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深夜話
◎“被你喜歡過，就很難覺得，別人有那麽喜歡我”◎
傍晚, 池希恬拿着電腦出門。
落日餘晖，整座城市在微弱的光亮中沉寂，慢慢昏暗。
每層樓都有一個公共的觀景陽臺, 連接兩邊的住戶，不少人喜歡在這裏養些花草。
下沉式設計，每天都有專人負責打掃。
透明的落地窗前，能俯瞰整座城市的景色。
喧嚣的車水馬龍都踩在腳下。
池希恬還是一如既往喜歡在面前撐個方桌, 支起電腦。
靠着窗邊, 感受自然景色。
駱寒給她發了幾條消息, 都是希望池希恬能再好好考慮一下。
唐橙橙則是建議她，直接拒絕。
近些年, 駱寒手底下的電影占據了賀歲和暑假兩檔，這都是票房的火爆期。
所以, 他才想再試試。
但偏偏，遞到他手上的劇本數不勝數, 駱寒也在觀望，挑選性價比最高的。
亂花漸欲迷人眼。
不少寫過爆劇的團隊也紛紛投了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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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本子算是最成熟的。”池希恬給那邊的唐橙橙發了語音和大致劇情走向。
第一本《潮汐》她在摸索，後來斷斷續續地完成了《初戀》，這本從頭到尾都很順利。
唐橙橙那邊的環境嘈雜，一個語音條裏有無數人的聲音，池希恬調大音量，來回循環了兩遍。
“那就不賣給他，賀歲檔就了不起啊。”
“你的本子放在什麽時候都能爆, 買不到他就等着後悔吧。”
但賀歲檔确實，了不起……
一個劇的爆火确實更多的在于本子自身, 但巷子太深, 也聞不到酒香。
成功從來都要天時地利人和, 缺一個都不行。
總得有了人數，才更有可能爆劇。
觀衆不可能只聽一家之言，總不能她一個編劇拿着喇叭去喊。
王婆賣瓜。
池希恬的手在鼠标滾輪上劃了兩下，拖動着頁碼。
黑暗中，高大身影在旁邊停了很久。
想抽煙，又怕驚擾她，打火機就這麽攥在手心裏，慢慢生熱。
陣陣穿堂風過，泛起絲涼意。
在鍵盤時不時地敲擊聲下，淡淡男聲混進濃夜。
萬家燈火下，季予淮身上披了淡淡微光。
“以退為進，在對方沒有亮出底牌之前，不能自亂陣腳。”
戛然，手上的動作一止。
她仰頭，目光落在亂闖入的人身上。
“他可以權衡利弊，你也能給出優勢，坐地起價。”
季予淮是什麽時候回來的？
這幾天，對面的裝修……
沉寂幾秒，池希恬大概懂了七八分，合上電腦，她起身作勢要走。
冷冷的語調抛過去，“不管你事。”
視線快速收回，池希恬想抱着電腦回家。
“如果是唐橙橙，她只會選擇新的制片人合作，你難道不想争取？”
腳步一頓，她剛剛邁出去的步子又收回。
背後的聲音熟悉又混着深秋的涼意，緩緩落入耳畔，“我有自己的辦法。”
“學會利用眼前資源，也是很聰明的辦法。”季予淮的三言兩語，都有讓人思慮再三的效果。
幾秒後，池希恬慢慢回頭。
他靠在走廊牆邊，雙手抱臂，側身，所有目光卻如數落在她臉龐。
“确實，這點我比不上季總，您什麽都能利用。”
感情上，為了遺忘，找個人填補內心空白。
她做不出這種事。
頓了頓，季予淮起身，走廊上響起一陣緩緩的腳步，他們之間的距離縮進。
一米之外，他才停下。
漆黑的眼眸混着黯淡下去的光影，聚成一個亮點，“嗯，那你還回來。”
“我請你。”
微微俯身，四目相對下，池希恬後退了一步。
季予淮說，他們之間也能只是工作。
窗外的燈光透過樹葉縫隙，落到兩個人中間的空白區。
她還是想拒絕。
“池希恬，我們之間，可以是最普通的合作關系。”
“你拿自己想要的，用完就扔，我沒意見的。”
他在低頭。
良久，在寂靜黑暗中，池希恬和他約法十章。
像以前那些陳舊的不平等條約。
季予淮笑着點點頭，表示都能接受。
冷眼掃過去，池希恬淡淡出聲，自言自語般的出聲：“不知道在圖什麽。”
季予淮是個商人，徹頭徹尾的那種。
他們之前，沒有任何交流，工作上互不幹涉。
抛開私人偏見，池希恬今天意識到，有些人天生就該做生意。
然而，今天這個冷風瑟瑟的夜晚，她卻覺得季予淮不清醒。
“不圖什麽。”季予淮神色淡漠，卻扯出一絲笑容給她，“你只管從我這拿。”
“這是分手補償？”
季予淮沒應聲，如果池希恬覺得這麽認為能更理所應當，那他沒意見。
“其實我一直挺不明白的，感覺你明明那麽喜歡蘇潮汐，為什麽要在分手後，死抓着我這個替代品不放。”
時間定格，池希恬再次面對這件事，沒了眼淚，只有冷靜。
她以為季予淮會永遠消失在自己的生命裏，退出這場自以為是的喜歡。
對立面，她等來了季予淮的答案。
“大概是你的喜歡太熱烈了，後來別人的愛就總顯得有些膚淺。”
被池希恬喜歡過，就很難覺得，別人有那麽喜歡他。
……
翌日清晨，曦光被厚厚窗簾擋在外面。
昨天夜裏，她大概了解了挺多對弈談判的方法。
後來他們之間，确實只聊了工作。
“在你的心裏預估一個價格，加成往上報，底線在哪裏只需要你自己知道。”
“讓他覺得自己不虧，你又超過了心裏的最低價，這場合作就是贏面。”
輸贏，都只自己心知肚明。
技巧，确實比她自信滿滿說這本子值一個什麽樣的價格要好用很多。
“貨比三家，他可以選本子，你也可以選其他的制片人。”
“你不能比他先急，價格打得越兇，越有利。”
“……”
腦海裏不斷湧現了昨晚的智勝技巧，池希恬微眯着雙眼給唐橙橙發消息。
【唐橙橙】：季予淮會這麽好心？
【唐橙橙】：而且你真的打算信他嗎？
從旁邊抽了一張幹燥的洗臉巾，池希恬慢慢擦着臉上的水珠，重新拿起臺子上的手機。
【池希恬】：為什麽不信？
【池希恬】：抛開私人恩怨，他這些東西确實能幫到我。
【唐橙橙】：這私人恩怨能抛開？
一段失敗感情過後，她現在理性得可怕。
【池希恬】：工作而已，送上門的資源，不用白不用。
【池希恬】：難不成我抱着私人恩怨郁郁寡歡一輩子，但凡有他和蘇潮汐的地方我都避之不及。
【池希恬】：那這錢還賺不賺了。
唐橙橙說她活得通透。
【池希恬】：也沒有，其實昨晚看見季予淮，我還挺難過的。
【池希恬】：但總不能一輩子不面對了。
腿長在他自己身上，季予淮想跟，不是三言兩語就能攔下的。
池希恬不想把每天的精力都用在緬懷失敗的感情上。
【唐橙橙】：那你現在是想啃駱寒這個硬骨頭？
【池希恬】：試試吧，畢竟賀歲檔排片有限，我是真想努力一把。
唐橙橙說好，讓她有事随時微信聯系。
中午，齊思喬突然打電話約了她，說是簡單吃頓飯，實則為了感謝季予淮的那筆投資。
電話這邊，池希恬緩緩開口：“那你不應該請我。”
畢竟，錢她一分沒出。
“如果不是你的劇本，你看季總會不會做慈善。”
真把他當什麽善男信女了。
不言而喻，池希恬說半小時後才能到酒店。
距離忍冬園有些距離，餐廳在以前茯苓苑那邊的中心商城。
很正宗的川菜館，一進門撲面而來的辛辣味。
紅紅火火的裝扮，大多桌上是正宗的紅油火鍋，老板一口流利的□□。
引她上三樓獨立包間，齊思喬還帶了助理一起。
三個人坐了半邊位置。
“海城特産，回去嘗嘗。”池希恬給她帶了一份甜魚片，落座時伸手遞過去。
“謝了。”
“最近還忙新劇本的事呢？”齊思喬把菜單遞給她，示意池希恬加點自己喜歡的。
池希恬拿着鉛筆勾了份紅糖糍粑，低頭應聲：“嗯，在接觸制片人了。”
“你這效率夠快的啊。”齊思喬驚訝，想着失戀大概真是事業覺醒的契機。
“想着争取在跟組前把這事談下來。”
齊思喬關心問了句：“約的哪個制片人？”
“駱寒。”池希恬筆尖一頓，扔出這個名字。
“他難談得要命，跟個蓮藕精似的，全身上下都是心眼。”齊思喬跟駱寒接觸過幾次，愣是沒合作過，“背地裏不少導演都叫他，影視圈會計。”
這麽會算賬，放在這個圈子裏惜才了。
池希恬笑笑不反駁，端着杯熱水抿了一口，這個形容不能再貼切了。
“那你談的怎麽樣？”
擱杯的聲音在包間響起，池希恬“嗯”了兩秒，像是沉思，而後道：“沒談攏，所以打算先晾他幾天。”
齊思喬微微擰起眉頭，一臉難以置信，“這誰給你出的主意啊？”
聞聲，池希恬漸漸擡頭。
她承認主意是季予淮的，但真的有這麽明顯？
“首先排除唐總監，她是個挺爽快的人，和駱寒根本就談不到一起。”
如果是唐橙橙，她幹脆會直接排除駱寒的選項。
以前劇本不好賣，合作還要看制片人臉色，現下，池希恬的本子總有人願意買單。
這也是為什麽，他們已經近兩年沒有合作。
幾分鐘後，菜品依次上齊。
齊思喬在旁邊咬着筷子分析：“你的話，應該不會這麽損，還玩以退為進。”
“這都是那些生意人的把戲。”
沒作聲，池希恬夾了一塊水煮肉片，辛辣刺激着舌尖。
齊思喬猜得确實準。
“你們做編劇的，還研究商戰呢，怎麽着，下個本子的新素材？”
池希恬搖搖頭：“下個本子還沒頭緒呢。”
不知道為什麽，從手頭上這本完工後，池希恬完全沒了動筆的欲望。
大概到了所謂的瓶頸期。
今年，她應該不會再寫新劇本了。
齊思喬以為是她還在失戀的陰影裏，随即嘆了口氣，“其實之前那事，也有我的問題。”
“當初，不應該讓潮汐去演你本子裏的角色。”齊思喬也表達了自己立場，“但是出于一個導演的專業眼光，她真的很合适。”
“雖然這件事，我并不後悔。”
作為一個合格的影視工作者，為劇本選擇最适配的演員是她首要考慮的。
選擇蘇潮汐，她沒有什麽私心。
半晌，池希恬朝她撐起一個笑容，緩緩出聲：“沒什麽錯，你是導演，有權對劇本演員做選擇。”
“況且，我沒有把和蘇潮汐一起工作這件事放在心上。”
和季予淮分開後，這個人也像銷聲匿跡了一樣，仿佛和前些年似的，讓人覺得不過是一場夢。
但她卻真的存在過。
池希恬告訴齊思喬，讓她不要有什麽負擔，進組後就照常拍。
回去路上，她收到了程厲的消息。
時隔這麽久，他只發過來一張照片，笑容陽光，穿着運動裝站在塑膠跑道上。
【程厲】：像嗎？
【池希恬】：像什麽？
她被突如其來的問得莫名其妙。
【程厲】：你的男主角。
【程厲】：我還特意去增了肌肉。
體育生，總得看着陽光又有力量。
池希恬放大那張圖片，劃着來回看了幾眼。
【池希恬】：挺像的。
【程厲】：怎麽，被我帥氣的身影迷倒沒？
【池希恬】：……
【池希恬】：剛才說錯了，你真的醜。
她真的很想鑽進程厲的腦子裏看看，這人到底在裏面裝了什麽。
【程厲】：什麽時候來京城？
池希恬聽齊思喬說了，程厲現在人就在那邊錄一個戀愛綜藝。
這些天和當紅女演員的戀愛日常在熱搜上鬧得沸沸揚揚，一個路透，就掀起了驚濤駭浪。
劇本炒作，粉絲風向不定。
【池希恬】：等少爺你在節目裏談完戀愛。
【程厲】：那都是假的，你也信？
【池希恬】：我信不信有什麽重要的？
她又不會去引發輿論，頂多在微博上看個熱鬧。
【程厲】：要是我說重要呢？
落在手機屏幕上的指尖突然一頓。
這句話，貌似藏了點別的意思。
還沒等池希恬想打字問清楚，那邊緊接着發來第二條消息。
【程厲】：畢竟，你可是我的頭號粉絲。
剛才湧現的情緒被一句話砸得七零八落。
【池希恬】：程厲，我發現了，你雖然人長得醜，但想得美。
【程厲】：對啊，池希恬，我就是想得美。
……
晾着駱寒的這些天，她陸續見了幾個其他的制片人和導演。
價格有高有低，每每端起咖啡，她都能緩沖一下。
零零散散想起那晚季予淮的話。
“盡量把問題丢給他們，人一旦認為自己占據了主導權就會放松，也最容易看出破綻。”
“适當委婉拒絕，也是讓人能更尊重你意見的表現。”
“……”
她拿到了不少高價位。
這些人，都比駱寒好對付，大家都是研究作品的，又是有過不少合作經歷的，在價格方面都好商量。
大概是聽到風聲，十一小長假的最後一天，駱寒真的有些坐不住了。
他主動來聯系池希恬，說是想考慮一下她之前給的那個價格。
三言兩語說不清，駱寒還是把她約在上次的那間咖啡廳。
臨行前，她收到了季予淮的微信消息。
這些天，他們沒有遇到過，後者也真的做到了只談工作。
甚至在同個樓層，池希恬也沒看到他再出現。
短短一句，池希恬看了，沒回複。
【季予淮】：駱寒找你了？
無所謂他怎麽知道的。
裝起手機，池希恬推開咖啡廳的門。
同樣的位置，駱寒還是早到了一些。
背景音換了鋼琴協奏曲，池希恬這次只要了一杯白開水。
“池老師，我回去考慮過，您之前提出的價格也可以再談。”
面對面，池希恬朝他禮貌笑笑：“駱總，您應該也聽到着風聲，有些制片人願意給更好的價格。”
“您也說過，手上有不少好本子，您可以慢慢挑。”
看似是給對方時間，不急不慢的心态也在暗示他，自己有更好的選擇。
這也是季予淮告訴她的。
他們生意人，真的陰險。
肉眼可見，駱寒明顯緊張了幾秒，伸手去端面前的熱水。
和季予淮達成共識那晚，皎潔月色下，她的警惕心還在。
涼涼視線掃過季予淮，她問：“養虎為患，有一天我也有可能站在你的對立面。”
她不信季予淮不懂這個道理。
又為什麽要教她這些。
今晚大概換了任何一個人，都要有點感恩。
可是，池希恬連點情緒都沒有驚起，比初秋的風冷涼。
“說過了，我請你。”
思緒拉回，駱寒在眼前等一個答案。
把所有有利條件擺到池希恬面前，資質和實力，甚至是賀歲檔期。
這就是底牌。
掀起眼皮，她淡淡應聲：“我會考慮您的建議。”
不慌不忙的收場，實際她握水杯的手都有些微微顫抖。
回去路上，池希恬讓夏迎起草和駱寒的合同，但一定要兩天後再通知他的助理。
看似被動考慮，實際拿到了全部主動權。
長長舒一口氣，池希恬才注意到半小時前，微信對話框有幾條未讀消息。
【季予淮】：他不過是制片人，并不是名利場的生意人，我說的幾點你記住就沒什麽問題。
【季予淮】：穩住心态，結束跟我說一聲，行嗎？
大概又過了五分鐘，他連發了兩條。
很長一段。
【季予淮】：池希恬，你本來就不是需要學這些的人，術業專攻，沒談好不丢人，想放棄也沒關系。
【季予淮】：無論如何，我自願去給你兜底。
作者有話說：
提要非原創，來源電影《那些年我們一起追過的女孩》
感謝老婆們的營養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