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漸秋5
第六十四章漸秋5
小姑娘悄悄籲出胸口濁氣, 蓋棺定論了,那就好。
她不傻,不會跟已經走了的人叫什麽勁, 有意思麽?他們倆糊裏糊塗就成了, 其實她一直心裏沒底。怕他也跟她似的糊塗,怕他委屈自個, 老了要後悔。
“這個。”喻蘭洲說着,從口袋裏掏出什麽,掌心向上朝她攤開, 一枚素圈躺在那裏。
他一直随身戴着。
鬧鬧背後的手指揪狠了。
“那天和你妹妹談過以後,我想應該交給你本人。”
一直忍着的, 到這會兒确實壓不住了,彭鬧鬧鼻尖酸脹, 眼淚迅速盈滿眼眶,她眼大,儲水量也不得了,一汪小水潭似的,有幾個光點閃了閃。
心像又被淩遲一回, 分手這事,當面說可比微信裏殺傷力大多了。本來以為自己都已經好了。
那枚戒指上還刻着他們倆的生日。
鬧鬧覺得自己以後再也不會過生日了。
她擡起手,拿走了戒指, 腦子裏很亂, 抓不住線頭, 傻乎乎地哦了聲,裝淡定:“哦,謝謝。”
戒指,被捏在手心裏, 藏在背後。
騙不了自己,到此刻,她還是那麽愛着這個叫喻蘭洲的男人。
喻蘭洲一幀都沒錯過,那只軟乎乎的小手從他掌心捏起素圈,她的指腹碰到了他,她的手指很涼,那枚帶着他生日的戒指從此再也不屬于他,這個女孩,也再也不是他的姑娘。
物歸原主,一了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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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小喻爺心裏很不痛快。
彭鬧鬧甚至朝他淡淡笑了一下,一個很難看的笑容,卻認為他是看不出來的。她想到什麽,朝他解釋:“我帶你去見爺爺……沒別的意思……真的不是催你……希望沒有給你造成困擾。”
“是我有想法。”男人突然直線球,眉心折着,從前不覺得,今天這一席交談讓他恍惚,原來他們真的不了解彼此。
她懷疑他的真心。
她以為他的求婚是勉強。
而鬧鬧,在眼淚快要奪眶的時候飛快低下頭,狠狠地眨眼,讓淚水滴在腳背上,再擡頭,她的睫毛濕漉漉的:“可你沒有再提過,不是嗎?”
她一直懊悔為什麽沒立馬答應,一直期待他的再次求婚,可什麽也沒等到。
喻蘭洲啞口無言。
他其實付了某個工作室的A套餐押金,按照王钊說的,有鮮花有氣球有蠟燭,想開車載她去海邊,在漂亮的晚霞下求婚。
甚至給三花網購了一個粉紅色的蝴蝶結項圈,剛好能把求婚戒指的錦盒套上去。
在家,教了它好幾回,該怎麽在他單膝跪下的時候把戒指送到他手邊。
商量好了,事成之後給它做一整年的貓飯,天天不重樣那種。
可事到如今,再說已經毫無意義。
即使空調的風聲再大,彭鬧鬧也沒錯過喻蘭洲重重嘆了口氣,然後,他似乎很想結束和她的這場交談,說:“我們下去吧。”
“……好。”鬧鬧乖乖跟在他身後。
快到門口,他折回來,喊了她的名字:“彭鬧鬧。”
語氣有點不一樣,好像惱了,他說:“不是刻意回避什麽,就覺得你應該不想聽我之前的事,所以沒跟你提過。”
鬧鬧:“……”
“我以為不在現任面前提前任是一種尊重,因為我也不會想知道你和前男友交往的細節,過去就是過去了。”
他說完這句,直徑下樓了。
背影似乎都染着淡淡紅的火氣。
樓下,喻父在問:“選個書這麽久?”
“沒挑到她喜歡的。”男人淡淡道。
、、、
因為趕飛機,下樓沒多久,喻蘭洲重新背起了回來時放在牆邊的大書包。彭董事長帶着閨女告辭,幾人一同下樓,喻父送至車邊,喻母彎腰囑咐:“鬧鬧,有空就來玩。”
拉住小手:“別擔心,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喻蘭洲約的車也停在樓下,上車前,他看了眼從車窗裏探出小腦袋,沖喻母乖巧揮手說再見的小姑娘,然後扭回頭,幹淨利落上了車。
他一走,小姑娘馬上就看了過來,只看見一個車屁股。她眼巴巴望着,心裏算着幾點能落地。
……
喻蘭洲的航班延誤,起飛時間往後推了一小時。
他早早過了安檢,找了個安靜的角落坐下,背包擱一邊,整個人坐下往後面一靠,胳膊搭在額上遮住眉眼,胸口随着呼吸起起伏伏,這樣的姿勢持續了很久。機場廣播用中英文播報還沒登機人員的名字,播報即将起飛的航班號,播報着一些對于喻蘭洲來說無關緊要的事情,可他的眉心越折越深,最後,坐起來,打電話給王钊。
王老板聽見廣播,問:“到機場了?”
“幫我把房子退了吧。”他摘了眼鏡,揉着鼻梁。
王钊罵了聲靠:“喻蘭洲你丫以為老子是房屋中介啊你說要就要說退就退!以為我很閑?”
“不走了。”他低低交代。
“怎麽改主意了?”王钊好奇,幾個小時前這哥們簽字簽的內叫一個爽快!
“彭靜靜病了。”
王钊突然安靜下來。
喻蘭洲以為信號不好,叫了聲:“钊?”
他們叫單字總在後頭連着個兒,可又總愛吃字,聽起來就很親近。
王钊老半天才找着自個喉嚨:“你說誰病了?什麽病?”
“乳腺癌。”
、、、
彭鬧鬧在中途下車,說一會自己回去。
彭爹操心,問她去哪兒?
小姑娘指指自己的小腦瓜:“剪頭發。”
她壓根不知道自己背後的裙子凸起來一塊,是剛才在喻家被她手指頭絞成這樣的。她剪頭發不去妹妹辦了卡的高級日式沙龍,反而搭地鐵,搖搖晃晃坐了幾站下來,又搭公交車,最後走到離站臺幾百米外,那個有小士兵站班的大院外頭。
路邊,有個頭發花白的老大爺在聽小曲,身邊一張小板凳,一臉盆水,幾把工具,樹上挂個牌牌——理發。
彭鬧鬧打小看着大院裏的男孩在這兒剃頭,全是板寸,夏天裏玩瘋了拿水管一沖,站在太陽下幾分鐘就能曬幹,她也跟着來過幾回,絞個發簾,爺爺抱她坐下,跟剃頭師傅比劃:“這麽長,甭多了,我家娃娃好看,你手別抖。”
爺爺的頭也是這兒剃的。
老大爺就樂呵呵笑:“是好看,年畫娃娃似的,放心吧,我這手藝奪少年了!”
她就披着布巾乖乖坐好,拉着爺爺的手,聽爺爺哄:“妞妞甭怕啊,很快就好啦!”
她貪嘴,問剪完頭發能不能吃冰棍。
爺爺說能,給買。
剪好了,爺爺牽着去買冰棍,一路上都有人誇:“哎喲,這是誰家娃娃?彭司令,您孫女真可愛。”
她打小會看眼色,誰誇她漂亮她就沖誰笑,想讓人再多誇一誇。
後來上學了,發簾遮着眼,打球的時候礙事,她就給蓄長了,再後來,參加工作更是不方便,她連長頭發都給絞了。
今天,突然就很想折騰一回,都說三千煩惱絲,是不是剪了就沒煩惱了?
老爺子見小姑娘在旁邊站了好久,就問:“剪頭發啊閨女?”
鬧鬧往椅子上一坐,手比劃了一下。
布巾圍住,師傅手藝好,利落果斷,剪子咔擦一下,細軟的頭發落在布巾上。
小姑娘葡萄珠似的眼睛裏湧上淚水,老爺子再咔擦一下,那些眼淚争先恐後地掉下來,白淨的臉上兩道銀線,像星河。
老師傅一開始沒啃聲,知道這是遇上事了,可小姑娘一哭就沒停,他受不了了,停下來勸:“快別哭啦,哭得老子哆嗦,一會兒剪壞了。”
剪壞就壞吧,沒事。她就想哭一會兒。
可她不知道,自己這小娃娃的模樣,哭起來最招人疼,老師傅嘆了口氣,嘟囔:“最見不得女娃哭。”
鬧鬧癟了癟嘴,哭得更兇,想起喻蘭洲了。
那人,可沒少惹她哭,把她弄哭了就只知道買東西喂她,她一個姑娘家,吃那麽胖,現在好了,他不要她了,她以後怎麽辦!
走的頭都沒回,看都不看她一眼。
“嗚嗚嗚嗚……”這一塊人不多,偶有經過的都聽見女孩哭了,哭的那叫一個傷心,鬧鬧不怕人瞧,咧嘴哇哇嚎了個痛快。
老爺子都要受不了了,手裏動作更快,咔擦咔擦完事,毛刷給掃一掃,可她臉上全濕了,壓根掃不幹淨,碎頭發全沾在臉上。
紮了眼,小姑娘哭着問爺爺要小鏡子。
把碎頭發從眼睛裏扒拉出來,其他的不去管,舉着手機掃樹上挂着的付款碼。
老師傅擺擺手:“少收你五塊。”
“為什麽啊?”她還抽抽呢,鼻頭都哭紅了。
“買冰棍去吧。”還是老一輩哄娃娃的招數。
鬧鬧摸了摸額頭上覆着的發簾,厚厚一層,不長不短搭在眉毛與眼睛中間,吸了吸鼻子,道聲謝謝,真去小賣部給自己買了一根冰棍。
站着吃完,沒進去找爺爺,噠噠噠回家了。
妹妹病了這事,全家都瞞着爺爺。
怕他受不了。
、、、
彭鬧鬧一回家,發現爹媽全坐在樓下等她。看她這頭簾一愣,好多年沒瞧見了,圓圓的小臉額上遮去一半,更顯小。
“靜靜呢?”她脫了鞋問,不放心妹妹一個人待着。
“睡了。”彭夫人小聲道,臉色很憔悴。
彭靜靜是在回國後抽空去做的彩超,這個檢查只是最初步的判斷,診斷報告寫着高度疑似。
結果出來後她把那張紙藏進了辦公室帶鎖的抽屜裏,鬧鬧能猜到那幾天妹妹的腦子裏在想的是什麽。
是公司的項目,是手底下靠她吃飯的員工,是還沒簽的合同,是已經約好的飯局。
最後是她的秘書給老爹打電話做了關于彭靜靜偷偷去醫院的彙報。
全家人大氣不敢喘,都不敢先提,因為彭靜靜的反應實在太詭異。她仍舊每天去公司上班,只是聽秘書說她的電腦網頁查的全是關于乳腺癌,打翻了一杯咖啡,被地毯絆到高跟鞋,跌倒兩回。
後來……
彭鬧鬧永遠會記得那天,十年風雨無阻起來去上班的妹妹一直睡到了上午十點都沒出房門,十年,她還在大學的時候就每個周末在公司實習,從最底層開始,一直坐到了今天的位置。她說她不能偷懶,她總開玩笑要當武則天。
全家人等到十點,最後鬧鬧推開了妹妹的房門。
她沒睡,在抽煙。
一屋子的煙味,她抽很烈的男士煙,抽了一晚上。
彭靜靜在被彭鬧鬧抓到抽煙那天,曾經發誓,永遠不碰男士煙。
作者有話說: 有點喜歡生悶氣的魚兒是腫麽肥事!!!!!
感覺他像氣得鼓起來的小金魚,kiy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