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揚州卷七
“是要送給師兄的。”沈晝眠走上前,将玉簪戴在榮焉發間,“紅與綠不配,藍與綠,總該相配吧?”
榮焉擡手摸了摸玉簪,“怎麽好端端的想起送我玉簪?”
“小時候,師兄曾經送過我不少東西,雖然都是小物件,價格也不貴。”沈晝眠笑着,看向榮焉的眼神滿是柔情,“但是這麽些年,我一直惦記着也送師兄一些東西。算是,投桃報李。”
“嗯……還行,算你有心。”榮焉稱贊一句,一雙貓眼又開始四處尋找,看看還有哪些小時候想吃但是沒吃到的東西。
他小時候送沈晝眠的東西加起來不足三兩銀子,若是沈晝眠回禮回的太重,反倒會讓他覺得尴尬。
日薄西山時,兩人回到了趙府。
榮焉吃了一天,也沒忘了自己的童年老友,帶回來許多零嘴。
趙州一把年紀了,可憐巴巴對着零嘴感嘆,“老了老了,牙口不太好,堅果都咬不動了。”
趙小謙笑嘻嘻地捧走所有的零嘴,“爺爺,我牙口好,我都拿走了啊!”
趙州老當益壯,當下拿着拐杖,追着孫子跑出老遠。
清明寅時,天上下起了朦胧細雨。
趙府的車隊卯時出發,前往外的青山墳冢。
田野間雨霧彌漫,牧童騎青牛,身披着蓑衣鬥笠,唇邊吹響的悠揚笛聲飄渺在浩蕩天地間。
榮焉倚在車窗上,聽得有些癡了。
時隔多年,他還是喜歡鄉間牧童的笛聲,最單純樸素,卻能打動人心。
馬車漸漸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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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榮先生,我們到啦!”趙小謙敲了敲車門,朗聲喚道。
沈晝眠先一步下了馬車,撐開油紙傘,才将榮焉接了下來。
“這山上就是趙家的墳冢,你娘的墓碑在山腳下,很好找。”趙州拄着拐杖,領着榮焉到了阮晴歌的墓碑前。
墓碑被雨水沖刷的幹幹淨淨,墳頭雜草不高,應是年年有人來清理的結果。
“我們就先上山去了,你與你娘多年不見,就好好聊聊天吧。”趙州體貼地囑咐過後,蹒跚着踏上了山路。
榮焉站了很久,沒有說話。
阮晴歌死了太久,他已經快要忘記那些沉痛的回憶,能夠平靜地去面對阿娘逝世的現實。
他很想跪在阿娘的墓前,跟她說說這些年的經歷,可細細回想六十九年,又似乎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了。
他只能蹲下去,懷着萬分的虔誠與思念,一點點拔除墳墓附近的雜草,待清理的幹幹淨淨後,才雙膝跪地,磕了三個響頭。
沈晝眠默默無聞地撐着傘,跟着榮焉跪了下來。
榮焉這才想起身邊還有個大活人,突然開口道,“阿娘,這是我養大的孩子,叫沈晝眠。”
沈晝眠:“……?”
“他人很好,很聰明,現在在我身邊做事,也算是我的朋友。”
沈晝眠:“……”行。
“阿娘,你一切安心,我過得很好,一起都好,就是……想你了。”
寥寥數語,囊括了六十九年的悲痛與艱辛。
榮焉跪了許久,直到趙家人掃墓結束,下了山,他才起身,對着趙州道,“我去給趙大人和趙夫人上柱香。”
說完,轉身噔噔噔跑上了山路。
沈晝眠對着阮晴歌的墓碑磕了三個響頭,亦追随榮焉而去。
趙文祝與趙夫人是合葬的,墳墓已經被打掃完畢,榮焉頗為懷念地點燃土香,插在了墓碑前的泥爐中。
而後雙膝跪地,仿佛恕罪一般,重重地磕起了響頭。
他磕的用盡全力,額心很快就變得烏青紅腫,流出血跡。
王蕊臨躲在不遠處的樹後,冷眼旁觀着一切,嘴角露出大仇得報的陰冷笑意。
“師兄!你在幹什麽!”
沈晝眠剛追上榮焉,就看到如此驚心的畫面,連忙上前把人拉起來,掏出手帕小心翼翼地去擦血跡,“師兄,沒事兒吧?”
“沒事兒,這是我欠趙家的。回去吧。”榮焉擺了擺手,示意自己無事,正要擡腳離開,眼前卻忽然天旋地轉起來。
他感知不到疼痛,壓根不知道自己用了多大的力氣去磕頭,這會兒開始頭暈目眩,向後栽倒過去。
榮焉完好無損地上山,卻被沈晝眠攔腰抱了下來。趙州有些慌亂,得知榮焉是磕頭磕暈了之後,又有點想笑。
這人一如既往的實心眼兒,簡直傻到讓人不忍直視。
掃墓過後便是踏青,榮焉坐在車上緩了片刻,頭不暈了之後,發現馬車還停在原地,不由得道,“怎麽還不出發?”
“趙老先生說,王蕊臨還沒有回來,是在等她。”沈晝眠拿着手帕,沾了傷藥,塗在榮焉的傷口上。
“這點小傷不用處理,一會兒就好了。”榮焉躲開為自己塗藥的手,皺着眉頭道。
“不行,必須要處理。”沈晝眠堅持道。
榮焉無可奈何道,“行,那你快點塗,不然一會兒就好了。”
“……”
半柱香的等待,不僅等回了王蕊臨,還有一批黑衣蒙面的刺客。
箭雨“咻——”地劃破空氣,直奔趙家祖孫的門面而去。
帶着凜冽寒氣的軟劍從車窗飛出,攔住了來勢洶洶的羽箭,榮焉翻身跳出馬車,擋在趙州面前。沈晝眠反應迅速,亦跳下馬車,拔劍刺向蒙面刺客。
兩人一來一往,輕而易舉護住了趙家祖孫三人。王蕊臨不在榮焉的保護範圍內,沈晝眠又對她陷害榮焉的事耿耿于懷,不想管她。
王蕊臨在亂箭之中躲閃不及,慘叫着中箭倒地。所幸榮焉還記得些分寸,長箭只是穿透了王蕊臨的右手臂而已。
榮焉不能随意殺人。這群刺客的武藝不高,中等偏下,落到沈晝眠手裏,無異于是老鼠碰上貓。沈晝眠出手果決狠辣,很快就把人全部解決了。
“是在朝為官者圈養的死士。與江湖人無關。”沈晝眠清理了屍體,提着血劍走到榮焉身邊。
滿地鮮血流淌成河,霜花薄薄覆蓋其上,離魂劍軟軟迤地,榮焉長身鶴立,回首道,“你們趙家,在朝堂上得罪人了?”
趙家人放棄原定的踏青計劃,準備打道回府,回去的路上,又遭遇到三次刺殺,都被沈晝眠解決了。
王蕊臨傷的不重,只是受驚過度,拔箭過程中失血太多,昏過去了而已。
趙小謙留下來照顧母親,餘下四人聚在前廳,開始商讨有關趙家仇人的事情。
“趙家為官清廉,得罪了不少人,但都不至于養死士刺殺。若論起仇家,也沒有誰有財力,圈養幾十個死士……”趙懷容實在想不起來,愁眉苦臉的思索着。
“不。有一家。不過已經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趙州捋了捋花白的胡子,開口道,“那是我爹那輩的事情了……前任知府沒有子嗣,死後位置空缺,與我爹競争的還有一人,可惜最後敗給我爹,不過他們家另有緣分,兩個兒子都是練武奇才,因而被送去了孤各山學習劍法。”
榮焉心裏突然湧上不好的預感。
“後來聽說,大兒子被人廢了右手,無法再用劍,被送回了許家,小兒子為了報仇,被正邪兩道追殺,到現在都沒有尋到蹤跡。”
“所以說……許家的江湖路已經走不通了,為了尋找出路,想要殺盡趙家人,重新獲得競争知府位置的資格?”趙懷容猜測道。
榮焉倒吸一口冷氣,抱着最後一絲僥幸心理,問道,“小州哥哥可還記得,許家的兩個兒子叫什麽名字?”
“記得,當然記得。”趙州對此印象頗深,“大兒子叫許青雲,小兒子叫許昌平。”
風雲劍,許昌平。
榮焉頭疼地閉上了雙眼。
趙州察覺到榮焉心情不好,有些迷惑道,“怎麽了?有什麽問題嗎?”
“沒,沒什麽問題。”榮焉揉了揉眉心,“既然許家曾經有江湖人脈,養幾十個死士也不是什麽問題……算了,說這些也沒用,今後你趙府人員的安危由我和沈晝眠負責,就當是報答趙大人當年的知遇之恩。”
“這……”趙州有些猶豫,“你們不會有危險吧?”
“一群三流殺手而已,不成氣候。”沈晝眠伸出手,替榮焉摁揉頭頂的穴位,試圖讓他放松下來,他俯身,湊到榮焉耳畔低聲道,“師兄不必擔心,揚州也有沈家的勢力,保護趙家人沒有問題。”
不是,沒有,他就是懶而已。
“那事情就這麽定了。”榮焉起身,将軟劍纏回腰間,“沈晝眠,人你來安排。另外,遞拜貼給許青雲,我要見他。”
“是。”
“榮焉,你們江湖人見面,不是直接上門的嗎?還要遞拜貼?”趙州好奇問道。
“既然是許家已無江湖之人,那就按照你們朝堂的規矩來。”榮焉看着趙州一臉不嫌事兒大的表情,頭更疼了,“最近沈晝眠會安排人保護你的兒孫,你就老老實實在趙府待着,別四處亂走了。”
“不是?憑什麽就保護他倆?我不要面子的啊?”趙州立刻抗議道。
“就你,一把老骨頭老肉,殺了也沒意義。這群刺客明顯是在針對你的子孫,你,不看着也沒事兒。”
趙州:“……”雖然知道你說的是事實,但是有感覺到被冒犯。
作者有話要說:
忘了自己想說啥了,我應該是有事兒想說來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