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漸秋8
第六十七章漸秋8
他聽見下面一句, 是那個總是笑咪咪的小姑娘哭着在吼:“彭靜靜,甭讓我瞧不起你!做人要有骨氣,你自己說的!”
很像很像曾幾何時, 她拉住他, 也是這種強勢的氣派:“喻蘭洲,人不能爛在自己手裏!”
印象裏, 她是個沒什麽姐姐樣,總會沖妹妹撒嬌的姑娘,印象裏, 她其實更像彭家老幺。
彭靜靜則永遠不會退讓,她揚手砸了桌上的玻璃煙灰缸:“你試試?換你來試試!!彭鬧鬧大話我也會說, 真到了這一步你也一樣!甭跟我面前裝厲害!”
門外的喻蘭洲簇緊眉心。
“好,好……”能聽見裏頭的小姑娘哭得更厲害, “你終于說出來了!我知道你怨我!這些年,家裏本該我撐着,可我不願意,我撂挑子只能你接上,你其實一點都不喜歡!我忘記了, 對不起!因為你總是跟我說這個家你扛,所以我忘記了,真的對不起!”
小姑娘的哭聲裏有濃濃的歉意。
“哭什麽哭, 就知道哭!”彭靜靜極其厭煩地撇開頭。
用厚厚的窗簾遮擋外頭燦爛陽光的房間被彭鬧鬧強行開了燈, 因為喻蘭洲要來, 她換下睡衣穿上一條碎花的裙子,光着腳,她在家從來不喜歡穿鞋,那個煙灰缸砸下來的時候, 碎裂崩飛的尖銳玻璃渣劃破她腳背飛出去,感覺有些紮紮的疼,她立在那裏,頭一次感到孤立無援。
沒有了妹妹,她就是孤單的個體。
從來沒有,從小到大沒有一次讨厭過妹妹,妹妹像她的分身,他們總是形影不離,他們總是要好地手牽手站在一起,他們總是有說不完的悄悄話。
可是,妹妹真的讨厭她了。
“你氣歸氣,可你不能糟蹋自個……”彭鬧鬧不知道喻蘭洲在門外,提起了柯蓮,“喻蘭洲前面的女朋友跟你一樣,不肯治,就這麽沒了,留下他活得人不人鬼不鬼,他整整三年都沒笑過,你希望我也那樣嗎?你沒了,我怎麽辦?爸媽怎麽辦?”
聲音傳到樓下,彭爹彭母相視一眼。
喻蘭洲敲門的手懸在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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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的哭聲帶上憤怒:“要是能換,我寧願生病的是我!你都好好的,我比誰都願意!這話我指天發誓,要是有一點假天打雷劈!!!”
這話重了,彭靜靜搡了姐姐一下:“你閉嘴!”
彭鬧鬧一腳踩在玻璃渣上。
人崴了一下,跌坐在地上。
清瘦的女孩喘着大氣,看着地上女孩的腳背,她不知道那裏什麽時候被劃破了口子,可仍舊不願意道歉,指着門:“你還不走嗎?馬上離開我的房間!”
剩下的,只有彭鬧鬧不争氣的哭聲,她像是失去了整個世界,邊哭邊一瘸一拐出來,旋開門,臉上哭得一塌糊塗,突然就定住了。
喻蘭洲站在門外,深深看着她,發現小姑娘剪了個發簾,哭得發簾都劈叉了,中間一道縫,成了五五開的小分頭。
還是很可愛,可愛到想上去揉揉她的小腦袋。
可她臉上的表情太哀傷,在見到他以後,肉眼可見的成倍增長,然後垂下頭,眼淚全打在地上。喻蘭洲有些無措,好像認識這個女孩起,每一次她哭的時候他總以為那一定是她最難過的時候,可下一次,她又會超出這份難過很多倍,一次次刷新她的悲傷。
他的目光,随着她的低頭落在那白生生的腳背上。
彭鬧鬧的手腳都顯得很肉,軟乎乎的,一點毛孔都找不着,他在冬天喜歡把這雙小腳丫揣在懷裏,喜歡揉她圓乎乎的腳趾豆,現在,那裏被劃破了,他蹲下身,握住腳踝輕輕擡起,發現腳底嵌了一顆不算小的玻璃渣,四周沁出血來。
鬧鬧想縮腳,感覺男人溫熱的大掌用了點勁,腳踝那一緊,他這樣,她突然就控制不住地更難過,不知道他有沒有聽見她剛才說的話,不知道他什麽時候站在門外的。
眼淚,掉落下來,打在腳背上,蟄得血口子很疼。
所以,腳趾豆就不由自主地縮了一下。
喻蘭洲全看着,其實當着長輩的面不應該這樣,其實他知道樓下的兩位長輩已經知道了柯蓮的事,可……他再低頭看看,覺得彭爹沒辦法把彭鬧鬧挪下去。
所以,
他彎腰,手穿過女孩的膝後勾住,倏地一用力,将她打橫抱了起來。
彭爹急的哎了聲,怎麽好好的就抱上了?當我是死的啊?
等喻蘭洲把鬧鬧放在樓下沙發上,彭爹和彭母才知道她受傷了。
喻蘭洲叮囑還在一抽一抽的小丫頭:“不許動,等我回來。”
然後,朝彭父一颔首,幾步跨上了二樓,關上了門。
下一秒,聽見彭靜靜尖叫:“你給我滾出去!”
她又開始砸東西。
、、、
喻蘭洲也不知道這姑娘房間裏哪來那麽多易碎品,彭靜靜整個人瘦得不成樣子,臉頰和上眼皮本該有脂肪的地方深深凹陷,眼骨凸起,使她看起來老了十多歲。
她揚手将一瓶玻璃瓶的化妝水朝喻蘭洲扔去,接着又是一瓶,男人躲閃得很快,邊躲邊上前,直到攥住了彭靜靜的一雙手腕,将之交疊扣住。
“你的病,不能再拖下去。”
“不要你管!你算老幾!”彭靜靜上腳猛踹。
喻蘭洲心裏悶着股氣,是啊,你對你姐姐都能說這麽傷人的話,我才算老幾?
他就這麽讓彭靜靜狠狠踹了幾腳,這丫頭歹毒,專挑胫骨下腳,生疼。
他臉上的不愉快和剛才鬧鬧的一模一樣,彭靜靜看着,突然哈哈笑起來,聽着瘆人極了。
“大概是報應……”她笑得瘋魔,低喃,“這大概就是拆散你們的報應!”
男人未言語,思緒順着她的話,寥寥幾句已猜中六七分,眉眼泛着冷,心中風起雲湧,默默接受自己竟會着了道的事實。
酸澀苦辣齊齊撞擊着他的靈魂。
“如果知道……如果知道……”彭靜靜喃喃,她的反應是循序漸進的,已經過了整夜哭泣的階段,不哭,喜歡鬧事,專挑別人的軟肉下刀子,此刻,她被喻蘭洲牢牢桎梏住,笑着笑着眼角劃過一條淚痕。
她後悔了。
她不想因為一個謊言而生這麽可怕的病。
喻蘭洲擔心她自殘,咬着後槽牙将她整個人提起來,越過那些碎玻璃把人帶到牆邊。
“我騙了你……騙了你們!”彭靜靜扭動着,這個姿勢對她來說太過屈辱,她是高高在上的彭總,不可以被人這麽摁的不能動彈——
“現在你還想救我嗎?你就這麽确定嗎?”彭靜靜咬牙切齒,聲音壓得極低,每一句話都是為了逼瘋這個男人,“因為我,你和彭鬧鬧分手了!!她根本沒那麽說過!是我!是我覺得你配不上她!喻蘭洲,別裝得多大肚,你很生氣對不對?其實你現在特想揍我吧!”
“是。”男人清淺地道了一個字。
平靜得令彭靜靜挫敗。
她希望在他臉上看到難過或者憤怒……
就像剛才的彭鬧鬧……
為什麽她要一個人悲傷?不,她要把所有人都拉下來,體會體會她的地獄!
可喻蘭洲并沒有,他反而問:“很疼麽現在?”
彭靜靜狠狠愣住。
、、、
樓下,滿腳是血的小姑娘不顧爸媽的阻攔,摳掉了腳心的玻璃渣,蹬蹬蹬跑上樓、推開門,看見的就是身形高大的喻蘭洲将妹妹反剪死死摁在牆上,一張臉挂着零下四十度的寒霜,瞧不出一點情緒地對她說:“出去。”
鬧鬧張了張口。
“出去。”他再次說。
眼垂下來,瞧了瞧她的腳。
然後,眉心折起,稍微有了點她能看懂的情緒——
他在意她腳上的傷。
于是退出來,坐在臺階上,臉埋在掌心。
情緒滿到喉嚨眼,低低哭泣。
“聽見了麽?”喻蘭洲問彭靜靜,“她在哭。”
彭靜靜撇過臉,不想聽。
“原來你會做的就只是欺負你姐。”喻蘭洲低低道,手指不自主的攥緊,“你難道沒看到她有多難過?你難道看不見她在哭?我不知道,我們斷了聯絡,我甚至見不到她,所以我被你騙了,你天天在她身邊,卻無動于衷,彭靜靜,是我不配還是你不配?”
彭靜靜不想聽,不敢聽,喻蘭洲說的每一句她都不敢想,她親手掐斷了姐姐的愛情,她看着她哭也無動于衷,因為這份無動于衷,所以她心慌,她扯着嗓子喊救命,喊爸爸媽媽。
這間卧室裏的談話影影倬倬,唯有彭靜靜的求救聽得分明。
彭父彭母想上來,卻聽大女兒低低啜泣:“別上來……”
于是,無論彭靜靜怎麽鬧,毫無用處。
彭靜靜怒吼:“那你告訴她啊!你去告訴她!我是為了她好!你自己做錯了怪我?喻蘭洲你這個孬種!”
打着為你好的旗號,果然是最致命的要挾。
喻蘭洲體驗過。
為你好,所以不告訴你,所以你接到的只有那個人的死訊。
“我不會告訴她。”喻蘭洲松開了彭靜靜,這個姑娘飛快地轉身,想給他一巴掌。他鎖着她被煙酒染渾的眼睛,那雙與他喜歡的姑娘相似的眼睛——
“其實你很怕被她知道吧。”
彭靜靜肉眼可見的一顫。
“不是為了你。”他說。
是為了保護我的姑娘,不再因你受到傷害。
“在家顯厲害不是真的厲害,只會讓人瞧不起你,有本事,如果你不是孬種,就去病房看看。”喻蘭洲一步步往外走,手落在門把上,沒回頭。
“人對自己無知的事物總會感到害怕,親眼去瞧一瞧再決定吧。”
作者有話要說: 姐夫是墜吊的!
本章,魚決定瞞着鬧鬧,那麽鬧鬧就還是會一直介意他提分手的事,他為了她背上彭靜靜設計的誣賴,不想叫她對妹妹失望,不想讓她埋怨妹妹,因為那也會讓胖胖痛苦。可這個局面該怎麽解?請追下去~~~
PS,魚的出差地改成墨爾本(我的地理全還給數學老師了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