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祈華卷八(改)
榮焉悠悠轉醒。
他的右眼已經恢複正常。身上斑駁猙獰的傷也徹底消失,只殘留了幾道少年練劍時留下的疤痕。
榮焉舒展了一下筋骨,認真回憶起之前發生的事情。
被縫合了身體的女子,還有那個老翁……
真正的霧隐山使者,馭鳳黯為主,驅白骨次之,朱漸清帶走了駕馭烏鴉的能力,而驅使白骨的能力則是連同霧隐山的意志,一起進入了榮焉的體內。
因為意志的存在,榮焉驅使白骨的能力在收取壽命後,可以源源不斷地增強,修複當年受刑時留下的疤痕。
榮焉清楚的記得,女子與老翁早已死去多時,那女子身上的傷口還是他縫合的,連針腳都未曾變過。
想來,應當是朱漸清将霧隐山的力量分給二人,所以在他殺将人殺死後,又有一部分的能力回到了他的體內,讓他的傷徹底痊愈了。
現今對上朱漸清,勝算好像依舊不是很大。
榮焉在心底盤算了片刻,肚子叽裏咕嚕的響了起來。
餓了。榮焉委屈地揉了揉癟下去的肚子,嘴裏念念有詞,“怎麽當了使者也要挨餓。”
也不知道這一次睡了幾天。
榮焉赤着腳跑出了門,準備找點吃的。
整個會館都異常安靜,受傷的弟子都在屋內安靜的養傷,未受傷的則是在外面奔波忙碌。
曲淨瑕不擅長分配管理之事,囑咐手下之人處理一切後,孤身來到了岸芷會館,想要看望一下榮焉。
剛踏入會館,就見到了一個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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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美人生着貓兒眼撫形眉,鼻梁小巧挺拔,唇角圓潤,明明是個清秀儒雅的相貌,可偏偏眼底眉梢都似氤氲着春水波瀾,撩人心弦。
即清且豔。
曲淨瑕過去曾聽手下說起,歸雲派的二師兄榮焉容貌清豔無雙,卻始終無法想象,一個人若是生的清秀,又如何能帶上豔色,如今一見這青年,終于是明白了。
他一見美人就容易失去腦子,完全忽視了青年那罕見的茶色瞳孔,還有右唇下略帶妩媚風情的小痣。
曲淨瑕輕咳一聲,擺足了風度翩翩的姿态,搖着扇子走到榮焉面前,彬彬有禮道,“敢問,你是哪派的小公子?年齡幾許?可曾婚配?”
曲淨瑕輕咳一聲,擺足了風度翩翩的姿态,搖着扇子走到榮焉面前,彬彬有禮道,“敢問,你是哪派的小公子?年齡幾許?可曾婚配?”
榮焉餓着肚子找不到廚房,此刻滿腦門都是火氣,被曲淨瑕這麽一問,臉上就只剩下錯愕。
他沉默了片刻,聲音沙啞道,“曲教主,你腦子沒病吧?”
聲音不大好聽,不過瑕不掩瑜。曲淨瑕心想着,目光觸及榮焉踩在地上的白淨赤足,一邊兒起着色心,一邊兒又帶着憐惜,柔聲道,“你要去何處?我帶你……”
“榮焉!”
沈晝眠打斷曲淨瑕的話頭,拎着食盒從斜側的樓梯口匆匆忙忙跑了下來,“怎麽剛一醒來就光着腳亂跑?”
曲淨瑕如遭雷擊,難以置信地結結巴巴,“榮……榮焉?”
榮焉秉承着[有奶就是娘]的原則,無視已經石化的曲淨瑕,看着沈晝眠平淡道,“我餓了。”
“給你帶了粥和點心。回房間吃。”沈晝眠言簡意赅,帶着榮焉回了房間。
曲淨瑕呆立許久,回過神來後立刻追了上去。
“曲教主。”沈晝眠在門口停下腳步,回過頭道,“你不去找你的陸美人,跟着我們做什麽?”
曲淨瑕厚顏無恥道,“我偏愛的是天下美人。如今使者容貌出衆,自然也在我偏愛的範圍之內。”
沈晝眠額角暴起青筋。
這兩日他寸步不離守着榮焉,親眼看着他的容貌一點一點恢複成舊時的清豔,心中百般滋味,筆墨難以描摹。
他像是守着一株花期将至的幽昙花,日日夜夜期盼着花瓣重疊繁複緩緩綻開,散發出縷縷馥郁幽香,卻不曾料想,這花竟然也會引來別人的觊觎。
他與曲淨瑕交往不深,但是從沈從越口中也能知這是個好色之徒。下意識地,沈晝眠想把曲淨瑕與幽昙花徹底隔絕開來。
不等他做什麽,花已經不耐煩了。榮焉抱着胳膊催促道,“有什麽話不能進房間說?快點,我餓了。”
沈晝眠收回目光,推開了房門。
他曾與榮焉一同生活過四年,對榮焉的喜好可謂是一清二楚,帶回來的蝦仁粥和三鮮餡水餃十分讨榮焉的歡心。
在倆人劍拔弩張的氣氛中,榮焉淡定地拿起勺子,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
美人就是美人,吃相粗魯也好看。曲淨瑕喜滋滋地想着,放棄與沈晝眠的無聲對峙,湊到桌子邊坐下,“我觀使者容貌,覺得甚是眼熟,定是曾在何處見過。若是日後有用得着我的地方,使者可盡管開口……”
榮焉嘴上吃着,耳朵聽着,頭都懶得擡。
見曲淨瑕喋喋不休,沈晝眠面上依舊維持着風度,私下裏手攥的死緊,恨不得立刻将人趕出門去。
曲淨瑕就這麽一直說着,直到榮焉吃飽了肚子,放下了碗筷。
榮焉豎起手指打斷了他的話頭,義正言辭道,“第一,我年少時因為正邪兩道關系惡劣,除了揚州與青州外,沒去過其他地方。後來又被抓去了霧隐山,直到如今才正式現身,所以我們是不可能見過。”
“第二,我身為霧隐山使者,不參與江湖之事,獨善其身就好,無需你的幫助。曲教主管好自己即可。”
“第三。”榮焉指了指沈晝眠,“看到了嗎,我新收的跟班,身高容貌樣樣在你之上,我又何必,舍近求遠去勞煩您呢?”
曲淨瑕被哽住。其實他亦是眉目俊朗,形貌出衆,一雙清亮鳳眼更是不輸陸桓,奈何沈晝眠酷似他生于西域的娘親,五官深邃鼻梁高挺,龍章鳳姿甩了曲淨瑕幾條街。有沈晝眠珠玉在前,榮焉哪裏還看得上曲淨瑕。
被傷了心的曲淨瑕捂着胸口悲憤交加地走了。沈晝眠于無聲中小勝一局,心情愉悅,收拾了碗筷,為榮焉準備好沐浴的熱水。
榮焉填飽了肚子,躺在床上愣愣的出神,細白的右腿搭在床沿上晃來晃去。等沈晝眠做完了手頭的事兒後,他才偏過頭道,“我認真想了很久,卻始終沒想起來。你到底是幾郎來着?”
沈晝眠神情有些失落,他放下了手中的木桶,眼神期待地看着榮焉。見榮焉還是沒有反應,才帶着些許委屈道,“使者,我是十一郎。”
“哦,十一郎。”榮焉不覺有異,繼續沉浸在回憶裏,嘴裏念念有詞,“十一……小二十一……十一郎?!”
榮焉豁然睜大雙眼——居然是當年那個天分最差的十一郎?!
沈晝眠對上榮焉詫異的眼神,右手試着水溫,語氣平平地敘述,“當年哥哥撿回那麽多孩子,我私心想多得到哥哥的照顧,于是就努力裝的笨一點……溫度差不多了,來洗吧。”
榮焉還沉浸在少年時的騙局裏,無法自拔。
少年時,他性格溫軟純善,學不會招式他也不會發火,只是耐心地指導糾錯,見十一郎笨拙,甚至心生同病相憐之感,情不自禁對十一郎多加照拂,完全沒想過小屁孩居然是裝的!
榮焉坐在浴盆裏,悶聲不響地算計着怎麽把當年的事兒報複回來。
沈晝眠拿着木簪,替榮焉挽起已經洗幹淨的頭發,一邊兒給他擦背,一邊兒認真的自我檢讨:“當時年紀小,不懂事,離了父母心有不安,生怕哪天在被抛棄,給使者添了許多麻煩,日後不會了。”
“……”
算了。榮焉面無表情地推翻了心裏的小算盤。不過就是個可憐巴巴的小孩子,被騙了就被騙了吧。
軟巾屢屢擦過後背上疤痕,惹起陣陣麻癢,榮焉回過頭看着沈晝眠,“你在幹什麽?”
“抱歉。”沈晝眠回過神,“我未曾想過,當年留下的疤痕居然這麽深。”
“嗯?你說哪裏?”榮焉迷惑地背過手去摸索着自己的疤痕,“你又不是不知道離魂不好控制,留疤不是很正常的事?”
不是的……不是離魂留下的……沈晝眠動作一僵,臉色蒼白地看着榮焉。
“?”
榮焉久久未等來回答,在浴盆裏轉了個身,直接面對着沈晝眠。沈晝眠拿着軟巾的手停留在他的後背上,來不及收回,竟随着他的動作擦到了胸前。
榮焉看着他,不解道:“說起來,你現在是正道名門世家的子弟,家世才貌樣樣出衆,為何還要來找我?”
沈晝眠面色漲紅,可恨榮焉渾然未覺,他的手收回來不是,繼續放着也不是,整個人羞愧的快要冒煙。過了很久,努力穩住發抖的聲線道,“使者就當我是來報恩的。”
“也好,有恩必報。”榮焉把身子轉了回去,“你性子倒是不錯。”
榮焉沉思片刻,語氣又變得十分苦惱,“說實話,方才我同曲淨瑕說的那些,也不過是為了趕他走而已,他話實在太多了。”
他一邊說着,腳下抵着浴盆,一使勁兒就滑到另一頭,打了個響指,兩架骷髅頂拿着軟巾木梳,頂替了沈晝眠的位置,“其實,我也并不是特別需要你。”
“我武功比他們好。”沈晝眠據理力争道。
“我自己的武功也不差,可以自保。”
“我家世比他們顯赫。”
“單論地位,我在你堂兄沈從越之上。”
“我長的比骷髅更好看。”
“……你說得對。”
榮焉盯着沈晝眠的容貌看了片刻,屈服道,“行吧。如果你家人沒有意見,你想留就留下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