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10)
無淵手裏出活還是很快的,他總是善于給自己找各種各樣的樂子,清理剩餘人員這個活,幹起來挺輕松的,無非就是對着當年考生的卷子核對自我敘述,籍貫等,然後在申請報備的花名冊中,找到相應的人。
如果花名冊裏有記載,那這人就屬于已經就業狀态,如果花名冊中沒有記載,這人就是待業狀态。
謝無淵要幹的,就是把所有待業狀态的人,收集起來,然後報給尹玉山。
至于就業狀态的,那就不歸他們求賢科管咯,得找隔壁的升調科,或者開設科。
核對信息的時候,謝無淵意外發現竟然有一個叫“蕭連麻”的,自我敘述中,填寫的個人特征竟然是小臉麻子。
謝無淵啞然失笑,這父母也太會起名字了,蕭連麻=小臉麻,莫不是這人一生下來,就是滿臉的麻子?
謝無淵多看了一眼,這個小臉麻子三年前是三年前的進士出身,也就是二甲,三年前被安排到陵縣做縣令去了,屬于已就業狀态,不歸謝無淵管,謝無淵随手扔到一旁,等開設科或者升調科的主事來拿。
晌午的時候,尹玉山喊謝無淵出去吃飯。
謝無淵放下叼在嘴裏的毛筆,打了個哈欠,又拿起另一本名冊:“您先去吧,這兒還有一本就弄完了,我弄完再去。”
“年輕就是好啊,”尹玉山沒再勸,搖頭晃腦的走了。
六部其實管飯,在六部的後院有一個特別大的大食堂,如果有官員中午來不及回家,或者有活沒幹完的,可以在食堂吃,吃完接着幹。
不過,謝無淵剛來,尹玉山叫他出去吃飯,一來以示親近;二來嘛,尹玉山吃了二十年的食堂,早吃膩了。
謝無淵既然不去,那就算了,反正文選清吏司的活兒又累不死人。
又過了一個時辰,謝無淵将最後一份試卷歸位,整理了這麽多天,他可算把待就業狀态的和已就業狀态的分開了,謝無淵站起來,伸了個懶腰,盤算着去哪吃飯。
這當空,求賢科的門被推開,謝無淵頭也沒回的說道:“尹大人您回來了啊!”
進門的人咳了一聲,謝無淵猛的回頭,“何賀?!”
Advertisement
“還沒吃飯吧?”何賀把手裏的籃子遞給他,“我去食堂沒遇見你,特意吩咐下人去春風得意樓給你買的。”
謝無淵聽了,大清早被拉來幹苦力的心情馬上煙消雲散,笑眯眯的拉着何賀在一旁坐下,“喲,還有核桃酥?”
何賀笑道:“嗯,我纏着姐姐要的,你嘗嘗味道怎麽樣?”
謝無淵吃了半塊,愁眉苦臉的把剩下的半塊核桃酥遞給何賀。
“怎麽?不好吃?”何賀接過,咬了一口,還沒來得及嚼吶,謝無淵就笑呵呵的撲了上去,兩唇相交,謝無淵模糊不清的說了句,“不,甜到心裏了。”
何賀趕忙推開他:“青天白日,人來人往的。”
謝無淵順着何賀推他的力道站起來,起身前在何賀側臉偷了個香,何賀驚慌的打量四周。
謝無淵笑道:“沒人,尹玉山出去半個時辰是吃飯,一個時辰是喝酒,一個半時辰麽,就是逛窯子去了。一時半會兒回不來。”
何賀這才放下心來,和謝無淵繼續說話。
謝無淵這句沒人,可真是說錯了。
求賢科門口站着一個人,身份還不低。
三皇子今年年滿十二,本該封王,可皇上卻壓着遲遲不肯下诏書。
諸位娘娘并皇子,都以為三皇子不得聖心,皇上不想封他為王,所以才遲遲不肯下旨,朝臣也象征性的催了皇上幾次,皇上只說“這事兒我另有安排”。三皇子畢竟在朝中根基不深,除了幾個不怎麽忠心的鹽政使,就只剩下工部尚書能看在緋賀楓的面子上,能稍微幫一下。範景輝精明的很,從來不把三皇子的事兒跟範大人說,範大人也很懂的明哲保身,基本不問。這會兒,皇上既然說了另有安排,自然也不會有朝臣再催,這事兒也就這麽擱下了。
另有安排什麽意思,就是你們別催了,朕不打算封他為王。
不管後宮還是朝堂,大家都是一致認為,三皇子怕這輩子都要做個富貴閑人,被拘在京城了。
只有三皇子一人滿心疑慮。
皇上這幾年偶爾來養心殿看他,他自認為和諸位孤魂野鬼配合無間,皇上離開養心殿的時候,也經常獨自感嘆對三皇子不夠好,要補償什麽的,不可能一轉眼,就又因為能看見鬼的事情排斥他。
另有安排,到底是什麽安排?
三皇子十二歲生日一過,宮裏的風言風語傳的更厲害了,緋賀楓撸起袖子和別的伴讀幹了好幾架,傳言才消停了些。
三年的伴讀當下來,緋賀楓是真拿三皇子當自己人,三皇子端架子的時候是主子,不端架子的時候,那就是朋友!不管主子還是朋友,被人說了閑話,都要撸袖子上!打死他們!丫丫的呸,什麽都敢議論!
範景輝在緋賀楓第三次挂彩回來的時候,嘆了口氣,遞給緋賀楓一個袋子。
“什麽?”緋賀楓大大咧咧的坐下,湊過頭去研究袋子裏的白色粉末,範景輝眼疾手快拽住了緋賀楓塞進嘴裏的手,扶額道:“毒|藥。”
“啊?!”緋賀楓驚的一跳,把正在給他纏繃帶的大宮女頂了個正着,“你去哪兒弄的?!”
大宮女白了緋賀楓一眼,範景輝扭頭偷笑。
不光緋賀楓在這短短的三年裏和三皇子交心,就連一直嫌棄三皇子和緋賀楓的範景輝,也在不知不覺中被拉入了三皇子的陣營。
如果不是拿緋賀楓當自己人,範景輝也不可能把自己用來保命的東西,送給緋賀楓。
最開始的一年半,範景輝還老琢磨着,三皇子去封地後,他就自由了。
後來的半年,範景輝開始琢磨,如果三皇子去了封地,他和緋賀楓該負責哪部分的事務。
最近的半年裏,範景輝一直在琢磨,皇上抽的什麽風。
不光三皇子和範景輝想不透,宮裏的娘娘更想不透,所以她們決定,要加快動作,唯恐遲則生變。
後宮裏鬥的雞飛狗跳,朝堂裏鬧的瘴氣烏煙,謝無淵過的抓耳撓腮。
作者有話要說: 不好意思,昨天學英語學傻了,放下書一看,已經十點半了,碼了半個小時實在困的不行,今早起來現寫的,愛你們麽麽噠,雖然你們從來不和我說話,對手指。謝無淵說你們都不愛他!(悄聲,其實我更喜歡範景輝啊,對,我還說過我特別喜歡錢老漢來着,嘿嘿嘿)
☆、猝不及防的噩耗
那天在求賢科,謝無淵信誓旦旦的說沒人,一回家就被謝父叫到書房了。
謝父很淡定,從頭到尾沒說謝無淵和何賀的事兒,一句沒提。
先是表揚謝無淵争氣,吏部這麽多年沒進過人,那麽多人擠破了頭都沒擠進去,謝無淵一個倒數第六,撿了天大的便宜。
謝無淵“嘿嘿”一笑:“主要還是爹的功勞。”
心道,他爹都不知道“前三後六”的事兒,順風幫的手得有多長?!
謝父道:“我可沒幫忙。”
謝無淵“嘿嘿”笑着:“要不是‘謝’家一直中立,只忠于皇上,皇上哪能把我放吏部?”
謝父面色一緊,而後嘆道:“你小子,從小機靈,不過這種話,以後別說。”
謝無淵還是那副笑眯眯的模樣:“孩兒知道,揣摩聖意可是死罪。”
謝父瞧着謝無淵還是那副吊兒郎當的樣子,頓了頓拐杖,嘆道:“你今年也有十五了,還有半個月就要行冠禮,怎麽還是一點兒都不穩重?”
謝無淵馬上斂了笑意,乖乖站好:“穩重,穩重。”
謝父沒理他嬉皮笑臉的模樣,接着說道:“茶韻跟在你身邊也不少年了,而今也有十八了,找個日子收房吧。”
謝無淵插了句話:“爹,怎麽突然說起這個?”
謝父接着問道:“怎麽?在南淮,遇見可心的姑娘了?”
謝無淵搖頭。可心的姑娘沒有,可心的小夥兒倒是有一個。
謝父嘆了口氣,繼續問他:“那去年花燈節呢?你去轉了大半個晚上,就沒遇見幾個瞧的上的?”
謝無淵一聽去年花燈節,心都揪起來了,不停的回憶,去年有人跟着自己嗎?有麽?沒有麽?有麽?沒有麽?
沒有吧!
那他爹這是,随口一問,還是意有所指?
謝父瞅謝無淵這反應,也不像是有瞧上的姑娘,只得嘆道:“那我和你娘幫你相看相看,你也差不多該定下來了。”
謝無淵一開始還摸不着頭腦,謝無江謝無海都還沒成親吶,怎麽着也輪不着他着個幺子,再說了,他爹對他一直是“你愛去哪去哪,愛幹嘛幹嘛”的放養政策,從來不管他,今天怎麽想起來說這個,還提到去年的花燈節?
謝無淵心亂如麻,只能“嗯嗯”的先答應了,謝無淵估摸着可能就是成年前随口那麽一提,
沒什麽實際意義,不然比照馮文華的待遇,自己這會兒可能被拉去跪祠堂了,哪還能在這兒站着?
第二天臨出門前,謝父忽然來了一句:“茶盞,把小廚房裏做的核桃酥給少爺帶上。”
謝無淵還納悶,謝父怎麽知道他喜歡吃核桃酥,謝父就拄着拐杖來了句:“比不得宮裏的好吃,也比不上南淮張記的,不過總是聊勝于無啊!”
謝無淵簡直就是遭遇了晴空霹靂,噼裏啪啦,整個人都焦了。
宮裏的核桃酥,是何賀拿給自己的,南淮的張記核桃酥,還是自己剛到南淮那會兒,石海岩請客,為了支開何賀,自己央何賀去排隊買的。
謝無淵渾渾噩噩的到了吏部,還在琢磨着這件事。
自個兒從南淮回來已經三年了,茶盞當年沒說,也沒有道理現在說;除非是他爹主動問的——
如果真是他爹主動問的,那事情就大條了。
他爹這是什麽态度?不管不問?順其自然發展?
為什麽沒點破?
是希望自己幡然悔悟,還是希望自己主動交代?
謝無淵一整天心神不寧,檔案都弄錯好幾次,惹的尹玉山直看他。
“小謝啊,”尹玉山拉長了語調,“你今兒這是怎麽了?莫不是惦記上哪家姑娘,一顆心給丢路上了?”
謝無淵熊脾氣上來了,煩的很,不想理他。
尹玉山撩貓逗狗的,沒戳到謝無淵痛處,也挺不痛快的,腦筋轉了轉,改口道:“莫不是隔壁兵部那小子今兒個沒來,你想他想的慌?”
謝無淵整理檔案的手一頓,馬上若無其事的繼續,尹玉山是誰,吏部跌摸滾打了這麽多年的人精兒,別說謝無淵的手一頓,就是謝無淵的呼吸一頓,他都能聽得出來。
當下“嘿嘿”笑着,也不撩謝無淵的痛腳,笑呵呵的喝茶去了。
謝無淵長出一口氣,平常他也不至于這麽失态,主要是跟何賀這事兒,挺棘手的。
他謝無淵是不在乎,為了何賀跟老頭子撕破臉也沒什麽,反正謝家的冷眼他也收到不少,不差這點兒了。
可何賀未必不在乎。
何賀連在外面接吻都不能接受,怎麽可能接受這段關系曝光?
何賀是什麽人,謝無淵從小就一清二楚,世家子弟,家族的利益大于一切,不過謝無淵還是有那麽一絲小小的僥幸心理,萬一對何賀來說,自己比較重要呢?
又過了一旬,這一絲小小的僥幸心理,也被無情的打破了。
謝父仍舊是那副态度,什麽都不管,什麽都不問,權當什麽都不知道。
謝無淵連着十天去兵部找何賀,何賀都不在,倒是趙元魁意味不明的盯着謝無淵,表情,很豐富。
謝無淵雖然善于揣摩人心,可對着趙元魁這獨一份的表情,他除了從裏面看出“這個娃娃真可憐”之外,其餘的全都理解不能。
謝無淵心裏“咯噔”一下,暗道,他爹不至于這麽陰險吧,對自己不打不罵,一轉頭跑何家去,把事情給捅出來,然後何賀被罰跪祠堂了?
謝無淵腦補的很豐富,自己都把自己吓了一跳,心道要是他爹真這麽做了,大不了他把責任都拉到自己頭上,比如自己追的何賀什麽的,何賀那麽要強,真被謝父背後捅了刀子,那還不得難過死。
晌午休息的時候,謝無淵馬上打發茶鐘去何家打聽消息了。
下午的時候,謝無淵坐立不安,檔案又弄錯好幾份,尹玉山從隔壁的升調科聊天回來,拿着一個上好的鼻煙壺,哼着小調,心情不錯,尹玉山這人吧,心情一不錯,那股子撩貓逗狗的勁兒就上來了。
何賀的事兒,尹玉山還真知道,可他就是喜歡看年輕人着急上火、吃癟的樣子,假裝什麽都不知道,專等着看謝無淵的熱鬧。
一下午,謝無淵朝門口望了四五次,那股子翹首以盼的氣息喲,看的尹玉山抿嘴直樂。
“小子,別瞅了,我知道他幹嘛去了。”
“嗯?”謝無淵擡眼看他,“幹嘛去了?”
尹玉山一樂:“青年才俊相親大會呗。”
謝無淵當場懵了:“啥玩意兒?”
尹玉山把煙槍往桌上随便一磕,解釋給謝無淵聽:“就是老丈人看女婿,怎麽,你爹沒讓你去?”
“啧,”謝無淵這才放下心來,進士及第、進士出身和同進士出身的确是會被朝中官員或者地方鄉紳看中,拉回去直接拜堂成親,不過何家嘛,只要當事人不同意,沒人敢動硬的,一瞬間想明白了,謝無淵終于開始安心整理名冊,順便跟一直試圖和他搭讪的頂頭上司聊天,“沒啊,什麽時候開始的啊?”
尹玉山:“你從家裏帶核桃酥那天。”
謝無淵:EXM
WTF!
合着他爹那天找他原來是為了說這個?啧,所以他爹現在還是“你愛去哪去哪,你愛幹嘛幹嘛”的放養政策?
啧,謝無淵搖頭,還以為他爹終于能管管他了呢。
茶鐘打聽來的情況和尹玉山說的一樣,不過茶鐘把當時去相看一甲、二甲、三甲人士的所有當朝官員名單都整理出來了,謝無淵掃了一眼,喲,人還挺齊全,袁默都去了。
第二天,謝無淵剛進了六部的大門,還沒往左拐,就碰見趙元魁了。
謝無淵規規矩矩的見了禮,趙元魁受了,仍是一臉“孩子你真可憐”的表情,“啧”了一聲,嘆道:“沒想到……還以為……唉……算了。”
謝無淵一臉莫名,趙元魁走後,謝無淵左拐進了吏部。
求賢科。
謝無淵前腳剛踏進來,尹玉山就盯着門口瞧。一個上午過去了,尹玉山還一直用一種十分詭異的目光盯着門口,偶爾還轉頭看看謝無淵。
謝無淵被他盯的發毛:“幹嘛?”
尹玉山立馬把頭轉向門口:“瞧瞧什麽時候送喜糖。”
六部的新人沒幾個,除掉三個原本有家室的,再除掉三個在瓊林宴上被拉走了的,剩下的人當中,也就只有何賀這十天請了假。
去相看的老丈人倒是不少,謝無淵昨兒瞧見茶鐘列的名單,心裏多少有數,約莫是哪個進士被六部的大官瞧上了,昨兒的名單裏,光是六部尚書和六部侍郎,就稀稀疏疏的去了十幾個,
謝無淵一轉,立馬笑道:“老丈人相看女婿,成了幾對?”
尹玉山意味不明的笑了一聲,抽完第二袋煙絲,指着門口:“瞧瞧,這不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 嗯,加更噠!終于不單機了的我,表示很開心!
☆、猝不及防的噩耗
何賀推門進來,身後跟着兩個小厮,擡着一大筐王記糖果,何賀手裏拿着一沓紅色的請柬。
謝無淵攥着名冊的手一緊,硬生生撕下一整頁名單,“刺啦”一聲,在沒人說話的屋子格外引人注目,尹玉山和何賀雙雙看過來。
謝無淵面無表情的把撕下的名單收好,“不好意思,手滑。”
何賀想開口說什麽,頓了頓,最終還是什麽都沒說,何賀揮了揮手,身後的小厮馬上把請柬和喜糖拿給他,何賀雙手遞給尹玉山:“尹大人,何某的請柬和喜糖,到時候還請大人賞臉來吃個便飯。”
尹玉山不着痕跡的瞥了謝無淵一眼,笑呵呵的接過,翻開看了看,贊道:“好小子,不錯嘛!我瞧着這日子,是袁家的?”
清晨的陽光,帶着暖意,從院子灑進屋裏,拂在身上,謝無淵卻覺得整顆心都在發冷,冷的讓人想要逃離這個世界。
袁家的,呵,袁家的。
謝無淵嗤笑一聲,低喃,“袁默,也不過如此。”
何賀,你,也不過如此
如果何賀移情別戀,愛上袁家的獨女,謝無淵一句話都不會多說,一件事都不會多做,不僅馬上走人,還能笑呵呵的去看兩人成親,祝二人白頭到老,早生貴子。感情這種事,總是有從濃變淡的那一天,愛上了在一起,不愛了就分開,在謝無淵看來,本來就是天經地義的事兒。
更何況,原本他和何賀在一起,能給的,也只是包容。
可那個姑娘是袁默的獨生女,謝無淵認識何賀這麽多年,何賀喜歡什麽,不喜歡什麽,他知道的一清二楚,男人也好女人也罷,袁默的閨女,絕對不是何賀喜歡的那一款。
一切就都不一樣了。
謝無淵腦子一轉,就明白了前因後果。
局勢吃緊,何家這是要動了。
呵,以為搭上袁默就能高枕無憂了嗎?!
謝無淵又是一聲冷笑。他眼瞎,放何賀走進自己心裏,将信任錯付,遭到徹骨的背叛,他認了,畢竟他謝無淵眼瞎在前,怨不得別人。
可何家,就算和袁家聯姻,也未必就能拿下那個位置。
有他謝無淵在一天,何家就別想拿下那個位置!
謝無淵心思百轉千回,面上卻帶了和煦的笑意,伸手接過何賀遞來的請柬,毫無異樣,何賀試圖借着請柬的遮擋,摩挲謝無淵白皙修長的雙手,謝無淵意識到何賀的意圖,直接抽出了請柬。
何賀一時有些怔忪。
這種光天化日下掩人耳目的觸碰,兩人之前有過不少,礙于有旁的人在場,只能借着書本筆劄之類的做掩護,肌膚相親時,自是別有一番情|趣。
這個法子,還是謝無淵先想出來的。
在文史館複習,準備會試的時候,二人就曾趁着交換策論,探讨模板的時候,摩挲彼此的指腹,總能給二人帶來一些隐秘的、不為人知的、貼心的快樂。
謝無淵收了請柬,放在桌上,轉身回自己的位置,繼續幹活,剛剛撕下來的名單,也不知道還能不能黏上,粘不上的話,就只能重寫一份了。
何賀站在門口,進也不是,退也不是,猶猶豫豫的想要開口。
“無淵,我——”
“何大人,沒事兒的話,您可以回去了,六部的規矩,似乎有那麽一條,不允許各部之間上班聊天,尹大人,我沒記錯吧?”謝無淵放下手裏的毛筆,打斷何賀的話,他已經開始謄抄花名冊了,那張名單被撕得粉碎,粘是粘不好了的。
尹玉山又開始抽他的大煙,吞雲吐霧,聽了謝無淵的問話,點點頭:“嗯,沒記錯,六部守則第三百二十八條。”
何賀嘆了口氣,“那我中午來找你。”
謝無淵跟沒聽見似的,連理都沒理他。
中午。
尹玉山放下大煙,慢悠悠的站起來,出門解決他的午飯。
謝無淵立馬跟上,“尹大人,醉歡樓這幾天出了一份新酒,聽說入口即化,口感絲滑,還有甜味和鹹味兩種口感,學生一直想去嘗嘗,不如一起?”
尹玉山一聽“醉歡樓”的“新酒”,饞蟲立馬勾起來,人卻還在裝模作樣的戳謝無淵的痛處:“哎喲喲,小謝呀,小何不是說中午來找你嘛,你不等他了?”
謝無淵挺煩的,心道,死老頭,等會兒非給你上五壇酒,混着喝,把你灌醉不行,嘴上卻笑嘻嘻的:“學生來求賢科也好幾個月了,一直埋頭整理檔案,這會兒子終于得空了,尹大人可不能嫌棄學生的一片心意啊。”
尹玉山這才搖頭晃腦的,和謝無淵一起出門。
尹玉山這人,除了撩貓逗狗,就是抽大煙跟喝酒,偏偏尹家也是小門小戶,家裏沒幾個錢,他自己又得靠薪俸養夫人孩子,一個月也就能去一趟醉歡樓,謝無淵就是拿準了這個,才開口相邀。
吏部油水多,可薪俸不多。
四品以下的官員,都歸吏部管。特別是文選清吏司的求賢科,幾乎決定了一個人的官場生涯。
求賢科負責的是官員們的第一次任職安排,肯定有的地方富,有的地方窮,而考功清吏司則負責考核官員們的政績,貧瘠地區的官員怎麽可能比的上富饒地區的官員?也因此,第一次任職的地方富饒的,三年之後往往就能升官;第一次任職的地方窮苦的,可能一輩子都升不了官。
尹玉山那天說:“這地方油水多着吶”,就是這個意思。
皇上也知道吏部的人大多出身貧苦,對他們撈油水敲竹杠的行為,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小來大去的,數額不算過分也就那麽着了,不怎麽追究。
不過,謝無淵才剛來,除了最開始忙不過來的時候,拟定過幾次名單,再沒接觸過這種活計,每天除了整理檔案就是整理檔案,求賢科油水再多,也跟他謝無淵沒有半個銅板的關系。
謝無淵一個月就能領那麽可憐巴巴的幾個錢,靠他自己的薪俸還真吃不起醉歡樓,不過,咳,誰說謝無淵去醉歡樓要花錢的了。
醉歡樓和順風賭坊,都是全國連鎖的,嗯,對,就是順風幫名下的。
何賀晌午去求賢科,撲了個空,打聽到謝無淵和尹玉山喝酒去了,悶悶的回了兵部。
連着五天,何賀每天中午都去求賢科,謝無淵每天中午都請尹玉山喝酒。
休沐那天。
何賀一大早就堵在謝家門口,天還沒亮吶,把謝家家仆吓了一跳,慌忙去禀報,謝父擺擺手,随便找了個小厮去跟謝無淵說這事兒。
謝無淵道:“有什麽可見的,不見!”
又過了一個時辰,茶盞從外頭回來,頭一件事兒就是給何賀說情:“少爺,何二少都在門口等兩個時辰了,就是看在往年的情分上——”
茶盞話還沒說完吶,謝無淵直接發作起來,冷笑道:“你的意思,還是我爹的意思?”
茶盞跟了謝無淵也有四年多了,從來沒瞧見謝無淵這麽兇殘的樣子,陰涔涔的要弄死自己似的,下意識的就跪下了,“不是老爺的意思。”
謝無淵火氣蹭蹭就上來了,“給我滾過來!”茶盞磨磨蹭蹭的挪到謝無淵面前,謝無淵猛的踹過去,茶盞沒防備,就是有預感他也不敢防備,謝無淵是主子,他是奴才,主子不順心拿奴才撒氣,比天經地義還天經地義。謝無淵沒留情面,他看茶盞不順眼很久了,見天介兒的管天管地,就沒有不管的事兒!謝無淵這些年來的馬步也不是白紮的,腿腳有力,茶盞被踹的一個踉跄,摔倒在地。
恰好茶韻推門進來,猝不及防被吓了一跳,“主子,怎麽了這是?”
謝無淵道她:“沒你的事兒,出去!”
茶韻瞄謝無淵的臉色,陰森的要命,又看了一眼地下的小厮,瞧見是茶盞後,一句話也沒說,放下托盤就走了,還貼心的帶上門。
茶韻也瞧茶盞不順眼很久了,主子給他改個名都不讓,什麽奴才啊呸,被謝老爺派來監視主子,還真當自己是根蔥了。
還有何賀,也不是什麽好東西,自己攔着,主子竟還不讓,啧,早知道何賀這麽不是個玩意兒,當初就該死命攔下的。
茶盞從地上爬起來,還是不死心:“少爺,何二少在門口堵着,咱們謝府面上也不好看啊!”
謝無淵冷笑一聲,他原本以為茶盞頂多就是拎不清,沒想到胳膊肘往外拐的這麽厲害,幸好不是自己的奴才,不然非被他活活氣死!
茶鐘正好從外面回來,趕過來跟謝無淵彙報情況,一推門瞧見茶盞跪在地上,血跡斑斑,唬的茶鐘心裏咯噔一跳,主子多少年沒殺過人了,今兒這是要破例了?!
茶鐘湊過去跟謝無淵說了情況,謝無淵點頭,示意知道了,茶鐘退下,路過茶盞的時候,忙不疊的給茶盞使眼色,趕緊服個軟,認個乖,爺對自己人慣來寬厚,不會為難你的。
茶盞頓了一下,謝無淵笑了:“茶鐘,沒瞧出來啊,你們關系原來這麽好,既然這樣,你把茶盞帶下去吧。”
茶鐘暗嘆一聲,在心裏給了自己一個耳光,讓你多事!惹主子惱了吧?!
“讓茶盞下去”是讓茶盞下去,“讓茶鐘把茶盞帶下去”是讓茶鐘好好教教茶盞怎麽做奴才,怎麽辦事,至于怎麽教,那是茶鐘的事兒,謝無淵不管,可要是沒教好,茶鐘的新賬舊賬,謝無淵就要一起算了。
出了門,茶盞還不死心:“茶鐘,你快去勸勸少爺,何二爺還在門口等着吶!”
茶鐘伸手就給了茶盞一個爆栗:“你他娘的是不是傻?!你給我去看看,門口哪還有人,啊?!”
茶盞不服,在南淮,因為謝老爺的吩咐,茶鐘對他一直是禮讓三分,只有他訓斥茶鐘的份兒,哪有茶鐘說他的錯的份兒,這會兒雖然礙着謝無淵的吩咐,不能當場打回來,可不妨礙他找場子,茶盞愣是頂着一頭血跑去瞧了一趟,心想你說何二少走了,我非拿事實打你的臉不成。
謝府門口人來人往的,哪還有何二少爺的影子?
茶盞的臉被打的“啪啪”響,可惜還是弄不明白:“何二少被何老爺喊回去了?”
茶鐘真是恨死了自己心軟手賤,惹了這麽一個大麻煩,現在也只能壓着性子,跟茶盞解釋:“何二少是什麽人,這麽多年,你都一點兒沒瞧出來嗎?!他今兒要是真能在咱謝府門口站上一天,他就不是何二少,是咱爺了!”
謝無淵正好路過,聽了這句話,自嘲的扯了個笑,搖頭走掉。
瞧瞧,茶韻、茶鐘,一個個的,心裏跟明鏡兒似的,就自己,傻了吧唧的,眼瞎的厲害啊!
“不是眼瞎,是心累。”很長時間沒出現的系統,忽然出聲了,謝無淵下意識的去腦海裏找那個縮小版的謝無淵,卻發現空無一物,不由問道:“你在丹田嗎?”
系統沒理他,自顧自的說下去:“當時,你被逐回原籍,何賀二話不說就趕回來,你很感動,此是其一;十二年來,家人對你不聞不問,謝父對二夫人兩個孩子的偏心,你娘對你的漠視,在你被二夫人設計逐回原籍的時候,達到頂點,你覺得人心冷漠,需要點兒積極的情緒,此是其二;你用了隐身卡,本身虛弱,需要采陽補陰,何賀當時正好惹你不高興,你想整他,此是其三;何賀在床上躺了半個月,你覺得愧疚,想要彌補,此是其四;你的愛情觀有問題,此是其五。分析完畢。”
謝無淵被系統說的一愣一愣的,第一反應竟不是反駁,而是:“你不是不能分析宿主的情緒嗎?之前我采陽補陰的時候,不是還說人類感情太複雜,你理解不了嗎?”
系統不打算與謝無淵做任何私下的交流,只是敏銳的指出謝無淵剛剛的反應:“你沒反駁。”
謝無淵點頭,光明正大的承認:“你說的都對,我為什麽要反駁?”
系統“嗯”了一聲,就沒再說話。
仔細算起來,系統已經一年多沒追着自己,非讓自己擲骰子了,要不是今天系統突然出聲,謝無淵都要以為系統壞掉,報故障返場重修去了。
可惜的是,在系統“嗯”了一聲之後,不論謝無淵怎麽喊系統,系統都沒給他半分回應。
☆、土匪頭子和官印
謝無淵剛走出他自己的院子門,就有小厮跑來找他,說前門接到了一個叫石海岩的人的帖子,邀請謝家三少今日中午去醉歡樓一聚,謝父派小厮來問問謝無淵去不去。
謝無淵接過帖子,強壓下心裏的不悅,冷笑一聲:“去,故人相邀,怎能不去?!。”
小厮自是應下,遠遠的退了。
醉歡樓的老板石海岩是個生意人,跟刷地圖似的滿大梁亂跑,前幾天正好送了一批貨到京城,也就順勢在醉歡樓歇下了。
但凡是酒樓,就必定有客房,何況石海岩還是醉歡樓的老板。
謝無淵成天介兒的往醉歡樓跑,跟六部不管他飯似的,和那個吏部文選清吏司的副司長,叫什麽尹什麽的,天天來醉歡樓買酒,換着種類的買,一買就是四五壇,還一點兒水都不摻,十成十的陳年老酒,別說人了喝了,就是牛灌了,也得睡上個十七八天。
石海岩早吩咐了醉歡樓,謝無淵來醉歡樓一律不收錢,讓各地掌櫃的客氣着點兒,最好能當祖宗供着,閑的沒事別招惹他。掌櫃的哪還敢摻水,挑的都是上好的老酒,味夠勁足,一面招呼着小二往樓上送酒,一面在心裏悄悄抹淚,都是他的血汗錢吶,就這麽給糟蹋了,真是太傷心了。
還是石海岩來了之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