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銀河
白老師站在講臺上，開口道：“同學們，遵紀守法，是我們每天都在強調的事情，我們談論它的頻率甚至高到了大家可能都感覺到有些麻木的地步。可是有沒有人真正地思考過，我們為什麽需要法律？在剛剛，我提到的問題中，就有同學認為，被拘留的這個人很可憐，對他動了恻隐之心。還有同學認為，警察也是人，也有可能犯錯，更何況，我們在網上看到了那麽多負面的例子，對嗎？但是同學們，請你們思考一個問題：一個窮司機，他是個非常好的好人，他無意中在一次事故裏撞死了人，假設你是唯一的目擊者，你會選擇舉報他嗎？”
這個問題很好回答，剛剛還在震驚中沉默的同學們紛紛回答“一定要報警”，但是，也有一部分同學沉默了。
他們似乎明白了老師的意思。
白老師微笑，繼續說：“換成一個你們熟悉的例子，你們就知道如何運用法律，說明你們還是相信法律的重要性，沒有被主觀的感覺所掌控。但是為什麽在這個視頻中，你們一開始就站在了犯人的這一邊，懷疑警察呢？當然，這裏面有拍攝手法和剪輯手段的引導傾向，但是我更希望大家引起警覺的是，你們對法律的認識還不夠清醒，同時，部分同學的逆反心、求異心理也使你們做出了錯誤的選擇！”
衆人沉默着，有人在懷疑，自己只是回答了一個問題而已，有白老師說的這麽嚴重嗎？可是潛意識中，又似乎知道，老師說的是對的。
他們突然窺見了自己心中那容易被人利用的脆弱性，愧悔和難堪如同蟲子一般爬進他們的心裏。
“接下來說第二個問題。同學們，公平正義，我們的課本上已經宣傳了很多了。可是今天，我們想教給大家一個新的人生道理，叫做‘公平悖論’。哲人說，世界上不存在完全的公平，為什麽？因為想要得到更多，是人的本性。有時候，我們鼓勵它，因為沒有渴望，就沒有進步。可是有時候，我們也稱它為貪婪。能否得到更多，在一定程度上，跟機遇有關，也就是我們常說的運氣。好運是概率事件，所以，每個人都有覺得不公平的時候，我們不能沉湎于這種情緒。心裏神經免疫學專家保羅·皮爾塞爾博士說，‘我們并不總是強大的，也不總是有所選擇；在許多情況下，面對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我們除了盡可能享受之外，別無選擇。’認清這一點，同學們！我不會欺騙你們，讓你們以為自己都是天之驕子，懶懶散散也能得到好的前途，以前有句話說，最可怕的是比你優秀的人還比你努力，今天，我想在這裏套用一下，最可怕的是，比你運氣好的人，還要比你更努力！挫敗不是用來緬懷的，是用來學習的，今天這堂課就到這裏，大家好好想想，下課歡迎找我讨論。現在，繼續自習！”
白老師幹脆利落地說完，走下講臺。
今天這堂課，帶給同學們的沖擊是意想不到的，幾乎沒有幾個人能完全靜下心來進入自習狀态。
洛松舔了舔後槽牙，彎着腰，從教室後門溜了出去。
不遠處的走廊上，穿着白色套裝的梅校長正在有一下沒一下地吸煙，眯着眼看着月光。
洛松走過去，笑嘻嘻沒個正形，打招呼道：“堂姐，在學校不能吸煙。”
梅蘭瞪了他一眼，指指身後教師用衛生間的标志。
洛松不置可否地又笑了笑，靠在扶手上，面向月光，低聲說：“謝了姐。”
梅蘭煩燥地揮揮手：“別和我說話，看了你就煩，不省心的玩意兒。”
洛松嗤笑了一聲，像是聽了個什麽笑話：“我有什麽可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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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常小孩沒你這樣，想這麽多的。”梅蘭轉過身，掐滅了煙，嚴肅地看着洛松，“你的視頻剪得不錯，甚至，白老師的發言提綱，你也寫得不錯。這些轉型期心理教育的內容，是現在一般的教師團隊都會忽視學習的，你作為一個學生卻兼顧到了，你說我該誇你還是罵你？”
洛松哈地大笑了一聲：“當然是誇了，姐，你不喜歡我聰明嗎？”
洛松對家裏親人向來嘴甜，大部分長輩都會被他這張臉和語言給蠱惑，可梅蘭卻是透過未散的煙霧，清醒地看着他。
“你是很聰明，可是小松，這些東西你是從哪裏學來的？你跟姐說實話，你是不是自己給自己做過心理輔導？”
洛松的笑容微微收斂了些。
他俊朗的眉目坦然地看向梅蘭，扯了扯嘴角，沒說話。
梅蘭的眉尾抖了抖，倏然用一只手捂住了臉：“我就知道……小松，你太早慧了，這對你來說絕對是個負擔。我很擔心你……”
梅蘭話尾未能完全遮掩住的哽咽讓空氣寂靜了下來，兩道人影一高一低地在月光下站着，過了會兒，洛松終于擡起手，按在踩着高跟鞋還比自己還要低一個頭、卻顯得挺拔堅韌的堂姐肩上。
“好了，姐，你也說了，我很聰明的，不會有事的。”
梅蘭迅速擦掉了臉頰上的淚水，拂開他的手，冷冷道：“別自以為是了，你聰明？你還差得遠呢。”
說完，高跟鞋清脆地在地面上敲響，梅蘭轉身離去。
洛松看着她的背影，哭笑不得。
好一會兒，收了笑意，洛松雙手插在口袋裏走回教室，他們談話的時候已經下課了，走廊裏熙熙攘攘的擠滿了學生，不少女生在洛松經過的時候驚呼着擡頭看他，洛松一點多餘的表情也沒有，目不斜視地走回了自己的教室，
一走到門口，就看見程餘光在……嚎啕大哭。
小卷毛同學哭得特別特別慘，手裏還捏着手機，另一只手正無用地試圖捂住自己的臉，旁邊跟着一只急得冒汗的小狗，正雙手捧着紙巾等他接過去。
洛松臉色黑了黑，大步走過去接過向小茍手裏的紙巾，薅着程餘光的頭發就把他的臉給仰面扯起來，一張紙糊到了他涕淚橫流的臉上：“給你就感恩戴德地接着，磨蹭個什麽呢。”
“他、他只是沒看見我給他紙吧。”小狗一急，小結巴又出來了。
洛松唇角微勾，聲音變柔：“嗯，沒看見就算了，原諒他這一回。”
向小茍：“……嗯。”低頭看腳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