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章節
切順利,繪楠剛去到歐洲進行訪學。
那麽遙遠的地方啊……聽聞這個消息,我在為繪楠欣喜之餘,也難免感到了些微的寂寞。
其實我有繪楠全部的聯系方式,地址、郵箱、電話……包括My number和駕照號也能背下來,不甘寂寞時想要與繪楠講講話、其實是再簡單不過的事情。但是,在确認自己真的有能力跟上繪楠的腳步、徹底下定決心之前,我并不想輕率地發起聯絡。
在破譯複雜的古典密碼的過程中,靈機一動、醍醐灌頂之類的事情幾乎不可能發生。就像繪楠信奉的那樣,密碼學本質上來講是數學性質的必然,使用正确的算法和足夠的計算力才是關鍵。
我不會編程,對筆記本的使用停留在文檔處理上,在計算力這一點上畢竟力有未逮,只好在兼職雜志上發布招聘廣告,雇傭了一位念情報科學的本科生西野君,請他做我的編程老師,教我把寫下的文字步驟編成計算機軟體。
大概是因為我寫下的破譯流程太不規範,西野君與我的交流頗為費力,解密的進展也很是有限。在了解我的目标之後,西野君很不理解地問我,為什麽不直接去拜托理學部研究密碼學的人,他們對付這種內容肯定是手到擒來。我想不出來要怎麽簡潔地把情況解釋清楚,只好講出了“為了重要的人,想要證明自己”這樣寬泛暧昧的句子。
“啊啊,我明白的!”西野君卻意外地感同身受,拍着手掌叫了起來,“我也有過!高中時代暗戀過的女孩子,笑起來左頰有蘋果花似的可愛酒窩,興趣愛好是聽鋼琴曲。察覺這件事之後我就開始了鋼琴演奏的學習。拼着一口氣堅持了将近一年、一個小節一個小節地向後學,想要能夠彈完致愛麗絲全曲那一天,鼓足勇氣去向她告白。”
“那、結果呢?”我的心髒撲撲直跳。
“……失敗了。”西野君的臉迅速地垮下來,“說是要專心學業準備入試考,其實是覺得我太魯莽了吧?因為一直在體育部、沒有接觸過音樂的關系,我樂理知識相當差,握慣了鋼筆和球拍的手指彈起鋼琴來也僵硬得不像話。好不容易準備好的曲子,其實根本算不上好聽……聽說她也在北大念書,可之後就再也沒有遇見過了。啊啊,慘敗的青春呀。”
雖然是這樣慘敗的結局,西野君卻好像忽然被鼓舞了,熱情地與我交流着破譯的思路,還教會我寫作僞代碼——是一種類似于自然語言的、不涉及編程細節只描述算法的代碼。
在使用了這種寫作規範之後,西野君與我的交流順暢了許多,代碼的編寫也在短短半天內就完成了。其後雖然因為我的失誤,出現了一些代碼翻譯成機器語言時的問題,也有時會運行出意味不明的結果,多謝西野君的指導,最後全都解決了。
調試完成的代碼在筆記本上飛快地運行着,帶得風扇呼呼作響。我那一整天都過得神思不屬,飯做到一半也會關掉瓦斯去觀察運行情況,以不知道是期待還是恐懼的心情等待着最終的結果。
就好像一次複雜無比的擲骰子——我這樣想着,又覺得這樣的比喻是錯誤的。不是概率、不是或許、不是命中注定,就算這次失敗了也沒關系,我會以千百倍的努力繼續下去。在關于繪楠的事情上,我早已下定決心。
最後得到明文時,匆忙打印出來的文字怎麽也無法透過溢滿淚水的眼眶傳遞到腦海中。我在想的只有一件事。
我想念繪楠。
我很想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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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再一次去到了北海道大學,向Maurille先生詢問了繪楠這個系在東大所在的校區,回程路過了櫻花林,還遇見了迎面走來的西野君和他身邊個頭矮矮的女孩子。西野君誇張地揮舞着雙手講述着什麽,女孩子專注地看着他,兩人舉止親昵又可愛。
停下腳步跟西野君打招呼時,意外地聽到他對我道謝。
謝什麽呢?
我颔首與女孩子微笑致意。對方笑起來的時候,左頰露出了好像蘋果花一樣的可愛酒窩。
這個季節新千歲飛羽田的機票有點貴,我很幸運地買到了經濟艙折扣票,于淩晨時分揮別銀裝素裹的北海道,降落在了東京的人潮。
Maurille先生說繪楠已經結束了歐洲的訪學,我卻仍然打不通他的電話。按照記憶中的地方拜訪他租住的房間時,信箱裏塞得滿滿的信件也說明主人尚未歸來。給繪楠的手機郵箱發了信,我轉而前往繪楠的研究室所在的東大校區。
研究室的老師接待了我,說繪楠此刻已經趕赴加拿大的數學年會做發表,大概還需要一周才會回來。禮貌地告辭之後,我仔細地盤算起經費問題,想着是在這邊繼續等待、還是回到北海道規劃下一次旅程。
不是說不失望,只是,一旦下定決心,我注意力就好像轉移了,更在意接下來的安排,而非已有的得失。
路過紅綠燈時,遇到了穿着毛絨套裝散發傳單的店員。
我以前在歐洲旅行時也做過類似的職業,悶罐似的玩偶服不管在哪個季節穿着都是煎熬。本着同情的心态主動索要了傳單,我漫不經心地翻看起來,卻發現了是劄幌也有的連鎖咖啡店。
——我與繪楠就是在北大附近的分店相遇的,記得繪楠還有這家店的會員卡。
抱着試試看的心情,我走進了裝修得好像大教堂一樣、洛可可式的店面。樣貌甜美的店員小姐遞過來了菜單,我的眼神落在繪楠喜歡的抹茶冰淇淋華夫餅上,一邊點餐一邊随口打探道:“這個,據說是店裏的招牌甜品?”
店員露出了為難的笑容:“倒也不算……因為做得太甜了,客人們好像都不太喜歡——啊!”她忽然驚呼起來:“青浦先生!您是寫《自行車漂流記》的青浦先生吧?”
“诶、沒錯……”完全沒意料到這樣的展開,我茫然地點了點頭。
“咿——果然是!提到這種甜品我就想起來了。”
店員興奮得臉都泛紅了,絮絮叨叨講了很久,據說是一直喜歡我作品的老讀者,還曾經托出版社給我寄過告白信。
“我是沒有見過作家先生本人啦,”店員伊田小姐捧着臉頰,表情萬分夢幻,“但是青浦先生東京書迷會的會長經常來這邊吃飯,他有随身帶着五年前東大草坪見面會的照片。我可是拜托了很久,他才舍得拿出來給大家看的哦。”
唉,沒錯,我就是那種沒人氣到雜志專欄都不會登照片的三流作家。這麽沒人氣的我,有書迷會就算了、居然還有東京分會——恐怕是由小貓三兩只組成的冷清機構。
不過,随身攜帶紙質照片……這個習慣聽起來有點耳熟。這位會長大概也是個可愛的人。
“對了,會長他呀,是店裏唯一一個不嫌甜而重複點冰淇淋華夫的老顧客,所以一看到這道甜品我就想起來了。”
……是巧合?
心底生出了渺茫的期待,我故作平靜地問道:“會長的名字是什麽呢?我有一位在附近的朋友,叫做繪楠,他也很愛吃這個。”
“诶,不愧是作家先生的朋友,名字都這麽有趣呢。”伊田小姐念了幾遍“繪楠”的發音,掩着嘴笑起來,“不過不是哦,是過目就忘的平凡名字。”
……果然只是巧合。
這樣想着的同時,我忽然回憶起了租房協議上,類似于鈴木一郎的沒有存在感的名字。
“會長上周還回來過哦,不過最近似乎又是去了外國開會的樣子,”伊田小姐因為沒辦法通知會長而可惜地皺起眉,随即想起了什麽,碎步跑去前臺拿來了顧客留言簿,“好不容易遇到青浦先生,可以給店裏留下顧客簽名嗎?”
顧客留言簿也是裝飾精致的洛可可風格。我翻到上周的日期标注,在留言與塗鴉之間,注意到了一個皺着眉頭的Q版人物畫。老實講,畫得不算好……但是那樣傲慢的神情,一眼就能認出來畫像的主人是誰。
Q版繪楠身邊還有一大團被匆匆塗黑的墨跡,隐約能看出原本也是個Q版小人。我看着被塗黑的小人腦袋上“バカ”的加粗片假名,不知為什麽,再次擁有了身為那個“笨蛋”的自覺。
不愧是地獄級任性的繪楠啊……
想象着繪楠悶悶不樂畫着小人的一幕,我的心髒逐漸柔軟下來。想快點見到他、想對他道歉、想告訴他更多的事情——在那之前,我在留言簿最新的頁面上畫了兩個并肩的Q版小人。表情傲慢的那個,佩戴上了“暴君”的頭銜。
畫完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