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退高燒
◎“我呢,只有一些錢,也願意都給她”◎
紀氏大樓設在城市陽臺, 這片地區的最高處。
京城風光被盡收眼底。
臨近十二月份,天氣由涼轉寒,整座城市的綠意都被裹藏。
這溫度是滑坡式地驟降。
季予淮見了紀祈川。
這些天, 他把盛世的整條産業鏈都吞了。
這部分項目,一直都是元川負責。
紀祈川倒是無所謂,跟誰合作都一樣,季予淮給的價格高, 那他自然千萬個同意。
沒人跟錢過不去。
至于盛世集團的副總元川能不能活, 和他無關。
冷風瑟瑟, 割在透明玻璃上,室內兩個人, 相對沉默。
紀祈川交疊着雙腿,慢騰騰端起眼前的咖啡。
還是先一步開口:“季總的效率夠快。”
不過幾天, 連合同都讓助理送來了。
他們有挺長時間沒合作了。
Advertisement
當初剛認識季予淮那會,他的生意沒做這麽大。
喝酒應酬, 這些環節都是必不可少的。
那是他第一次來京城,紙醉金迷的都市生活在夜裏拉上高潮。
商務會所的幾個女人慢慢往他身上靠。
季予淮脫了外套扔在沙發上,轉身去門口抽煙。
他不喜歡這種場合,索性一個人到外面透氣。
那時候,他告訴紀祈川,自己有女朋友。
見過形形色色的人,這個圈子裏,大多數理性至上, 那感情就只能順位排名。
但季予淮不同。
他的能力決定了自己用不上應付這套。
紀祈川後來也問他,為什麽不把人帶出來見見。
他淡淡一句, 只有三個字, 不合适。
這個圈子裏, 大大小小的局,無論沾沒沾到生意,季予淮都是獨身一個人。
還是後來聽宴時說的,他女朋友是林城池家的那位大小姐。
紀祈川的印象裏,池家的生意做得也挺大,這位小公主倒是一直被保護得挺好。
據說,現在影視圈做編劇。
季予淮和她之間的工作,互不幹涉,也沒有交流。
季予淮一直認為,池希恬不需要懂這些,一些陰暗面的東西壓根不适合她。
池希恬就應該寫自己的故事,開心快樂地過好自己的每一天。
但這些年,他做的只有賺錢。
只有這些和她格格不入的生意場。
所以除了工作,他們之間沒有話題,久而久之,就索性沉默了。
季予淮以為在家裏的那束陽光,也慢慢沉寂了。
時至今日,演變成了今天的局面。
面對紀祈川,思緒收回,他緩緩開口:“我們公司的效率,一向很高。”
這份合同,是他在酒店兩天沒合眼的結果。
想到元川當晚的行為,季予淮的眼眸深了幾分。
這些,他都覺得不太夠。
紀祈川笑笑,“季總,其實我呢,一直挺欣賞您的。”
“在京城這地界這麽久,你是第一個孤身把生意做成這樣的。”
他們這群人,子承父業的居多,有些甚至是老一輩留到今天的。
家財萬貫是真,但要說自己有多少能力,就得另算。
有些纨绔子弟,不賠個精光都算好的。
其實,自己創業的這條路并不好走,季予淮從一開始就見識了他們這群人沒看過的。
不在蜜罐裏,就沒人給你好臉色。
紀祈川從一開始做生意,就是別人看他眼神,哪怕沒經驗,但有個挺厲害的爹給自己兜着。
可季予淮今天能把生意做得這麽大,是一路蹚過來的。
時至今日,他站在大多數人之上。
哪怕是如今在京城的地界上,紀祈川都得給他幾分面子。
“當初,也是您願意選擇我們公司。”季予淮和他合作那次,簽了很大一單。
恭維,也是種策略。
聞聲,紀祈川展顏:“我只是選擇錢,項目好我自然會點頭。”
兩個人不是能寒暄多聊的關系,談完合同的具體事項後,紀祈川還有個會議。
幾分鐘後,紀祈川派助理把他送到樓下,說是就不留他用晚飯。
“抱歉季總,我們董事長每晚都得回去陪太太用餐。”
助理從地窖裏挑了瓶私藏的紅酒給他裝好,伸手遞出去。
傳言裏,紀祈川對自己這位太太,上心得要命。
“董事長說,明天上午想約您打場高爾夫球,您這邊的時間方便嗎?”
走在前面,季予淮淡淡“嗯”了一聲。
助理做了個“請”的姿勢,随後道:“那我稍後直接跟何助理對接時間。”
從紀氏大樓走出來,何易幫他拉開了後排車門。
落座,他的指尖捏着太陽穴,緩解頭疼和疲憊。
順勢靠在椅背上,輕閉雙眼。
何易坐在前排斜對角處,一陣欲言又止後,還是出聲:“季總,您要不要休息兩天。”
季予淮之前是挺喜歡工作,但和現如今的超負荷又是徹徹底底兩碼事。
“宴總那邊剛才打電話,似乎是問這次合作的事。”
半晌,季予淮微睜開眼睛,掏出手機看了兩秒。
屏幕上顯示五通未接來電。
指尖一頓,他回撥過去。
那邊人似乎在等着,電話一秒後就被接通。
宴時的聲音在安靜空間響起,季予淮蹙眉,按了兩下音量鍵。
“三個點?你這生意給誰做的?”宴時算了算這條生産鏈,是個挺好的項目,但大部分利潤都被讓出去了。
“不是,要不我給你聯系幾個慈善晚宴,你去感受一下。”
季予淮沒說話。
稍稍頓了兩三秒,宴時在那邊嘆了口氣,問他:“又為了她的事?”
他都沒猜,在這通電話沒撥出前,宴時就隐隐猜到了。
“老季,那你也不能總拿錢往裏砸吧。”
他們分手,也快半年了。
從夏天迎來凜冬。
“那用什麽呢,一束花,一頓晚餐,又或者項鏈禮物,這些都太敷衍了。”這些,是季予淮輕易就能拿得出的東西。
放在以前,她大概能開心很久。
“宴時,我呢,只有一些錢,也願意都給她。”
季予淮從小生長在舊居民樓裏,最缺的也是錢。
他理性了二十多年,賺錢是季予淮在失去她之前認為的,最重要的事。
不是所有人都有資格談論喜歡的,在高中,遇到池希恬那些年,季予淮先要保證自己能生活。
季母供他上學讀書,出人頭地,他也習慣了把在這個社會上生存當成最重要的一項。
但現如今,他能想到的對她好一點方式,是自己的全部。
宴時覺得他已經沒什麽理性可言。
但是作為一個商人,他權衡利弊的能力依舊在,“那如果追求未果呢,你應該明白,就按照目前池希恬對你的态度,你能把人追回來的可能微乎其微。”
雖然不知道兩個人在京城又發生了什麽,但就宴時對池希恬這些年的了解,她挺執着的。
不然也不會就吊在季予淮這一棵樹上,追了七年都沒換過目标。
“那就認了。”
她當初在高中和大學裏的無數次追逐,也沒有百分百的把握吧。
這四個字,瞬間打散了宴時接下來的話。
車子駛入市區街道,電話傳來忙音前,宴時破罐子破摔來了句,“我管不了你。”
……
一小時後,車停在酒店大門前。
手機攥着房卡,季予淮在電梯間按下上升鍵。
之前訂房間時,他拜托齊思喬把自己和池希恬安排得近一點。
季予淮住在她對面。
只不過這些天時間線對不上。
片場那邊開機早,池希恬經常五六點鐘就離開。
極輕的關門聲,可還是被他聽到。
風吹草動,都能清晰落入耳中。
自從池希恬離開後,他夜夜失眠,經常兩點鐘驚醒,坐在床邊抽煙,一根又一根。
茯苓苑到處都是她存在過的痕跡。
何易幫他聯系過林城那邊有聲望的老中醫,說是神經衰弱,開了幾貼藥,收效甚微。
最後,建議他看心理醫生。
季予淮沒去,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現在的情況。
任何人都不能離開陽光。
電梯在指定樓層停下,季予淮扶着額頭,一陣朦胧不清的眩暈感襲來。
他停下腳步,盡量讓自己清醒點。
伸手,從兜裏摸出房卡,還沒觸碰到槽邊,他只覺得太陽穴一陣針紮的刺痛。
倒下前,他似乎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一道溫暖的光。
今天池希恬晚沒去片場,本來是想叫客房服務送咖啡上樓。
後來想到在南城,林一推薦給自己那個牌子,尋思着去樓下便利店轉轉。
沒成想,撿了個病號。
她就不應該出來。
站在距離季予淮兩步外,池希恬偏頭,試探性叫了兩聲他的名字,“季……予淮。”
無人應答。
他怎麽會暈在自己面前……
池希恬幾步想回房間,嘆了口氣後又折回來。
那天晚宴上,如果不是他,後果難以想象。
無奈下,她蹲身打量眼前的人,季予淮的臉很紅,像是發燒了。
房間裏沒有體溫槍,她一個手指伸出去,被灼了一秒。
迅速縮回。
好燙。
怎麽會有人發個燒嚴重到這種程度。
掏出手機,池希恬給何易打電話,還沒等那邊鈴聲響起,占線的提示先在耳邊回蕩。
躊躇不定,如果今天因為她的視而不見,季予淮就這麽燒出病來……
停了三秒,池希恬還是把人拖進屋內,用盡了全身力氣,最後,直接扔到沙發上。
像之前在南城和程厲談劇本那會,她也沒關房門。
不想造成沒必要的誤會。
酒店裏能找到的被子,她都摞在季予淮身上。
忙完這些,她坐在旁邊椅子上輕喘着氣,掏出手機叫了外賣。
還好,附近有藥店。
至少要知道他現在的體溫。
零零散散買了些常用的退燒和消炎藥,池希恬突然意識到,哪怕是在一起生活了十一年,她也從來沒見過季予淮發燒。
印象裏,他沒怎麽生過病。
就這麽倒在她眼前,還是沒什麽防備。
以前,倒是她總會感冒,季予淮有照顧她兩天一夜的經歷。
視線落到沙發那邊的人身上,他領口微開,被沉重的被子壓得有些呼吸困難。
側臉輪廓朦胧,淡淡疲憊感溢出。
“季予淮,我只管你一次,這樣,就兩清了。”
一杯熱水擱置桌面,沙發上的人完全沒有醒得跡象。
門外,穿堂風呼呼作響。
她的視線移過去,又給沙發上的人加了層被子。
四十分鐘後,池希恬收到外賣小哥送來的醫療箱。
拆開體溫槍的包裝,“叮”的一聲,上面顯示一串數字。
三十九度五。
池希恬繼續給何易打電話。
這次通了,那邊的人難以置信地确認了一聲:“池老師?”
“嗯,你來我酒店房間一躺。”
她走到陽臺帶上門,此刻,夜幕降臨,京城的繁華初現端倪。
十幾層的高樓,卻隔不斷汽車鳴笛的喧嚣。
“送你們老板去醫院。”
何易一愣,以為自己聽錯了,反複确認,“季總在您房間裏?”
這話,聽着很奇怪。
何易在想自己到底要不要去……
兩邊似乎都是不能得罪的人。
“他發燒了,你不來,他就只能死在我這。”池希恬的語氣淡淡,在聲音剛落的後一秒切斷通話。
抱着雙臂,她看了眼牆上的挂鐘。
大約是真怕季予淮會死在自己手裏,何易來得時候跑了兩步,氣喘籲籲。
雙手撐在腿上,何易擡眸,看見沙發上閉眼躺着的人。
旁邊,是一件事不關己高高挂起的池希恬。
“池老師。”
何易小心翼翼地進門,視線停在季予淮身上幾秒,又馬上收回。
“來得正好,要麽把他帶回去,要麽送他去醫院。”池希恬坐在電腦前,思路中斷,敲擊鍵盤的手一頓,偏過頭看向距離門口最近的人。
總之,別留在她房間裏。
何易作為一個助理,左右為難。
就他這些年察言觀色總結的經驗來看,自己老板大概想在這躺一輩子。
但反觀池希恬,她似乎沒什麽耐心。
“池老師,那您能來搭把手嗎,送到電梯口就行。”
何易站在沙發邊,一副不知道從哪下手的急切。
在電腦面前停了兩秒,池希恬還是拖着步子走過來。
兩個人,一左一右圍在季予淮旁邊。
“您幫我扶一下季總的胳膊就好。”何易使勁把人從厚被子裏拽出來,但重心不穩。
一秒,兩秒……
池希恬抓起他的手腕,搭在自己肩膀上。
他的掌心熱得燙人,透過薄薄睡衣,灼熱了她的肩膀。
穿過長長的走廊一路,何易的嘴沒停下過。
“季總這些天都沒怎麽睡好,京城這邊溫度降得快,估計是失眠加換季引起的。”
“盛世集團那個元總您見過沒,聽說也給您的本子投資了。”
池希恬的腳步一頓,只半秒,沒讓何易察覺。
“他手裏有條挺重要的生産鏈被季總買了,為這事,老板好幾天沒休息了。”
“……”
何易啧啧兩聲,說元川得罪誰不好,偏偏招惹他。
話畢,剛好停在電梯門口。
池希恬果斷收手,沒什麽情緒地轉身,全部重量又一次壓在何易身上。
幾步走出去,她又慢慢側目,何易還以為她是要跟着一起,然而,幾秒後,她慢慢出聲:“何易,你說的這些,關我什麽事。”
“麻煩等你老板醒了之後告訴他,今天他的行為給我造成了很大的困擾。”
昏暗的燈光下,在她沒入走廊前,季予淮的眼睛微微睜開。
那句話,就清晰落在他耳邊。
揮之不去。
……
一連幾天,季予淮在京城這邊的醫院輸液。
高溫退了,但低燒不斷。
發熱門診的醫生說他這是拖得久,暈倒是溫度太高撐不住了。
建議他好好休息幾天。
值班的小護士搶着給他拔針,每次換新瓶,都是生面孔。
和紀祈川的高爾夫球約被推掉,他派秘書送了果籃和花,說是祝他早日康複。
天天在一群小姑娘的議論聲中,季予淮幹脆升了頂層的VIP病房,落了個清淨。
自己進醫院這些天,池希恬沒來過。
微信上甚至一條問候都懶得塞給他。
倒是宴時每天的關心像晨昏定省的請安,和吃飯一樣準時。
屋內,一股刺鼻的消毒水味蔓延。
季予淮直起身,掀起眼皮看了眼頭頂上挂着的半瓶葡萄糖。
“今天,何易把紀祈川那邊的合同送來了,我看過了,沒什麽問題,另外……”
“停停停。”宴時忙不疊地打斷他,繼而道:“我說季總,你都那樣了,還能工作呢?”
他打電話,壓根不是來彙報任務的。
“能。”
他這個字,音調淡淡,手裏還翻着何易剛帶過來的合同。
“我這不是問你!”
宴時氣不打一出來,想着能讓他從工作中轉移注意力的方法,也就一個。
“我聽說,何易是從池希恬房間裏把你扶出來的?”宴時原本以為季予淮這是有戲了,結果沒想到,何易後面就說了。
人家壓根不想管。
說季予淮是困擾。
病房裏的人長長久久的沉默。
“所以,你是怎麽想的?”宴時就差把放棄這兩個字明說了。
“宴時,至少她沒有對我坐視不管。”
哪怕是厭煩,但也沒直接關上房門,留自己在屋外自生自滅。
宴時傻了,愣了兩秒後都要被氣笑了,“不然呢,難不成她讓你死外面啊!”
“我就這麽說吧,就算池希恬那天看到的是個陌生人,她也會主動伸手幫忙,甚至可能比對你的态度好一點。”
這是實話。
又是短暫的寂靜。
“你能聽見我說話嗎?”宴時懷疑是自己信號不好,差點就要一張機票飛到京城去。
屋外響起一陣敲門聲,是護士來換新藥瓶。
所有情緒戛然而止,卻又慢慢湧上心頭。
在寂靜被打亂後,季予淮啞着聲開口:“可她确實沒有不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