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漸秋9
第六十八章漸秋9
喻蘭洲從那可怕的房間裏走出來, 第一個看見的,就是彭鬧鬧圓滾滾的後腦勺,和掃在肩頭的細軟發尾。他提起褲子蹲在她身邊, 低低問:“聽見什麽了?”
“妹妹在哭。”女孩小聲呢喃, 擡起眼,一雙血紅的兔子眼瞅着他。
“能行麽?”她問。
“我抱你下去?”男人臉上的寒霜在與小姑娘說話的時候消融了起碼一半, 令他看起來不那麽難以靠近。
鬧鬧搖搖頭,扶着扶手站起來,單腳立着。
“攙着我。”喻蘭洲也不好當着樓下長輩的面再抱她一次, 也不忍心怪她就這麽不聽話地竄上來,抿緊唇, 胳膊插在腰上,做一個很合格的拐杖。
鬧鬧瞅了瞅爹媽, 小小攥着他袖子的一個小角。
“從這裏滾下去起碼中度腦震蕩。”
鬧鬧只好握住了他的上臂,一只手圈不過來,又不敢雙手去圈,就這麽一點一點到了樓下,被喻蘭洲摁在沙發上。
喻蘭洲回頭, 發現兩位長輩一直盯着他的右臉。
他對彭爹說:“彭靜靜身邊一定要随時有人,最好是兩個人,她的情緒很不穩定, 可能會自殘。”
可以明顯知道彭爹的情緒變化, 聽完第一秒肯定是要罵一句:“臭小子你說誰自殘呢!”
第二秒, 臉漲紅,感覺自己的反駁不太有力。
第三秒,被彭夫人哭着拉着上樓,真半步不敢離開。
樓下, 只剩一個保姆阿姨,也是吓壞了,躲在廚房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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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好彎下腰問鬧鬧:“家裏有醫藥箱麽?”
鬧鬧也瞅着他的右臉頰,點點頭,指指電視櫃:“那裏。”
喻蘭洲過去拿,目光滑過電視櫃上的一排照片。
彭董事長是個寵女狂魔,自鬧鬧出生起每年找各種由頭給她拍照片,在秋天的景山公園、在冬天的什剎海、在夏日裏的京郊農家樂,後來有了彭靜靜,更是不得了,在專業影樓出現以後,姐倆每年都拍兩套生日寫真,一套自己,一套和姐妹。
所以算起來,一年下來他們倆最起碼有四套寫真,相框擺滿全家的櫃臺。
喻蘭洲眼前,就是彭鬧鬧從六歲起到高中畢業整整十二年義務教育時期的影樓寫真。可以從這十二個相框裏的照片看見時代變遷的痕跡。小姑娘臉上的妝從一開始蠟筆小新似的黑眉毛慢慢被細細的柳葉眉代替,然後變得越來越自然,最後定格在了韓式直眉;臉頰也從兩枚體現可愛的紅蛋蛋過渡到了淡粉色的腮紅。
她身上的衣服從那個年代家長最喜歡讓孩子穿的古裝長裙和類似唐伯虎的行頭,到白色的婚紗禮服;她手裏的道具從小皮球小娃娃到漂亮的花束和羽毛。照片裏的氛圍從兒童時代的讨喜可愛變成了青少年的故作深沉故作成熟。
“別看了……QAQ!”此刻,照片裏的小姑娘就坐在幾步之外,腳掌鑽心的疼,實在沒辦法過去把那些相框藏起來……只能這麽可憐巴巴地祈求。
妹妹倔強,去彭氏實習的第一年就不許爸媽把她的照片擺出來,原因是她不想被偶爾來家裏彙報業務的公司高層認出自己。
所以,她的照片就成為了主打。
其實她胖乎乎的怎麽拍都沒妹妹好看,可爹媽喜歡,那麽她就雷打不動在每年夏天宣布減肥,在第二年生日前宣布減肥失敗,認命地上影樓去拍成套的胖胖的自己。
然後看爹媽心滿意足地翻看成堆的相冊,挑出最喜歡的擺在家裏最顯眼的位置。
這個電視櫃很大,擺了十二個相框還很富餘,老爹雄心勃勃說要讓她拍到六十歲花甲……
她是打算在日後帶男朋友上門的前一天收拾掉的……
鬧鬧一求,喻蘭洲立刻撇開眼,找到醫藥箱拎過來,保姆怯怯探出頭,他聽她要一包冰塊。在彭家幹了許多年、幾乎是看着小姐倆長大的陳媽把冰包拿過來的時候眼角也是濕漉漉的,想必躲在廚房裏哭過了,鬧鬧拉拉她手,還安慰:“我沒事。”
陳媽瞧了瞧鬧鬧身邊英俊極了的男人,沒插手,反而退到了院子裏,說着不怎麽明智的借口:“我去花房找點東西……”
等她離開,喻蘭洲蹲下,執起鬧鬧白瑩瑩的腳踝,放在他的大腿上。
驀地,她手裏的冰包怼上他的右臉。
他擡頭看她,小姑娘喃喃:“這裏劃破了。”
他沒當回事,把冰包敷在她眼上,自己低頭細細地查看這只小腳丫,看看血口子裏有沒有殘留的玻璃渣。
他對着日光,翻來覆去地瞧,湊得很近,鼻尖幾乎都要親上腳趾豆。确定沒有了,把碘伏塗上去。
期間,鬧鬧後仰着靠在椅背上,耳朵尖冒紅,拿冰包擋着眼。
玻璃紮的不深,麻煩就麻煩在傷在腳上,行動不方便。喻蘭洲低低叮囑:“甭下地,甭碰水。”
然後擡頭看了她一眼,看她掩着眼,還慌張地去擺弄厚厚的發簾,聲音更低:“你自個就是護士,知道該怎麽做。”
甭叫我擔心,離得太遠了,顧不上你。
他眼中,女孩乖乖點了點腦袋。
“彭鬧鬧。”喻蘭洲依舊這麽蹲在她跟前,手裏握着她的腳踝,“甭咒自個,有事兒好好說。”
“你都聽到了?”鬧鬧拿開冰包,眼皮上因為低溫而泛出淡淡的粉色。
喻蘭洲把冰包拿走,嗯了聲。
那就是也聽到她說的關于柯蓮的話了。
鬧鬧解釋着:“我沒別的意思……”
“那也不能那樣說。”喻蘭洲跟她說的不是一個東西。
他就是介意這個,很怕她随便說話最後變成真的。
鬧鬧突然理解過來他說的是什麽,不解釋了,看着喻蘭洲,找他招招手:“你過來點。”
男人薄薄的眼皮翻起來,心裏的情緒都斂着,依言傾過身,感覺臉頰涼了一下,随即刺啦啦地有點疼,鬧鬧往他臉上塗碘酒,塗完了覺得不好看,又加一層消毒液把邊邊散開的黃色痕跡洗掉。
她是護士,家裏備的東西很齊全。
最後摸出一塊粉色豬豬創可貼,貼在了這人右臉。
實在沒法子……她壓根就沒買正常的創可貼……是必須得貼的情況,創可貼能很好地隔絕空氣中的細菌和灰塵,讓傷口不要發炎,好好愈合。
他的臉,可不能留疤。
“我說的不是氣話,我真的願意替靜靜生病,我見不得她這樣。”小姑娘跟他說心裏話。
喻蘭洲聽完就站起來了,說我先走。
他就這麽頭也不回出了彭家的小樓,立在太陽地裏默默運氣,幾分鐘後才走向樹蔭下的王钊,坐上車,沉着臉。
“裏頭……還好吧?”王钊把嘴裏的煙掐了,坐直了些,發現他負傷了。
“不好。”小喻爺沒心情多說話,一路閉着眼,右手緊緊握着側門頂上的把手,攥得發白。
王钊瞧見了,也不知道為什麽氣成這樣,默默把他送回積水潭附近的房子,老媽子似的交代着:“家裏找人打掃過,被子曬過,床單換過,貓我喂過了……”
忸忸怩怩,憋出最後一句:“魚兒,看在我面兒上也請你一定救救她,彭靜靜是個好姑娘,就是太軸了。”
喻蘭洲瞅着王钊,瞅得王钊不自在地撓撓頭。
“不為誰,我是個大夫,這就是我該幹的事。”他說完,一揮手,下車上樓。
、、、
王老板是個辦事妥帖的,讓鐘點工把對面彭鬧鬧家的大門也擦得锃亮,看着好歹比一層厚灰毫無人煙舒心些。
喻蘭洲站在門口把三花放出來,小貓見到他就瘋了,嗷嗷地撲在他腿上,三花如今這分量叫今兒剛被踹過的小腿疼的夠嗆,男人抓着它後頸肥肉拎開,三花又熱情地撲上來,喵喵叫得親熱。
喻蘭洲提褲子蹲在地上,把貓肚子翻出來給它順毛,前幾天回來都沒工夫顧上它,快一個月沒見,小東西沒忘主,他覺得沒白疼,把貓撸舒服了,到底是寵孩子,又進去拿了一個罐頭,開了放走廊上。
“吃吧。”男人陪着它,摘了眼鏡,疲憊地捏了捏鼻梁。
三花跟誰像誰估計,呆呆看了喻蘭洲的臉好幾秒,險些被美色迷住,好在渴望食物的急切壓倒了一切,撲到罐頭上嗷嗷吃起來。
喻蘭洲就這麽默默看着三花把罐頭舔得幹幹淨淨,并且心滿意足踩完貓貓腳墊,喵喵叫着拉他褲腳,表示夜深了,要回窩碎覺覺。
那身材,是越來越圓了。
男人取一張濕紙巾,耐着性子在門邊給小貓擦爪子,四只軟肉墊都擦幹淨才讓它進去,三花在客廳等了等,看他不進來,困了,張嘴巴打呵欠,一個極醜的呵欠,一溜小跑抱窩去了。
喻蘭洲蹲在那兒,覺得這家夥還是更粘鬧鬧,今天換做是小丫頭站在門口不進去,它肯定是要一直等着她,要跟她一塊進屋睡覺的。
他沒這待遇。
這一層,空蕩蕩的,喻蘭洲不進家,把伺候小貓當做打磨石,把腦子裏的思路捋清爽了、心裏那股子悶氣一點一點打磨沒了、委屈咬牙咽了、事情認了……才敢跟鬧鬧說話。
電話接通的時候,他瞅了眼對面的貓眼。
而這邊,小姑娘果然是正在看貓眼的錄像視頻。
“我覺得你妹妹有抑郁傾向。”喻蘭洲幹脆對着貓眼說話。
鬧鬧一個激靈,關了看錄像的那個手機。
作者有話要說: 姐夫果然是墜吊的!!!!!!
今天雙更,補一下前面欠的昂~~~
明天妹妹就入院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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