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漸秋1
第六十章漸秋1
整個甲乳科誰都沒察覺喻蘭洲的心思, 唯有于小寶無意看見了他的辭職信。
這人也是夠謹慎的,電腦上開了無數窗口,文檔在最後, 文檔名正兒八經寫着:上半年工作報告總結。
他的位置和他這個人一樣, 自帶孤獨氣場,平日裏學生們壓根不敢往那兒靠, 邱主任最近也有點兒放養的意思,就寶大夫一個成天跟着他喻老師上臺,一不留神發現了大秘密, 吓得要死要活。他發現自己總是要面臨這樣的狀況,上一次, 他聽鬧鬧的,守着什麽都沒說, 導致這兩人掰了……那這一回……
說不說啊?
說了是不是這兩人能有轉機?
不說是不是對于他們來說也已經無所謂了?
于小寶愁的哦,在樓梯間狠狠抽了兩包煙,卷起袖子給彭鬧鬧打電話。
盡管在這之前,他們家田已經跟他說過了,這是兩個人之間的事。
外人不好插手。
鬧鬧的手機依舊信號不好……
她和小姐們進山泡溫泉了。
論玩還是這幫人厲害, 各個都是能躺着舒舒服服過一輩子的姑娘,卻不甘于這樣,打小學習的時候玩命學, 考試成績很拿得出手, 到了職場也很能碾壓別人, 憑實力說話。姑娘們玩起來也有勁,雪山上待幾天,接着轉戰硫磺溫泉,去的不是普通游客路線, 進到了很深很深的地方,彭鬧鬧就像這些人的腿部挂件,他們去哪兒都不會跟她商量,出發就拎着走,到地方就放下,她全程大腦放空,不怎麽笑也絕對不會再哭,望着窗外能發呆一整天。
偶爾聽見妹妹和別人商量接下來要去北島高空跳傘。
她扭頭瞧,妹妹氣蓋雲天:“我姐能行,絕對不做逃兵,她膽兒忒大,讓她第一個跳!”
這邊的圓臉小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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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說什麽,把小腦瓜扭回來,跳就跳吧。
一閉眼的事,沒那麽可怕。
然後她接起了小寶的電話,寶兒那頭斷斷續續的,她說了聲:“等等。”
趿拉着拖鞋噠噠噠往外走,在前臺借了一部能正常通話的電話回過去,聽見小寶喊她大彭,說:“你知道麽?喻主任要辭職。”
鬧鬧:“……”
寶大夫以為又信號不好,扯着嗓子吼:“我知道上海有幾個醫院一直在接觸他,可那是滬上!咱這是京派!井水不犯河水的,業務交流是業務交流,他要是撇下老頭帶着項目過去那叫背叛師門!我靠我都不敢想邱教授的臉色!老頭指着他接擔子呢!這位置多的是人眼紅!他走了邱教授怎麽辦?老頭身體一直不太行最近……你說說他怎麽想的啊?他走了你還回來麽?”
最後這兩個問號準準抓住了重點。
“你們倆怎麽都跟小孩兒一樣啊?”于小寶煩得抓破頭皮。
前臺的金發碧眼姑娘就瞧見這個圓臉短發長得很中國的女孩癟了下嘴,眼裏毫無光彩,小聲說着好聽的中國話——
鬧鬧喚了聲:“寶兒。”
聽見于小寶點了根煙,他随身帶的金屬打火機叮一聲,錯不了。
“你別讓他走。”鬧鬧說,“我真的不會回去了。”
輪到于小寶沉默。
“可是你早知道老喻前頭的事啊!”他是鬧鬧的閨蜜也是一個很普通的崇拜喻蘭洲的住院醫,他是個男人,這事他想了又想,沒想透,隐約有點兒替他喻老師委屈。
怎麽就過不去了呢?
早幹嘛了?
“不是因為這個……”電話那頭的小姑娘眨巴眨巴眼,眼很幹,憋着不哭的感覺很糟糕。
、、、
喻蘭洲樓下一層會診,順着就從樓梯間上來,一擡頭,瞧見雲裏霧裏的于小寶。寶大夫才剛挂電話,手機都是熱乎的,憑着胸口一腔沖動,揚聲道:“喻主任,您別走。”
“看見了?”喻蘭洲倒是不驚訝。
“她讓你別走。”小寶舉了舉手機。
能改頭像能接電話,不是信號不好,是不想理他。
所以他們的對話框裏還是他一人的獨角戲。
喻蘭洲點點頭:“知道了。”
回到座位上,調出那封信,從頭到尾檢查一遍,打了兩份裝在白色信封裏。
等出差回來……
喻蘭洲這次是跟着院裏大外科的青年團隊受邀前往澳大利亞墨爾本醫院交流訪問,目的在于推動雙方的國際合作,增強與國外一流醫院的學術交流,在醫療、學術和科研方面達成戰略性合作。
一同受邀的還有上海華山醫院。
走之前,邱主任拍拍肩膀,語重心長:“這回老陳一直想去,但他歲數超了,不然也不會讓你在這時候跑出去……”
小老頭嘆口氣:“也好,你好好幹,回來咱搞個講座,往資歷裏添一筆,再等幾年,歲數漲一點,職稱提一提,你就是科裏領頭人了。”
于小寶一旁眼觀鼻鼻觀心,知道邱教授這回是真死心了,再不搞內些花花腸子,男人愛情沒有事業必須穩住,他是卯足了勁要給他兒子騰位置。
寶大夫擎等着喻老師前腳一走後腳往那臺電腦潑一臉盆水,把主板都澆得徹底報廢才好。
喻蘭洲看了看小老頭手背上紮着的留置針,沒搭理講座的事兒,只交代小寶:“記得提醒主任吃藥。”
“嗳!”忘不了。
“要還有空。”他指了指窗邊的百裏香,“幫着澆澆水。”
寶大夫心裏難受死了,點點頭:“知道。”
辦公室裏陳金雲瞅着這父慈子孝的一幕沒好氣,椅子拖得很大聲,坐下來就開始罵學生,醫學院苦熬七八年的高材生一入院就被陳主任收走了,沒處喊冤,被罵紅了眼還得老老實實道歉。
邱主任往喻蘭洲臉上瞥了眼,前幾回還見他出手幫忙擋一擋,不是喊這些倒黴學生修打印機就是使喚下樓跑腿,招兒很多,也不怕陳主任不高興,可現在……
邱主任和小寶都知道,眼前這人,又回去了。
什麽都不在意。
臉上沒有笑。
、、、
飛機像巨大的鐵鳥,帶着震耳的轟鳴直沖雲霄,喻蘭洲的票沒和積水潭的同事們挨着,反而落進了華山醫院的隊伍裏,整巧,坐在了上回在上海被邱主任領着一同吃過飯的華山乳腺外科主任的身邊。
這一坐就是十四小時的長途飛行。
大興機場如一個巨大的鋼鐵城堡,每天送走無數振翅高飛的鐵鳥,也迎來倦鳥歸巢。航班起起落落,在空中劃出流線,入了夜,閃在天上的指示燈如一顆顆星星。
在喻蘭洲的航班起飛五個小時後,彭鬧鬧的航班穩穩降落北城。
機場裏的人來去匆匆,在深夜這個時間依舊全身職業裝頻頻接電話、連一碗面都吃不踏實、手邊還擺着十五寸電腦熟悉切換各國語言的職場精英們叫剛踏出國際到達口的彭鬧鬧想起了自己和小寶在一塊吃夜宵拜夜班神的那些畫面。
她的職業從來不是如此光鮮亮麗,她穿不了高跟鞋、染不了好看的指甲和頭發,終日一身白,素面朝天,在那小小一隅,接觸的都是病人。
但也有這個職業自己的趣味。
她被妹妹牽着往外走,立在外頭等家裏的車上來,并不知道就在幾個小時前,喻蘭洲也曾站在這裏,和出差回來的王钊簡單碰了個面,交代他代為照顧家中的肥貓。
小喻爺自個特艮,連家裏貓都不願意将就,邱主任提過的那種自助喂食器他見別人用過,小貓兒一動就下食,你在外頭都不知道它一天到晚能吃多少頓。男人臨走的時候瞧瞧據說橘色偏多所以就會很胖的三花,生怕下次回來能胖成一顆吹飽氣的皮球。
所以勞煩發小幾天來喂一趟。
他愛幹淨,他家肥貓也愛幹淨,還使喚王钊幾天給洗洗澡,出門回來一定擦擦腳,事兒多了不多,少也不少,在機場外頭差點被王老板抽一頓。
王钊指指自己:“我是你家保姆啊?”
“這叫托孤。”喻蘭洲半真不假,“我要回不來它就成孤兒了,沒人心疼,知道你心好,善良。”
王钊:“……”
真是一點脾氣都沒有。
得得得,趕緊滾!
……
也不知道提前喂了多少食,第二天王老板颠颠兒上樓伺候小貓,乍一看真是驚呆了,立在門口嚯了三聲:“您這是吃了豬飼料吧親?”
小三花立在門內,仰着脖子瞧着這人,後頸擠出幾條肥肉,毛兒油光水滑,臉上一對黑眼圈面積似乎更大了。
王老板把貓撈起來:“醜得真可愛!”
小貓雖胖但靈活,跐溜從他胳膊彎跳下來,歡喜地踩着它的貓貓頭腳墊。
王老板蹲在地上撸着貓尾巴,滿腹心事、唉聲嘆氣:“你還高興,我心裏沒底,都怕你爹真不回來了。”
說着,瞅了眼對面這緊閉的大門。
有點抽風,把小肥貓舉起來沖着大門來了個招財貓招手,自言自語:“趕緊撒個嬌喊你媽回來,好好一個家怎麽說沒就沒了?怪難受的。”
小貓懵懂地喵了聲,豎起的瞳孔對準門上那個貓眼,突然歪了歪腦袋,瞧着可愛兮兮的。王钊嘴上說不好看,其實喜歡大肥貓,哎喲喂地一聲,心甘情願伺候主子洗腳去了。小貓走的時候還依依不舍瞅了瞅貓眼。
喵喵叫。
門口走廊上這一切,彭鬧鬧都在看着。
看她可愛的小貓咪,
聽王钊說那些話。
最後放下手機,舉着藥水瓶噠噠噠去找妹妹,讓她幫忙點眼藥水。
彭靜靜在露臺抽煙,最近她比較注意,怕二手煙讓她們家大妮炎症加重。彭鬧鬧的腳步聲一靠近她就先掐了煙,揮手扇扇,然後擡起姐姐的下巴,精準利落地往她眼角滴兩滴藥水。
完了,看一看,問她:“心情有沒有好一點?”
鬧鬧撲她身上,突發奇想:“不如我跟你去上班吧?”
彭靜靜對着姐姐故作歡笑的臉龐搖了搖頭:“你不行,家裏的事你做不了。”
這是她長這麽大頭一回聽姐姐說要去公司上班。
沒有感到高興,反而有點失望。
彭鬧鬧,你就只能這樣嗎?
“你聽好。”彭總皺着眉頭,“這個家,我撐着,你,做你該做的事。別讓我瞧不起你。”
作者有話要說: 彭小胖:我不當護士他就不用走了。
明天兩人終于要見面啦!!!!然後就要磨合磨合,接觸接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