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20)
越想越覺得不可能,謝無淵幾百年的不聯系自己一次,這次到底是為了什麽?
越發想不通的李斌,示意小厮把馬車趕快點,再快點,最好馬上能到。
李斌早些前為了生計,加入順風幫,在順風賭坊做個打手。
沒什麽旁的事情,維持秩序,收個帳,整理欠款,再就是站在門口當門神。
別說光宗耀祖了,這種地方,這個活計,哪裏還有什麽前途可言。
每年上墳的時候吧,李斌都覺得特別丢人,對着他們家的列祖列宗,他什麽都說不出口,真的,他們李家曾經也是煊赫一時的大族,可到他這一代,已經淪落成看家護院的打手。
太丢人了,真的。
李斌不是沒有文化,什麽都不懂,恰恰相反,他懂的特別多。
小時候家裏沒落魄,他也讀過四書五經,權謀策略,只不過生不逢時,他爹後來又愛上了喝酒,家裏條件一天天差下去,別說讀書了,就連吃飯都成問題。
供不起他夜以繼日的讀書,他也只能早早的下地幹活,去碼頭扛大包。
所以,他真心覺得在賭坊給人家當打手,丢人!忒丢人!
因此,當事情出現轉機的時候,他也更加珍惜這個機會。
石海岩當初找上他,說的明白,因為他長的比較像,所以要去替一個人做官,他一開始就覺得機會來了,可又有些膽怯,害怕自己裝的不像,會露餡。
石海岩安慰他,說朝裏自然有人接應他。
李斌當時沒想到,接應的竟然是謝無淵。
謝無淵或許已經不記得他了,可他還一直記得謝無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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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歲的少年,每天混在市井街坊,與底層百姓打成一片,旁人編派他,他也不惱,只是笑眯眯的拿眼看那人,直到那人乖乖低頭。
南淮的風光,還是一如既往的好。
作者有話要說: 茶鐘:主子你又要搞事情。
☆、流言
出門在外,同鄉之誼顯得更為珍貴。
更遑論,謝無淵一路提點了他不少,李斌都默默記在心裏。
回到任職的地方後,李斌又旁敲側擊的打聽了幾次,石海岩什麽都沒說。
每每他打聽,石海岩就屢次告誡他不要忘記順風幫,他能有今天都是因為順風幫的緣故。
順風幫的事情,李斌是一句話都不信的,他和那些順風幫的高層不一樣,身為賭坊門口的打手,李斌當年處在整個順風幫的最底層,他對順風幫看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打着商人聯盟的旗號,實際上,呵。
李斌對石海岩的話,是一個字都不信的。
直到後來,有一次李斌得了一車好酒,跑山寨上跟土匪頭子,哦,也就是順風賭坊的老板,二人喝了個酩酊大醉,嗯,李斌負責酩酊,齊于傑負責大醉,這才從齊于傑嘴裏聽了一耳朵。
齊于傑說:“小李啊,你能有今天,多虧了謝無淵,你得謝謝他。”
李斌“嗯嗯”應着,還打算再套點話,這人就已經不勝酒量,徹底醉過去了。
直到後來,謝無淵給他來信,說讓他幫忙撈個人,李斌趕忙應了,麻溜的給辦了,沒想到謝無淵後面居然親自過來,請了一桌酒席。
說話間,李斌拿話語試探,謝無淵倒是大大方方的承認了。
“哦,你說那事兒啊,”謝無淵笑着一飲而盡,“嗯,當初是我出的主意,趁着我還在吏部,還能多往上帶帶你,你可要努力啊,争取五年把戶部尚書拿下來。”
就沖這句“帶帶你,争取五年把戶部尚書拿下來”,李斌無條件的站隊謝無淵。
不管怎麽樣,齊于傑說的對,沒有謝無淵,就沒有他李斌的今天。
更何況,李斌這些年也關注過謝無淵,跟在謝無淵身邊的人,幾乎沒有不沾光的,這樣一個人,有機會靠過去,為什麽不呢?
再往後,李斌跟謝無淵的聯系愈發深厚,對謝無淵的攀附也漸漸的變成忠心,再加上前幾天,謝無淵還特意遞了消息,讓自己借着施成白下獄的機會,往上走走。
正是因為提前知道了消息,李斌才能在衆多四品官員中脫穎而出,成為正三品的司長。
如果謝無淵現在能看一眼忠誠度面板,他就會發現,在李斌成為正三品司長的時候,李斌對他的忠誠度已經從30變成了60,達到及格的标準。
——————
謝府。
“坐。”謝無淵将李斌迎進屋子,吩咐茶青上茶。
李斌有些局促,還帶着點兒狂熱:“謝大人找我,有什麽吩咐?”
謝無淵一愣,心道,上次見面的時候還挺正常,這會兒這是怎麽了?謝無淵狐疑的看着李斌,最後還是系統提醒,謝無淵才注意到李斌的忠誠度。
60 的忠誠度,基本不會撒謊,可也說不準哪天為了旁的更重要的事情,撒上那麽一兩個。
謝無淵沒把這個放在心裏,在他的世界裏,信任什麽的不重要,人和人之間複雜的關系,一個幹巴巴的數據能說明什麽呢?
只要操縱得當,相愛的戀人照樣反目。
謝無淵兩輩子都在算計人心,知道人心是最脆弱的,也知道人心是最難測的。
忠誠度什麽的,遠不如利益來的實在。
“跟你打聽個事兒,”謝無淵雙手交叉,随意的搭在桌上,“何賀受傷的事兒。”
李斌臉色一閃而過的驚慌,謝無淵敏銳的觀察到,到口的話轉了個圈,給李斌下了個套。
“有人跟我說,何賀出事時,他在何賀周圍看到過你。”
事實上,呵,才沒有人看到,謝無淵就是單純的詐他,誰讓李斌臉色不對的那麽明顯呢。
李斌露出一種松了口氣但又更加緊張的表情。
謝無淵瞧着有意思,心裏把剛剛花在李斌名字後面的叉去掉,這反應,倒不像是被人抓了現行,瞧着像是看見過兇手。
謝無淵沒想到,只是随随便便一詐,就把人的真話給詐出來了。
當然,謝無淵跟不會想到,李斌之所以願意開口,完全是因為謝無淵的緣故,如果對面坐着的,換成其他的一個什麽人,李斌都不會把早上看到的事情說出來。
這不是一件小事情,一個處理不好,李斌知道,自己就有可能要站在風口浪尖上。
即使這樣,謝無淵問,李斌還是說了。
“我,我看見過尹玉山。”
第一句話說出口,後面的話就容易的多了。
李斌口齒清晰,條理分明。
“尹玉山躲在樹後,混在人群裏射了一箭。”
“尹玉山鬼鬼祟祟的确認四周沒人,最後沒往皇上身邊去,倒是混在人群裏,往外走了。”
尹玉山?!
謝無淵心裏咯噔一跳。
他,或許知道何賀中箭的原因了。
————————
謝無淵找上三皇子的時候,三皇子正在喝酒。
“何賀的事情,跟你有關系嗎?”謝無淵單刀直入。
“你說哪件?”三皇子上挑的丹鳳眼陰郁,半醉半醒。
謝無淵冷笑:“一共多少件?”
猛的摔碎酒壇,三皇子站起身,語氣狠戾:“十幾二十幾件的,總還是有的。”
“談子墨,”謝無淵一把抓住三皇子的胳膊,語氣不善,“你撒什麽酒瘋。”
“呵,”三皇子挑釁的推開,語調尖銳又高揚,“我撒酒瘋?!”
“我千裏迢迢的從崇州跑來,”三皇子冷笑,“就為了跟你解釋一句,你呢?!啊?!我派人請過你多少次?!你來過嗎?!”
“我說過了,”謝無淵別開眼,“我不想再追究那件事情。”
“謝無淵,”三皇子一板一眼的盯着謝無淵,極力壓抑怒氣,“你聽好了,不管你想不想聽,我只解釋了一遍。”
謝無淵皺眉。
“何賀的事情跟我沒關系,我除了最開始的時候,給何家和袁默搭了線之外,什麽都沒做,沒人逼着何賀非要娶那個女人,你要是非拿這件事情指摘我,我無話可說。”
“何賀這次中箭的事情,與我無關。”
“我不至于那麽下作,要靠在背後冷箭傷人。”
何賀的事情,三皇子不肯承認,謝無淵一時半刻的,也拿不準到底是不是三皇子幹的。
不是謝無淵不肯相信三皇子,而是三皇子的黑歷史實在太多了。
遠的不說,光是那次封爵大典,這心黑手黑的喲,就不怕一個猜不準,弄錯了皇上的心思,活生生把自己的下輩子爵位給坑進去啊?!
反正謝無淵是甘拜下風,他對自己做不來這麽心狠手辣的。
三皇子冷笑一聲。
“呵,就算我想背後下刀子,我也沒有人手,我一早就跟你說了,我在京城這邊的人手,讓皇長孫給弄的差不多,不剩下什麽了。”
“我不知道你在外面聽誰說了什麽,還是何賀跟你說了什麽。”
三皇子丹鳳眼低垂。
“我承認,我是看何賀不順眼,我看他不順眼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從他姓何那天開始,他在我眼裏,就是一個大寫的不順眼。”
“可這麽多年下來了,我對他做什麽了?袁默的親事,也是他自己點頭的,這筆賬,你要是非記在我頭上,我沒什麽可說的。”
“這次的事情,和我一點關系都沒有,我現在就敢指天對地的發誓——”
“行了,誰讓你發誓了。”謝無淵打斷三皇子的話。
對謝無淵來說,誓言不值錢,他是個徹頭徹尾的無神論者。
可對談子墨來說,指天對地的發誓似乎太過沉重,這是一個能夠真切感知到鬼的存在的人,讓他拿鬼神來發誓,未免太過嚴重。
更何況,謝無淵剛剛想明白一件事情。
何賀中箭的事情,不可能是三皇子做的。
談子墨要想整一個人,還是何賀這種手上沾染過人命的人,壓根不需要自己動手。
只要找幾個鬼,半夜吓一吓,定時定點的吓上一段時間,一年半載的,精神再強大,也遲早崩潰。
神不知鬼不覺的,就把人整瘋了,還幹淨利索,不至于背這麽大一個鍋在身上。
“我調查過了,”三皇子別過臉,背過身子,語氣平靜,仿佛剛剛那麽瘋狂的人不是他。
“何賀身上的傷有蹊跷,那支箭對準的是心口偏上的位置,哪怕真的紮了個對穿,也不可能喪命。”
謝無淵一怔。
聽到何賀中箭的消息,他想去找何賀,可又怕何賀壓根不想見他,所以根本沒有去過何府,再加上游小林已經去了何府,謝無淵就沒再花時間琢磨何賀身上的傷。
正是這小猶豫,讓謝無淵喪失了知道真相的機會。
“如果傷口根本不致命——”
百轉千回間,謝無淵忽然反應過來。
這壓根就是有人在設套诳他們。
假如何賀死了,大家的焦點反倒會放在這次事故到底是針對何賀,還是針對何家身上,皇上甚至會大張旗鼓的調查,一定要弄個水落石出才行。
可現在何賀只不過是背後中箭,重心倒是會放在何賀私人恩怨上,這樣一來,會被懷疑的人,就大大的減少了。
“你知道這件事情背後的人是誰嗎?”謝無淵問三皇子。
“有一個猜測,不過不能肯定。”三皇子面上淡淡的,背在身後的手卻在輕微顫抖,哪怕他那天下了決定,現在也還是開不了口。
謝無淵是一個什麽樣的人,三皇子關注了謝無淵這麽多年,不可能不知道。
謝無淵對自己人容忍度很高,只要沒踩到痛腳,一切好商量。
如果說之前三皇子隐瞞二人間主藥與輔藥聯系的事情,對謝無淵來說,只是踩到了線,那麽,三皇子決定要做的事情,很有可能即将引爆地雷。
謝無淵可以容忍三皇子破壞他的仕途,說來說去,不過是因為仕途對謝無淵來說,一文不值。
如果不是因為何賀,謝無淵甚至都不會參加科舉。
三皇子自己心裏有數,不論範景輝怎麽說他不會追人,說他總是在作,他都如此篤定謝無淵不會計較封爵大典的事,底氣足的原因,不是謝無淵愛他,而是謝無淵根本不在乎這件事情。
正是因為那段時間何賀成親,在謝無淵努力為了何賀往上爬的時候,何賀在背後狠狠的給了謝無淵一刀,謝無淵之所以會在吏部如此拼命,更多的原因還是為了給何賀争取好一些的環境,一旦何賀抽身離去,那麽謝無淵在朝堂上的一切就沒有意義,謝無淵本身也不會在乎。
那段時間,謝無淵低迷,也不會想要繼續呆在京城,更不會為了一件他本身就不想要的官服而與三皇子斤斤計較。
三皇子正是抓住了這一點,一步一步走到現在。
可三皇子之前決定要做的這件事情不一樣。
和之前的所有事情都不一樣。
三皇子想了這麽多,可在謝無淵看來,卻不過是一瞬。
“你覺得是誰?”謝無淵問他。
三皇子薄唇輕啓,尾音發顫,只是一瞬,很快消失不見,快的謝無淵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聽。
“什麽?”謝無淵沒聽清,或者,他以為自己沒聽清。
三皇子丹鳳眼低垂,半晌,他深吸一口氣,認命的閉上眼睛,又說了一遍。
這次的聲音不僅清晰堅定,還帶了些絕望。
“順風幫。”
三皇子如是說。
“我果然沒聽錯。”謝無淵輕笑,對三皇子的猜測,不怎麽相信,也壓根沒放在心上,“沒錯,尹玉山在背後暗自放箭,傷了何賀。我是從順風幫裏聽到的消息。”
“尹玉山?”
三皇子身形一怔,踉跄一步。
如果是尹玉山,不,不對,所以——
這次針對的根本不是何賀,更不是謝無淵——
順風幫這次針對的——
是他,談子墨!
在謝無淵眼裏,封爵大典那件事上,尹玉山已經被打上了鐵杆三皇子的标簽,那麽這次,尹玉山出手,謝無淵不可能不多想。
怪不得,怪不得,呵。
怪不得尹玉山那天在封爵大典上,竟然對謝無淵毫不避諱。
原來在這兒等着他。
呵,好一個順風幫,好一個順風幫啊!
謝無淵沒什麽太大的表情:“給你一盞茶的時間,告訴我順風幫這麽做的理由。”
“我不知道,”三皇子全身的氣勢萎靡,仿佛又回到了三歲那年,無依無靠,孤零零被所有人抛棄的日子。
“我不知道他們為什麽要這麽做。”
“那你懷疑順風幫的理由呢?”謝無淵放緩聲音,“這個總有的吧。”
三皇子嘆息。
“謝無淵,當年那個紫檀木盒子,順風幫讓你去拿的那個,裏面裝了巡鹽禦史與鹽商勾結的證據,你還記得嗎?”
“嗯。”謝無淵不鹹不淡的應了聲,“那個盒子怎麽了?”
“你從我手上拿走的檀木匣子,上面抹了藥引。”
“什麽藥引?”謝無淵挑眉。
“生死相依的藥引,生死相依傳遞到下一代,需要藥引來激活的,那個檀木盒子上,塗滿了那種藥引,只要我們兩個人同時接觸,體內的主藥跟輔藥就會被激活。”
“藥不是我下的,順風幫的人當初設套诳了你。我只是做了一個推手。”
三皇子語氣平靜,謝無淵眉心一跳。
其實很早之前,謝無淵也懷疑過,順風幫當年到底為什麽要找他去拿這個檀木盒子。
後來權當做是對他能力的考驗,沒有多想。
如果三皇子說的是真的,順風幫的行為确實很可疑.
可如果三皇子說的是假話,又很難解釋,三皇子怎麽會知道這件事情與順風幫有關,更何況,順風賭坊雖然人盡皆知,可知道順風幫的人不多。
當然,也有可能,這件事情背後,是李斌在作怪。
之後,不管謝無淵怎麽追問,三皇子都不再多說一句話,打定了主意,就此送客。
但按照三皇子的說辭,如果尹玉山不是他的人手,那尹玉山的背後又是誰?真的是順風幫嗎?
謝無淵站在自家別院門口,摸着鼻子,暗嘆這年頭好人不容易做喲,被從自己家裏趕出來的滋味,太酸爽。
第二天,還沒等謝無淵打發茶鐘去無影樓問消息呢,滿大街的就傳遍了。
“哎,前些日子,何二公子受傷的事兒,你們聽說了沒?”
“喲,聽說了吶,給皇上擋箭傷的不是?這何家啊,可真是忠心耿耿。”
“什麽喲,是給皇上擋老虎,被人從後面射中的。”
“啊?!還有這種事兒?!”
“怎麽沒有啊,我還聽說,是三皇子的手下幹的。”
“三皇子?就是那個生來見鬼的三皇子?!”
“唉喲,可不是嗎,哎……”
……
謝無淵平靜的轉身,吩咐一旁的茶鐘:“查一下,流言誰傳出來的。”
如果不是李斌,那就是幕後黑手。
至少可以肯定不是談子墨了,以談子墨的手段,如果真是他幹的,應該一點兒風聲都聽不到才對。
“最近盯着些尹玉山。”
“是。”跟在謝無淵身後的兩名侍衛齊齊應聲。
————
何府。
游小林謹遵謝無淵的吩咐,真真的守了何賀一夜,從傷口處理到上藥,從包紮到換藥,從把脈到開方子,從配藥到煮藥,事必躬親,一丁點兒都沒假手于人。
何賀一個大男人,愣是讓她伺候的不好意思,就連一直守在一旁的何家夫人,也開始估摸着這個姑娘是不是對何賀有點意思,不然怎麽這麽晚了,還在這兒巴巴的守着人呢?
作者有話要說: #各種鍋亂飛啊#
二并一,加更一起并在這章了。
所以說,歸屬感是可怕的東西,謝無淵不肯相信順風幫會坑他,順風幫之所以一早就拉攏謝無淵,為的就是這個。
小劇透一下,順風幫之所以拉攏謝無淵,不是為了勞什子的才能謀略,對順風幫來說,那玩意兒不值錢。
☆、那個小厮
游小林倒是不知道他們在想什麽,即便知道,她也是不在意的。
這世上,沒什麽比惹謝無淵生氣更恐怖的了。
偏偏昨兒,她還直面了一次謝無淵的怒火。
呆在何賀家,比呆在謝府舒服多了。
好歹不用被罵是不是?
何府的小厮慌慌張張的跑進來,面色古怪。
“少爺,夫人,街上都傳遍了,說少爺的傷,是三皇子派人下的手。”
何賀露出震驚的表情,十分吃驚,而後恍然。
何賀想起那天他氣勢洶洶的去找謝無淵。
三皇子一路挑釁,最後被謝無淵堵回去的畫面。
三皇子大概是心裏不服氣,想把場子找回來吧。
倒是的确有這個動機。
——————
謝府。
天将亮未亮,一絲曙光從夜幕中露出,撒向世人。
兩個老農民站在謝府大門面前,瞧着被裹得嚴嚴實實的謝府大門,你看我,我看你,萬分驚訝,誰都不敢上前一步,互相竊竊私語。
“哎,這是怎麽回事啊?”
“不知道呢,唉喲,我這每天的這會兒都來謝府送菜吶,今兒這是怎麽了?大門圍的這麽嚴實?”
“唉,誰知道呢?咱這些市井小販的,唉。”
“嘿,不說了,我還有兩擔子菜沒送呢,去晚了菜就不新鮮了,我先走了啊。”
“走吧,走吧,我這的肉,也還有好幾家沒送呢,先去別家瞧瞧。”
一個時辰後。
大天四亮。
謝府前仍是被官兵圍的水洩不通。清一色的羽林軍官服。
清晨的京城,已經有不少人出門閑逛。
謝府這酷炫的畫風,招惹了不少看熱鬧的圍觀群衆。
謝府門前,那叫一個人頭攢動啊,熙熙攘攘的擠得慌。
“謝府今兒門口怎麽圍了這麽多兵啊?”
“誰知道呢?可能犯事兒了?”
“嘿,你怎麽說話呢,謝大人那麽清廉的一個人,謝家也一直本本分分的,怎麽可能會犯事兒?!”
“那可不一定,那個誰,刑部尚書孔什麽遠的,不也是一直清正廉潔,人稱青天大老爺,仗義執言,不畏權貴的嗎?前幾天不還一樣被抄家了?”
“哎,聽說是因為查皇子的案子被抄家的,你們說,謝家會不會也是因為立儲的事情?”
“謝家?夥計,別逗了,謝禦史一家,不一直中立嗎?”
“哎,你別說,還真有可能。”
“怎麽說?”
“謝家小公子你們還記得不?”
“記的,大名人呢,怎麽可能不記得?!”
“就是,上了好幾次茶館故事的頭版頭條了,不是還被那個誰,評為十年最神奇人物之一嗎?”
“纨绔到棟梁的突變啊!這個必須要記的!謝家小公子怎麽了?我前幾天還拿他教育我那個不成器的兒子呢,可別是又出事了吧?”
“啧,你可別拿謝家小公子給你兒子當榜樣。”
“咋的了?”
“你還不知道嗎?”說話的人奇怪的看着早前那謝無淵當榜樣,教育兒子的人。
“知道啥啊?”
“謝家小公子跟何家二少爺的事兒啊,沸沸揚揚的,早就傳遍了。”
“他倆有什麽事兒啊?”那人仍舊一臉茫然。
“嘿,還不就是那檔子事兒,”
站在謝家門口,說話的人也不好說的太過直白,只能隐晦的提幾句。
教育兒子的那個,仍舊一臉茫然,旁的人,卻聽明白了。
說話那人旁邊的一個人,笑的暧昧,随口接了一句話。
“聽說謝家小公子前幾天還在街上撿了一個流浪漢?口味可真是夠重的啊。”
那人擠眉弄眼的跟旁人說道。
“是啊,”一旁的人附和,“京城裏管的嚴,沒有那些尋歡作樂的地方,謝家小公子從南淮回來,怕是忍不住,結果被官府的人給抓着了。”
“嗯,拐賣人口可是重罪。”
衆人圍在謝府大門前,議論紛紛,謝府的大門緊閉,一改往日的風光。
謝府之內。
羽林軍大統領,手裏拿着一卷聖旨,展開遞給謝承文。
“有人舉報,說齊威王擅自回京,藏在你們府上。這是皇上批的搜查令,各位,對不住了。”
謝承文接過聖旨,大體瞧了一眼,是皇上的筆跡沒錯。
“張大人,可否給謝某幾盞茶的時間,讓府中女眷收拾一下,到書房暫避?”
謝承文将羽林軍統領讓進屋裏,揮手示意諸位仆人退下。
謝府的女眷,其實只有謝大夫人和二夫人兩個。
謝無江不住在這裏,謝無海不在京城,謝無淵連家都沒成,又哪裏來的女眷?
謝家大夫人與二夫人一早就起來了,而且歲數這麽大,也沒有什麽避嫌不避嫌之說。
謝父之所以提這個要求,壓根不是因為他男女大防觀念太重,他是在為謝無淵争取時間,也好趁機跟謝無淵摸個底,弄清楚到底怎麽回事。
皇上的折子上寫的明白,懷疑謝家窩藏了三皇子,所以要在謝家範圍內搜查三皇子。
謝家跟三皇子唯一的聯系,就是謝無淵。
窩藏三皇子這種事情,謝無淵還真的幹的出來。
謝父對謝無淵是一萬個不放心。
然而,謝父想到的事情,羽林軍的大統領也想到了。
大統領沒答應。
“謝大人,不是張某不給你這個面子,實在是皇上的命令就是這麽下的,您也瞧見了,皇上說要嚴查。”
“這內眷暫避,萬一出了事情,又該怎麽辦?我張某,是不敢擔這個責任的。”
羽林軍統領一揮手,身後一排羽林軍瞧見帶頭的張統領打招呼,一群人呼啦啦的一齊湧上,四處散開。
謝父臉色有些難看。
不同于以往的慵懶,供職的羽林軍認真嚴肅,恨不得連謝府的老鼠洞都不放過。
“就跟談子墨能把自己切成一塊一塊的,藏在裏面似的。”
謝無淵跟站在一旁的謝無江小聲抱怨。
謝無江清咳一聲,沒說話。
謝無淵安插在羽林軍裏的三個人,今天就來了一個,瞅着間隙,朝謝無淵比了個手勢,示意謝無淵出來說話。
“我去那邊看看。”
謝無淵對謝無江打了個招呼,去了一旁。
這人見縫插針的跟謝無淵交了個底。
“今兒早上,皇上忽然給的折子,哥兒幾個都吓了一跳,”
“我們三原本都是值的夜班,他倆這月沒輪值了,我這還是跟人換了班才過來的,”
李易餘光瞥了一眼大統領的位置,繼續說,“兄弟們都被三皇子暗算何賀的事兒給刺激了,今兒全都是來給何賀找場子的,動靜大了點兒,你多擔待着,待會兒估計找不着人就走了。”
“倒是皇上那邊,哥您注意點兒。”
“這次搜查瞞的緊,一點兒風聲都沒透,我們這些每天當差的就不說了,就連黛秦,她天天皇上跟前伺候着,都不知道折子什麽時候遞上去的。”
“這要是背後有人想整你,手段也太高了,光是想想就實在是滲得慌。”
“嗯,”謝無淵點頭,心裏大體有數。
黛秦是皇上身邊的大宮女,李易的相好,宮裏有些消息,還是黛秦給李易的。
這人如果能越過黛秦去,與皇上的關系一定非同尋常。
李易臨走前,一個錯步,往謝無淵袖子裏塞了張紙條。
謝無淵接過,微微颔首。
果真如李易所說,過了沒一會兒,羽林軍找不到談子墨,也就偃旗息鼓,準備打道回府了。
原本這樣,這件事就揭過去了。
誰想到,羽林軍都走到門口了,忽然跑過來一個小厮,約莫十六歲上下,跑的氣喘籲籲,一路跑一路喘的。
“讓讓,讓讓,”。
小厮終于推開人群,擠到謝無淵跟前。
謝無淵當時是一臉懵逼的。
小厮接着說。
“公子,公子,您快去看看,別院的那位公子忽然要見您。”
謝無淵的臉當場就拉下來了。
什麽別院的公子?!
他的別院不少,可安置了人的,只有郊外的那個院子。
裏面的人,是三皇子。
不過這都不是重點。
如果這個小厮是謝家的,謝無淵也就忍了,自家小厮規矩沒教好,這能怪誰?
偏偏這個小厮,他壓根就不是謝家的!
且不說謝家下人選拔一貫苛刻,單說一件事,謝家最近十年裏壓根沒有新招進來的小厮!
套下的這麽明顯,謝無淵冷笑,看來自己真的是很久沒使壞了,憋的張三李四王二麻子都以為自己是個人物了。
別院是謝無淵自己名下的,置辦的時候,謝父謝母都壓根不知道,這會兒乍一聽這小厮的話,都齊刷刷的盯着謝無淵,心思百轉千回,拼了命的想給謝無淵圓回來。
“謝大人,”大統領朝謝承文請示,“這別院裏,住的是哪位?”
謝父腦子裏轉了兩圈,剛想開口,就被謝無淵打斷。
“我養的男人,大統領若是不放心,不如一起去看看。”
謝無淵說的理直氣壯,沒有半點見不得人。
衆人表情各異。
詫異謝無淵直截了當的說養男人的,詫異謝無淵敢開口應下的,應有具有。
大統領有些猶豫,這答應吧,似乎有點說不大過去,被養着的男人,其實和內眷差不多,不好貿然去打擾;可不去吧,萬一皇上問起來,他這個負責搜查的,也說不過去。
大統領一咬牙。
“既然也是謝家名下的,我們又少不得叨擾一番了。”
“你不是說別院的公子找我嗎?帶路吧,”
謝無淵倨傲的朝那小厮揚了揚下巴,背着手,琢磨人肉的二十三種做法。
茶鐘站在人群後面,欲言又止,原本想直接說這個小厮不是謝家的人,可轉念一想,這小厮既然敢把別院的事兒捅出來,未必沒有後招。
再說了,大統領既然是領了聖旨來的,大家明面上不知道謝無淵還有一個別院,打着哈哈也就過去了,可現在有人把這事兒給說了出來,不管怎麽樣,大統領今兒是不可能這麽輕快的揭過的,不然在皇上面前不好交代。
否認這個小厮是謝家的人,治标不治本,反倒容易讓人覺得謝家被戳中痛腳,情急之下出了一個昏招。
如果再厲害點,小厮被否認後直接以死謝罪,回頭萬一查出來謝無淵确實有個別院,那不管別院裏有沒有人,謝家就真的是都洗不清了,更何況,三皇子真的就藏在別院呢!
或者随便找個別院去晃一圈?
到時候假裝沒人就成了。
茶鐘迅速否定掉。
不,不行。
下套的那位,保不齊就在這兒等着呢,只要謝無淵走的不是那個方向,這個小厮一準開口嚷嚷“爺,不是東院的那個,是西院的那個”回頭謝無淵還得給他們再找個東院,也是煩。
腦海中飛快閃過各種想法。
茶鐘在衆人離開府門後,十分淡定的轉身回府,裝作只是出門送一下主子的模樣,不慌不忙的進了謝府,還氣場十足的吩咐門房:“把門關上,省的一些不三不四的人老往裏張望。”
門外圍着看熱鬧的人聽了這話,鄙夷又不敢大聲說他,只能悄悄的往地上吐口水,假裝吐在這個趾高氣揚的謝府小厮頭上。
謝府的門剛關上,茶鐘就三下五除二竄上了房頂,一路貓着身子小跑,白天不比晚上,動作稍微慢一點,都會被路人注意到,茶鐘只能用盡畢生所學,恨不得下一盞茶就瞬移到謝無淵的別院。
事實上,茶鐘的輕功還是不錯的。
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