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入夏14
第五十九章入夏14
深夜的病房很安靜, 休息室裏就幾張床,喻蘭洲讓別的大夫去休息,自己坐在窗邊處理事情, 手術做的是痛快, 但下了手術還有一堆報告要寫,他的手指驀地停下來, 望着窗臺那盆百裏香。
上個月被他從家裏挪來這兒,本來都要死的小草在他和那個圓臉女孩毫無經驗的搶救下神奇地活了過來,并且在夏天裏越來越茂盛, 亂叢叢一大盆,上個星期, 他們倆還考慮要分幾顆挪到別的盆裏。
花盆上那只小豬依舊那麽可愛,尾巴卷卷的, 叫男人伸手摸了一下,推開椅子站起來,扶着腰給小草澆水。
他現在有經驗了,澆水前先摸摸土,覺得幹了才澆, 每次就一點兒。一點沒覺得麻煩,看它郁郁蔥蔥長大,心裏是個慰藉。
喻蘭洲慢慢回頭, 朝護士站望了一眼, 能瞧見幾頂白色小帽, 但那幾頂帽子上都沒有水晶發夾,不是他的姑娘。
她走了,沒回來,再沒人趴在那個臺子上沖他笑, 沒人往他兜裏塞糖,沒人喊他喻蘭蘭,磨着他給買冰奶茶。
沒人攥着他白袍的一角哼哼唧唧撒嬌。
這個病房,突然就空落落的,沒了生氣。
澆水的小噴壺放下,喻蘭洲不知道是第幾次看了看手機,除了工作消息就是王钊發的不好笑的笑話,他拉開抽屜,從餅幹盒裏拈了一顆糖,剝開糖紙放進嘴裏。
很濃很濃的橘子味。
這是彭鬧鬧的味道。
、、、
鬧鬧要離職的決定是直接跟護士長說的。
無論如何,她沒大方到能和喻蘭洲繼續在一起工作。
她裝不了,是個不合格的演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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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說誰介意誰就輸了,她一早就輸了,沒什麽不好承認的。
反正都習慣了,談一回戀愛換一家醫院。
彭靜靜問她後邊想去哪,她沒說,暫時不想幹了,要重新融入新的集體,認識新的人,重新介紹自己,這些……太累了……
彭靜靜一愣,沒想到姐姐能頹成這樣,沒逼她,只說,等你想好了告訴我。
齊護士長一聽電話裏小姑娘要離職,立馬就不高興了,語重心長:“鬧鬧,你和小喻真的只能走到這步了嗎?”
小姑娘鼻尖酸溜溜的,忍着淚,她是真的不能再哭了,她哭得角膜有點發炎,這幾天都在上藥。
不是她想走到這一步啊……
可她和喻蘭洲,不可能是分手後還能做朋友的那種前任。
齊護士長不放人:“在我這沒這麽快就當逃兵的!我臉往哪擱?鬧鬧,請假可以,但你不能走!”
彭鬧鬧揉揉眼,想起來不能揉,用額角抵着飄窗的邊角,望着窗外的玻璃花房,喃喃:“護士長……”
“回來吧。”護士長嘆口氣,“你的內些病人都很想你,問你好幾回了。”
她何嘗不想她的病人,她的護士臺,她的燕尾帽?
東北的爺爺馬上就要帶着婆婆來化療了,微信裏跟她說,這次又帶了她愛吃的榛子。
挂了電話,齊護士長沉着臉進辦公室拍拍喻蘭洲肩膀:“你跟我出來一下。”
椅子拉開,高大的男人跟在瘦瘦的中年婦女護士長身後,一直被帶到了走廊盡頭。
她和邱主任似乎特別愛在這一塊布置任務。
“是鬧鬧。”護士長舉了舉手機。
喻蘭洲看了眼,眼鏡片被蒙上一層白光,瞧不清是什麽眼神。
“她要走。”護士長說。
喻蘭洲是靜了幾秒的,貼着褲縫的手指無意識地顫了一下,而後微微點了下頭,表示自己知道了。
“我沒同意。”這位在積水潭奉獻了青春的護士長偶爾會露出一點梁山好漢的氣勢。
離職是要齊護士長簽字同意的,她不同意,彭鬧鬧就沒法走,就算彭家再有錢有勢她也不放。
感覺,一旦走了,這兩人就徹底完了。
“等她回來,你們好好接觸接觸。”
老一輩的人,說話含蓄,男女之間的情份,用接觸來說瞧着生分,其實很有道理。
接觸接觸,磨合磨合,婚姻裏過了半輩子的護士長有自己的智慧,人和人,都是磨合出來的。
她想了很久,最合理的解釋是,這兩人,瞧着脾氣都好,但每個人有每個人的犄角,正巧撞一塊了,就撞疼了,接觸磨合,把犄角磨沒了,兩個人也就好了。
不知道這位充滿智慧的護士長,如果夜裏聽見丈夫喊前任的名字,還會不會想要磨合磨合。
喻蘭洲別的沒說,只道了聲:“謝您。”
最近邱主任血壓升了不少,每天下午上心內病房打點滴,護士長瞞着他,可他都知道。
護士長見他肯說謝,就覺得事情是還有轉機的。
揮揮手:“你倆好好的才是謝我。”
、、、
晚上,喻蘭洲終于被寶大夫以“挽救猝死男大夫”為由,趕出了病房。
喻蘭洲慢慢踱回家,在門口被大爺攔下來問:“最近怎麽沒看見鬧鬧啊?”
他默了默,如實說:“回家了。”
大爺沒多想,樂呵呵地朝他揮揮手,讓他也趕緊回。
大爺臉上的褶子笑起來像朵菊花,喻蘭洲站在那裏看了幾秒,一回頭,籲了口氣,似嘆非嘆,他自己都沒意識到。上樓靠在門邊,瞧着對面快被三花撓禿了的腳墊,劃開手機點開了他們的對話框。
那天晚上他發了兩句話,後邊空白一片,沒收到一個字。
手指懸在空中良久,久到一直等在門後期待主人放它出來撒歡的小胖三花不耐煩了,伸着脖子喵喵叫,尾巴甩成螺旋槳。
喻蘭洲折起眉心,把貓放出來,小貓也懂得看臉色,頓時安靜了,立在他腳邊,大眼睛望着他,不知道他對着一個巴掌大的黑色方盒子在愁什麽。
男人的目光落在小貓身上,又回來,手指終于是敲下幾個字,發了出去。
鬧鬧被妹妹拉出門散心,一幫小姐妹都知道她分手了,可誰都不提,直接包機出國滑雪。她此刻在新西蘭,裹着厚厚的滑雪服,卻沒踏出這個燒着壁爐溫暖的休息室,只是個粉紅色一團趴在落地窗前看姐妹們瘋狂笑鬧的獨醒者。
她的一幫姐們,沒有一個人問過她關于分手的事情,仿佛在他們那裏,分手只不過單單是結束了一場感情,和即将迎接下一場感情,而已。
分手不代表不快樂。
分手不代表就一定要難過。
鬧鬧是羨慕的。
她做不到。
答應了妹妹不再哭,所以鼻子再酸也忍住,這一塊信號不好,她是後來回到酒店才收到的消息,此時距離喻蘭洲把消息發出來已經過了一小時——
【聽護士長的,別走。我會申請調職。如果你覺得不方便,我可以離開北城。】
鬧鬧發現,他的頭像已經換了。
不再是黃色K1,而她還是粉色的B12.
、、、
小姑娘呆呆看了許久,不知道該回什麽,但在那之前,先換了頭像。
喻蘭洲在門口站了一小時,肥貓都玩累了,喵喵叫着要回家吃飯。
他刷了一下小姑娘的朋友圈,發現她換了頭像,是她穿粉色的滑雪服圓圓一團沖着鏡頭笑,身後是皚皚白雪。
在這炎炎夏日看到這張照片,叫人覺得涼爽。
去玩雪了。
有時間換頭像沒時間回他?
男人靜靜看了幾秒,不等了,領着三花回家。
大概過去的人就都不重要了吧。
這丫頭,比他灑脫。
第二天,科裏換置物櫃,鬧鬧不在,護士長把這個任務交給了喻蘭洲。
“鬧鬧沒來,你幫她收拾一下吧。”
其實護士長給小姑娘打過電話,彭鬧鬧只是讓領導把她的東西都扔了就成,沒什麽貴重的。
到底還是沒開口留下。
護士長把女孩都趕出去,留喻蘭洲一人在這裏,小小的房間,小小的櫃子,那個女孩就是在這裏,每天換上她的護士服,她的白膠鞋,在胸口挂好她的懷表。
輕輕拉開門才發現這個櫃子都被她貼成了粉紅色,裏頭有很多女孩子喜歡的玩意,這個櫃子是一個縮影,很有彭鬧鬧自己的風格,她在家也是這樣,随手就把穿過的衣裳扔在沙發上,要是連着夜班幾天都不會收拾。家裏的口紅、潤膚霜、她的各種小夾子,零零總總,散在各個角落,找不着了,就揚聲喊他。
都是他給收拾的。
……
喻蘭洲的目光被門上的照片吸引,這張照片他沒有,是去年過生日那天,壽星公的集體照。
他和彭鬧鬧擠在一塊,捧着大大的蛋糕,頭上戴着幼稚可笑的尖帽。
小姑娘用紅色的水筆畫了個大大的桃心,鎖住了他們倆的腦袋。
把另外一個壽星公隔在了這個桃心外頭。
這張照片的上面,是另外一張照片,看樣子有些年頭,那時候女孩還是長頭發,裹得厚厚的站在黃昏下,背後是壯觀美麗的倫敦橋。
她的身旁有許多人經過,她豎起兩根手指比耶,笑得很甜。
喻蘭洲摘下這張照片細細地瞧,最後都收進了口袋。
作者有話要說: 最近的評論都蠻有意思的,有空可以去瞧瞧,周末加更~~~知道大家等急了,我明天就回家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