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銀河
程餘光轉頭看見了洛松,嚎啕大哭終于變成了抽抽答答,用濃厚的鼻音訴說:“阿松,你知道我跟我爸媽打電話說這事兒,他們說什麽了嗎……”
“說什麽了?”洛松配合地跟着問。
“他們說,他們早就知道有人在外面散播謠言,但是他們行得端坐得正,所以沒有在意過……阿松,我覺得我好差勁,我居然懷疑他們……雖然他們老是在家吵架,可在外是真沒做過壞事,我居然一度把他們看成了壞人。”
程餘光說着說着,又有大雨傾盆的跡象。
洛松趕緊攔住:“行了行了,現在全校人都知道你有對兒又有錢又心善的父母,所有人都得羨慕你了,別把尾巴翹上天了就行。”
面對他的笑話,程餘光難得地沒答腔,在一旁嘿嘿傻笑。
“剛剛我跟我媽打電話時,我爸就在旁邊呢……他倆正在一塊兒呢,聽起來,也沒吵架了……”
程餘光傻笑個不停。
洛松也微微翹了下嘴角。
看來,這才是程餘光真正開懷的原因吧。
洛松擡起手在他腦袋頂上随意地削了一下,視線越過程餘光的肩膀看到了向小茍手裏提的書包,看起來沉甸甸的,于是又走近一步,順手把那個書包拎了過來往肩上一甩:“走了,回家。”
學校改了規矩,從今天開始一三五開晚自習,他們雖然是讀的通學,但晚自習還得上。平常放學,洛松把向小茍送到地鐵口也就散了,今天卻遲遲沒有把書包還給她,向小茍幾次擡頭,欲言又止,想對洛松說你可以不用送了,但是又怕自己開口就是要自己的書包顯得很不禮貌,總有種……過河拆橋的感覺?
于是就這麽糾結了半天,眼看着離平常分別的地點都快過了一千米了,向小茍終于急了,停下來輕輕跺了下腳,不安地說:“這麽晚了,你別跟着我了……”
洛松一愣。
向小茍也很快反應過來自己這話說得不恰當,活像是在罵洛松是跟蹤狂似的,她的臉漲得通紅,實在是自己被自己氣到不行。
但下一刻,洛松開朗而潇灑的笑聲飄散在夜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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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松被逗得笑個不停,大男生背着一個對他來說略顯小巧的包,在昏黃路燈灑照下的街道上笑得捧腹彎腰,被他正面嘲笑着的女生板着小臉,欲哭無淚,明明已經囧得不行,可是被他笑一笑,好像,剛剛那點小糾結也根本算不了什麽。
洛松笑夠了,寵愛地在小狗頭上擺弄了下,推着她往前走:“不是說,要請我去你家看花的嗎?我這兒還沒看到呢。”
向小茍愣了一下,想起來自己給他寫的紙條……
“可是,現在花都已經謝了呀。”向小茍眨眨眼。
洛松比她高很多,在她看不到的視線裏,洛松的嘴角在夜色中很溫柔地揚起:“嗯,那就以後再看。不過,以後晚上回家,我都得看着你進家門才行。”
向小茍感覺自己麻木了下,好像那一瞬間心尖上跳動得過于強烈,一種無法形容的波浪在她的血液裏面回蕩了下,嗡的一聲響,接觸到邊界,又迅速地彈了回來,給她帶回來一種意味不明的回音。
她來不及多想,甚至來不及停下腳步回味這一刻,她只能順着身邊未曾停下的洛松繼續往前走,洛松在她眼裏是平靜的,所以她也壓抑着自己反常的情緒,努力做出一個平靜的樣子。
繞過一條街,人流逐漸變得熱鬧起來,向小茍下意識地往洛松的方向靠了靠。
她不是不認路,但是因為有洛松陪着,有洛松引着,她也好像退化了,變得害怕和洛松走散。
随着嘈雜的音樂聲和人們交談聲接近,向小茍心中那點模糊的聲音終于還是被掩蓋,這時候旁邊一個拿着雪糕的女生一邊和同伴說說笑笑,一邊不小心撞了向小茍一下,向小茍沒站穩地趔趄了一下,就感覺手臂被人扯住,然後往前一拉,穩穩地被接在另一人的懷抱裏。
“啊,對不起!”女生趕緊回頭道歉,看了看他們,露出一個友善的微笑,轉頭消失在人海中。
向小茍這才擡頭,看到洛松線條堅毅的下巴,還有,他T恤圓領裏露出的那段鎖骨。
洛松的懷裏很堅實,很溫暖。
洛松身上的氣息很清潔,很好聞。
向小茍緩慢地眨眨眼,很多很多的短句在她腦海中回響,每一句都和洛松有關。
她張口想說話,喉嚨裏的聲音卻沒能發出來,因為被耳朵聽到的、洛松胸膛裏的巨大心跳聲給淹沒了。
旋轉的小矮人,閃爍的裝飾燈,街心雕塑邊拿着燒烤匆匆而過的人群,這一切,造就了一個氛圍奇妙的夜晚,星星沉默不語,因為在沉默中,已經産生了某種獨特的語言。
向小茍是如此怔忪,以至于,她根本沒有注意到,自己在被洛松擺正放開的時候,被某人不動聲色地握了一下手。
那溫度在夏日裏不值一提,像一陣幹燥的風,從她手心溜過,又離開。
“走吧,快到家了。”
在家門口的花圃前,向小茍和洛松揮手再見。洛松真如他所說的,即便揮了手也沒有離開,而是雙手插兜地站在原地,短發清爽幹淨地支着,如果向小茍夠敏感的話,她會注意到,他還穿着那條眼熟的運動褲,那條能讓向小茍從千百個人裏一眼認出他來的褲子。
洛松胸前斜挎着一個粉紅色的書包,潇灑地揮揮手讓向小茍上樓,向小茍支吾了半晌,說不出什麽動聽的離別的話,只能一蹦三跳地走進了自家的小區。
蟬鳴,月光,樹葉在風中飒飒起舞。
兩分鐘之後,向小茍又走出了樓道。
洛松還留在原地沒走,兩個人隔着五米遠的距離對望,像是共同守着某種無聲的約定,在離別之後,還能碰面。
向小茍一步步走了過來,少女輕盈的步伐,讓她柔軟的齊肩黑發在風中蕩漾。
洛松感覺到自己的心髒怦怦跳得劇烈,随着向小茍一步步的靠近,就像是踩在他心上一下又一下的鼓點,他不由自主地升起了一種莫名的期待,向小茍會做什麽,向小茍會對他說什麽……
“我的書包,呃,謝謝你幫我背着。”向小茍說。
洛松:“……”
鼓點随着奇妙的氛圍一同消失,洛松難得地尴尬,幾乎是手忙腳亂地把肩膀上的包取了下來還給向小茍,向小茍擡起眼睛如同一只局促的兔子,迅速地瞟了他幾眼,拖着自己的書包一蹦兩跳地離開。
直到樓道裏的聲控燈也暗了,洛松才轉動腳尖,改換方向,往自己家走。
回家的路上月朗星疏,小狗疑似害羞的表情,在他腦海中一遍遍地回放。
洛松忍不住地勾起嘴角,帶着些稚氣地低頭踢飛了腳邊的一顆石子,少年清俊的身形在月光下拉得瘦長。
或許,在很久的以後,終将會有人意識到,在這個并肩回家的夜晚,一向沉穩周到做事細致,卻單單忘記把書包拿下來的少年,才是那個一路上都在緊張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