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杜過已經很久沒有見到徐鑫了。跟羅蔚在一起的比較突然,以致于他都忘了疑惑,徐鑫跟羅蔚怎麽還認識。
不過很快,他就知道了答案。
雖然是周末,徐鑫卻在跟同事妹子撩閑,見到杜過和羅蔚略有吃驚,但也很快接受了設定,領着杜過和羅蔚出門找了個适合聊天的地方。
“真是稀客啊……”徐鑫在兩人之間來回打量,嗤笑道:“你們倆還真湊一塊兒去了。”
杜過:“……額,徐哥,你火眼金睛啊!”
被人當猴的徐鑫給兩人倒茶,很有自知之明地問:“說吧,這麽長時間不找我,找我肯定有事。”
“你沒變啊,說話依然這麽直。”從見面到現在,羅蔚首次開口。
“你倒是變了不少。”徐鑫抿了口茶水:“我都以為咱們老死不相往來了。”
羅蔚大方承認了:“本來是這個打算。”
這個對話就微妙了。杜過在旁邊聽着,仍然沒琢磨出來,羅蔚跟徐鑫這是老朋友,還是老仇人?
徐鑫看杜過不吭聲了,主動為他答疑解惑:“你是不是不知道我們倆是小初高同學?”
“啊!”杜過恍然道:“他沒提。所以你們……?”
“你放心,哥可是直男,明年說不準就結婚了。”徐鑫怕杜過誤會他跟羅蔚有一腿,率先澄清:“不過看他這樣,沒跟你追憶過他似水年華吧?”徐鑫貧起來也是難逢敵手。
“咳咳!”羅蔚輕咳兩聲以示威脅,奈何徐鑫根本不怕他,跟興奮的杜過馬上統一了戰線。
杜過:“哥,給我說說!”
徐鑫得意地掃了眼羅蔚:“他從小學到初中,沒笑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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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杜過偏頭瞅羅蔚,又用手指戳了戳羅蔚的臉:“你小時候面癱啊?”
羅蔚抓住他的手壓到桌子底下,皮笑肉不笑地對徐鑫說:“禍從口出。”
徐鑫無視他,繼續給杜過爆料:“我們倆認識,就是因為他太高冷,被他班小混混放學堵了,結果我們路過的時候,看見他直勾勾地盯着人家說:‘你知道你現在只是被情緒控制的傀儡嗎?不知道的話回去想想吧,除去這個外殼,你真正是誰?’哎呀我去,笑死我們了……”
徐鑫學的聲情并茂,也是當年羅蔚給他的印象太深刻,他一直記到今天,找不到笑話時就回味回味。
“你以前這麽中二?”杜過想象着那個畫面,越發覺得不忍直視。
羅蔚當然也十分汗顏。但誰沒有個黑歷史,被杜過知道一星半點也無妨。只是他提醒杜過:“說正事吧。”
“徐哥我還想聽,還有什麽啊?”羅蔚越是不想讓他聽,他越是想挖出更多,杜過亟不可待地追問徐鑫。
徐鑫卻開始給羅蔚面子,不肯往下說了:“還有什麽,你就親自問他吧。是吧羅蔚,談戀愛要坦誠,你那些光輝事跡也不用藏着掖着的。”
杜過又去看羅蔚,羅蔚嘆口氣,真是低估徐鑫嘴欠的程度了,他無奈地對杜過說:“以後我再給你講。你先把你的事,簡單跟他說說。”
“不必了吧。”杜過跟徐鑫還沒熟到聊家務事的地步,所以并不想勞煩徐鑫幫忙。可羅蔚似乎很相信徐鑫,拿出手機給徐鑫看。
“我想讓你幫我找人盯着這個人,看看他住在哪裏,跟什麽人接觸。”羅蔚把孫建剛的照片發給徐鑫,徐鑫看了兩遍。幽幽開口:“你把我當私人偵探呢?我都不混社會好多年了好嗎?從良了已經。”
“這點兒事情你還是辦得到的。”羅蔚肯定地說:“這個人現在對他的家人有威脅,你只管盯着就可以了,其他的我來。”
杜過以前就覺得徐鑫長得兇,原來也是個有故事的人。看來徐鑫跟羅蔚過去交情不錯,那為什麽許久不聯絡呢?
“我就是欠你們的。”徐鑫把手機收起來,抱怨說道:“一個兩個都跟我斷絕來往,有事了想起我了。不行,你得請我喝酒!”
羅蔚笑道:“沒問題,後半輩的酒我都請了。”
“算你識相。”徐鑫拿起車鑰匙,起身欲走:“走啊,現在就去,別賴賬。”
只要是羅蔚找的人,杜過就十分放心。所以他不急着回去,跟羅蔚一起去請徐鑫吃飯。席間,徐鑫打了好幾通電話,算是把羅蔚交代的事辦了。
回去的路上,杜過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想打聽羅蔚的過去:“能跟我說說你跟徐鑫以前的事麽?”
因為喝了酒,羅蔚沒開車。兩個人就像普通情侶一樣壓馬路。羅蔚預料到杜過會問,所以他并沒有遮遮掩掩:“能啊。以前不說,是怕你覺得我複雜。你想知道的話,就告訴你呗。”
杜過洗耳恭聽的點點頭。
羅蔚在心裏組織了下語言,首先告訴杜過:“我小時候,覺得同齡人都是傻逼。”
“……”這個開場白跟想的不一樣!
羅蔚對杜過的表情很滿意,緩緩交代:“我覺得人的喜怒哀樂都很多餘,行為還要被情緒控制,時常做出讓自己後悔的事情,挺蠢的。所以我不跟同齡人來往,比較孤僻。直到後來認識徐鑫他們。
徐鑫是我們幾個人裏歲數最大,也操心最多的。大事小情都是他罩着我們,包括後來我學拳參加比賽,他也幫了不少忙。不過跟我走得最近的人不是徐鑫,是孔亦臣。
不知道你有沒有過這種朋友,認識孔亦臣,我覺得我找到了世界上的另一個我。我們特別聊得來,思想節奏,興趣愛好,對外界事物的看法。有時候憑借一個眼神,就能了然對方的想法。當時我覺得,自己都可以願意效仿古人,做到士為知己者死。”
在杜過的回憶裏,他沒有過這樣的友誼。若是論交心,唐宇算一個,只是結局不妙。
“然後呢?徐哥怎麽說你們要老死不相往來?”
羅蔚其實不太願意提前往事,連想都不願想。但他還是告訴杜過:“徐鑫跟孔亦臣的哥哥關系更好。後來孔亦臣死了,我們的圈子就散了,誰跟誰都不聯系。”
理智告訴杜過,他不該再問下去。所以他握住羅蔚的手,跟羅蔚十指交扣,寬慰道:“過去的就過去吧,別想了。”
話說到這裏,羅蔚反倒釋然了:“有些事不是逃避了,就能當做沒發生過。高中畢業後,我們全家移民去國外,孔亦臣想拓寬眼界,于是跟我一起申請了留學。他哥哥在國內上大學,不是很同意孔亦臣出國,想讓我勸勸孔亦臣留下。但我沒有,反而跟孔亦臣申同了一所學校,信誓旦旦的跟他哥哥保證,我會照顧好孔亦臣。
我們順利入學,因為專業不同,平時相聚的機會不多。後來他在學校認識了一個人……”
說到這,羅蔚停下腳步,似乎很痛苦的用手搓了搓臉。杜過不想再讓他說了,那必定是讓羅蔚痛苦不堪的往事:“算了,別說了,我不知道也沒關系。”
羅蔚搖搖頭:“他瘋狂的愛上了那個人。加上我自己學業很重,我們就很久沒有見面。誰知道再見面時,他像變了個人。
他變得喜怒無常,情緒大起大落,好像他的殼子裏,裝了另一個靈魂。然後他告訴我,那個人騙他吸毒了。
毒品的可怕,除了讓一個人上瘾外,還會讓人失去自我,而且是讓人清清楚楚地看着一步步自己堕落,你知道在做的一切都喪失理智,但你控制不了。就像孔亦臣,他說他自己在腐爛,可卻找不到出路。
我也還年輕。我不信毒瘾戒不掉,我不信這世上有無能為力,所以我讓他相信我,我一定能幫助他。
我們沒敢告訴他家裏人,包括他哥哥。我們找到民間的戒毒組織,雖然費用昂貴,但是能保護我們的隐私,不被他人發現。我們所有的錢,生活費,打工報酬,都搭在裏面。
可是沒用的,在我分身乏術的時候,他還在跟那個人見面,他還愛着他,就算對方害了他,他也還愛着他。
就這樣反反複複的戒毒,我才發現了他們還在聯系。我對他太失望了,我覺得他已經不配擁有我的友誼。可是我沒有退路,我不想看着他在泥沼中掙紮。所以我想了個辦法,把那個人送進監獄。
孔亦臣恨我吧,我不知道。為了讓他振作,我帶他去各國旅行,帶他去野外冒險,我們考了槍證,考了潛水證,考了跳傘證,還結識了一些極限運動愛好者……
但他還是複吸了。我失望透了,他根本不是我認識的那個孔亦臣,只是個自甘堕落的垃圾。然後我們又是很久沒聯系。有一天,他突然找我去跳傘。我以為他想開了,就很痛快的去赴約。
我們像往常一樣聊天,那天他狀态很好,我們好像回到了他吸毒之前。在飛機上,他大聲告訴我,愛一個人的感覺很好,因為有了對方,你的生命都變得有意義。我嘲笑他胡扯,他讓我自己去試試。說完這些,他跳了下去。”
杜過聽得入神,不由自主的問了句:“難道是?”
羅蔚的語氣不再透着濃濃的哀傷,他很平淡地說:“死了。我們的水平是可以獨自跳傘的,他用傘繩纏住了自己的脖子,窒息而死。”
一個人能用這麽極端的方式自殺,該是對這個世界多絕望啊。
“然後呢?”杜過緊緊握着羅蔚的手,兩個人逛到一個公園,找了個長椅坐着。周遭不時會有往來的游人打量他們,但他們絲毫不受影響。
“然後我通知了孔亦臣的家人,也通知了監獄裏那個人。沒過多久,那個人也死了。可能是自殺吧,誰知道呢。我沒告訴孔亦臣的家人他吸毒的事,可能真的是我保守吧,我想讓他幹幹淨淨的走。他的家人把他的死因當成意外,他們都恨我,覺得是我挑唆孔亦臣,最終害死了孔亦臣。所以後來幾年,我都沒有回國。過去的朋友,也都不再聯系。”
盡管羅蔚比杜過強壯,杜過還是輕輕把他抱進懷裏,并且用上畢生的溫柔,在羅蔚唇邊印上一吻。
杜過:“你沒有做錯,問心無愧,不需要內疚。”
羅蔚回抱住杜過,還揉了揉杜過的頭發,他輕聲道:“以前我也認為自己沒有做錯。但是現在有了你,我覺得我還是做錯了。”
杜過直起身,不解的望向羅蔚。
羅蔚因為強迫自己回憶血淋淋的往事,臉色略有蒼白。但他還是對着杜過露出笑容,凝視着杜過的雙眸:“現在有了你,我才明白愛一個人是怎樣的心情,什麽才是‘有了對方,生命都變得有意義。’無論你是什麽樣的人,做了什麽事,我都無法不愛你。誰都不能傷害你,親人朋友都不行。哪怕孔亦臣還活着,他也沒資格。”
這大概是杜過聽過最動聽的情話了。他眼眶微熱,又怕當衆掉眼淚丢人,所以他一吸鼻子,不敢再看羅蔚,小聲嗫嚅道:“逝者已逝,生者如斯。不管他恨不恨你,事情都已經過去了。這是他的選擇,自責或者責怪別人都沒有用,他回不來。活着的人只有好好活下去,才不會辜負餘下的生命。”
“你也很會安慰人。”羅蔚終于把積壓已久的心事說了出來,如釋重負,連杜過害羞的樣子都比往常更有趣。他站了起來,順便也牽着杜過的手,把杜過拉了起來。“走吧,公共場合,我怕我變成禽獸。”
“回了家你就禽獸不如了,當我不知道呢?”
杜過沒有松開羅蔚,反而扣緊了手指,兩個人沿着公園的林蔭小路走着,如果有人投來不善的目光,杜過就無所畏懼地瞪回去。
片刻後,杜過作出決定:“羅蔚,等袁姨安全了,咱們就搬到一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