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揚州卷十四
沈晝眠眼皮都不願擡起,平靜道,“他們怎麽說,與我有何關系。大不了,殺一儆百。”
王蕊臨的身體因恐懼而不自覺的顫抖起來,強自支撐着,“清明節那日,我看到榮先生在趙家墳前磕頭了。”
榮焉淡漠地掃了她一眼,“那又如何?”
王蕊臨覺得自己抓住了榮焉的把柄,慘白着臉色,越說越有底氣,“妾身知道,榮先生對趙家感情深厚,難道真要為了妾身一人,而讓先生親手割斷這份感情嗎?”
榮焉沒有表情的臉上看不出情緒,王蕊臨自認已經戳中他的心事,決心再加一把火,繼續說道,“若先生不忍下決定,何不與妾身打個賭,與趙府諸位言明此事,若大家對此毫無異議,我便任由先生處置,若有人出手加以阻撓,先生便放我一條生路,如何?”
“聽起來似乎很公平。”榮焉神色淡淡,見王蕊臨面露喜色,又無情地潑冷水道,“但是我憑什麽和你賭呢?趙家的恩情我已還完,你的命,本來就該是我的。”
王蕊臨的笑意僵在臉上。
“我沒興趣與你賭人性善惡,也并不在意趙家人的想法。你還有六日時間,好好想想怎麽過吧。”
語畢,越過王蕊臨的阻攔,推門進入房中。沈從越挽花收劍,亦跟随進去。
王蕊臨吃了大虧,怒氣沖散了恐懼,氣急敗壞地回到屋子,摔上了房門。
“你若只會生悶氣,本座當初就該直接一掌打死你。”男童稚嫩的聲音從房梁上傳下來,“吃了虧就要報複回去,誰準許你這般懦弱,丢我臉面?!”
王蕊臨驚喜交加,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朱先生!求您幫幫妾身吧!”
朱漸清從房梁上一躍而下,冷哼道,“你還不算太蠢,也知道跟那個姓趙的吹枕邊風,繼續吹下去,不要停,還有……”
朱漸清止住話頭,冰冷的指尖劃過王蕊臨白皙柔嫩的面頰,俯身在她耳邊低語幾句。
王蕊臨聽完後,不自覺地睜大雙眼,驚恐道,“大人,若如此行事,妾身也難逃一死啊!”
“蠢貨!有我在,還擔心保不住你的賤命嗎?!”朱漸清厲聲呵斥,随即又溫柔下來,勸誘道,“按照我說的去做,我絕不會虧待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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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蕊臨不敢不從,只得叩首道,“……是,先生。”
見王蕊臨上鈎,朱漸清勾起笑意,大搖大擺地推開房門離去。
不過是他用來刺激榮焉的一枚棋子,居然敢妄圖夾縫生存,簡直可笑!王蕊臨不死,挑撥趙家與榮焉決裂的計劃必然失敗,至于承諾……他忙着回庸厝山,沒功夫搭理這種廢物。
榮焉進入房間後,眉宇愁緒不散,坐在椅子上許久不曾言語。沈晝眠當他還在生王蕊臨的氣,倒了一杯茶遞過去,柔聲喚道,“師兄。”
榮焉從糾結中回過神,不解地看着他,“怎麽了?”
“師兄還在生氣,是因為小趙夫人?”
“……倒也不是,她還不值得我生氣。”榮焉有些為難地看着他,伸手招了招,“你過來。”
沈晝眠雖然不明所以,卻還是乖乖走了過去,“師兄有什麽事?”
榮焉從懷中掏出捂熱的錦盒,鄭重地交到他手上,一板一眼道,“方才想了半天,不知道該怎麽拿出來合适,還是簡單直接一點好。”
沈晝眠打開錦盒,其中一頂玉冠,一條額飾,做工古樸大氣,與他慣穿的紅衣搭配,相得益彰。
這是,玉簪的回禮嗎?沈晝眠心中狂喜,面上卻不敢顯露分毫。
古人互贈玉器定情,永結秦晉之好,師兄如此行事,是否可以看做是與他交換了定情信物?!
沈晝眠的心髒躁動不已,可他的理智還一息尚存,他明白,在榮焉眼中,他只是個未長大的孩子,榮焉會寵他疼他愛護他,但是絕對不會喜歡他。
更遑論是互贈定情信物。
滿心的歡喜瞬間又變得酸澀無比,沈晝眠苦笑着,小心翼翼地将錦盒收了起來。
榮焉呆住了,有些慌亂地扯住沈晝眠的衣袖,小聲問道,“這是你送我玉昙花的回禮,你不喜歡嗎?”
沈晝眠知道他誤會了自己的苦笑,于是耐心地蹲在榮焉身前,牽住他緊握着的雙手,逐字逐句道,“不是的,師兄。我很喜歡,因為太喜歡了,所以想好好收藏起來。”
像猛獸一般,把自己喜歡的東西,通通叼回窩裏藏起來,誰也不給看。
榮焉這才長舒一口氣,“喜歡就好。這玉冠額飾是我從端木笙那裏買來的,比不上你親手雕刻的心意,我還擔心你不喜歡。”
他笑起來純粹明媚,依稀可見少年時的羞澀和柔軟,露出的虎牙不甚明顯,宛若孩童般稚嫩可愛。
“師兄……”沈晝眠有些無奈,“只要是師兄送我的東西,即便是草絮沉珂,我也會當成稀世珍寶的。”
他不說還好,這麽一說,榮焉忽地就想起少年時期,為了哄住自己養的一幫皮猴子,随手扯下草莖,編出螞蚱兔子貓狗豬牛等動物,哄騙說是從小攤買來的。
這幫皮猴子當真深信不疑,歡歡喜喜玩了大半個月。
一文錢難倒英雄漢,當初為了吃穿用度已經入不敷出,為了能讓孩子開心,不得已撒了謊,如今回想起來,當真羞恥不已。
榮焉面上泛起淡淡的潮紅,白玉似的肌膚好似擦了粉般,片刻後,這抹潮紅染上了耳尖,脖頸,到最後,連顫抖的指尖都變得粉紅。
可憐又可愛。
沈晝眠怎會猜不到他想了什麽,他情難自禁地伸出手去,捏了捏榮焉的臉頰,耐心道,“師兄,幼時的事誰還會記得,不要這麽容易害羞,我怕……”
榮焉低下頭,濕漉漉的貓兒眼認真地看着他,“你怕什麽?”
……我怕我忍不住欺負你。
這句話沈晝眠肯定不會說出口,他轉移話題,撒嬌賣混道,“師兄,我想親親你。”
“?”榮焉迷惑地看着他。
上次要親,這次又想親他,這孩子是不是太黏人了一些?
“師兄,可以嗎?”
“可以是可以,但是你想親……”哪裏呢?
柔軟而炙熱的吻,直接落在了榮焉淡玫色的唇瓣上,堵住了他所有的話頭,沈晝眠的舌靈活地撬開榮焉的唇齒,纏綿掃過冰冷的口腔,勾起榮焉青澀而茫然的回應。
好像,不太對……榮焉腦子又亂成了一團漿糊。
小輩親長輩,可以這樣直接親嘴巴嗎?他好像只親過阿娘的臉頰……
意亂情迷的吻在榮焉的放縱下愈演愈烈,啧啧水聲從兩人貼近的唇齒間傳出,良久,沈晝眠喘着粗氣後退半步,分開的唇瓣拉扯出細細的銀絲。
榮焉癱軟在椅背上,貓兒眼渙散着,迷離地看着沈晝眠,沈晝眠閉了閉眼,伸出手捂住榮焉的眼睛,啞聲道,“師兄,別這麽看我……”
再看下去的話,真的就擦槍走火了。
榮焉在他的掌下閉上了眼睛,鴉羽似的睫毛掃過沈晝眠的掌心,帶出麻酥酥的癢意。
沈晝眠的娘親,曾是西域最美豔的舞姬,名為阿蠻。
她舞技超凡,傾城絕世,曾引無數貴族子弟一擲千金,卻最終與當時已經八十四歲的沈伯邑一見鐘情,義無反顧地踏入了她未知的江湖裏。
阿蠻于二八年華嫁與沈伯邑,三年後産下一子,取名沈晝眠。她不能習武,沒有內力,在沈家處境萬般艱難。在沈晝眠六歲時,就容顏失色,郁郁而終。
她是開在沙漠的花,烈性而高傲,一旦受了委屈,便注定要死去。
“晝眠,你記住,人一旦沾染了情,便是入了陷阱,就此萬劫不複。”
沈晝眠年幼時,并不能理解這句話的意思,直到後來娘親身死,沒過半年,沈伯邑就娶回了一名年輕貌美的江湖女子為妻。
他百般抗議皆被鎮壓,一氣之下離家出走,而後被榮焉撿回來了歸雲山。
他始終不明白,為何沾染了情就會萬劫不複。
直到後來,與榮焉朝夕相處四年,情窦初開後,方知情到底有何艱難。
榮焉無故失蹤,沈晝眠想盡辦法,遍尋天下未得他半分蹤跡,六十年相思堆砌,久積彌厚。
從此墜入紅塵萬丈。
萬劫不複。
趙州的八十大壽辦的熱鬧風光,賓客往來絡繹不絕,門庭若市。
為了維系朝廷與江湖的關系,大壽當天,凡是揚州城內的江湖門派,都派了門徒前來祝賀,曲淨瑕與沈從越也很給面子地帶着賀禮捧了個場,而後匆匆離去。
揚州的巡城馬在給榮焉送信時,也對着趙州說了許多福壽綿延類的俏皮話,惹得趙州哈哈大笑,賞出許多銀錢。
前廳人流混雜,過于吵鬧,榮焉躲回房間,拆開了信封。
榮焉:
見信如唔。
自歸雲山一別,你我二人已有近七十年未見。日前聽聞顧小子說明祈華大會盛狀,我心感念良多,故而修書一封,想請你重回歸雲山,把我酒言歡。
摯友
無刀
作者有話要說:
求評論,求安利,求收藏。
另外,說真的,評論收藏過100就加更,我認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