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4)
他這一種類型的男生很裝模作樣。
“吶~這是他問我要不要跟他在一起的回信。”陽如像變魔術一樣不知道從哪裏拿出一張紙,是今天那個周佳星給我的那張。
我接過攤開,還算幹淨整潔的紙張上密密麻麻地寫着一些有的沒的的閑談,林智哲的字真的不是很好看,可以算是醜的那一種,我拿着紙向着陽光,字跡變得無限清晰,別的沒注意可是“在一起”這三個字好像寫的格外認真努力。
“那你這樣算是早戀嗎?”我把信還給她,雖然我對那種學生早戀就會影響成績的歪理很嗤之以鼻。
她伸出食指輕輕在我的額頭上點着,像是個武林高手在傳授秘笈般把真氣輸入我的體內,“還早戀?我媽這個時候都快生我了,再說老師家長不希望我們談戀愛只是不想我們受傷。”這個“快”字用得也太快了,她好像不是太清楚自己的來歷,也沒搞明白她媽媽的生日。
“你是指我們會因為分手受傷然後無心學習?”而我只是個天生骨骼驚奇需要被點化的平民百姓。
“你這也太初級了吧?”陽如嘆氣。
“那是什麽?”
“亞當和夏娃的禁果不要亂吃,所以談個小戀愛,只要不談到床上,或者談到醫院裏就行啦。”陽如這種超前的理論一定是會在星期一的升旗儀式後被拎上主席臺□□的類型,然而不管老師還是年級級長怎麽口沫橫飛,她應該都會是一副事不關己的漠然表情,然後傳遞出一種很殘暴的“有種你們就燒死我啊!”的訊息。
我很想知道如果我早戀我媽會不會打斷我的腿跟我脫離母女關系再把我趕出家門,所以吃完午飯後我冒着會被殺頭的危險靠近我媽。
“如果我早戀了你們會怎麽辦啊?”
“為什麽這麽問?想談戀愛了?”媽媽放下手中的碗,水龍頭都還沒關水一直在嘩嘩的流着,就連老爸也合起報紙假裝不是很在意地往這邊瞟。
“會問這種花癡的問題一定是開始談戀愛了啦。”已經上了初中的弟弟還是會很幼稚地揶揄我。
“哪有!要你多嘴。”我反擊回去。
“也對哦,你根本就沒人追啦。”弟弟沖我做鬼臉吐舌頭。
我狠狠地瞪他,世上就沒有又貼心又嘴甜的弟弟嗎?!真是一點都不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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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也不早啦,想想你都快十八了啊,你媽我二十二就生的你叻,只是現在快要高考了,如果影響會到考試的話我還是會打斷你的腿哦呵呵呵。"我媽陰陽怪氣地笑着,果然是個冷面笑将,然後又開始拿起一個碗用沾了洗潔精的海綿開始清洗,水槽又變得熱鬧起來,叮叮當當,碗跟碗輕觸的聲音。
下午兩點的陽光,我在大轉盤的一棵樹下,可熱氣還是鑽到樹影裏圍繞着我,陰魂不散般。“你很慢诶。”看着一步一步向我努力跑來的氣喘籲籲的陽如,我還是忍不住要抱怨她。
“你是第一個說我慢的人!”雖然很累很熱,氣都喘不過來的陽如還是要跟我頂嘴。
從林智哲給陽如回信後她就沒有再騎過自行車來學校,可能是騎車對女生來說不夠優雅甜美,頂多算是活潑健康,現在的她最不需要表現出來的就是健康,我跟她約好在大轉盤的地方碰面,然後她會坐我的車來學校,放學我就不得而知了,也許林智哲會送她也說不定,因為他們是戀人了啊。
她開始介意她不是很白皙的皮膚,因為她遇到了喜歡的男生。
她開始介意她不是很溫柔的語氣,因為她遇到了喜歡的男生。
她開始介意她不是很甜美的外表,因為她遇到了喜歡的男生。
現在的她放棄了騎自行車,選擇了跟林智哲一起走路回家。
這樣子會生鏽的,我摸着跟了我很久的自行車想到她的那輛,車子還是上高中後和她一起去買的,跟家裏拿了錢之後兩人就一起去逛車行,約好要買一樣的,所以最後沒有自主性格的我妥協随着她買了騎起來很輕松卻男子氣概十足的變速車。
突然我想起了昨天下晚自習後在車棚裏遇到的那個周佳星……
“我們的自行車是同款诶。”昏黃燈光下的他眼睛閃閃發光。
他不會是要把這種事情歸在緣分這個詞上吧。
“我們還挺有緣的诶。”他露出一口大白牙。
被我猜中了!偶像劇裏面慣用的爛招術,一字不差。
這座城市的車行裏賣的每輛車都差不多,守車棚的退休王老師好像也有一輛,如果這也能算是緣分的話。
我和周佳星的自行車都加了後座,男生通常都不會加,因為那樣會影響到帥氣度,我是因為有時會跟陽如換着載對方,所以有後座會比較方便。女生嘛,每個月總有那麽三四天不想騎車。
而他說的緣分是指這個額外的後座。
我指了指車頭,有個籃筐,裝書,裝水……反駁他說的狗屁緣分。
他不好意思地摸摸頭,“我媽也讓我加個籃筐啊,說什麽她騎去買菜會方便,可是哪有男生的自行車家籃筐的,超娘,我不同意,我的車也不同意。”他仿佛很有義氣地拍一下他的自行車坐墊。
“所以……我們沒、有、緣、分。”我斬釘截鐵地一字一句。
怎麽辦,我感覺我跟他兩個人好幼稚,因為這個在現實世界都不确定是否存在的“緣分”在這裏争執,我不想再跟他糾纏下去,坐上車子,踩下踏板,搶先滑行出去,為了不讓他追到我,我還站在踏板上拼命往前蹬,老天大概也聽到了我的禱告,一路上綠燈通行暢通無阻。
在離家不遠的大轉盤我停了下來,回頭确認沒有被他這個單細胞男生跟上來,我松了一口氣,接着往前,下坡,不用騎,到家的這一路都只剩車轱辘轉動,車鏈子滑動,還有風的聲音……
“坐好了沒?”我腳放在踏板上準備出動。
“OK~”陽如在我身後撐開了傘,以前她都不這樣的,她會在後面推着車讓我往前騎,然後看準時機就蹦着跳上後座,還不是以小女生式的側坐,是岔開腿邁坐在後面,晃着腳,累了就找個支點把腳放上去休息,在盛夏裏她還會把鞋脫掉放在車頭的籃筐,多随性,多自在。
到學校也才十四點二十分,離上課還有二十分鐘,我還沒有拐進車棚的時候她就蹦一下跳下車,我先走了。
我把車停好出來時碰到一個急速而過的騎車身影,然後是一段短而尖銳的剎車聲,“诶!”是那個周佳星的聲音,不過我沒有停下來,一直走進鋪着稀稀落落樹影的校道,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樹葉變得在夏天落下,落完立刻長出新芽,仿佛是種交接儀式般,又或者它們只是在好好的告別,落葉零零散散地鋪在校道上,學校的清潔工阿姨還沒來得急清掃,我喜歡一個個踩在葉子上發出的清脆聲,只要路上人不多,就可以看到一個女生在蹦蹦跳跳的好似很開心的模樣,我擡起頭,樹尖冒出嫩綠色好像又加深了些許,也許再過一個星期就可以看到微風下翻飛的樹葉還有隐藏在新葉後還未暗沉下來的青白色吧。
到教室的時候發現陽如不在,大概是去找那個精神障礙患者了,後來陸陸續續來了人,陽如到臨上課前兩分鐘才腳步輕快地走進教室。
“重色輕友。”我故意揶揄她,這時候的我是羅密歐與朱麗葉裏那個狠心的凱普萊特和蒙太古,是牛郎跟織女間的王母娘娘,是梁山伯與祝英臺裏殘忍的馬文才,盡管如此我還是覺得馬文才長得很帥氣。
再努力想想,我還能跟哪些尖酸刻薄的人物相媲美的。
“怎麽會!人家可是坐在離你心髒最近的左手邊哦。”是甜橙陽如,如果是酸橘陽如絕對不會用人家來稱呼她自己,連說話都加上一個上揚的尾音,顯示自己很可愛,她真是為了那個林智哲改變好多,這樣不累嗎?為什麽要輕易改變,明明真實的你更值得喜歡。
我在心裏暗自想,如果她再以這種甜絲絲膩死人不償命的語氣跟我說話,那我可能要準備跟她“分手”了。
下午臨放學前天色暗沉了下來,我走去車棚的路上還起了帶着涼意的風,空氣裏開始彌漫塵土的味道,在我把車取出來的時候發現天空已經完全被灰色覆蓋,雲宴豐隆,我還是騎了出去,結果才剛快到主校道的轉角處就有雨滴落了下來,然後越來越密集,谷雨的雨如期而至,判斷失誤的我,轉進副校道往初中部的教學樓騎去。
把車停在教學樓前的白玉蘭樹下就一陣小跑進空曠的大廳躲雨,大廳裏的學生吵吵鬧鬧,好像有着許多有趣又開心的事可以打發時間,也許這就是初中生跟高中生的區別,高中生遇到下雨已經找不到樂趣來等待雨停,只會看着雨發呆……
然後雨幕裏闖進了一個人,他手忙腳亂地把車停好就沖了上來,濕滑的臺階讓他一個踉跄,等到他跑到我旁邊的時候我才發現他是那個周佳星,他用手抹去身上臉上還有頭上的水,雖然沒有什麽效果,跟我比起來他可以算是全身濕透了。
“诶,是你啊。”他開始打招呼,自來熟的樣子,“我下午在車棚叫你你好像沒聽到。”他摸着頭。
不是沒聽到是根本不想理你,我往旁邊移了移,跟他隔開差不多三個人的距離。
“你應該還欠我一個答案吧。”他看着雨。
這個欠字真是讓我不爽,“什麽東西?!”我開始兇他,雖然我們的關系好像還沒到我可以兇巴巴的地步。
他愣了一下,可能是沒想到我變臉變這麽快,女生都這樣啊,“你之前為什麽問我有沒有女朋友。”
“我只是想把你介紹給陽如而已。”我如實回答。
他愣了一下,好像有點失落,“為什麽要選我,明明學校裏面不止我一個男生。”
“因為所學校裏跟我講過超十句以上對白的男生除了你就只剩老邁了。”我實話實說,希望他沒有被傷害到,人總是想要得到真相,卻沒想過真相往往都很致傷。
“可是她喜歡阿哲诶,這樣會很奇怪啊,好像搶了朋友的女朋友一樣。”他好單純,擔心的竟然是這種無聊問題,我的惡趣味卻已經巴不得他們趕緊打起來。
“你要不要想太多,之前他們又沒有在一起。”
“可是現在他們在一起啦。”
“所以現在也用不着你困擾了。”因為等式沒辦法再成立,梁山伯跟祝英臺兜兜轉轉就算變成蝴蝶也在一起了。
我好像又自作多情了。
我好像又自作多情了,原來她只是想當紅娘給我介紹女朋友而已,只是她不算很稱職,沒有體會女方的心情就擅自給我牽上紅線,然而人家已經心有所屬最後還有情人終成眷屬。
夏天的第一場雨,把我跟她困在了主教學樓的一樓大廳裏。
然後她義正言辭地給我解釋那些誤會還有我的自以為,說完後她就要走,好像一分鐘都不想跟我多呆一樣,可是雨還在下,當時的第一個念頭就是不想她淋雨。
“雨太大,等一下再走啦。”我拉過試圖跑進雨裏的她,“和我交個朋友不行嗎?”我不好意思地說,除了這樣我想不出什麽用方法來掩蓋當初那些自以為的尴尬。
“我不需要男生朋友。”她強調男生這兩個字,然後甩開我的手跑到樹下,牽着自行車小跑兩步,就蹬着車沖進更大的雨裏。
我剛剛緊握她手的掌心還存留着餘溫,混着雨絲的風吹了過來,涼了。
要不要躲我跟躲瘟神似的……
班主任剛上講臺就看到包得像粽子一樣惹眼的我。“周佳星你這個笨蛋還活在冬天是嗎?大夏天的穿外套不熱?”一點都聽不出來他是在關心我還是在拐彎抹角地罵我。
因為阿哲談戀愛了,我打賭輸了。我是不是應該這麽說,前幾天上課之前阿哲就滿面春風地說,“以後見到潘陽如要記得叫嫂子啊。”誰讓我這麽講義氣,又講信用,所以未來一個星期我都要像個白癡一樣穿校服外套,像我這種沒嘗過戀愛滋味的人就應該把這些不懂得體會他人感受的小情侶供出去,然後讓班主任棒打鴛鴦。
可我只是瞟了班主任一眼不想搭理他,捂着頭趴下去,經過昨天之後我才知道解釋有多無聊多殘酷,早知道就一直當作她喜歡我好了,就算沒辦法回應她我也是個很好的男生啊。
班主任見我這幅死德性也就不再理我,要是我像他這麽容易放下執着多好,他清了清嗓子,掩飾被我無視的尴尬,“講件事呃,從這個月開始就是全力沖刺階段,每個星期學校都會安排一次統一的考試,成績也會貼在公布欄,所以大家要加倍努力學習,就這樣。”說完就一溜煙消失不見,真是神龍見首不見尾。
“你還ok嗎?”阿虎看我郁郁寡歡就體貼地關心我。
“那個笨蛋班主任叫我笨蛋诶,我這麽聰明,他這個笨蛋。”我嘟囔,簡直語無倫次。
“你知道班主任的口頭禪就是笨蛋啊,他的罵人技術就是這麽單調,別的根本就不會罵。”阿虎說。
“他是不是熱暈了。”小銘把手放到我的額頭上,“沒有發燒啊。”
“我看是發騷吧,是不是之前的那個女生?”阿哲一語中的。
我點點頭。
“我去,你還真的喜歡她啊?還是說只是好感而已,不要辣手摧花,毒害祖國的幼苗啊!”小銘吃驚錯愕。
可能一開始我只是被她先入為主的喜歡給誤會了,沒想過證明就想要回應她,結果把自己給繞了進入,我想我應該是喜歡符菻的,好感是個太朦胧的詞,也許要很多年後才會發現那是喜歡,我可不能後知後覺,喜歡過這種話怎麽說得出口,不管是過了多少年後,還是變成了什麽樣的大人,我覺得我都說不出我曾經喜歡過你這種話,所以人生當然要沒有遺憾啊。
“喂,不要再兒女情長,你已經兩天沒有更新倒計時了,這樣誤人子弟怎麽可以。”小銘的手拍在我的肩上,指着給黑板左上角還停留在兩天之前的數字。
我是班裏的學習委員,所以自然而然跟這份工作最匹配,可是這份工作好折磨,每天細數着時間的流逝,還肩負着提醒大家剩下的高中生活還有多長時間的重任。
“你這樣害得我以為時間還很早完全提不起勁念書诶。”阿哲也過來湊熱鬧。
“那我去把時間改成還有七天好了,看你會不會努力。”我歪着頭。
“只有七天那我還努力個屁啊!”我就知道阿哲只會講大話。
“阿虎,去幫我改一下時間好嗎?”頹廢的我把重任交到阿虎手上,他什麽話都沒說就站起來往黑板上沖,果然還是阿虎比較靠譜啊。
不過看完他改的天數後我就知道我這些朋友裏面沒有一個是值得托付的,當然包括我在內。
我看着黑板的角落被重新改寫成“距離高考還有7天”,“你在亂改些什麽啦。”我無奈只能自己起來。
“不是說七天嗎?”阿虎一臉迷茫,看起來就是一副他是無心之失而已的表情,以這種狀态不管成績多好都只能當家裏蹲了吧。
我拿着黑板擦把阿虎剛寫上的字給擦掉,粉筆灰随着的手臂的擺動輕輕落下,緩緩的揚塵就像昨天的那場大雨,看起來怎麽如此溫柔又感傷,我本身是沒有這麽優柔寡斷的,大概是男兒身的我突破次元壁被林黛玉附體了吧。
也許我真的不是很适合這份工作,學習好就非得當學習委員?這是從哪個世紀留傳下來的陋習,我狠狠地把黑板擦跟粉筆整齊地甩在講臺上,說狠狠也只是裝模作樣而已,黑板上已經是正确的數字了。
上數學課時我聽到了我座位後方傳來了壓低的求饒聲,不确定是我的正後方還是右後方,原來我病得這麽嚴重連方位都失去了辨認力,我沒有回頭一直趴着,就連上課的老師也以為我是不舒服問候兩句也就不管我了,下課後聽阿虎的抱怨我才知道中槍的那個人是他。
“那本書是我跟隔壁兄弟借的诶,這樣我要怎麽跟他交代,一本書新買也要二三十塊,我牛肉幹都能買多少根了。”原來他上課看小說被老邁發現了。
小銘跳起來賴着阿虎,“你什麽時候瞞着我們竟然在隔壁班還有了兄弟!”而他的側重點永遠不對。
阿虎皺着眉頭掙開他,“人生在世要多交點朋友啦,在家靠父母出門靠兄弟。”
阿虎的座位在最後一排,課桌上又堆滿了書,不管是睡覺還是看漫畫都是個非常安全的區域啊,只可惜前守有餘,後防不足,撞上無聊到處亂晃蕩逮人的老邁,而且他是從後門神出鬼沒的類型,一旦被發現就直接進來抓人,也不管講臺上是不是有老師在講課,所以有時候任課老師也是很錯愕,只能說阿虎疏于防範而老邁真的很閑。
“反正老邁說高考完就會還給你,你可以耐性點等等啊,老師還不至于會不講信用。”阿哲開導他。
“我可以幫你要回來。”我起了小心思,就算在37度高溫裏穿着校服外套的我真的很像白癡,可還是想要見她,不是偷偷摸摸,是要面對面的那種,“不過阿哲要讓潘陽如幫我約符菻出來。”
“我贊成!”“憑什麽!”阿虎跟阿哲的聲音同時響起。
“這樣阿虎就不用欠我人情,反而他欠你的而不是我欠你的,然後我誰都不欠誰的。”如此一來還可以見到她,我覺得這個時候的我真是聰明到爆!
“這樣子也可以?!”小銘張大的嘴巴可以塞下兩個雞蛋,“果然念過兩年書的人想法就是不一樣啊。”
“我ok啊,反正欠誰的都是欠,沒差。”阿虎已經上鈎。
“雖然對我沒什麽好處,但你們都行那我也行咯。”阿哲潇灑地往椅子上一靠。
然後我就在老邁最經常出現的樓層徘徊出沒,打算來個攻其不備,因為穿得有點厚,路過的眼神都會在我身上停留,我不以為意。
“大夏天的你穿什麽外套?”迎面走來老邁很奇怪地看着我,也許我還得感謝我穿着校服外套,在人群中這麽惹眼又奇怪的我不用發動攻擊對方就直接送上門了。
怎樣啦,反正是校服,你能奈我何。我心裏的聲音沒有說出來。
“最近感冒啦。”我亂講,還裝模作樣地咳嗽兩聲。
“當心捂出病。”老邁說。
“嘿嘿嘿嘿……”我傻笑,“老師等一下!”我叫住就要跟我擦身而過的他。
“幹嘛一驚一乍的。”老邁的眼睛咕嚕嚕地瘋狂掃視我。
“其實你沒收阿虎的那本書是我的……”我也開啓亂掰亂忽悠模式。
“你的啊,就算你成績好,可是擅自帶課外書來課堂上也是不能被原諒的啦。”他擺擺手,沒等我說完就先發制人,不愧是久經校場的絕世高手。
“可是我跟我媽約好兩天後給她看的耶。”不行就搬大人出來,這也是小孩子最有力的武器,只是對十九歲的我來說會不會太幼稚。
“什麽?你媽還看這種書!”話剛說出口他就覺得措辭不是很好又重新重複了一遍,“你媽媽要看?”
我可能大意了,沒有問清楚阿虎被沒收了什麽書就轉身奔赴戰場,萬一那是男生才會看的書,那我不是很對不起我媽……
“就她說更想了解一下我們現在的年輕男生啊,貼近生活而已。”不知道這個回答能不能過關。
老邁愣了一下,“反正你媽……”他覺得便扭就又重新說,“就是你媽媽過兩天才要那我就過兩天再還給你,我現在沒時間,體育部辦公室後面那個籃球場過幾天要拆掉建文體中心,我得把報告交上去。”說完老邁轉身就走。
聽他說完我簡直傻眼楞在原地,體育部那邊的籃球場?那不是我們幾個揮灑青春熱汗的革命根據地嗎!怎麽會被拆掉,而且怎麽可以被拆掉!為什麽不去拆教室啊可惡!不知道阿哲他們知道了沒。
我急匆匆地趕回教室,透氣差的校服外套醞釀着一股悶熱的空氣氤氲在我的身上,我感覺濕噠噠的,“籃球場要被拆掉了诶!”
“哦。”意外地他們沒有很吃驚,好像就只有我一個人處在快要被天打五雷轟的狀态。
“哦是什麽東西!”我質問。
“就前幾天你不是送東西給你哥沒有跟我們去打球的那天嘛,我們看到那裏貼通知了,就那堵發綠的圍牆上。”那個時候我騎着自行車從籃球場一掠而過,卻沒有聽到它的求救聲。
“那個我的書……”阿虎試圖插嘴,結果被我噎了回去,“怎麽都不跟我說!”我很氣憤,難道這個球場對他們來說一點都不重要嗎?!
“就都高三啦,也沒什麽時間打球了,所以。”阿虎皺着眉頭。
“再說學校要拆我們也沒辦法啊,籃球場又不是我們開的,總不能去隔壁小學搶紅領巾起義吧。”小銘說。
一直沉默的阿哲也發聲了,“只是會有點遺憾,感覺怪怪的……”
其實他們說的都對,我是激動過頭莽撞了,畢竟那是學校的安排,我們跟籃球場的關系也只是有關回憶而已。
“那就不要讓它遺憾啊!下午再去最後打一場好好告別吧。”我大喊,但我更想做的是施工那天把光着膀子的阿虎綁在球柱上來喚醒學校的良知,希望能讓球場支撐到我們畢業,相信阿虎也會願意為了我們奉獻出他自己的肉體。
“我的書叻,先不要說什麽打球啦。”執着的阿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面,這樣看的話他是不會獻身的。
“老邁說兩天後還回來,希望他能講信用。”
阿虎思想轉變很快,“這樣啊,那就只能去打球了吧。”
放學後我們一起來到籃球場,看到球場突然間有點惆悵,本來高中畢業就是要上演離別然後再久別重逢的戲碼,只是我們把時間提前而且不會再相遇了……說不定是它知道了我們快要畢業就搶先一步跟我們告別,真是非常狡詐卑鄙的籃球場啊。
他們發揮人道主義讓我在打球的時候可以稍微不用穿外套,怕我被熱暈,阿哲說這種狀态還裹着外套不是懲罰,是酷刑。真是感謝他這麽“體貼”——導致我穿外套的始作俑者。
“開始!”猜拳贏的阿哲開球,然後就一躍搶先把球給搶下,我跟小銘一隊,他跟阿虎一隊,這種陣容不管怎麽看都是我跟小銘會輸啊,因為阿虎可是個打籃球還不錯的靈活胖子。
小銘的球技比阿虎爛太多,只會很沒有體育精神的死纏爛打,幸虧沒有裁判不然他絕對紅牌冷板凳做定,負負得正只在數學裏算數,在球場上可是個屁!
我被阿虎防得死死地,他健壯的身體,是個優勢,我根本就碰不到帶球的阿哲,我們三個互相纏在一起,像是老鷹捉小雞般,只有阿哲是唯一自由的,接着我就這麽眼睜睜看他輕松越過我的防守鑽入禁區,然後我看到飛起來的阿哲,不過也沒有脫離地心引力那樣誇張,他只是彈跳能力很好,阿哲一個帶球上籃将球放進籃框,球結實地落地,“咚”地一聲回響在球場。
……
打了半天終于摸到球的小銘氣喘籲籲将球丢給我,還好他眼神還算準,沒有把球丢給阿哲還是阿虎,我一個快步上籃,輕松地一躍,籃球在球筐裏打了一個很好看的旋兒,然後從網裏落下,最後比分停止在45:45,大家都一副快要累得半死的樣子擺手說不打了,其實朋友之間也根本不用分出勝負,我靠在學校圍牆的牆壁上,滿頭大汗的我拿着礦泉水猛灌。
“以前只是在遠遠看着高年級的學長在這裏打籃球,沒想到我們也長大成為他們當時的模樣了。”我說。
“啊~原來我們已經成長到可以打飛機的年紀了。”小銘非常地會破壞氣氛。
“你在亂感慨什麽東西啦,純情少男!”阿哲鉗着小銘的脖子。
“什麽意思?!你們都瞞着我偷偷打過了哦。”小銘吃驚,轉而質問阿虎,“就連你也……”
我們剩下幾個互相看了對方一眼,沒有說話,一個個笑成傻逼,阿虎很無辜地舉起雙手示意投降。
“幹!很不講義氣耶你們!”小銘亂叫。
“我還在摸索階段啦,你很快就可以趕上我的。”我實話實說,希望小銘能夠好受一點。
“幹!”可以看出來,并沒有。“男人沒有一個好東西。”他憤憤地說,激動狀态的小銘機關槍亂開,而且專打自己人,必須承認小銘指責男人沒一個好東西這句話挺好笑的。
“不管是男人,學校,還是回憶通通靠不住啦。”阿虎回。
阿哲不再回話拍着球走到三分線那裏,對準然後劃過一個好看的弧線,我跑過去将這個有可能進網的球從半空抄過來,然後拍了兩下對準籃筐投出,沒進,可惜!
“學校會把我們的回憶通通偷走,十年還是二十年後再回來,說不定我們熟悉的一切全都變了。”阿哲突然說。
我運了幾下籃球,腳步快速移動,裝作很多人防我的樣子,差不多有點累了就停下,“回憶這種東西……”,稍微踮起腳對着籃筐投出,“是偷不走的。” 球從籃筐直線落下,觸地得分。
阿哲笑了笑眯起眼睛,“過幾天陪我去打場排球怎樣。”沒想到他已經深入到排球的領域了。
“可我們就四個人怎麽打?”我看了坐在不遠處喘氣的那兩個人。
“沙灘排球不也才兩個人。”阿哲說。
“你是說就我跟你啊!那我不去。”
“他們兩個都不去,我才找你的诶,小銘說他太矮攔不到球,阿虎說他太胖跳不起來,當然他當時說的是他太壯而不是太胖。”
“他們不去我就更不想去啦。”我擺擺手。
“這關系到你兄弟我的面子問題诶,哪有不打就輸的,再說你欠我的,不然我不幫你約那個什麽符菻。”沒想到阿哲的磨人功夫也是超高的。
“叫阿虎啦,都說好是他欠你的。”
“诶诶,書可還沒到我手上哦。”阿虎還真是計較。
阿哲搬出殺手锏,“打排球那天符菻也會去。”
“沒問題!早說嘛,你的忙我怎麽會不幫呢。”就這樣我很爽快地答應了,雖然我從來沒碰過排球,不過為了見她就算出糗多吃幾個球餅我也願意。
“你們兩個快點過來拍照留念啦。”小銘跟阿虎站在籃筐下面拿着手機在亂喊,出了一身汗還能膩在一起,真是佩服。
阿哲笑,“怎麽這麽幼稚。“
“對啊,誰讓我們都這麽幼稚呢。”我把阿哲拉到籃球架下。
“準備……1,2,3!”
“咔嚓……”是告別的聲音,再見了,籃球場。
那個周佳星好像喜歡你诶。
陽如要把他的男朋友介紹給我認識,終于不是偷偷摸摸,我還能夠光榮而偉大地卸任“愛的郵差”這份艱難的苦差事。
說不定我還能握到他的手,狗腿地阿谀奉承兩句,最後再鄭重其事地拜托他要好好照顧陽如之類的……
我怎麽感覺我扮演上了要嫁女兒的啰嗦老爸。
接下來就是新人交換戒指,再來個定情之吻。
禮成!送入洞房……
因為林智哲心血來潮答應了隔壁班的排球賽邀請,所以陽如就很貼心地把見面地點約在了體育館,順便還可以當拉拉隊隊長給予撕心裂肺的應援,只是怎麽看林智哲都不像是很會打排球的樣子,而且他還會參加這種無聊的比賽?男生取向不都是偏籃球?
學校的體育館有兩層樓那麽高,瓦房式建築,牆體是混凝土鋼筋,中西結合,有很多年歷史了,去年臺風過後又翻新了一遍,從側面看真的很像是一座教堂,現在就只差觀禮嘉賓入場了吧,我想。
體育館內是球體撞擊的聲音,各種來來往往的排球在亂飛,我很怕會被打到,就像電視劇裏演的那樣啊,被打到後就發展成一段白癡虐戀,這裏痛那裏痛的,所以我半個身子都躲在陽如的背後緩緩地向前移動。
“嘿!阿哲~”陽如甜美地向林智障發出招魂鈴,重點是她現在已經親昵地叫那個林智障阿哲了,不過實話說她的這一聲阿哲很好聽,比叫我的時候還要好聽。
接着遠處一個排球場上正在颠球的男生就停下,環視一周後把視線固定在我跟陽如這個方向,然後帶着笑一陣小跑過來,溫柔地問:“很熱吧。”
陽如害羞地搖搖頭,樣子竟然有些腼腆,這就是女生遇到喜歡男生該有的模樣,連她聊到林俊傑的時候都沒有這種表情,也許我應該感謝林智哲,托他的服我才看到陽如在我面前無曾表露的羞澀。
“這位是……”林智哲看到我。
“她就是我跟你說過的符菻,我超要好的朋友。”陽如體貼地介紹我。
他用一種讓我很不舒服的表情盯着我看了許久,嘴角浮出一絲意味不明的笑意。
我當然也不甘示弱,表情很臭地看着他,看到他都能感受到我散發出來的奇怪氣場,所以他開始躲避我的眼神,開始不自在地摸着頭來緩解這種有點尴尬的氣氛,想必他已經接收到了我傳遞給他的信息——如果他敢在跟陽如在一起的時候還翻出拈花惹草,我就……
我就……幹嘛?
我也不知道要幹嘛,我除了會擺臭臉其他的都不是很擅長,而他好像就只接收到了陽如的朋友是個很兇女生的訊息。
所以,我是只酸橘子,希望不要因為我這個拉後腿的朋友,影響到陽如努力扮演甜橙的角色。
體育館裏沒有座位,只是供學校排球隊的人訓練用,正中對的是一個舞臺,學校的藝術節,畢業晚會,合唱比賽,只要是人多的通通都在這裏進行,不過每個人都得自帶板凳,實話說每個班排着隊以這種陣勢往體育館移動也是挺嚣張的。
我在靠牆的位置盤腿坐下,陽如在場地邊給林智哲加油,我完全可以走的,不知道為什麽要傻乎乎地在這裏等他們比賽,我對球類可是一點興趣都沒有啊,而且這場比賽好冷清,加上我跟陽如圍觀的人總共不超過十個,排場上的人就更少了,在我的認識裏面打排球不是一隊要上陣6人嗎?現在只有林智哲還有那個周佳星……
他穿着籃球球衣在場地上蹦蹦跳跳,熱身也不認真,林智哲拿着個排球追在他後面好像是在要求他打兩下适應一下,他卻好像是在玩一樣沒有把這次排球比賽放在眼裏,又或者他只是想把一件需要認真做的事情變得有趣。
一個瘦黑的男生站在了裁判的位置,周佳星也變乖立正站好在林智哲旁邊,其實他也不醜,可以說他站在那個林智哲身旁也是毫不遜色,只是大家好像都只看得到林智哲,難道是因為他的身高比林智哲矮了一點嗎?原來十幾歲男生的身高已經成為會影響男生帥氣的致命傷,高矮也是女生評判男生的标準之一了啊。
球賽哨聲一吹響我就從體育館出來了,下午五點的陽光還是十分熱烈,沒有跟陽如先說一聲我就往車棚走去……
結果當天晚上陽如的奪命追魂鈴就響到了我家,是我弟接的電話,“吶,找你的。”他手拿遙控器很不耐煩地把電話遞給我。
“喂~”
“今天怎麽突然走掉,還不說一聲!”陽如質問的語氣,可是聽起來很溫柔,我倒寧願你對我兇一點,這樣我就會把我所有的不自在統統說出來。
可是……“贏了沒?”我轉移話題。
“當然贏啦。”她很開心。
“說吧,要幹嘛?”
“明天出去逛街吧,好久沒有出去逛了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