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啓航日
◎“我記得就好”◎
月末, 池希恬在收拾去洛杉矶的行李。
機票是她自己買的，聽唐橙橙說，夏迎現在挺忙的, 自己管了個部門，和司晨也在考慮訂婚的事。
他們兩個人發展倒是快。
年輕人都有沖動，可能昨晚喝場酒，第二天就把證領了。
池希恬說, 等結婚給他們兩個人送大紅包。
這些天, 池希恬陸陸續續收到了季予淮送的禮物, 沒有重樣的那種。
多數放在房間門口，用精致的禮盒包裝, 上面還拴着彩色的緞帶。
季予淮大概是不會系這些的，每一個都醜的別致。
唐橙橙給她打視頻的時候, 碰巧看到過一次，問池希恬怎麽不拆。
“也沒太有什麽好奇心。”池希恬以前倒是會滿心歡喜地去期待季予淮給自己帶了什麽。
現下, 就堆在旁邊。
但收拾行李的時候，還是把它們裝進了行李箱，單獨托運回國。
傍晚，池希恬打算下樓吃飯。
瑞士的室外溫度也有些高了，好在晚上有風，她還是給自己披了一件薄外套。
一開門，就看見靠在走廊牆上的季予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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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手抱臂，他微垂着頭。
昏暗的燈光落在他的側臉, 描摹一個模糊的輪廓。
黑色襯衫，聽見聲音的一瞬間, 他的目光移過來。
淡淡地望向池希恬, 像是在等她。
“有時間嗎, 我請你吃飯。”
當事人收回手裏的房卡，擰了擰門把手，确認房間鎖好了才轉身。
“行，就在附近随便吃點吧。”這邊的餐食種類也不多，挑來挑去也沒什麽差別。
季予淮頓了幾秒後，頗有那種欲言又止的意思，随後啞着聲，說了句：“好。”
從酒店到附近的牛排館不過幾分鐘。
但就是這種店面也免不了要吃奶酪，池希恬發誓，她走了之後一定要戒掉吃奶酪的習慣。
還是第一次，她對一種甜點有些抗拒。
附近的餐廳只有零星幾個人，大多是賣快餐，她跟在季予淮後面，一推開門，涼風撲面。
冷氣開得很足，她下意識裹緊身上的外套，在服務生的指引下往最裏面的位置走。
明明記得Emilie跟自己說過，他會德語。
可是現下，明顯溝通困難。
池希恬有些疑惑，在落座後，混着悠揚的音樂，慢慢開口：“你不會德語嗎？”
對面的人點點頭。
“只會幾句。”
Emilie當時聽到的大概算是其中之一。
落座，季予淮把菜單遞到她面前，池希恬只能看着圖點單。
厚厚的一本，對面的人在她的基礎上又加了很多。
“不用點這麽多吧……”池希恬也沒有想嘗這邊菜品的想法。
季予淮合上面前的菜單放回原處，擡眸看向她，“今天是夏至。”
池希恬眨眨眼，一時間沒什麽反應。
“我過生日。”
又是一年，池希恬這次沒有給他精心準備禮物，甚至像是忘了這事。
能理解，分了手的兩個人，誰會把前男友的生日挂在心上。
忘記是常态。
四目相對，池希恬放在玻璃杯上的指尖微微一頓。
今天是夏至。
聞聲，她緩緩擡起頭，簡單又客套地說了句：“生日快樂。”
沒有蛋糕，季予淮點了一瓶酒。
度數有些高的紅酒，池希恬沒喝，就端着旁邊的水杯。
他說了聲謝謝。
十八歲之前，季予淮根本不覺得生日是什麽太值得慶祝的事，每過一次，就離成年又進一步。
他不喜歡被人掌控，不想成為争權奪利的棋子。
好像沒有一天，他是為自己而活着。
宴時曾經問他，為什麽偏偏對池希恬很執着。
他用很久來想這個問題，或許是她的喜歡也同樣執着。
大學那會，他拒絕池希恬的理由從來不是因為蘇潮汐這個人的存在。
季予淮不覺得自己配得上她。
時至今日，再見到，他依舊認為眼前這個人有說不出的美好。
池希恬握着刀叉，在盤子裏挑挑揀揀，把一些奶酪往旁邊堆了堆。
這頓飯，她吃得挺安靜。
桌邊的手機震了兩下，她掃過一眼亮起的屏幕，看到齊思喬的名字。
【齊思喬】：快首映了，你想不想提前看看片子。
制片人和導演是有這個權限的，作為工作人員，池希恬還得簽一份保密協議。
保證不會流出片源。
【池希恬】：等我到洛杉矶吧。
【齊思喬】：什麽時候的機票？
【池希恬】：後天。
他們兩個人不經常聯系，大多也就是說說電影的事。
【齊思喬】：我可聽說，季總才剛到瑞士。
【池希恬】：你消息這麽靈通？
【池希恬】：但不是因為他，之前就說了，月底要去那邊轉轉。
原本，她還以為是唐橙橙說的。
【齊思喬】：前幾天聽潮汐說的，她碰到了宴總。
蘇潮汐和她有合作，估計天天都能碰面，至于季予淮的行程，也就宴時最清楚。
【齊思喬】：你可別誤會啊，自從你去瑞士之後，她一直都在忙工作的事。
【池希恬】：我誤會什麽？
她和季予淮又沒在一起，就算不是蘇潮汐，換一個別人，那都是再正常不過的事。
分手了，兩個人就沒有任何關系。
季予淮喜歡誰，想和誰在一起，那都是他自己的問題。
【齊思喬】：行吧，就是不想成為季總追妻路上的絆腳石，回頭再把我的投資撤了。
她告訴池希恬，為了避嫌，蘇潮汐這些年的代言和電影，他一個都沒投。
哪怕是只有客串的一個鏡頭，季予淮也沒出一分。
所以這部片子，齊思喬壓根沒讓助理去談季予淮手裏的投資。
池希恬看着手機屏幕的消息，繼而擡眸看向對面的男人。
緊抿着唇，他似乎感受到了突如其來的目光，視線移過來，輕聲問她：“怎麽了？”
當事人搖搖頭，繼續敲着手機屏幕。
【池希恬】：是不是你的片子不行，他一直挺理性的。
【齊思喬】：？
【齊思喬】：去年提名兩項的女導演，誰敢說我片子不行。
【齊思喬】：如果他理性，現在就不應該在瑞士。
就會待在國內，看着自己的賬戶上一筆又一筆的資金進賬。
如果她猜得不錯，季予淮也打算跟着池希恬去洛杉矶。
窗外，突然一陣電閃雷鳴。
他們沒帶傘，池希恬害怕雨勢會越來越大。
她和服務員比劃了半天，對方才明白是要打包。
起身，池希恬拎起包，朝面前的人說了聲：“回去吃吧。”
這雨來得太突然了，天氣預報都沒反應過來。
扶着桌角，季予淮慢慢站起來，因為長時間待在涼氣太重的房間，他的膝蓋有些疼。
見狀，池希恬扶了一下他的胳膊，兩個人之間還有有段安全距離。
她的掌心很熱，溫度透過襯衣袖傳遞。
一偏頭，兩個人的視線交織。
她的手很快縮回去。
兩個人眼前的菜品幾乎沒來得及動，池希恬通通裝進盒裏。
室外，雨勢已經愈演愈烈。
池希恬推開門，風卷着濕潤的水漬往她身上打，街邊，一輛車疾馳而過。
濺起的水花灑向路兩側，池希恬下意識拿手擋了擋。
下一秒，一個高大的黑影籠住她的全身，所有泥濘的雨水都被他用寬大的後背擋下來。
他的衣服濕透了一半，擡擡手都蓋在池希恬額頭上方，臉側的水珠快速滑落。
“別淋感冒了。”
微微仰起頭，池希恬清晰地看到他的臉上有着擔心和慌張。
昏暗的路燈光下，他的輪廓朦胧，微微傾着身，擋住了風吹來的雨。
街邊，玫瑰花沾了水垂下頭，濕厚的土壤慢慢結成塊，路上行人越來越少。
又是一場瓢潑大雨。
季予淮護着她跑到了酒店門口。
兩個人都沒幸免的淋了個透，季予淮比她要更狼狽些。
把還溫熱的晚飯送到酒店後廚再加工，池希恬先上樓洗澡。
季予淮給她發消息，說是讓她到樓上的室內陽臺。
挺小的一個平臺，四面都是玻璃。
在雨水的沖刷下，玻璃面上都透着路燈光。
沒有桌子，只有野餐布和一個小帳篷，剛剛好只能裝下兩個人。
洗過澡後，肚子都是空空的。
池希恬的發梢還有些濕潤，一直落到自己的腰間。
季予淮把這個帳篷收到一邊，他的衣服似乎沒有換。
還是剛才濕漉漉的那一件。
二次加工過的牛排已經沒有那種鮮嫩，只保熟。
池希恬看着旁邊的人把腿微曲。
他終歸還是有舊傷，唐橙橙說過，康複訓練并不好熬。
然而彼時，他在跟自己說，洛杉矶天空觀景陽臺，比這裏寬敞很多倍。
“季予淮，你回國吧。”
池希恬并不想讓他浪費時間，這種傷到骨頭的病，就要好好靜養。
一年半載都不會好全，他這是在不拿自己當回事。
“我們有過約定的，你不能趕我走……”他的話漸漸沒了底氣。
如果池希恬執意要趕，他要怎麽辦……
“季予淮，你的腿并沒有完全好。”
那他們的約定就不作數。
他忽地就笑了，反問一句：“你在擔心我嗎？”
“醫生說，只是碰到陰涼天會這樣，不會給你造成麻煩的。”
說着，他擡手，用力往膝蓋敲了兩下。
池希恬想伸手，但沒擋下。
一陣刺痛感蔓延全身，咬牙忍着所有的疼，他額角都是細細密密的汗珠，緩緩開口道：“你看，真的沒事了。”
她的指尖在空氣中一頓，慢慢握成了空心拳縮回去。
池希恬沒作聲，捧起旁邊的餐盒，裏面還有些沙拉。
并排着坐在野餐布上，窗外的雨聲打在玻璃面，不停砸出聲響。
池希恬聽見旁邊的人繼續開口，似乎是喝了酒的緣故，他的話裏總有些啞音。
“池希恬。”
“嗯。”她只應聲，卻沒回頭。
“其實之前你給宴時發消息那會，我就在旁邊。”季予淮在說新年時候的事。
“見不到你的日子裏，比我想象的還要難熬。”季予淮從來沒覺得康複訓練可以這麽漫長。
明明，池希恬在林城那會，不是這樣的。
她的視線一滞，随即揚起淡淡笑意，挺坦然的，“以前追你那會也覺得每一節課挺難熬的，我當時也有想過時間怎麽會這麽慢。”
在一段關系裏，她這麽直白輕松地面對過去，輕輕揭過之前的種種。
像是事不關己。
“不過時間過得很快，我已經有點記不清了。”
季予淮的耳邊傳來低低的聲音，字字珠玑般的。
寥寥幾句，卻在他心裏留了很深的印記。
臨了，他喝了口杯中的酒，“沒關系。”
“我記得就好。”
那些回憶，對她來說，大概并沒有美好。
都說人一定要向前看，但季予淮真的寧願活在回憶裏。
有她喜歡的回憶裏。
……
池希恬離開蘇黎世之前，給Emilie發了條消息。
說是自己得去洛杉矶了，順便祝她順利通過自己的考試。
後者挺傷心的，但是備考階段又沒時間來送她。
Emilie每天都在半夜複習中痛苦掙紮。
【Emilie】：希希姐，以後我回國了，就去找你。
她欣然答應。
在瑞士這段日子，Emilie幫了她挺多，語言不通真的會增添很多麻煩。
池希恬就連退房的時候都有點波折，跟老板好不容易才說清楚。
機場的系統音依舊是聽不懂的語言，池希恬只能順着翻譯後的指示牌進貴賓廳。
怕誤機，池希恬特意早到了一小時。
離開的事情，她沒和季予淮說，但後者總有自己的辦法。
夏至那天後，他們就沒再見過。
等候區內，池希恬要了一杯甜果汁，廳裏提供的飯都加了奶酪粉。
池希恬在回着唐橙橙的消息。
【唐橙橙】：奶酪我收到了啊，我老公說甜得有點鹹。
唐橙橙覺得剛剛好，最後，她決定冰起來慢慢吃。
【唐橙橙】：你給我發的那家手表定制商的聯系方式是個純瑞士人。
她甚至為了這事專門去找了個德文翻譯。
【唐橙橙】：然後，還碰到了程厲。
【池希恬】：他回國了？
【唐橙橙】：他出過國嗎？
【池希恬】：嗯，大影帝千裏迢迢來瑞士找我相親。
說出來，她自己都有點不信。
畢竟，池希恬作為一個編劇，放在美女如雲的娛樂圈，并不驚豔。
【唐橙橙】：可以啊，那你就把人趕回來了？
【池希恬】：腿長在他自己身上。
她沒有說過讓程厲回國的話。
【唐橙橙】：也是，估計也就季總這麽一個，趕都趕不走。
唐橙橙說，這麽些年，季予淮在她身上學到的這個品質真的挺突出。
池希恬皺着眉敲字，問她什麽品質。
【唐橙橙】：被拒絕了之後迎難而上，拒絕沒關系，你們可以追。
追人嘛，哪有不受點罪的。
【池希恬】：……
【唐橙橙】：聽齊思喬說，快首映了。
比先拍的《潮汐》還快，唐橙橙啧啧感嘆，人紅就是不一樣。
【池希恬】：前後腳的事，估計是暑假檔沒有片期了，只能提前播。
唐橙橙說他已經看到成片了。
【唐橙橙】：啧啧，程大影帝的吻戲還是好看。
池希恬想起了當初拒絕程厲的理由。
真的很現實。
程厲可以在大熒幕前肆意親吻無數個女演員，卻不能在鏡頭下明目張膽地拉起愛人的手。
工作可以大膽，戀愛就要小心翼翼。
池希恬是那種很熱烈的人，她不要這樣的感情。
【唐橙橙】：別的不說，蘇潮汐還是有點天賦的，咱們工作室有本子也想試着談談她。
但是，唐橙橙一直壓着。
雖然不知道成功與否，但她總覺得這會是池希恬的疙瘩。
當事人倒是從始至終都拎得清。
【池希恬】：合适的話就談，一個圈子的人，早晚會遇到。
一味躲着也不是她的風格。
在拍《初戀》那會，池希恬就沒和她有什麽正面沖突。
現如今，她人在國外，蘇潮汐的事業蒸蒸日上，合作只有好處。
【唐橙橙】：你倒是挺通透。
室內，池希恬的目光停在唐橙橙這句話上。
乘務人員走過來，示意她可以直接登機了，接近八個小時的旅途。
池希恬伸手摸到旁邊的眼罩，剛剛套到腦袋上。
手機的震動在下一秒響起。
她還沒來得及調出飛行模式，一條消息映入眼簾。
【季予淮】：明天洛杉矶這邊有雨。
他說自己可以來送傘。
提前一步，季予淮去了下一個城市，像在為她規劃。
一時間，她覺得這個場景只在夢裏見過。
旁邊的乘務人員走過來，提醒她要關掉手機，馬上就要安排起飛了。
聞聲，池希恬直接關機，沒回複他。
石沉大海一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