奇怪嗎?”
“這是我的事。”
“你不告訴我原因,我們就一起站這裏別走了。”
荀櫻萬萬沒料到他會耍起這樣的無賴,愣了片刻,說道,“你不就是想說我這樣子不男不女?可旁人不知內裏原由,看見了又怎樣,管得着嗎?況且我眉間的花钿,緊要時候能救命,任何一個人,只要見了它,知道我是荀櫻,沒有人會敢傷害我或者不救我。”她擡頭望着遍布紅霞的遼闊穹宇,拽了他一把,接着說,“太陽要落山了,不想死的話,就跟緊我。”
“你說什麽?”
“這一段山道,濕滑難行,經年累月的,棧橋之下多有摔死的路人和兵丁,怨戾生陰的地方,入夜之後……”
“有鬼?”
荀櫻瞥了一眼那驟然插嘴的人,嘴角呈現出輕蔑的笑意:“鬼?我說有鬼你會信麽?不過是些喜歡夜裏出沒的野獸罷了,嗜血吃肉,力氣又大,還是不要遇見為好。”
無畏心裏莫名犯起了疼,他盯着她淨麗的容顏喃喃地說:“你一個姑娘家,怎麽有膽子走這樣的險路?”
荀櫻低下頭笑了笑:“難道你沒有聽說過‘富貴險中求’?別說話了,我們快走。”
日落月升,狼嘯時,他們已經走完了所有的棧道,下到了另一面的山腰處。
借着一天星月之光,荀櫻打開随身帶着的一張羊皮地圖,對照山川布局與星辰之位,她指着西北方隐約可見的一條官道欣喜說道:“明天我們的路會很好走。”
無畏悄悄捏緊了拳頭,他張了張嘴,想告訴她,別再往前走了,但是他說不出來。
別再往前走……理由是什麽?難道要親口告訴她說,他就是煥真宮的貪狼星君?而下足血本要從她手中得到地圖,到頭來竟是用來判斷該不該留她活口?
“荀櫻,”下山途中,無畏細細思量了許多事,最後他上前拉住她,委婉勸阻她道,“你說‘富貴險中求’,可是你已不差這一點半點的富貴,而且你也告訴過我,沒有完整的地圖,就算我給你再多錢,你也不可能把它賣給我,你明明懼怕煥真宮,現在為什麽又要主動去招惹他們?”
荀櫻被他突然拉住,她愣怔了片刻,擡頭凝望着他憂慮情切的雙眸,對他溫柔一笑,伸手撫他臉頰,湊近了,輕聲地說:“我喜歡你,想讓你達成所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