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漸秋6
第六十五章漸秋6
看着埋在滿室尼古丁的臭味裏、黑眼圈深陷的妹妹, 彭鬧鬧的心都裂了。
被惡魔的大手從兩旁撕裂開,血肉模糊。
“彭靜靜。”她站在門邊,心裏有氣, 也有心疼。
那是一種很複雜根本說不清的感情, 想把妹妹吊起來打一頓,也想抱住她, 狠狠哭一場。
永遠神氣高傲的小彭總朝姐姐笑了一下,這一下比哭還讓人壓抑,她說:“我沒事, 就是睡不着。”
換誰攤上這事都睡不着。
那天,鬧鬧赤腳走到妹妹跟前蹲下, 白色蕾絲睡裙的裙擺輕掃着腳踝,好像回到了很小很小的時候, 她做噩夢睡不着,在夜裏抱着娃娃來找妹妹,慫恿她一塊和自己吃糖,妹妹不肯,尖聲叫嚣:“彭大胖, 白馬王子才不會喜歡有蛀牙的公主!”
小時候的妹妹,曾經也相信這個世界上有白馬王子。
圓臉女孩叫鬧鬧,瘦瘦女孩叫靜靜, 他們都長大了。
鬧鬧抱住靜靜, 很輕很輕地拍拍她的腦袋, 語氣堅定:“咱們先去做個活檢,不疼,總是得确定一下,你說對麽?”
彭靜靜沒吭聲, 依在她懷中。
鬧鬧在想怎麽能讓她明白這件事:“就像你手下內些人遞上來的企劃書,不管怎麽樣,你都得給人個結果對不對?成或是不成,不成該怎麽改,成了下邊該怎麽操作,每件事都有每件事的章程,咱不能亂,對不對?”
彭鬧鬧已經都記不清自己有多少年沒這麽跟妹妹說過話,多少年沒這麽有當姐姐的模樣。
她已經習慣了凡事都躲在妹妹的羽翼下。
然後,她說動了彭靜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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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一起去妹妹小時候住過院的私立醫院裏做了穿刺活檢。
沒有想象中疼,所以彭靜靜顯得比較平靜。
在等待結果的那幾天裏,家裏安靜得像個荒漠。
結果出來的比想象中快,他們家一直很順,鬧鬧從小到大沒見媽媽哭過,反而總是媽媽哄着成天哭唧唧的可愛老爹,可這回,媽媽也扛不住了,死死咬住哭聲将臉埋在老爹的胸口,肩膀哭得不住發顫。
而老爹,憋紅了眼眶,生生扛住,他說一個家有一個人亂就得有一個人穩,這個時候,他不能亂。
檢查結果是彭靜靜決定要自己面對的,她仍舊穿着她的高跟鞋,她的高定西裝,她的正紅唇膏,坐在那間辦公室裏,聽大夫說需要做手術,位置不太好,得全切。
後來……
後來妹妹就瘋了。
她躲在黑漆漆的房間裏哭,她抽很多的煙,她整夜喝酒,她不跟別人說話。
再後來,鬧鬧和爹媽開了一次小會,家裏無論什麽時候總得有人守着妹妹,他們都有這樣的預感,怕她鑽牛角尖,幹傻事。
兵分兩路,她去找大夫。麗,嘉
鬧鬧記得拿完報告回家的路上,彭靜靜問了她這麽一句:“全切,是全部割掉嗎?沒有乳房了嗎?”
她從未問過姐姐這麽專業的事情。
她和所有北城大妞一樣,活得肆意灑脫,小事不過眼,大事不留心。
彭鬧鬧說不出話,沒有辦法殘忍地說出那個“是”,只緩緩地點了下頭。
“沒有別的辦法嗎?”
“我們可以找一個很厲害的大夫。”這是她的承諾。
、、、
今早出門前,老爹說去世伯家做客,彭鬧鬧一心想着妹妹的事,別無其他。可這一天實在太漫長了,她見到了喻蘭洲,和他說了好些話,收回了那枚戒指,找到了給妹妹動手術的大夫,還剪了頭發。
小姑娘壓着裙擺坐下,深深喘了口氣。
彭父與愛妻對視一眼。
鬧鬧想起什麽,提起精神跟爸媽說接下來的安排,大夫找到了,現在最大的問題就是怎麽讓妹妹接受手術。
彭鬧鬧在甲乳科,每天都要收新病號,她雖然知道這些人一定是很痛苦,很艱難才說服自己來手術,可到底自己沒有經歷過,現在真遇上了,她由衷地佩服那些不服輸于命運,即使被捶到地底都要爬起來的女性病人。
乳房對于女人來說,太重要了。
那是女性的象征,是媽媽的象征。
是自信的來源,是美的體現。
有些人寧願就這麽病死也不願自己是殘缺的,她們認為一個完整的自己比活着更加重要。她們認為手術比死亡更加可怕。而有些人,直面了這種恐懼,接受了不完整的自己。
鬧鬧想到了柯蓮。
她該是個怎樣的姑娘?
她甚至為了保留完整的自己提前結束了生命,甚至沒有等到喻蘭洲回來。
“你以前就和喻家兒子認識?”即使彭董事長回家已經向夫人報備過了,彭夫人也還是再問了一次。
鬧鬧點點頭:“所以您放心,他有多厲害我是最清楚的。”
以為媽媽擔心他的實力。
喻夫人遲疑了一下,說的卻不是鬧鬧心裏想的:“如果不是這時候……你們倆倒是可以發展發展。”
就見沙發上的小姑娘嗖一下彈起來,跟屁股被紮了似的。
接着彭董事長難得沒拿出他那套我閨女還是個小寶寶不着急嫁人的理論,和彭夫人說起來:“小夥子個頭最起碼一八五,體格一看就是愛運動的,人很帥,有幾分我當年的英俊,也懂禮貌,很穩,不像現在內些小孩,浮躁,你知道麽,我給他名片他跟接了張白紙一樣沒反應,內可是我的私人名片!我一看他的眼睛我就知道,他肯定不求我回報他什麽。”
感慨:“喻哥教孩子還是有一套,那麽年輕就是主任,不辭辛苦從國外飛回來就為了幫咱看個片子,你說說這麽懂事的孩子哪裏找?”
“所以。”彭董事長說,“咱閨女要是和這種人發展我也是放心的。”
彭夫人這段時間難得有笑模樣,聽完,朝閨女招招手,彭鬧鬧忸怩地過去,被媽媽拉住手問:“從前在單位沒看對眼?我記得你就喜歡長得好看的男孩啊。”
彭小姑娘:“……”
該怎麽說哦!
、、、
也不用說了,只聽樓梯上響起一聲輕蔑地哼聲,三個人扭頭望,見彭靜靜穿着睡衣立在那裏,她的臉色很差,卻反常地很精神,慢慢走下來,站在幾步外的地方,幽幽說了一句:“她帶去見爺爺的就是喻蘭洲。”
這是不嫌事大。
彭家再次炸鍋。
彭董事長跳起來,拉住他閨女:“怎麽回事”
彭夫人也想問。
彭鬧鬧:“……”
她扭頭瞧了妹妹一眼,不知道她為什麽要這麽做,都分手了不是嗎?為什麽還要在爸媽面前提?
彭爹合掌拍了一下:“難怪看你們倆怪怪的。”
指着閨女跟夫人彙報:“倆人在我跟前裝不認識呢!哦,原來是這樣!小喻領着你閨女上樓待了好久,說去挑本書給她看,老半天都沒下來。”
“爸!”鬧鬧抗議。
彭母輕輕地笑起來:“這有什麽不能說的,你爸也沒反對不是嗎?”
“對啊,我都沒反對,你為什麽不肯帶回來給我看?如果是小喻的話我也是很歡迎的啊!”彭爹挺起胸,有夫人撐腰的感覺真好,上回真是委屈死我了!
“我……”
“他倆已經分手了。”彭靜靜端着一杯水,再次扔下重磅炸蛋。
彭爹和彭母齊齊看着鬧鬧:“為什麽?”
彭鬧鬧斟酌着:“性格不太合适。”
只聽彭靜靜陰仄仄笑起來。
她這麽一笑,讓人瘆得慌,彭母立刻問:“他欺負你了?”
“沒……”彭鬧鬧百口莫辯,分手的原因怎麽說得清楚。
彭爹跳起來,指指靜靜:“你知道?你來說!”
彭鬧鬧趕緊撲過來捂妹妹的嘴:“你上樓睡覺,我陪你,我有話跟你說……”
“喻蘭洲前邊有個女朋友,談婚論嫁的時候自殺了,乳腺癌。”彭靜靜一雙細瘦的爪子桎梏住姐姐,把事情戳破。
“他瞞着你?”喻夫人介意這個。
然後女兒搖了搖頭:“我一早就知道。”
“我們不是因為這個分手。”鬧鬧解釋着,不想讓爹媽誤會喻蘭洲。
她推着妹妹上樓,幾乎是哀求,可彭靜靜卻不肯走,似乎還想說下去,說柯棋,說柯蓮。
“你到底想幹什麽!家裏還不夠亂嗎!”彭鬧鬧實在忍不住了,她激動的時候側頸那一塊微微泛紅,一條靜脈凸顯出來。
相比她的激動,彭靜靜則顯得很詭異,她說:“我只是說實話,你心虛什麽?有什麽不能說的?”
“這是我的事,我不想在爹媽面前跟你吵架,你閉嘴。”彭鬧鬧壓住火氣,不想再糾纏,“我現在要告訴你,你必須盡快接受治療,家裏什麽都給你準備好,你自己得邁出那一步。”
“這是我的事。”彭靜靜用同一句話堵回去,一遍遍按掉手機上不知是誰打來的電話。
“彭靜靜!”鬧鬧皺着眉心,看着妹妹這樣神經質的表現,再次勸說,“我手裏的病人即使是晚期,只要有一絲希望也不會放棄,怎麽你就不行?”
“不要拿我跟別人比!”彭靜靜用力拍着胸口,“憑什麽是我!我做錯了什麽?”
“能好的!喻蘭洲說只要你盡快手術,一切都來得及!”鬧鬧上前去攥妹妹的手,輕輕拉住。
“喻蘭洲?”彭靜靜不可置信。
“是。”
“你發什麽神經!”
下一秒,彭靜靜啪地把手機砸在地上,動靜很大,彭母猛地捂住心口。
“幹什麽你!”
她其實也被這樣的彭靜靜吓着了。沒忍住,豆大的眼淚砸下來。
是啊,為什麽是妹妹呢?
她沒做過壞事,她一直是個好孩子。
“我一開始想過帶你出國,可我英文不行,國外也沒有我信任的大夫。”鬧鬧說,“不要用你的小心思去想他,他不會害你。他是個有職業操守的大夫。”
彭靜靜撇開眼。
鬧鬧和她商量:“如果實在不行,讓主任開刀可以麽?只要你願意治療我什麽都依你,可以嗎?”
作者有話要說: 心疼我胖胖!買肉肉喂她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