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8)
換掉例子,再換掉語言,換的面目全非,确定再也沒人認得出來之後,謝無淵滿意的放下手裏的毛筆,吃掉最後一個核桃酥,交卷走人。
謝無淵交卷的時候,岑宇正好出來溜達,上上下下打量謝無淵好幾次,順手還拿了謝無淵的卷子,翻來覆去的看了好幾次,倒是沒說什麽,就是露出一個遺憾的表情。
謝無淵被他看的渾身發毛,甭管岑宇是遺憾自己肯定沒考上,還是遺憾自己肯定能考上,反正岑宇肯定是遺憾不能對謝無淵下手就是了。
謝無淵一溜煙的跑了,就像灰太狼跟在他身後嗷嗷追他似的。
岑宇瞧着謝無淵那樣兒,忍不住笑了,搖搖頭,又去別的號舍轉了幾圈,回內堂了。
謝無淵交卷沒多久,何賀也交卷走人。
茶盞今天一早就等在門口,剛把謝無淵接到馬車上,就瞧見何賀了,立馬湊上去,問謝無淵:“少爺,何公子也出來了,要不要打個招呼?”
謝無淵笑道:“他家馬車不是在那麽?”
茶盞“哦”了一聲,心道,少爺你不能用完就丢啊,何家少爺好歹也幫你複習了這麽長時間,考不考得上的,總得說聲謝謝吧。
作者有話要說: 終于能回京了,我已哭瞎在廁所,天知道,我早就想寫,時光如梭,白駒過隙,三年的時間過去了,謝無淵回到了京城=。=
啦啦啦啦啦,回了京城,三皇子能認出當時的那人嗎?嘿嘿嘿,請腦補#水晶鞋和三位少爺都不一樣怎麽辦?在線等,挺急的#
☆、你什麽時候回去?
何賀最後還是上了謝無淵的馬車。
何賀:“考的怎麽樣?”
謝無淵不怎麽在意的攬過何賀:“還成吧,考不上大不了花一千兩捐一個呗。”
何賀白了謝無淵一眼:“你對得起我這一年花在你身上的功夫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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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無淵笑着親了何賀一口:“這話說的,要不是因為你,我能參加科舉考試?”
何賀無奈的搖頭:“你什麽時候回去?”
謝無淵:“放榜以後吧,回去也沒什麽意思。”
何賀想到謝家那堆烏煙瘴氣的事兒,“嗯,那就在南淮多呆幾天,我還能順便給你補補會試的模板。”
謝無淵扶額:“哥,你放過我吧。”
何賀:“不容易啊,這麽多年,第一次聽你喊我哥,來,再喊一聲聽聽。”
“哥,哥,哥,哥……”謝無淵來了勁,“哥,咱跑馬呗;哥,咱打獵呗;哥,咱——”
謝無淵這人嚣張的很,難的做低伏小一次,說實在的,何賀想不心軟都不行,又一琢磨,反正回京以後有的是時間學習,現在剛考完鄉試,适當放松一下也是可以的,索性就由着謝無淵了。
謝無淵在南淮呆了沒幾天,就嚷嚷着沒意思,非拽着何賀一起出去,從考完到放榜前,差不多四個月的時間,兩人轉遍了大半個江南,每到一個地方,謝無淵最感興趣的一定是賣甜點的地方,何賀懷疑謝無淵是不是曾經立志,要吃遍天下所有的核桃酥。
鄉試成績出來的時候,何賀正在指導謝無淵拉弓。
茶盞一邊嚷嚷着,一邊跑過來:“中了中了!”
謝無淵放出手中的箭,頭都沒回的問:“第幾?”
茶盞一癟嘴,“少爺您最後一名,”謝無淵手一抖,鵲翎箭歪歪斜斜的掉在地上,“什麽?!”
何賀也驚疑不定,和謝無淵對視一眼,謝無淵十分确定的搖頭。
岑宇沒找謝無淵面試,這是十分确定的事情,謝無淵還以為自己中不了,或者中了,但隔着上榜線差很多,沒想到結果下來竟然是最後一名,那到底是為什麽,岑宇沒對謝無淵下手?
謝無淵沒漏掉岑宇當初眼裏的遺憾,如果不是因為謝無淵自己的原因,難道是有誰對岑宇說過什麽?
可是,岑宇不是皇上的人嗎?
如果皇上的枕邊人都不是皇上的人——
謝無淵摸了摸胳膊上的雞皮疙瘩,心道,皇宮可真是個吃人的地方。
最後還是何賀先拍拍謝無淵的肩膀:“中了就好,別想那麽多。”
謝無淵“嗯”了一聲,又問道:“何二少第幾?”
茶盞上前一步,表情十分歡快:“榜首!”
“嘿!”謝無淵給了茶盞一個爆栗,他非常懷疑茶盞這厮是何賀的小厮,還是自己的小厮,“為什麽報我成績的時候,就癟嘴,報何二少成績的時候,就那麽歡天喜地,仔細你的皮!”
何賀笑着打賞茶盞十兩銀子,茶盞忙不疊的謝了,一主一仆倆人都沒有搭理謝無淵的意思,謝無淵恨恨的拉滿弓,鵲翎箭“嗖”的一聲,正中靶心!
哼!
鄉試成績出來後,謝無淵和何賀再想留在南淮,也沒什麽借口了,只能乖乖收拾東西,準備回京。
何賀臨走前,忽然想起什麽似的,轉頭跟謝無淵說:“謝無海進宮做了三皇子的伴讀,這事兒你應該知道吧?”
謝無淵愣了一下,“謝家不是多年前就沒有進宮伴讀的機會了?”
何賀回身,坐到謝無淵對面,眉頭皺的很深:“我還以為是你謀劃的。”
謝無淵搖頭:“我他娘的嫌命長啊,給皇子伴讀,送庶子去?!”
何賀也陷入沉思:“我以為是你想走伴讀入朝的路子,結果被謝無海截了胡,現在看來,難道是二夫人的手段?”
“怎麽可能,”謝無淵冷笑一聲,“我娘的手都沒那麽長,她一個陪嫁丫鬟,怎麽可能管到宮裏去?!”
謝無淵琢磨半天,總覺得這事兒是禍,不是福,保不齊就是皇上想法拿他們謝家開刀,畢竟丹書鐵券在謝家書房裏擱着吶,半晌,謝無淵緩緩開口:“知道是誰提的嗎?”
何賀皺眉回憶許久:“南淮鹽政使。”
“南淮鹽政使?”謝無淵喃喃重複,“那不是皇上的心腹?難道,皇上真的想拿謝家開刀?”
何賀搖頭:“我看不像,前幾天,謝無海教唆三皇子逃學,皇上也沒趁機發作啊。”
謝無淵想破腦袋也沒想出所以來,只道是“兵來将擋水來土掩”吧。
也不怪謝無淵想不到,他早把船上那個男孩兒忘在腦後了。
對謝無淵來說,那個男孩兒就是一個很合他胃口的小孩,自然不會花那個心思去記。
再說了,謝無淵當時只是臨時起意,看三皇子可憐,這才讓三皇子背了那份名單,并沒有再額外謀劃什麽,所以也沒往心裏去。
皇宮
三皇子挨了板子,躺在床上,趴頭問謝無海:“你們家只有兄弟三個嗎?”
謝無海點頭:“我大哥文采很好,可惜沒能帶殿下出去,不然我們可以去找我大哥,這樣夫子布置的作業,我們就不怕了。”
三皇子在心裏默默盤算,謝無海兩年前十三歲,他大哥,應該不像三十多歲的樣子,謝禦史今年才四十剛出頭,不可能有那麽大的孩子。
難道是旁系的,私生子什麽的?
皇後當初不是說了句“謝家真是白瞎了這麽一條好苗子”嗎?
三皇子又問道:“嗯,你們家有沒有再大一點兒的旁支什麽的?”
謝無海眼珠子溜溜的轉了一圈:“我們家沒有,不過我娘親家裏有不少。”
“嗯?”三皇子來了興致,“給我介紹介紹?”
謝無海開始一個一個的介紹謝二夫人家的各個親戚,就盼着三皇子對哪個感興趣,給安排個職位什麽的,不指望縣令這種能管一方的,皇子身邊的侍衛什麽的,就很不錯。
三皇子皺着眉頭聽完,沒有一個符合他印象裏那個人的。
這兩年,三皇子不是沒找過人,可看過他畫像的鬼們,都一致的搖頭,說來宮裏的王公大臣、皇孫貴胄,都沒有這麽一號人,三皇子只能把目光放到謝家身上。
前幾天,謝無海說帶三皇子去找他大哥,三皇子略微想了想,就同意了,結果被皇上在宮門口逮了個正着,三皇子這才知道,原來是二皇子給謝無海下的套,謝無海這個沒腦子的,連想都沒想就鑽進去了,連帶着自己受罰。
緋賀楓吹了吹寫好的作業,大搖大擺的過來取笑謝無海:“瞧瞧你笨的,寫個作業,還得找你哥哥幫忙。”
三皇子暗中白了緋賀楓一眼,緋賀楓假裝沒看見,反正緋賀楓瞧謝無海不順眼,不是一天兩天的事兒了,緋賀楓是真的想不明白,三皇子怎麽就選了這麽一個伴讀,伴讀的活兒,什麽都不會幹,成天就知道趁機在三皇子面前谄媚,還順便舉薦他娘家那些兄弟。
要是這謝無海的娘家是個靠譜的娘家,緋賀楓還不能這麽生氣,結果一查下去,謝無海說的那些人,沒有一個能用的,全是仆役雜役,最好的,就是個普通農戶,這種人,三皇子要來何用?!
閹了當太監都嫌髒了三皇子的宮殿。
範景輝這會兒也從外面回來,先是招呼殿裏的宮女太監給三皇子換了藥,然後把今天書房裏夫子布置的作業一一說了,放下範景輝早就做完了的那兩份,開始着手寫第三份。
範景輝的性子,沒有緋賀楓那麽張揚,也沒緋賀楓那麽較真,範景輝屬于那種不緊不慢 ,平常你留意不到他,但關鍵時刻,總是能挑大梁的。
三皇子挑的這兩個伴讀,恰好互補,從脾性到擅長的領域,一個進攻,一個防守。
三皇子挑人前,是經過嚴密排查的,皇上每年會宴請群臣,可以帶上孩子,宮裏的鬼們也因此見過不少臣子的孩子,三皇子根據各個宮殿的鬼們反映上來的情況,勾畫了好幾個合适的伴讀,去掉參雜着各個宮殿勢力的,剩下幾個當中,挑了這麽兩個,彼此互不認識,父輩不紮眼,也不是完全使不上力的伴讀。
範景輝的父親,是一品大學士,要非說有什麽特別擅長的事情,那就是文章作的名滿天下,所以範大學士雖然官居一品,卻很少有人去拉攏他,一沒權勢,二沒本事,沒那個利用價值。
三皇子從馮文華的案子裏,看到了馮老丞相門生的力量,三皇子迅速發現了一品大學士的作用,別的不說,制造輿論是一等一的高手。一品大學士身後站着的,可是全天下的文人墨客,雖然沒有将軍元帥什麽的好用,可總歸也是一股不小的力量。
可惜的是,太子妃、賢貴妃、茅貴妃乃至皇後,都太過重視兵權,而輕視文臣的力量,或許她們當中有人注意過一品大學士這個位置,卻覺的得不償失,懶得下手。
緋賀楓的父親,是工部尚書,吏戶禮兵刑工,從排名就能看出來,工部是最低的職務。雖說工部負責的是各個地方的基礎建設,興修水利,建設行宮,大興土木什麽的。沒什麽技術含量,也沒什麽權利,自然沒人拉攏。
三皇子選上緋賀楓,跟緋賀楓的工部尚書父親,半毛錢的關系都沒有,三皇子就是喜歡緋賀楓的脾性,張揚任性,想說啥就說啥,總有股積極向上的沖勁。
三皇子小時候就特別憋悶,長大了,好不容易開朗些,又被接回皇宮,只能繼續憋悶,三皇子挺喜歡看人嚣張的樣子,特別是兩年前之後,更像入了魔一樣,平常也能看的出來,三皇子和緋賀楓更親近些,緋賀楓也更嚣張些,不過範景輝不在乎這個,三皇子願意寵着誰,和他這個伴讀是沒關系的,只要三皇子平平安安的從九歲長到十二歲,封了王,給了封地,他範景輝就能跟三皇子說“拜拜”咯。
謝無海被緋賀楓趕走,三皇子又和緋賀楓說了會兒話,這才歇下。
謝府。
謝無淵帶着舉人的身份回府,謝家上上下下,大大小小,全都表示了“少爺終于改邪歸正了,真是老天保佑”的心情,把謝無淵給煩的,恨不得一直呆在南淮。
吃完飯,謝父把謝無淵叫到書房,語重心長的拍着謝無淵的肩膀嘆道:“無淵啊,要是早知道你這麽上進,當初就該讓你進宮伴讀的。”
謝無淵心道,別,您可千萬別。
謝父又道:“你那個二哥,天天在宮裏惹禍,唉——”
謝無淵心道,不一定是惹禍,沒準是給三皇子背鍋,三皇子的伴讀,能好了就怪了。
謝無淵一直不說話,謝父還以為謝無淵對差點被逐出家門有意見,又叨叨了半天,才把謝無淵放回去。
謝無淵一轉身,就去找他娘謝夫人去了。
謝夫人的身子已經将養的差不多,不再天天躺在床上,這會兒看見謝無淵過來,把人拉到身邊坐下,拍着謝無淵的手:“我聽茶宴說,你能中舉,多虧了何家二公子,我這邊拟了單子,改天你得了空,帶着東西往何府走一遭吧。”
謝無淵嘴角抽了抽,原以為府裏就茶盞一個吶,沒想到還有茶宴。
謝夫人又說了些體己話,謝無淵一一聽了,最後開口問道:“娘,你知道二哥去伴讀的事兒是怎麽回事嗎?”
謝夫人搖了搖頭,只道:“總歸不會是壞事。”
謝無淵嘆了口氣,也只能作罷。
謝無淵帶着禮物去何家道謝,按下不提。
只說,謝無淵在家呆了沒幾天,就被他爹謝禦史給提溜到文史館複習去了,謝無淵那個難過啊,都快哭了!
讓不讓人活了!連着考三年啊!我都複習兩年多了!蒼天啊,大地啊,為什麽對我這麽殘忍啊!
文史館是整理史料資料的地方,謝禦史在隔壁辦公,謝無淵只能認命的在他爹眼皮底下背模板,背策論,謝父還特意把謝父當年會考前後做的策論翻出來,給謝無淵當參考。
謝無淵眼睛都亮了,他既然答應過何賀三年之後要和何賀一起入朝,就會做到,這會兒能拿到謝父當年的策論,簡直是大喜過望。
謝父和曹陽是同一年的進士及第,曹陽是榜眼,謝父是狀元。不過因為謝父姓謝,這輩子就只能做禦史,與旁的無緣了。
這可是最符合大衆審美的策論啊,謝無淵發誓,他要把謝父的策論背上個四五十遍,他就不信這樣會試還不過。
謝父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沒把謝無江的策論拿給謝無淵,因為謝無江當年雖然會試也過了,但不過就是個普通的三甲,同進士出身。算不上特別好的參考。
謝無海成了皇子的伴讀,用不着科舉考試,自然也就沒有策論。
自從謝無淵被抓到文史館複習之後,何賀沒幾天也跟來了。
得,文史館占了禦史的地盤,沒人敢說;何家背後站着個老太太,更沒人敢說。
謝無淵和何賀兩個人,就這麽鸠占鵲巢,呆在文史館準備明年的科舉。
何賀照舊給謝無淵指導,謝無淵這次倒沒讓,只說讓何賀自己複習自己的,不用管他。
何賀一開始不肯,謝無淵卻說,如果何賀再堅持,他索性回謝府。
何賀拗不過謝無淵,只能應了,不過還是堅持檢查謝無淵的策論,圈出寫的好的地方,然後給謝無淵逐一講解。
二人回京後,見面的機會不少,私下相處的機會卻不多,這會兒,何賀拿着謝無淵策論的手,正好碰到了謝無淵伸出來的手,二人一時都有些怔愣,謝無淵和何賀不是沒有牽過手,只是這段時間內除了眼神交彙,幾乎沒有任何觸碰,讓這次的偶然變得分外勾人心弦。
謝無淵和何賀都忍不住勾了唇角,二人相視一笑,默契和暧昧,同時飄散在靜谧的書房。
何賀講的很細,生怕謝無淵聽不明白。
謝無淵聽的很認真,他不希望何賀在自己身上花費太多的時候,何賀的文采,足以拿到一甲的進士及第。
謝無淵進步很快,這點是謝父說的,謝父偶爾布置題目給謝無淵,謝無淵總是能從謝父哪裏拿到一個“還可以”,謝父沒說,謝無淵卻知道,這是“優秀”的意思,不由有些洋洋得意,這可是何賀傾心栽培的結果,頗有謝父表揚的不是謝無淵,而是何賀,心上人被父親認可的自豪。
☆、不就一場破考試嗎,有什麽大不了的
謝無淵和何賀也不是每天都困在文史館,文武百官休沐的日子,他們也跟着放假。
五天一次,謝無淵有時候窩在家裏,有時候練練拉弓,有時候看看早前謝家祖先留下的布陣手劄什麽的,健康值上了不少。偶爾也扔個骰子,随便玩玩,他不扔骰子的時候,系統總是在他耳邊叨叨個不停,謝無淵真是煩的不行,就随手扔幾個,不管扔了幾,都不往心裏去,也沒發生什麽值得說一說的大事兒。
這天正好是花燈節,咳,就是那種專門為少男少女們準備的節日,謝無淵一早跟家裏打了招呼,獨自一人去了坊市。
謝父謝母從公帳上給謝無淵支了一百兩銀子,囑咐他好好玩,花燈節嘛,孩子大了,瞧上哪家小姑娘,不方便說話,只能趁着花燈節互相看兩眼,也是情有可原。做學問又不差在這一天。
謝無淵可不知道謝父謝母正琢磨着小兒子也這麽大了,該尋思結親對象了,他這會兒正在一早約好的地方,等何賀。
這種和七夕差不多的節日,當然要和何賀一起過。
“賣花燈咧,有緣千裏來相會的花燈咧——”對面有一個賣花燈的小販,手裏拿了若幹種不一樣的燈籠,謝無淵打眼一瞅,瞧上一個梨花絹底桃花木風吹竹林的燈籠。
何賀出身清貴,尤其喜歡竹子這種清高的植物,何賀的衣服,大多都繡的成片的竹子,謝無淵一瞧見風吹竹林的燈籠,馬上想起何賀有一件雨打竹林的袍子,挺襯的。
當下掏錢買了下來,小販做了一筆大買賣,附帶幾句恭維話:“公子品性高潔,這竹子最襯您了!”
襯我?!謝無淵笑着接過燈籠,對小販的谄媚不置可否,繼續站在一旁等人。
謝無淵今天穿的很随意,事實上,他每天都穿的很随意。
茶韻知道今天花燈節,親自盯着謝無淵換上的,茶韻特意給謝無淵準備的一整套,處處都透着低調奢華的味道,生怕何賀何二少在穿着上繼續挑刺,惹自家主子不痛快。
來來往往的人群,瞧着謝無淵,一襲暗黑色的華袍,一盞淺色風吹竹林燈籠,頗有幾分“豪門公子會千金”的陣仗,不少姑娘一邊偷偷回頭瞄謝無淵,一邊在心裏暗自嘀咕,也不知是哪家千金,如此有福氣,竟能得這麽一位霸氣側漏的公子哥青睐。
沒一會兒,一個十歲上下的男孩兒湊上前來,大大咧咧的問謝無淵:“我家公子想買你的燈籠,出個價吧!”
謝無淵笑着搖頭:“我留着送人的,不賣。”
男孩兒不依不饒:“反正都是送人,你再随便挑一個呗,我們替你出錢!”
謝無淵失笑:“多少錢我都不賣,我送的是心上人,你瞧,他已經來了。”
男孩兒還想說什麽,瞧見謝無淵指的位置,遙遙的走來了何家二公子,立馬竄進人堆,不見了。
倒是也巧,何賀來的時候,手裏也拎着一個燈籠,燈籠上畫着一個小孩兒,攥着一塊咬了一口的核桃酥,吆五喝六的,很嚣張,。
謝無淵一瞧,就知道何賀這是特意買給他的。
謝無淵從何賀手裏接過花燈,換到左手,右手在袍子掩蓋下,扣住了何賀的手,笑道:“你這是照着我畫的吧,這麽像!”
何賀動了動被扣住的手,與謝無淵十指交錯,他很淡定的“嗯”了一聲,“我下午出門,看見一家燈籠店,招牌上說可以訂做,我就多留了一會兒,給他們畫了張畫像,結果來晚了。”
謝無淵舉起燈籠來仔細打量,“啧啧”稱奇:“我還從來都不知道,原來我小時候就這麽霸氣啊!”
何賀偏過頭來,看他:“你還以為你很和善吶,我都數不清讓你整哭過多少次了。”
“小時候不懂事,”謝無淵幹咳一聲,壓低聲音,“我保證,以後只讓你在床上哭。”
何賀讓謝無淵弄的尴尬,接過謝無淵手裏的花燈,細細瞧了,從梨花絹,桃花木,到繡工,無一不是做工精良,何賀笑道,“你倒是知道我喜歡什麽。”
“當然知道,”謝無淵壓晃了晃二人牽着的手,湊到何賀耳邊,低聲來了句,“你喜歡我。”
何賀紅了臉,二人一路走,一路逛,完全沒覺察到身後跟了三條小尾巴。
三皇子今天終于逮到機會出宮,帶着緋賀楓、範景輝兩個伴讀,偷溜到坊市,他老早就瞧上了那盞梨花絹桃花木蘇繡的風吹竹林燈籠,等了半天,緋賀楓家的小厮和範景輝家的小厮終于湊夠了錢,可就慢了那麽一小會兒,燈籠就被一個十五六歲的黑袍少年買走了!買走了!!
明明是自己先來的,可惡!
三皇子暗嘆一口氣,在宮內,搶不到自己想要的!出了宮,竟然還搶不到!
緋賀楓一看三皇子嘆氣,立馬上前一步,想要跟謝無淵買下那盞燈籠,範景輝沒說話,三皇子也沒制止,緋賀楓難的能照着自己的心意來一次,可惜,謝無淵不賣。
緋賀楓不認識謝無淵,可他認識何賀,何賀來的時候,緋賀楓也不管燈籠不燈籠的,立馬撒丫子溜了。
如果被何二爺逮到三皇子的伴讀陪三皇子溜出宮來玩,他緋賀楓不挨板子才怪!
三皇子也是瞧見何賀吓的不行,本來想走的,可看見那個黑袍少年湊到何賀耳邊低聲調侃的樣子,竟不由想起三年前那人壞笑的模樣。
可,分明不是一個人啊。
三皇子咬了咬唇,游移不定。
這個少年,頂了天十八歲,怎麽可能是當年那個三十歲的人?
嗯,不是。
三皇子努力說服自己離開,被何家的人抓住把柄,可不是好玩的,可等他意識過來的時候,他已經帶着緋賀楓和範景輝跟在黑袍少年和何賀身後了。
看那少年替何賀把被風吹起的鬓發別到耳後,替何賀接過手中的燈籠;何賀随意瞧路邊攤一眼,黑袍少年便立刻買了東西來——
三皇子又帶着緋賀楓和範景輝跟了半天,一直把人跟到何府門口,看着黑袍少年在烏漆墨黑的胡同裏和何賀接吻,然後目送何賀回府。
緋賀楓早就驚掉了下巴,要不是範景輝死死捂住緋賀楓的嘴,緋賀楓早就嚷嚷起來,被何賀和那少年逮個正着了。
三皇子又偷偷摸摸的繼續跟下去,範景輝不耐的翻了個白眼,心道,不就是個破燈籠嗎,回去讓緋賀楓找工部的工人,給三皇子做他十個八個的,省的弄的跟賊似的。
那黑袍少年拿着那盞畫着核桃酥和小孩兒的燈籠,七柺八轉的,三皇子好幾次差點跟丢,還有幾次一度以為被發現了,最後都是虛驚一場。
三皇子是打定主意跟到底了。
一直把人跟到謝府。
三皇子努力用牙咬住自己的手,才能保證不會喊出聲來。
謝府的!
三皇子內心雀躍,恨不得馬上跑過去,問他記不記得三年前的畫舫!記不記的那三條人生格言!記不記的那個能見鬼的男孩兒——
可終究礙于身邊有旁人,只能壓下這份突如其來的悸動,在心裏刻畫下黑袍少年的模樣,招手示意兩個伴讀該回宮了。
緋賀楓回宮之後,一直嚷嚷個不停:“天吶,何家這麽大一個把柄!”手舞足蹈的比劃着,“這麽大一個啊!”
三皇子一會兒笑,一會嘆氣,壓根沒空理緋賀楓。
範景輝真是給這兩個神經病跪了,當今聖上不也有男寵麽?!這有什麽好大驚小怪的,又不是抓着何貴妃偷人!
和何賀在一起的日子,總是過的特別快,謝無淵還沒怎麽覺出來吶,會試一眨眼就到了。
謝無淵直到提前一天入場,才真正意識到,自己竟然真的用了三年的時間,憑自己的本事,從白身考到了會試。
如果這次會試過了,那他就真的是應了當初何賀說的那句戲言“加冠禮正好和放榜一起,多帶勁兒啊!”,想到這兒,謝無淵不由笑了,如果他真的過了會試,那酒肆茶館又要開始講“十五年前的傳奇故事”了,話本的名字就叫什麽來着——哦,對——《從混混到丞相》。
謝無淵搖搖頭,把這些亂七八糟的想法從腦袋裏晃出去。開始認真答題。
會試的內容和鄉試一樣,十二天,三場。第一場仍舊沒有多大難度,無非是四書《大學》、《中庸》、《論語》、《孟子》抽查三篇,做詩詞歌賦任一一首,主要是考默寫與文學底蘊。
謝無淵很快答完題,交了卷子。
然而,從第二場起,題目變的有針對性,也更加主觀,就連原本簡簡單單的經書解析,都上了不少層次,謝無淵很難提筆作答,他實在是拿不準到底是要“懦弱”還是“冒進”,一直猶猶豫豫。
直到號舍外傳來最後三個時辰的報時時,謝無淵才随便寫了點似是而非的觀點,不求有功,但求無過。
謝無淵這會兒已經沒有閑情去想那些有的沒的了,他開始變的緊張,害怕何賀和謝父這一年來的時候,在自己身上白費了功夫,害怕自己答不好,讓二人失望。
謝無淵在第二場的表現,明顯影響到了他答第三場的心情。
三場考試的比重是一比三比六,也就是說,其實第三場的策論才是重中之重,第二次答得好不好,起不了關鍵作用。謝無淵在第二場的失利,壓根沒有他想象的那麽嚴重。
可惜的是,謝無淵這幾天壓力一直很大,考前謝父謝母的鼓勵,更是讓他給自己暗自施壓,謝無淵這輩子做了十二年的纨绔子弟,第一次得父母正眼相待,一心想着做的好點兒,再好點兒,謝無淵自己都沒覺察出來,心理負擔就已經超出他所能承擔的正常水平了。
第三場考試的時候,謝無淵看了策論的題目,當場就呆住了。
冷汗跟不要錢似的往外冒,心裏發憷,頭皮發麻,這個題目他做過,謝父給他講過一遍,何賀又給他講過一遍,可該死的,他忘記了!
謝無淵甚至忘了最開始寫的是什麽,腦子裏亂的很,一會兒浮現謝父眉頭緊皺“這裏寫的不好,太冒進了,”一會兒又浮現何賀低聲輕語“那裏要改一下”,謝父和何賀輪番出現在謝無淵腦子裏,謝無淵覺得自己要炸了!
系統磨磨蹭蹭的出來,吞吞吐吐:“宿主,你需要冷靜,監測數據顯示,你正處于崩潰邊緣,請宿主鎮靜。”
有的時候,越着急,越想不起來,謝無淵正處在這樣一個境況。
走出考場的那一刻,謝無淵看着外面熙熙攘攘的人群,等待學子的同窗,他明明白白的知道,這一場自己過不了。
再加上第二場,這次會試,無論如何,自己都是要挂了的。
候在門外的謝家小厮趕忙圍上來,幫忙拿籃子、衣服什麽的,茶盞遠遠的瞧見謝無淵臉色不好,馬上支了一旁的另一個小厮回府,把消息傳給謝老爺。
謝無淵出來的時候,何賀還沒出來,謝無淵也沒等他,直接吩咐車夫回府。
謝老爺早前聽了小厮的傳話,沒說謝無淵什麽,只道是好好休息,今年不行,還有三年後,不着急。
謝無淵走後,謝父才重重嘆了口氣:“早知道,我就不該逼他。是我弄砸了啊。”
謝夫人安慰他:“沒事,無淵才十五歲,還沒加冠吶,不着急。”
二夫人也忙着搭話:“無淵可比無江厲害多了,無江那會兒,鄉試還考了兩次吶。”
謝老爺看了二夫人一眼,又嘆了口氣,心道,這能比嗎?謝無淵從戒了賭到童生試,才半個月;從童生試到鄉試,也不過一年!如果不是因為壓力過大,怎麽可能挂在會試上?!怎麽可能挂在有了題目的會試上啊?!
謝家“無”字輩一共三個兒子,謝無江從小就學,學了這麽久,也不過是個三甲的同進士出身;謝無海進了宮,不可能再擔任禦史;只有謝無淵一個,雖然小時候不學好,但這會兒,三年的時間拿下舉人,原本有望再進一步,謝無淵最開始的那篇策論,謝父看過,優秀稍微往下一些,絕對及格線以上,也就是說,只要前兩場不交白卷,謝無淵根本就不可能會挂在這次會試上!
是自己搞砸了啊!要不是自己那麽心急,也不至于把事情弄成這個樣子。真是糟蹋了娘娘的一片心意啊!
謝老爺搖搖頭,拄着拐杖往書房走,罷了罷了,左右跟着誰都是謝無淵自己的造化,随他去吧。
何賀一出來,就蹿到謝府來找謝無淵,還得意洋洋的邀功:“怎麽樣?題目熟悉吧?”
謝無淵坐在椅子上,拉過站在他身前的何賀,把頭埋在何賀的腰間,苦笑一聲:“我當時懵了,腦子一片空白,只記的這題做過,不記的怎麽做了。”
何賀顯然沒想到謝無淵會出這種狀況,臉上的喜色迅速退去,茫然自語:“不,是我的錯,我該聽二姐的話,不該自作主張的。”
謝無淵腦子亂的很,根本沒聽清何賀說了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