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二回合,我贏了,只是勝之不武
海。
那年夏天的熱帶風暴
臺風帶來的狂風,就算床頭的風扇沒有被打開,也能稍微感受到涼意,聽着窗外的風聲,好像房間裏也灌滿了冰涼的空氣,我把枕頭調轉方向換到床尾,交疊雙腿枕着手臂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雨水義無反顧地拍在窗上,暈開一注白色的水流,在風的作用下搖搖欲墜,我跪在床上伸長手臂把窗戶打開一個小口,聆聽着從窗隙間悄悄溜進來的世界,鐵皮被敲打的聲音、風在空中打了個旋的聲音、還有那若有似無的自行車鈴聲。
那鈴聲仿佛不會斷似的,我順着聲音的方向往樓下望去,看到了在雨裏明黃閃耀的溫暖顏色,被包裹住的男生擡起手向我揮了揮,“這個笨蛋。”我說完趕緊沖出房間往樓下跑去。
“這種天氣你是瘋了還是腦子進水了竟然出來。”我才剛把門打開一個缺口,門外的雨就混着大風闖了進來,細密的雨絲覆蓋在臉上冰涼。
“腦子進水也說不定,因為我現在全身上下都濕透了。”周佳星呆站着傻笑。
“你不會是故意跑來跟我說你腦子進水的吧,有什麽先進來再說。”他穿着一件跟他身形不符,略微有些寬大的黃色雨衣,手上還緊捏着件皺巴巴看不出原貌的湖藍色塑料材質物體,大概也是件雨衣吧,我想。
他呆站着一動不動,可是看着我的眼神卻異常堅定,“我們去學校看海吧。”
還沒等我意識過來他就擅自把手上拿着的藍色雨衣套在我的身上,接着拉過我的手沖進茫茫的大雨裏,這一次不再是抓着手腕,而是很真切地牽着我的手,他掌心的溫度我感受到了。
雨點拍打在雨衣上的聲音轟隆隆地傳到耳朵裏,我雙手緊攀着他的肩膀整個人都依附在他身上,因為風的原因,他的車騎的歪七扭八,雨水拍打在臉上,順着臉龐一路滑行滲透到身體裏。
過了一會兒我勉強能透過雨幕看見學校大門的輪廓,雨滴落在臉上迷住了我的眼睛,不遠處學校門口旁的校警室裏散發着幽光,柔柔的好像一不小心就會被風吹散混進雨裏,我跟他在離學校還有一段距離的地方就下了車,他推着車子往校門口移動,我緊抓着他雨衣的一角,“還是回去吧,被校警發現就不好了。”我打了退堂鼓。
“不會被發現的。”他空出一只手在我的手上輕輕拍了一下,帶着薄薄的溫度,“現在可是下午檔家庭倫理劇時間,沒有播到撒狗血的高潮大結局時他們是不會輕易出來的,重點是現在在鬧臺風诶。”他這麽安慰平複我的擔心。
他引導着我,我們兩個人貓着背在校警室的視線盲區下偷偷移動,我跟在他的身後,兩只手緊緊抓着他雨衣,我跟他像是只有兩節車廂的小火車,校警室裏傳來細微的電視劇還有兩個校警對劇情評頭論足的聲音,我跟他很順利地就混進了學校。
我們來到了操場,他把車子停靠在一棵椰子樹旁,保證自行車不會被風吹倒飽受摧殘後,我跟他并排站在操場上,已經吸水飽的草坪積聚着大片的雨水,看上去真的像是一片綠色的小海洋,假如我的想象力夠豐富或者人類可以在需要時自動縮小到迷你狀态的話。
我抓着他的雨衣,他的手離我只有大概五厘米的距離,“瞧,我沒有騙你對吧。”他側過頭看我,雨絲在他的臉上彙集成小小的雨滴,緩緩蔓延落下。
我點點頭,抓着他雨衣的手卻更用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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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我們這樣算不算約會。”
真是簡單又單純,突然間我想要逗逗他,“當然不是。”
聽到我的答案他仿佛自嘲般地笑了笑,轉頭回去看飄渺的雨絲。
“這是私奔啊。”我惡作劇般地說。
我看不到他的表情,他楞了一下轉而露出微笑往前跑去,歡快的腳步在經過的草地上開出一朵又一朵的透明水花,我的手抓了個空,冰涼的雨水順着指縫滑落,他總是能讓人感受到他的快樂。
“喂!我可沒有答應你哦。”我雙手聚攏在嘴邊對他喊,不知道他有沒有聽到,因為他整個人躺在了地上雙手雙腳開心地劃着水,也許我的話已經被風吹散在雨裏了吧。
劃累的他就這麽停止動作,平平靜靜沒有聲響,遠遠看着像是一座遙遠的黃色孤島,他泡在水裏一動不動,我擔心以為出了什麽事,跑近一看才發現他咧着嘴笑得很溫柔,一點都不擔心雨水會落到他的嘴裏。
我也在他身邊躺了下來,風小了很多,連帶着雨也小了不少。
我睜大眼睛看着天空,快速墜落的雨點給人一種無論如何都抓不住的感覺,緊随其後的雨滴是否能在落地之前就追趕上前一顆飛逝的同伴,不過最後總會在一起的吧,彙集到地上的時候互相擁抱融合。
我跟周佳星并排平躺在地上,以輕松自在的姿勢仰望天空,眼前的一切好像觸手可及但實際上卻是遙不可及,雨水拍打在臉上的感覺格外真實,如果我能夠堅持的話應該可以看到雨滴在我眼前綻放的模樣吧,可是終究抵不過身體的自然反應,我總是緊閉雙眼迎接覆蓋我的冰涼,“還沒有看清楚,就落到跟前了。”我無奈地說。
“對啊。”他的聲音輕輕地傳進我的耳朵裏,像來自遙遠的遠方,我回過頭卻發現他正看着我,“還沒有看清楚,你就突然出現在我眼前。”說完他微揚起嘴角不再看着我,撇頭看灰蒙蒙的天空,我想起當初第一天跟他說話時的場景,一個纖細的白襯衫少年捧着一摞作業本,被一個氣勢洶洶的女生攔在了四樓的樓梯口。
沒多久雨勢又漸漸大了起來,他牽着我的手在操場上四處逃竄,最後他載着我把車騎到了教學樓,這種天氣裏下午五六點鐘的天色就很暗淡,整棟樓都透露着生人勿近的氣息,他把車停在一樓的大堂裏,然後把雨衣脫下來晾在車子上,我重複他的動作,雨衣像是塊蓄滿水的海綿不停地往地上滴着水。
“跟我來。”周佳星走在前面。
“去哪?樓梯口肯定都鎖住了。”我疑惑,小心翼翼地跟在他的後頭。
他突然轉過身從褲兜裏掏一出串鑰匙,得意地說:“鑰匙我有啊。”
“你哪裏來的。”據我所知只有學校的校工還有負責收垃圾的阿姨才有。
“清潔阿姨給我的,之前因為幫忙擡垃圾下樓後要鎖門她就讓我回去鎖一下,結果鑰匙就一直在我身上找不到機會還她,我想她應該是有備份的所以才沒來找我要。”他認真地介紹鑰匙的由來,雖然我也并不是很想知道,末了他還補了句:“你不要看我這樣,其實我在中年婦女裏很有市場的哦。”
我跟着他一路上了四樓,在他教室的門口停住,“這下你沒有鑰匙了吧。”我故意。
“鑰匙沒有,但……”一邊說着他一邊走向後門的最後一個窗戶,輕輕一推窗就嘩啦一聲開了,“這個窗的鎖壞很久了。”他回過頭來對我說,接着手撐在窗臺上翻了進去,動作幹淨利落,他進去後又扶着我鑽進去。
教室裏黑漆漆的一片,他翻箱倒櫃地在抽屜裏不知道在找什麽,過了一會兒,“咔嚓咔嚓”的聲音響了兩下,他的手上像是變魔術般出現一燭小火苗,仔細一看才發現他右手上不知道什麽時候出現一個打火機,左手還拿着支蠟燭在搖來搖去,像是叼回死老鼠放在門口搖尾巴索要獎勵的小白。
“打火機是你的?”我無厘頭地問。
他點燃蠟燭然後傾斜蠟燭往桌子上滴蠟,“不是,是阿哲的啦。”
“所以他抽煙?”我窮追不舍。
他好像意識到自己不小心洩露好朋友秘密,突然轉過頭看着我,解釋一般地對我說,“他很少抽,就偶爾啦……他啊,只是想要裝大人而已。”緊張地有點語無倫次的樣子,拿着蠟燭的手也在揮來揮去,卻被蠟燭頂端燒出來的蠟液濺出來滴到手上,“嘶~”他忍着痛意。
我連忙抓住他的手過來看,手指上的蠟已經幹掉,輕輕一摳就被摳下來了,白色的一片。
“其實不痛。”他說,看着我的眼睛裏滿是笑意。
“那就快點把蠟燭固定住啊。”我甩開他的手,雨好像又變小了,風一陣雨一陣。
點完蠟燭後我們相對而坐,就跟平時放學後留下來學習的那樣,隔着微小的燭火我可以看到他閃閃發亮的眼睛。
“都怪我自作主張,沒有經過同意就把你拉了出來,這個時候阿姨一定很擔心你。”他有點抱歉地撓着頭,看起來有些困擾,“而且出門太急了連手機都沒帶。”
“沒關系啦,誰讓我也很想偶爾當次壞小孩呢,到時候被問就說我被外星人綁架了,會被原諒的。”他好像被我這個天馬行空的理由給震懾住了,睜大眼睛看着我半天找不出話來回應,單純的模樣真是讓人忍俊不禁。
突然走廊裏出現一道晃晃悠悠的燈柱,還有隐約的塑料膠鞋踩在瓷磚上的聲音傳過來,風在呼呼地亂吹,雨好像已經完全停了,風聲變得很純粹。
周佳星果斷地吹滅蠟燭,黑暗中升起一縷袅袅的白煙像是蠟燭的餘魂,那刻我卻清晰的看到白煙散去後他的臉,幹淨溫柔。
“可能是校工過來檢查。”他壓低聲音,大風暴雨的天氣校工會辛勤一點,經常冒着雨就到各層教學樓巡視,檢查門窗的情況,避免遭受損失或者更大的損失。
“過來。”他小聲地引導着我,我們躲在靠近窗戶的一個座位,他小心地移開靠着牆裏的椅子,然後我縮了進去,他的背緊緊靠着我,拉過一張椅子轉到有椅背的位置擋在我們兩個所藏匿的這個狹小空間。他身上有很好聞的淡淡香味,聞起來像香草冰淇淋,我輕輕把手覆蓋在他柔軟的背上,棉質的T恤有種滑滑的棉花糖質感,突然間我想起了以前跟陽如經常玩的猜字游戲,一個人在背上寫字,被寫的那個人則猜出來,我很喜歡陽如在我背上寫字的感覺,像是在給堅硬的心髒撓癢癢,舒服得不行,很多時候我都會耍賴假裝自己猜不出來,然後要求陽如多寫幾遍,不一會兒我就會睡着,這時候背上就像是風撩起額前的頭發拂在面龐上的那種感覺了,輕輕柔柔。
這個夜晚的一切開始得有些奇怪,但更奇怪的是我們兩個人經常在一起,一起回家,一起修改試卷,一起在耀眼的陽光裏吃冰棒。
“我想……我應該喜歡你。”我在他的後背上用手指寫字,一筆一劃……就像一道困擾了我很久的數學題終于被解出來,我松了一口氣。
他應該不知道吧,因為我在寫的過程裏他像是在強忍般地輕微發抖,看來是個很怕癢的人,真是遲鈍,突然我想要惡作劇的小心思冒了出來,我的手指不是在他的背上亂劃,而是慢慢地往他的腰部游移,我可以感受到手指所經過之處他的結實身體,大概是在肋骨的位置我的手就被抓住了,他背過來的右手緊緊地握着我的掌心,微微轉過來的頭有着精致的側臉,“別鬧。”他刻意壓低的聲音。
我的手被扯到前頭,禁锢在他曲起的雙腿跟肚子之間,他的手臂涼涼的,掌心卻很熱,我的拇指輕輕地在他的掌心摩挲,不知道什麽時候我的手指跟他的纏繞在了一起,就像……我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喜歡他一樣。
腳步聲在教室前停住了,明晃晃的手電筒燈光在教室裏搖晃了兩下就暗了下去,接着塑膠鞋在地板上“啪嗒啪嗒”的聲音離教室越來越遠,我跟他還保持着這個姿勢不動,接着我在他的背上看到一塊小小的綠色光暈,我伸出左手放在上面,他的背暖暖的,綠光游移到我的手上,回過頭一看發現貼着綠色遮光布的玻璃窗上有個明晃晃的亮點。
“好像月亮出來了。”我輕輕地說,隔着玻璃窗戶上的綠色幕布,月光只是一個遠遠的有着綠色光暈的白點,聽到我的聲音,他也側過頭來看,眼睛裏閃閃發亮。
他推開椅子站了起來,我也跟着站直身體,長時間曲着的雙腿酥麻,我伸出左手敲打自己小腿的肌肉,突然他意識到還緊抓着我的手就有些急促地松開,殘留的觸感消失不見,他尴尬地把手放到褲子上摩擦,另外一只手不好意思地摸着頭,這個人吶,真是一點都不懂得僞裝,什麽心情全部都表現在肢體語言或表情上了,這麽容易就被女生猜透可不太好。
我用力拉開窗戶,“嘩啦”一聲微涼的風輕輕地吹了進來,外面的一切都很安靜,好像從來沒有被臺風光顧過一樣,我深吸吸口氣,雨後清新的感覺充盈在我的胸腔,他走過來站在我的身邊,側臉被柔白色的月光映照着,我說:“出去吧。”面對這麽好的月色卻被限制在教室的一塊小小天地怎麽行。
他推着車走在我的身邊,月亮朦胧又潮濕的樣子,從教學樓的頂上升起,後來隐在對面的樓房後面,轉而又冒了出來,一直跟随着我們的步伐沒有消失掉,真是一場不甘寂寞的捉迷藏。
我們兩個沒有開始時的那種急切的心情,地上的積水停留在可以輕易沒過夾腳涼拖的位置,我時不時揚起腿掀出水花,長風吹過,路邊薄薄的水窪中倒映着白色的月亮,月亮散發出來的光很溫柔地照在他身上,他的頭發上像是撒着銀光一樣閃閃發亮,天空中鋪着零零散散的幾朵白雲,偶爾幾顆星星在雲的縫隙中閃耀,我跟他忍不住駐足,此刻的月光跟我身邊的人一樣不值得被辜負,謝謝你,在這種天氣裏還想着帶我去看海的唯一一個特別男生。
……
第二天他一如往常在原來的位置等我,雨過天晴的街道雖然還殘留着風雨肆虐過的痕跡,但擡頭就看到明鏡般的天空還是讓人一下子就沉浸在這座城市如清澈藍天般令人神清氣爽的氛圍當中,“怎麽樣?有沒有被家裏念?”
“當然沒有。”我回答,昨晚我媽想到房間叫我吃飯,沒想到我弟竟然挺身而出幫我打了掩護,說他要負責叫我吃飯,原來他看到我跟周佳星一起出去,還自導自演一場我不舒服睡着了,所以晚飯等起床再吃的戲碼,重點是他還說要照顧我,根本不讓我媽靠近房間,我回到家後就一臉委屈地向我抱怨他快要在我房間裏無聊死,然後又裝作不在意地丢給我一塊幹毛巾,指着我有些微濕的頭發說我快要把家裏弄濕了,我問他“你就不擔心我?”萬一周佳星獸性大發吃了我怎麽辦。
“因為有那個誰啊。”他低低地說,“他說他喜歡你,雖然看起來有點笨手笨腳,不過很正直。”
“我就慘咯。”周佳星嘆氣,不過卻嘴含笑意,好像一點都不介意。
“怎麽了?”我問。
“我媽絕對有當偵探的潛質,發現我不見就打電話給阿哲,阿哲也很有義氣地說我在他家,沒想到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我媽接着又打電話給阿虎,阿虎就更有義氣了,竟然說我跟他在學校念書,然後不用再問小銘我媽也知道我根本就沒有跟他們幾個人在一起,雖然看到我安全回家她很開心,但她也明着說我如果再敢憑空消失就跟我脫離母子關系,所以我看我要當幾個星期的乖寶寶了。”他聳聳肩。
我看着他說:“你知道嗎?其實昨天那個不是臺風,只是熱帶風暴而已。”更烏龍的是登錄地點也不是在我們這裏。
“什麽?!”他很吃驚。
“你沒有看新聞嗎?”
他搖搖頭,“小鬼哪有時間看新聞,就算有時間也沒有興趣。”我看着他略有所思的側臉,忍不住笑了起來,久候的臺風原來只是變弱後的熱帶風暴,年少的私奔也許就是跟喜歡的人到附近逛了一圈那麽簡單。
畢業的預備鈴。
被雨水洗過的天空澄明透亮,炙熱的陽光不屑一顧地傾撒而下,經過半個夏天悶熱烘烤的知了也失去了鳴叫的熱情跟勇氣,即使在有風的天氣,也只聽得到樹葉翻飛後留下的嗚咽聲。
結束課程的老師除了講解試卷就只用一副“我已經盡其所有,接下來就靠你們自己了”的表情守在講臺上看我們自習,被老師盯着學習的感覺還真是不好受,當然這比不上你在考試寫作文的時候監考老師走到你旁邊就停下腳步觀摩的尴尬。
這個星期還有最後一次模拟考,成績突飛猛進什麽的我已經不抱任何幻想,自從聽了符菻的建議,我專攻一段時間的數學和地理,分數相較于以前是進步了不少,不過我是沒有時間再把它們提升到拔尖的地步,時間就是在這樣或者那樣的考試中悄悄溜走的啊。
……
我在試卷上奮筆疾書,在這僅剩科目的考試裏,用好像是最後一次無法放下堅持的想法對着一條無能為力的題目殚思竭慮,不過在考試中的話人還是要學會放棄才行,下課鈴聲響起的時候我還在糾結要不要換個思路答這道題,結果想越多錯越多,在大家了無牽挂上講臺交試卷的時刻我還把字給寫錯了。
“這是算畢業了吧。”幹淨利落交了試卷的小銘靠在椅子上突然說道。
而我還在沉浸在做錯題慌張地滿世界借塗改液的狀态中,完全忘記自己抽屜的角落裏剛買的那罐還沒拆開包裝的晨光米菲,草草把答案塗黑改了交上去,之前還提醒他們幾個要學着認真寫字不要塗改,結果塗改液一完我就轉身紮進書店。
終于塵埃落定地把這場考試給考完,覺得塗改液對之後的人生沒有什麽用處的我把他丢進了垃圾桶,畢竟接下來只剩下高考這場至關重要又用不上塗改液的考試,重點是哪有高考完的人還需要學習使用塗改液的。
結果考慮不周全的我剛把塗改液丢進垃圾桶就後悔了,應該留着大學也可以用啊,我苦惱地看着躺在桶裏的米菲,可憐兮兮的樣子望着我,更讓我覺得罪孽深重,就在我糾結着要不要把手伸進垃圾筒裏的時候,大片的“雪花”從桶的上方簌簌落下,回頭是小銘正捧着一堆被撕爛的試卷丢進垃圾桶,“你在幹嘛?!”我歪着頭難以置信地看着他,這下子塗改液完全消失在我的視線,完全不用再思考撿不撿這個問題了,我揪着小銘的領子,“還我塗改液的命來!”
“什麽?你塗改液掉裏面了?”說着他就不以為意地彎下腰把塗改液從垃圾桶裏面翻出來遞給我。
“幫我放到阿哲桌子上就行。”我說着,抗拒的小手張牙舞爪無處安放,我跟在他的身後回到座位,他又開始新一輪忘我的撕試卷,“你們都不阻止他嗎?”我看着阿哲跟阿虎。
阿哲擺擺手,“他說他怨念太深,已經忍了很久了,就讓他好好發洩一下。”
“有幾張試卷老師還沒講評诶。”我對小銘說,雖然按照學校的進度已經停課自習,但有老師講課的進度慢了一步,說不定會使用特權占用我們幾節課也說不定,學習從來就沒使什麽勁的小銘到底跟試卷有什麽深仇大恨啦,我大概想象了下,他剛剛抓着一捆試卷然後惡狠狠地說:“我忍你們很久了”之類的話。
“不會吧。”小銘愣了愣,“那我先把書丢出去好了。”說完他一個迅雷不及掩耳拿着一本書跑到陽臺上甩了出去,還大喊大叫:“畢業快樂!”
“還沒有畢業啊!”我們幾個勉強攔着他,才讓他只丢了一本下去,還好沒有砸到人,因為沒聽到哀嚎聲,控制小銘已經不容易了,哪有時間确認樓下是否有傷亡情況。
“你們為什麽都不丢?都快畢業了還要當窩囊廢嗎,人生自己爽就行啊。”小銘還在那苦口婆心地勸導我們,我只在小學時候撕過試卷,然後班主任在看到這幅景象後鐵着臉讓我們把弄亂的教室打掃幹淨,代價太大了吧,如果現在随波逐流也把試卷書本丢下樓去,那學校的阿姨打掃起來也太辛苦了,我經常遇到那個阿姨,微卷的一頭短發,也不知道是多久之前在那種門口有彩帶亂轉的理發店弄的,三年還是兩年前?放學時總能在樓梯口碰到她,她會笑着問候句“放學啦。”然後我點點頭,偶爾早上還會很蹩腳地說,“古德貓寧~”我也從來沒有糾正她過。
“留着稱斤賣掉,是一筆很不錯的零用錢哦。”阿虎笑嘻嘻地說。
“這是誰的書?”老邁熟悉的聲音響起來。
背對着教室後門的小銘一副不在狀态的樣子問我們:“你們聽到了沒?這聲音怎麽那麽像那個誰啊。”
我們心裏五味雜陳但還是勉強點了點頭,有着火眼金睛的老邁在樓下發現了這本書,然後判斷方位找到我們班,小銘從我們的表情大概知道老邁就在我們身後,極不情願地扭過頭去确認,然後趁着這個機會,我跟阿哲還有阿虎十分統一地伸出手指着小銘出賣了他。
“書是用來學的,不是用來飛的。”老邁拿着書在小銘頭上輕輕敲了下還給他,小銘畢恭畢敬地點頭哈腰大氣都不敢出,當然小銘的厄運沒有在此停歇,不出我所料的是真的有老師來借自習課講評試卷,小銘拿着其他科目的試卷裝腔作勢才勉強逃過一劫。
随着之前最後一場的模拟考的鈴聲結束,高考的預備鈴同一時刻在我們的心中響起,學校決定這個星期一進行畢業照的拍攝,又多了一天躲懶的時間,跟其他年級不同的是我們畢業班的這棟教學樓熱鬧非凡。
“我們的人生只有四次拍畢業照的機會,我已經用掉兩次,這一次不鄭重其事一點怎麽行。”小銘笨手笨腳地把領帶勒到喉結的位置。
“快幫我!”阿虎向已經整裝待發的我求救,領帶的設計是拉鏈式的,只要有頭并能把領帶套到頭裏去就能打好的簡易設計,阿虎竟然認真地打出紅領巾的架勢,我無奈地牽着他領帶的尾巴拉到我身邊,重新再把他的領帶整理好。
“你這樣看還蠻帥的诶。”阿虎擡眼看着我,阿虎有時候不經過腦子就脫口而出的話還真是會把我吓到,雖然我很同意他的說法啦,可我怎麽總感覺怪怪的,兩個男生互相面對面,其中一個還溫柔地幫對方整理着裝,旁邊還有一些趁着今天的特殊日子跑來看阿哲的女生,我不安地撇了一眼湊在一起的那些人,發現真的有幾個人互相抓着對方的手臂用一臉滿足的表情看着我跟阿虎,吓得我簡直虎軀一震,下意識的用力差點讓阿虎命喪我手,我趕緊道歉補救。
在這麽需要專注的時刻我竟然還分神去看在旁邊的符菻,她們班是四班,早就已經拍完了,現在正在一旁跟班裏的人互相合影,等一下跑去跟符菻合張影吧,說不定這是我唯一能跟她同框的機會,我這麽想着,接着鏡頭一閃……
“好了,接下來換另外一個班。”攝影師流水作業般重複着剛剛才對上一波的人說過的話。
大家都好似松了一口氣般按着順序一個一個地往旁邊的空地走去,人群裏激動的鬼吼鬼叫聲好像是下一秒就真的要畢業似得,老邁雷打不動地坐在原地等着下一個班的人填補空缺,聽到大家興奮的聲音忍不住擔心地說:“明天還要上課!記得啊!”
看起來不怎麽安全的簡易臺階因為大家的動作搖搖晃晃,平穩落地後我快速向符菻的方向移動,結果才剛邁出一步,就被脖子上緊緊的力量給勒了回去,我回過頭抱怨地看着阿哲,“想謀殺啊。”我解開襯衫的第一個扣子,還有把領帶解了下來,阿哲站在我面前目光慵懶地微微揚起下巴,一只手抓着領帶輕輕地扯着,他這是想幹什麽!教我解領帶還是對我有意思,為什麽今天我的周圍都充斥一股基到爆炸的氛圍,我情不自禁地捂住自己的胸口。
松完領帶後畫風一轉,他摟着我靠在我耳邊說:“給我點面子好吧,你那是什麽表情,不要随便擋我桃花。”原來是這個樣子,那他應該找阿虎才對,阿虎剛剛擡眼說我很帥的表情放在這裏可以打一百零一分,我不打算再跟他糾纏,回過頭正尋找符菻的身影,結果下一秒又被拉了回去,“你懂什麽啦,男生間的友誼之情也是很好的釣到女生的方式。”可能是見我剛剛的神情略帶鄙夷,阿哲有點不服氣。
“鬼話連篇。”說完我捂着我的脖子避免再次受到傷害,可是我已經找不到符菻了,在這擁擠的人群裏。
“你在找什麽東西,現在陪我一起去體育館幫忙排椅子啦。”
“椅子不都是班級學生自帶?”今天晚上要舉辦以“花樣年華”為主題的畢業晚會,通常晚會都要真正畢業後才舉行才對,學校可能是擔心真的畢業後到底會有多少人回來參加的可能性才把晚會提前。
“排學校領導坐的椅子啊。”
我又環顧周圍一周,确認符菻已經不在我視線裏,我只好灰溜溜地跟在阿哲的身後,陪我一起的還有小銘和阿虎,小銘倒是一臉興奮,阿虎則照常一副事不關己對什麽都提不起興趣的模樣,小銘腳步輕快地跑在我們前頭,遇到校道上垂下來的印度紫檀的樹枝還會躍起來伸手去碰,但可惜身高不夠,阿哲很體貼地加速起跳把樹枝牽下來遞給小銘,“吶~”
小銘的臉很臭,“我不用牽啦!”
“哦。”樹枝彈回天空。
“那我牽好了。”阿虎冷不丁地說。
接着又是一陣打打鬧鬧,到體育館的時候已經有很多人在布置了,喧鬧的場面跟現在教學樓前拍照的狀況差不多,主舞臺的背景幕布正在布置,燈光一明一暗地被調試,我們幾個很應景地随燈光哇哇叫着,“怎麽辦?我有點緊張诶。”阿哲意外地呼吸急促。
“你如果今晚在舞臺上暈倒的話那我就裸奔。”小銘拍着阿哲的肩膀。
“烏鴉嘴,你想裸奔也不要拿我當借口啊。”阿哲給了他一拳。
“記得要閃瞎大家的眼,讓着又黃又舊的燈光黯然失色啊。”我看着舞臺,即使幕布橫幅看起來很廉價,即使燈光看起來老舊又過時,不過今天晚上阿哲絕對會閃亮登場然後再引爆全場吧,他可是阿哲诶。
分手快樂
今天晚上的畢業晚會已經過半,可陽如還沒有出現,剛開始的時候大家可能因為有學校領導在坐鎮而有些拘謹,在三四個節目表演完之後同學站起來的站起來,跟着一起大聲哼唱的也大有人在,俨然一副觀看演唱會的架勢,我在人群中被擠得厲害,就偷偷鑽到最後一排,沒想到周佳星也在這,他們幾個人手上都有一大把熒光棒,他遞給我一根,“今天我們幾個負責的就是發熒光棒,下個節目就是阿哲的了,我們得讓他發光。”說完他往人群裏大叫一聲,“誰要熒光棒的?”接着五顏六色的光從空中越過。
發光是什麽沒創意的說法,我正納悶他們這群男生的形容能力時,突然我感覺我的右肩上被人輕輕敲了一下,回頭卻沒有人,只有一個不認識的女生有點茫然地看着我,我不好意思地回過頭,才發現“罪魁禍首”正站在我的左手邊捂着嘴偷笑,熟悉又調皮的打招呼方式,“我以為你不來了。”我很意外陽如出現在這裏,舞臺上的林智哲正在很認真地調試吉他。
“畢業晚會诶,這麽重要的時刻我怎麽可以缺席。”陽如笑。
“我以為你會避免任何有可能會碰到林智哲的場合。”
“他不遵守承諾不代表我也可以不用信守諾言。”陽如看起來很灑脫。
“大家好,我們是一日樂隊可樂棕,一日樂隊的意思是今天唱完就解散,那麽下面給大家帶來一首蘇打綠的《小情歌》。”林智哲只穿着簡單的校服襯衫,站在舞臺中央傻裏傻氣地介紹着,可樂棕對蘇打綠,這種照貓畫虎的名字也虧他芝麻大的腦子能想出來。
我聽到了陽如的聲音,“當初他總說要唱首小情歌給我聽,我卻不知所以地笑他說我要聽大情歌,現在終于聽到,但我們已經分手了,可惡。”陽如的側臉看起來有點悲傷,所以在前奏響起的那一刻,我做了一個決定,下意識地我就把陽如拉到體育館的外面,“不要聽。”我這麽說,然後手忙腳亂地拿出裝在兜裏的mp3要給陽如戴上,可是糾纏在一起的耳機線怎麽都扯不開,偏偏是在這個時候,林智哲的聲音随着伴奏響徹在背後這塊小小的場館裏。
“算了。”陽如抓住我的手,“這是他欠我的啊。”
陽如走到體育館的後門,靠在門上,目光追随着舞臺中央那個男生的身影,我在內心一直期盼他能夠走調出糗,可惜老天沒有聽到我的祈禱,林智哲唱歌穩得可以,甚至有些好聽。
同學們心血來潮把手上的熒光棒全都甩到了空中,一時間體育館的上空光影交錯,被熒光棒打到頭的人罵罵咧咧地撿起來又丢回去,氣氛一時間好不熱鬧,我陪陽如站在後門置身事外般地看着大家肆意揮灑着躁動的青春,嘴角的笑意慢慢溢了出來。
“要是能一直這麽開心就好了。”陽如笑着說。
“當然會啊。”
一定會的。
陽如往後退幾步離開體育館的籠罩,音樂聲已經停止,林智哲一曲終了,随之爆發出掌聲還有少女的尖叫,這時候有幾個人打打鬧鬧從體育館裏跑出來,定睛一看原來是周佳星幾個人,沒有林智哲,這個時候想必他還在後臺享受着被人簇擁的暈眩,黃小銘跟周佳星手上拿着熒光棒正牽制住陳虎在往他背後不知道寫些什麽東西。
“你們在幹什麽?”陽如問。
他們三個人很統一地回頭看向我們,周佳星舉起他手上的熒光棒,他的手上沾染着熒熒的亮光,“我們把它弄破了在衣服上寫留言啊。”
“不會洗不掉嗎?”陽如擔心地問。
“不會啦,時間一長就不亮了,只有些淡淡的顏色而已。”說着,周佳星轉身向我們展示他背後剛被完成的傑作,一個粉紅色的豬頭,還有一句“帥哦~”,可能是過了一段時間,熒光的效果已經沒有那麽明顯,相比較之下陳虎背上那坨Q版的大便君真是閃閃發亮,周佳星又在下面添上兩筆湊成一個夾角墊在大便下面,變成了一個甜筒,他這是無厘頭地想表達什麽?我忍俊不禁。
“要不要寫?”黃小銘向陽如遞過他手上的綠色熒光棒。
陽如彎起嘴角一掃剛剛的陰霾,接過黃小銘手中的熒光棒在他背後寫了起來,“祝福我就好,可不要亂寫哦。”黃小銘回過頭來對陽如說。
“知道啦!”陽如狠狠地一巴掌拍在他不安分的背上,留下的字是,“一定要變帥!”
“那也寫我,我需要祝福。”陳虎湊過來,陽如寫了,“趕快變瘦。”真是好貼心的祝福。
“你呢?”周佳星看着我。
我伸出手正打算接過他手上的藍色熒光棒,卻沒想到他一個轉身就竄到我身後,一只手搭在我的肩膀上,“不要動,不然會寫得很醜。”他這麽說。
老實講我是很怕癢的人,以前無聊的時候也跟陽如互寫過,可是我什麽都猜不出來,陽如就厲害很多,就連筆畫很難的字她都猜得到,周佳星又重起了一行,不知道在寫什麽。
“好了。”他的聲音響起,說完很主動地背過身來讓我寫,我從他手上抽過熒光棒,在他背後留下大大的兩個字,“笨蛋。”覺得不夠,又在底下補上一句,這一句是祝福,“Goo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