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19)
過他的氣,這會兒理所應當的,有這麽大一個笑話,不看白不看。
何賀當時心裏說不上什麽滋味,他沒有立場指責謝無淵,他自己娶過妻子,現在家裏還在張羅着納妾,謝無淵至今孤身一人,只不過是在路上看上了一個流浪漢,好吧,看上流浪漢可能比較重口,不過這不是重點,重點是,何賀根本沒有立場去指責謝無淵什麽。
身體的不忠貞,是從他開始的,他沒有臉要求謝無淵對他忠貞。
更何況,他跟謝無淵之間,至今清清白白,什麽都沒發生過。
又何談忠貞與不忠貞。
而感情的忠貞,在他選擇家族的時候,就已經背叛了這段感情,他更是沒有立場對謝無淵做任何的要求。
可心裏還是堵得慌。
何賀特意調了兩個時辰的班,去了一趟謝無淵院子。
謝無淵當時正在喂三皇子吃藥,游小林開的方子,親自煮的藥。
現在正在風口浪尖上,三皇子不宜露面,更不能大張旗鼓的找大夫,好在游小林跟着謝無淵回了京城,不然光是這傷口的處理,就得愁上好一會兒。
何賀一腳踹開門,話還沒說出口呢,瞧見三皇子,馬上啞巴了。
“關門。”謝無淵擡頭看了他一眼,提醒何賀。
“哦。”何賀回頭把門帶上,半晌才找着自己的聲音,“怎,怎麽是他?”
三皇子面無表情的掃了何賀一眼,轉頭面朝裏,假裝自己睡着了。
謝無淵收了藥碗,示意何賀出去說。
三皇子卻拉住謝無淵的手臂,不讓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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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無淵反身坐下,給三皇子掖了掖被子,低聲解釋:“別鬧。游林一直在這裏,你有事喊她。”
謝無淵動作十分輕柔,語氣也萬分和善,何賀真是長這麽大,沒見過謝無淵這個樣子。
“我也有話對你說。”三皇子一天一夜沒說話,乍一開口,嗓子沙啞的不成樣子。
謝無淵把藥碗扔到桌子上,“咣”的一聲,吓了三皇子一跳,謝無淵皮笑肉不笑:“什麽話,早不說晚不說,偏偏跟何賀湊一堆兒說,說吧,我聽着。”
三皇子好看的丹鳳眼低垂,神情落寞。
“不是有話說嗎?”謝無淵面無表情,“說啊。”
“我,”三皇子欲言又止,“你能不能讓何大人先回避一下。”
“談子墨,”謝無淵坐回床上,語氣慵懶,表情中卻帶了些不耐煩,“幾天不見,你脾氣見長啊。我現在跟何賀在一塊兒吶,”謝無淵抱臂靠在床腳,“有話不避他,你要非不想讓他聽,那也不用跟我說了。反正我回頭也會說給他聽。”
“是,是那件事情的。”三皇子偏過頭,語氣哽咽。
“啧,麻煩,”謝無淵起身,“那件事我已經不想追究了,當年畢竟是我手賤,先招的你,就這麽着吧。”
三皇子再一次拽住謝無淵的胳膊,聲音哽咽,但态度強硬:“你需要知道的,你一定要知道。”
“得,你贏了,”謝無淵再次坐回去,再擡頭,又是那副吊兒郎當的樣兒,他擡眼對何賀扯了個笑,說道,“何二爺,幫小的個忙呗?”
何賀轉過頭來,一錯不錯的看他。
下午的陽光照進窗子裏,正好撒在謝無淵的身上,就像鍍了一層金一樣,何賀壓下突然湧上的酸澀,嗓子沙啞:“什麽事兒?”
陽光正好,宛若當年年少。
只是流年歲月晚,走着走着,就變成了過往,化作了雲煙。
謝無淵也想起了以往的那些日子,笑的勉強。
每次想要支開何賀,只要一個笑臉,一句話,何賀總是沒二話的出門。
過去的種種,像是帶着刀子的蜜糖,甜一次,劃一刀,鮮血淋漓,遍體鱗傷。
是誰說過,分手了就不要再複合。
又是誰說過,一場戀愛毀掉一段情誼。
空氣似乎凝固在那一刻,哀傷在彼此間蔓延。
再怎麽嘗試,都回不到過去。
那不是昨天,那是整整五年的時間。
何賀最先打破僵局:“我本來也沒什麽事兒,就是回來看看你,現在看也看了,我先回去了。”
謝無淵迎上去,幫他推開門:“我送你出去。”
三皇子在屋裏翻了一個身,滿腦子都是二人在外面你侬我侬,依依惜別,熱烈親吻的畫面,心裏暗暗下了一個決定。
作者有話要說: 前天漲了一個作收,好開心!原地蹦蹦!
☆、作
事實上。
謝無淵跟何賀,從屋子門口走到院子門口,再走到宅子門口,兩人一直緘默不語,誰都沒有多說一句話。
氣氛尴尬的可怕。
破鏡之所以能重圓,因為那面鏡子當初被摔碎,為的就是有朝一日團圓。
而他們之間,當年分開的時候,感情就有了裂痕。
“何賀,我跟你說個事兒。”謝無淵把心一橫,話題一轉,正色道。
“什麽事。”何賀轉頭看他,表情自若。
謝無淵偏過頭去,沒與何賀對視,他的視線落在遠處的樹上,語氣飄忽。
“你想過,你跟袁默的閨女成親兩年,一直沒有孩子的原因嗎?”
何賀一怔。
謝無淵在何賀面前,一直像一個鄰家男孩兒,喜歡惡作劇,表情活潑,看到何賀吃癟,謝無淵能開心好幾天,這點兒,何賀都知道,他也知道,雖然謝無淵淘氣貪玩,喜歡捉弄他,可謝無淵從來沒有真正傷害過他。
所以,當謝無淵如此鄭重其事,而又不敢與他直視的問出這句話時,何賀心裏咯噔一下,忽然有了一個非常可怕的猜測,可怕到,他都不敢把猜測說出口。
“你是說——”何賀嗓子發澀,吐字艱難。
仿佛接下來要說的每一個字,都是尖刀,劃破一顆真心,鮮血淋漓。
何賀不敢說,他甚至連想都不敢想。
謝無淵聽出何賀的異樣,回過頭來,狹長的眼裏蘊藏太多情緒,有不舍,有忐忑,有等待,甚至,還有一絲難以發現的希冀期盼。
何賀一時竟分辨不出那深不見底的情緒,到底是什麽,他只要一想到自己的猜測,就感到遍體生寒,萬分恐怖,“不——”何賀踉跄的後退一步。
“對啊,我幹的。”謝無淵點頭,承認的坦白而直接,視線卻仍停留在遠處,沒有人知道,此時此刻,謝無淵蜷在袖子裏的手,在輕微顫抖。
他在等何賀的答案。
然而,當謝無淵的餘光掃到何賀的表情時,一切,就都已經揭曉。
何賀什麽都沒說,沒有指責謝無淵,也沒有破口大罵。
可何賀的表情,已經說明了一切。
那一刻,何賀覺得,自己從未真正認識過眼前這個人,從來沒有過。甚至,何賀有那麽一絲希冀,希望謝無淵是騙他的。
可實際上,謝無淵到底是不是在騙他,何賀知道的一清二楚。這世上再也不會有人像何賀一樣,那般了解謝無淵,只要掃一眼謝無淵的臉,何賀就能清楚的知道謝無淵到底是否在說謊。
“你,”何賀雙唇嗫嚅,發出細小的聲響,“為什麽?!”
“為什麽?”謝無淵收回餘光,無意識的重複着,視線仍舊沒有與何賀對上,整個空落落的,将黑未黑的晚霞,很好的掩蓋了他此時的迷茫,謝無淵輕聲呢喃:“不為什麽。”
“何賀,你看,你根本就不了解我。”謝無淵笑着,笑卻不達眼底,只覺得心裏沒着沒落,人生空蕩蕩的,看不到盡頭,找不到希望,“我壓根不應該和任何人談感情,我不配,真的。”
何賀還在震驚中,只覺得天昏地暗,瞧見謝無淵嘴巴開開合合,卻根本沒反應過來謝無淵說了什麽。
謝無淵把人送到門口,盯着何賀上了馬,這才轉身回府。
夕陽照在謝無淵身上,身影拉長,孤寂而又凄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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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無淵後來又聯系了一次皇家狩獵場的人,那人勉強同意再次見面,可要求的酬金比之前多了十倍。
系統都替謝無淵感到不值:“反正也沒有時間限制,四個三品大員罷了,你手下那麽多人,何苦非要把目标定在何賀身上?白花那麽多冤枉錢。”
謝無淵閉目養神:“你就當做我給他的補償吧。”
系統虛拟的人物形象翻了個白眼:“得了吧,你不是早就把解藥混在竹葉青裏送過去了,就他納妾那天。”
謝無淵輕笑:“你不懂,何賀在我身上耗了這麽多年,就當是青春損失費吧。”
系統嗤笑:“那個姓何的,媳婦娶了,房也洞了,白白拖累你那麽多年,你還要給他青春損失費?!你484傻?”
“再說了,要給也是給談子墨啊,人家好好一個王爺,從八九歲開始,一直到十五歲,偷偷摸摸暗戀着你,六年了,這青春損失的,啧啧,更別提,人家好好的一個齊威王,皇上之下他最大,十五歲了還沒有王妃,連個側妃侍妾啥的都沒有,天天巴巴的瞅着你,等你一點頭就麻溜的爬上你的床,你好意思這麽不上不下的吊着人家麽?”
謝無淵有些無奈:“所以我就更不能和他在一起。”
系統嗤笑:“為啥。”
謝無淵疲倦的撐着額頭:“我說過了,我這種人,不配跟任何人談感情。我已經耽誤了他六年,不能再耽誤下去。”
系統樂了:“喲,人渣,你終于醒悟,要改過自新了?”
謝無淵沒再理他,轉頭處理狩獵安排的事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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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無淵送走了何賀,就沒再去找三皇子,說真的,謝無淵對三皇子到底是怎麽知道生死相依的事情,現在他是一點兒都不感興趣,早些日子,謝無淵真的很在意,可昨天看見三皇子被一群人圍毆的樣子,心裏就不怎麽在乎了。再加上,他跟何賀的事兒,弄的謝無淵現在身心俱疲,真的不想再陷入下一段感情。
何況,在找到遍體鱗傷的三皇子時,謝無淵就已經打定主意,不再招惹談子墨了。
何賀也好,談子墨也罷,他們值得更好的,而不是他這個人渣。
謝無淵揉着額頭,一邊處理謝家大大小小的事務,一邊琢磨皇上狩獵時的安排。
太大個的猛獸肯定不行,園子裏的猛獸雖然被馴服,可還是有危險的,不能讓何賀冒這個險。
急救藥肯定需要随身帶着,萬一禦醫來不及,不能把命交代在那兒。
……
謝無淵安排了很多,甚至細致到每一個步驟,每一個環節,雖然這些,何賀不知道,以後也都不會知道了。
謝無淵輕笑,這事兒何賀本來就不知道,也好,萬一失敗,也不至于牽連到他。
——————
何賀那天從謝無淵家門口回來,一直恍恍惚惚的,直覺謝無淵說的是真的,又不想相信,朦朦胧胧恍恍惚惚,失魂落魄的過了好一陣子。
謝無淵倒也沒再派人去打聽,何賀離開前的表現,他看在眼裏,都是聰明人,有些話不用說出口,大家都心知肚明。
斷子絕孫這種仇,何賀沒當場沖他發火,他已經很滿足了。
皇家的秋季狩獵,大多在八九月份,饒是謝無淵安排的迅速,一眨眼,秋獵就在眼前。
何賀作為羽林軍副統領,自然是要随行的。
“前線傳來捷報,輔國将軍大敗突厥,攻占一城,為表慶祝,朕決定,”皇上坐在龍椅上,笑眯眯的宣布,“今年的秋季狩獵,百官同樂。三品以上官員,都可以随行。”
羽林軍統領不為人知的皺了眉頭,帶這麽多人去,羽林軍的兄弟又要徹夜不眠的守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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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斌也在犯愁。
早前接到謝無淵的消息,他抓着機會,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好不容易爬上了正三品,差一步當上侍郎,這當口原本應該夾着尾巴做人,能多低調就多低調,最好多拍拍旁人的馬屁,讨讨上司的歡心,這樣才能升的快些,擠掉別的同僚,成為侍郎。
可有些事兒吧,他心有餘而力不足啊!
為了表彰文武百官,皇上決定這次多帶幾個官員,讓諸位大臣之間互相熟悉熟悉,平常合作,也少一些摩擦。
咱甭管皇上到底是為了啥,反正說到最後,各個部的尚書們不能不給皇上面子,皇上都開了口,六部就必須要積極響應,這要放在旁的地方,也沒什麽,哪個部拿不出幾個會騎射的人啊?
偏生李斌在戶部,戶部清一色的都是大腹便便,行動不便的,走幾步路都喘的不行不行的,李斌前些日子為了往上爬,更是費盡心思讨好上司,在上司面前刷足了存在感。
所以咧,這會兒皇上口令剛下,也甭管皇上只是在朝堂上随口一提,反正施成白倒臺後,戶部的侍郎最大,這位胖乎乎的侍郎立馬想起了李斌,大手一揮,得咧,這小子不錯,長的也成,拿出去充門面,正好!走着!
李斌就這樣被抓壯丁了。
六部的情形大同小異,名額有限的意思,不是越少越好,而是要恰到好處。各位尚書充分理解了皇上的意思,并嚴格的執行,于是,狩獵的隊伍,浩浩蕩蕩的,往狩獵場走去。
羽林軍只得全軍出動,包括京郊的那些駐軍。
作者有話要說: 嗯,謝無淵就是作,多大仇啊,斷子絕孫,我要是何賀我也不接受。不過話說回來,謝無淵再也不會像愛何賀那樣愛一個人了,這種愛很偏執,我可以給你你想要的全部,但你必須要把我放在最重要的位置,除了我,你甚至不能有孩子。何賀是幸運的,也是不幸的。
又另,何賀身為僅次于茶韻跟她哥哥的重要配角,貫穿全文,不會輕易領便當的。
☆、秋季狩獵
無影樓。
無影樓樓主難得的大發雷霆。
“孔博遠的事情,分明是樓裏先發現的,為什麽會讓順風幫占了便宜?!”語氣中的怒意,鋪天蓋地而來,影六跪在殿前,戰戰兢兢,生怕一個不小心,頭上的腦袋就沒了。
無影樓樓主瞧見影六害怕的模樣,忽然間,怒火就沒了,不耐煩的揮了揮手。
“算了算了,千金難買你開心,芪國不行,還有衛國跟荊國,反正大梁朝已經拿下了,幾個埋在大梁朝的芪國暗線,沒多大點兒事。”
影六擡頭望向無影樓樓主,不可置信的喃喃自語:“我把事情辦砸了,居然沒有懲罰?”
無影樓樓主讓他氣笑了。
這人到底有沒有點兒自覺啊,真當一切還是三年前剛回來那會兒啊,兩人床單都不知道滾過多少回了,自己至于為了這麽點兒子小事情罰他嗎?
也是逗,真把人給傷着碰着了,回頭守在床邊的,不還是自己麽?
“滾上來給我捏捏肩。”無影樓樓主懈怠的打了個哈欠,“這幾天可忙死我了,總算結束了。”
——————
何賀作為羽林軍副統領,又是長公主嫡親的孫子,別說在羽林軍裏了,就算在大梁朝,都是獨一份的。
大統領也不敢安排他做別的,自然是一直被安排跟在皇上的身旁,大統領說是要何賀貼身保護皇上的安全,事實上,說白了,就是不用他幹重活,跟在皇上身邊,想打什麽打什麽,想獵什麽獵什麽,可勁兒玩去吧。
羽林軍在秋季狩獵的時候,是最忙的。
白天,要注意維持諸位大臣和王孫貴族們的秩序,晚上呢,又要注意衆人安全,別抹黑走丢了,一腳踩空了,不小心掉進陷阱了,事情多着呢。
要是平時得空了,還負責馬匹的監管,狩獵園的動物狀況,方方面面,幹的都是又累又髒的活,大統領也忙的成天的見不着人影,每次狩獵,保護皇上反倒成了最輕松的活計。
這次也是,大統領為了賣何家一個好,便派何賀帶着一支精英小分隊,緊緊跟着皇上。
秋季狩獵不是一天兩天了,每年這個時候都有,何賀更是從小玩到大,套路都熟了,說句實在的,這個園子裏,何賀閉着眼,都走不丢,只要籠子裏的老虎獅子不滿地亂竄,怎麽着都不會有危險,何賀也知道大統領派他在皇上身邊是好意,于是也沒推辭,順勢呆在了皇上身邊。
皇上的騎射——,咳,差的可以,真的。
何賀往年也來,但基本上不會跟在皇上身邊,往往是皇上說完場面話,他就撒歡的跑了,所以之前也沒注意過皇上的騎射到底怎麽樣,只知道每年等到最後,皇上打到的獵物,一直都是最多的。
這會兒瞧見了皇上的騎射,何賀不由開始琢磨,皇上往年是怎麽打到那麽多獵物的。
想當然的,皇上當年駐守邊疆,戰績斐然,誰能懷疑這樣的一個涼王,他的騎射糟的一塌糊塗呢。
旁的不說,單看眼前這一幕,何賀真是強忍着才沒把頭別過去。
他可算是知道為什麽每年皇上的獵物都是最多的了。
兩個羽林軍把一頭野豬趕在前面,堵住了野豬的去路,皇上這樣瞄準,都射不到,真的太丢人了。
啧,還真沒射中。
簡直丢盡了大梁朝的臉啊皇上。
也不知道當年涼王的戰績都是怎麽來的,啧。何賀不忍直視的別過頭,假裝在看風景。
不對。
何賀的視線掃過一旁的樹叢,警惕的抓緊手中的弓箭。
四周響起刷刷的聲音,不是風吹樹葉發出的響動,倒像是——
龐然大物經過樹叢,掃過一旁的枝葉。
“羽林軍,警戒!”何賀舉起手中的弓箭,對準虛空一點。
還在哄着野豬玩的兩個羽林軍一愣,一時半會沒反應過來,倒是野豬似乎感覺到了什麽,變得更加暴躁。
羽箭劃破虛空的同時,野豬拱翻一旁的兩個侍衛,朝最顯眼的皇上撲去。
“統、統領,”兩名侍衛沒攔住,哆哆嗦嗦的喊何賀,何賀都沒來得及瞧林子裏的龐然大物是否倒地,慌忙回頭。
乍一回頭,就瞧見了這麽驚悚的一幕。
野豬四腿都在空中,直直的朝皇上撲去。
皇上騎在馬上,手足無措,連開弓都忘了。
而那匹馬,似乎受了不少的驚吓,正在原地不耐煩的嘶鳴,眼看着要把皇上掀下去。
饒是身經百戰的何賀,也有些發懵。
短暫的思考後,何賀迅速反應過來,從箭筒裏抓了三支箭,并列放在弓上。
箭離弦,對着尚在半空的野豬直直而去。
何賀一個躍身,将皇上從馬上撲下,護着皇上,做了一次結結實實的人肉墊子。
三支箭力道十足,可惜箭和弓都是花架子,瞧着好看,實際一點兒用都不頂。
按照何賀的估量,這三支箭足以穿透野豬的肚皮,一擊斃命。
可實際上,三支箭只刺進野豬的外皮,就晃晃悠悠的掉下來。
怪就怪在,今天準備的弓箭,都太過兒戲。這要是換了軍營裏用的那種箭,也就沒有接下來的一堆破事。
野豬被徹底激怒。
何賀死死護在皇上身前,與野豬近身周旋。
這邊的騷亂很快引起了大家的注意。
大統領以最快的速度趕到現場,并帶來了訓練有素的羽林軍。
“列陣,”大統領指揮手下的羽林軍,“三列,掩護;一列,放箭!”
羽林軍的人不少,往皇上身後一站,烏壓壓的一片。
不少大臣被擠到角落。
尹玉山也在這群大臣之列。
一輪箭很快放完,三列一列迅速後退,場面稍微有些混亂。
就在這時,尹玉山後退一步,躲在樹側,又借着羽林軍一列三列的遮擋,悄無聲氣的擡起他自備的弓箭。
大統領繼續指揮羽林軍臨場救急:“四列掩護,二列補上!”,
號令落下,一排排羽箭從軍隊特供的弓上脫出,堅定的朝野豬奔去。
一只利箭混在其中,目标明确的射向何賀。
尹玉山面無表情的放下弓箭,掃視四周,很好,沒人。
收了弓箭,尹玉山裝作剛從外面趕來的樣子,混入人群。
場面一片混亂,誰知道是誰的箭。再說了,何賀離野豬那麽近,羽林軍沒瞄準,射偏了,也情有可原嘛。
嘴角浮上一抹志在必得的笑,尹玉山和身邊的人随意說了幾句話後,再次隐入人群。
與此同時,李斌皺起眉頭,不知在思量什麽。
——————
很快,何賀被羽林軍的箭射中的消息,就傳遍了整個京城。
謝無淵捏碎了一個杯子,吩咐下去:“傳令給羽林軍的那幾個人,問清楚到底怎麽回事,真當羽林軍是飯桶,連騎射都不會?!”
羽林軍中的人,貼身護衛皇上安全,大多是從世家子弟裏選出來的,而世家子弟,甭管幾代的世家,只要你邁進了這個門檻,禮樂射禦書數,就是必須要學的。否則出門都沒人承認你是這個層次的人。更何況羽林軍入門第一課,考核的就是騎射,羽林軍旁的行不行,謝無淵不知道,可騎射,絕對是滿分的。
“羽林軍的人射偏了。”
呵,羽林軍的人射偏了?謝無淵冷笑,能說出這話的人,估計也不是什麽大人物。
誰在背後給何賀下刀子,狹長的雙眼劃過一絲狠戾,我看他是活的不耐煩了。
————
心裏盤算了若幹種讓對方生不如死的法子,謝無淵最終還是長嘆一口氣,苦澀的笑了。
真是怕什麽來什麽,千防萬防,何賀還是受了傷。
謝無淵現在有多麽想去看一眼何賀,就有多麽害怕見到他。
站起來,坐下。
再站起來,又坐下。
“游林,”謝無淵最終還是選擇了不去了,他實在是拿不準何賀現在還想不想看見他。
尤其是,狩獵場猛獸亂竄的始作俑者,還是他謝無淵。
謝無淵推開門,吩咐還在院子裏煮藥的游小林,喊的聲音太大,游小林一驚,差點把扇子扔到鍋裏。
“你去一趟何府,看看那邊有什麽需要的,順便瞧瞧之前配的藥,替他看看有沒有後遺症,一并解決了。”謝無淵疲憊的按壓鼻梁,“帶着藥過去,用最好的,別留下後遺症。”
游小林應下,拎起藥箱,出了謝府。
——————
秋季狩獵因為猛獸忽然失控,何賀受傷的緣故,皇上大怒,嚴懲狩獵園裏的看守員,發了好大一通的火。
秋季狩獵就在這樣的背景下,匆匆忙忙的提前結束了。
作者有話要說: 轉眼已經三個月了,好快,我的故事寫了還不到一半,(捂臉)這是要寫一百萬字的節奏麽?
☆、到底是誰
李斌回府後,左思右想,琢磨了半天,老覺得這事兒透着蹊跷。
雖然只是一晃眼,但李斌十分确定,何賀中的那只箭,跟尹玉山脫不了幹系。
那勾起的唇角,不懷好意的笑容,李斌是看的真真切切的,絕對錯不了。
要說尹玉山這麽做的動機,李斌倒是看不透了,從立場上說,一個是何家的二子,一個是大梁朝的高官,二人相互忌憚,平日裏也沒聽說有什麽私仇,當然也沒什麽私交。
私下沒什麽深仇大恨,那就只能從公來說。
站隊上,這,一個何賀,是妥妥的四皇子派,一個尹玉山,至今中立,最喜歡撩貓逗狗,可一貫不管事兒的,這樣兩個人,沒有任何理由能對上啊。
李斌發愁,還是想不通,
五年的時間裏爬了這麽高,除了謝無淵時不時的提拔和點撥,與李斌自己本身的天賦也是密不可分的。
李斌這個人,最大的好處就是多看多做少說,是以他雖然看見了尹玉山的古怪,但沒有打算把這件事情跟任何人說,默默的下了個決定,把這件事情爛在肚子裏。
只不過,有一句話,叫做樹欲靜而風不止。
有些事情,沾上了,不是一言兩語就能洗幹淨的。
——————
謝無淵之前派茶鐘去羽林軍走一趟,問幾句話。羽林軍裏有幾個早年跟着謝無淵一起玩。後來跟謝無淵也陸陸續續的有些聯系。
倒不是什麽正經交情,不然謝無淵也不用費這麽大勁兒搗鼓那些有的沒的。
這幾個人頂多就能傳傳消息,都是不怎麽能扶得上牆的。
仔細想想就知道了,謝無淵早年都在什麽地方,這種地方認識的人,啧,能有幾個積極向上的。
這三個人,全都仰仗謝無淵替他們還賭債,嘴巴倒也緊,不該說的話從來不說。
宮裏的消息,但凡知道了,總會往外傳給謝無淵聽,不過謝無淵現在的身份和位置,一開始拉攏他們的這點用處倒是不大了。
這會兒在羽林軍供職,謝無淵派的人一去,三人立馬借着小解的機會,一前一後的走出去,把事情說了個大概。
箭肯定不是羽林軍放的,這個三人都能打包票。
可再多的,他們也不知道了。
當時場面混亂,又是大統領一起指揮,幾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野豬身上,要麽就在大統領跟皇上身上,沒人會在意到底是誰在背後放了冷箭。
茶鐘看實在是問不出什麽,也只能嘆氣。
三人一聽茶鐘嘆氣,臉色都白了,羽林軍那幾個酬勞,還不夠喝酒的,哪裏能解了他們幾個好賭如命的賭瘾,如果謝無淵因為他們辦事不利,以後再也不替他們還賭債,那就玩完了。
他們上個休沐日,還在賭坊裏玩了一把大的,欠了一屁股的債。
三人賠笑:“小兄弟,這次的事兒,我們給辦砸了,沒護好何大人是我們的錯,您回頭在謝家小公子面前給咱哥幾個說句好話成不?”
茶鐘沒說話,擡眼觑他。
“我們知道的就這麽多了,真的沒轍,要不,要不,您再給我們三個派點兒別的營生?”
說着,那人往茶鐘手裏遞了一塊碎銀子,茶鐘随手掂了掂重量,約莫有二十幾兩,茶鐘笑了一聲,收到袖子裏,琢磨片刻,“把今天出現在狩獵場的大臣名單給我一份。”
三人一聽,大喜,麻溜的順了一份名單出來。
茶鐘一看,樂了,這不是打獵那天應卯的單子嗎?這哥三個,也真是能耐。
————————
晚上。
茶鐘揣着名單回府,謝無淵沒多問,茶鐘也就沒多說。
氣氛安靜,空氣都有些沉悶。
寬大的書桌上,燭光搖曳,攤開的白紙上,人名寫了滿滿一整頁。
謝無淵坐在椅子上,撐着額頭深思。
茶鐘帶回的消息,羽林軍裏的三個人,對背後放冷箭的人,也是一無所知。
雖然一早就想到那三個廢物不一定能榜上忙,可這會兒,心裏還是挺失望。
謝無淵又嘆了口氣。
都不對。
跟着去的人,有機會的沒動機,有動機的沒機會。
謝無淵在屋子裏來來回回的踱步,腦海一一排查名單上出現過的官員。
三品以上的,六部去的最多,其餘的,基本沒怎麽到場。
反正他爹就沒給皇上這個面子,一早說自己年老體邁,告了假在家呆了一天。
六部,吏部,去的尚書尹玉山,侍郎趙宏,這兩人謝無淵熟悉,尹玉山除了遛馬鬥狗,撩貓逗狗,再就是喜歡去醉歡樓喝個小酒,旁的都不怎麽在意,不可能幹這種事,趙宏倒是一個見錢眼開的,不過在皇上面前,他未必有這個膽子。
兩人都不是幹這種事的人。
兵部,不可能。
整個兵部都跟何家密切相關,無論如何,何賀也是何家的人,不可能是兵部帶去的。
禮部,沈瑞的人,皇長孫一派因為之前的事情跟沈瑞鬧的不愉快,太子妃更是聽了謝無淵的話自斷一臂,推了沈瑞出來,這當口,沈瑞不會再對何家下手,也不可能。
戶部,施成白剛被一撸到底,戶部目前一盤散沙,沒什麽能管事的,就連去的人,也只是派去了一個新提上來的正三品司長,謝無淵的視線掃過名單。
嗯?——
王秀文。
等等——
這不是那個李斌嗎?!
李斌這人,有幾分骨氣,也有幾分義氣,更難得的,還有那麽幾分圓滑的市井氣,謝無淵略加考慮,認為這人說不定知道些什麽,都是從市井混混出來的,謝無淵自認對市井混混的脾性多少有些了解。
義氣不義氣的倒是其次,主要的是,長眼色,眼觀四面耳聽八方的,換做謝無淵在場,他百分之百會注意到背後放冷箭的是誰。
這倒不是什麽天賦,都是被生活給磨練出來的。
債主讨債的時候,指不定從哪兒就來了一悶棍,必須全方位警戒。
姑且死馬當活馬醫吧,希望這個李斌不會讓人失望。
謝無淵拿起泡好的茶,請抿一口,吩咐茶鐘:“去趟王秀文府上,說我請他過府一敘。”
茶鐘呆愣:“現在?”
“現在。”謝無淵點頭。
茶鐘目瞪口呆的出門,一臉莫名。
大晚上的,主子這又是要搞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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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斌在家洗漱完畢,打算上床睡覺了,門房忽然說謝家小公子派人來請他過府一敘。
“說了什麽事嗎?”李斌從床上起來,一旁自有丫鬟上前,替他打了水梳洗。
門房讷讷:“沒說。”
“行行,下去吧,”李斌不耐煩的揮手,腦裏轉了千百種可能,包括謝無淵希望借自己的門路再次重返朝堂,或者順風幫的商人又栽到戶部手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