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祈華卷七(改)
滿城的烏鴉盤旋在半空,窸窸窣窣抖落的羽毛像雪花一樣,落地就變成手持刀劍的黑衣傀儡,在毫無防備的冀州展開了一場慘無人道的屠戮。
還未避開[天災]的平民百姓首當其中,一時間哭喊聲、求救聲充斥冀州城的每個角落。汩汩流淌的鮮血将青石磚染的猩紅。
沈從越的指揮知味樓的江湖中人,兵分三路,從城中主幹道、左右側道出發,開始營救百姓。
榮玉摧向來忌憚邪道人士的鬼魅手段,慶生宴只邀請了曲淨瑕一人來。
岸芷蘭汀兩個會館分布在南北兩街盡頭,曲淨瑕擔憂邪道之人招架不住,火速趕回了蘭汀會館。
然而,正道的重要人物都參與了知味樓的慶生宴,岸芷會館內剩下的弟子,皆是初出茅廬的愣頭小子,此刻已經亂作一團。
榮焉預感事情不妙,放棄尋找沈晝眠,就近去了岸芷會館。
年輕弟子們的哭嚎已經傳出了大門外。
“唉呀額滴娘啊!這是啥呀!這是啥呀!師兄救救俺!救救俺!”矮個兒少年躲在一口大水缸後,吓得涕淚橫流好不凄慘。
“閉嘴!別吵了!”高個兒少年護在水缸前,額角青筋暴起,顯得十分吃力。
榮焉見這兩人穿着歸雲派的衣裳,此刻倒也不急着對付傀儡了。他隐去身行,抱臂靠在牆角,饒有興趣地觀察着這對師兄弟。
拯救平民百姓也好,保護年輕弟子也罷,這都不是霧隐山該管的事情,他破例救下那對母子,已經是踩到了霧隐山的底線,不能再繼續如此了。
矮個少年嚎喊累了,冷不丁猛地擡頭,視線對上了正在看戲的榮焉的視線。
矮個少年一愣,轉而大喜,“你是!你是內個二師兄!快來救救俺們吶!”
榮焉挑起長眉,搖了搖頭,“霧隐山不參與江湖之事,救你們有違規則。除非你用壽命為代價向我許願。”
“以……以壽命為代價啊?”矮個少年哆嗦了一下,結結巴巴道,“那……那俺不是許了願就死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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榮焉和藹一笑,“會給你留幾年壽命的。”
高個兒少年捉襟見肘,分身乏術,自然沒有注意到兩人的對話。
矮個少年含淚猶豫着,始終無法定下主意。
站在[黑雲]之上的女子搜尋良久,口中念念有詞:“乞丐服,瞎右眼,唇邊痣……在哪兒呢……”
她的目光順着冀州城的街道望去,語氣驟然驚喜道,“阿爹!我看到了!”
語畢,屈指吹了一聲哨子,指揮着傀儡向北街彙聚。
死去的年輕弟子越來越多,鮮血積成一片淺河高個兒少年的傷口越來越觸目驚心,他已經快招架不住了。
矮個少年看着被傀儡團團圍住、危機重重的高個兒少年,哇的一聲號啕大哭道。
“許願吧。只要你許了願,他們……”榮焉伸手,指了指黑衣傀儡,又指了指天上的黑雲,“還有他們,我可以幫你統統殺掉。”
矮個少年猶豫着,又怕死,又不想自己的師兄死。
猶豫了一柱香的功夫後,高個兒少年還是敗下陣來,摔倒在地,黑衣傀儡高舉長劍,對準他的心髒狠狠刺去。
“俺許願!俺許願!”矮個少年終于崩潰地尖叫出聲,“別讓俺師兄死掉!你把他們都殺掉!都殺掉!”
“噗嗤!”
蠻橫的一拳直接擊碎了黑衣傀儡的頭顱,飛濺的腦漿噴在了高個兒少年臉上。
榮焉回過頭,目光平靜的看向被吓得目瞪口呆的矮個少年。
無需招式與內力,這就是來自霧隐山的,足以碾壓所有九州武者的力量。榮焉憑借流暢出色的輕功穿梭在人群中,強硬而迅速地解決掉了所有的傀儡。
羽毛依舊在掉落,卻遠不及榮焉殺人的速度。
見此情景,女子勃然大怒,正要落到地上親自動手。榮焉卻猛地回頭,抽出腰間軟劍,對準岸芷會館的房梁扔去。
此劍名為離魂,由能人異士鍛造,與其他軟劍大為不同。
離魂劍薄如蟬翼,長如細鞭,軟似細綢,竟緊緊纏繞住房梁,榮焉借力踏上黑雲,左手回身摁住女子的肩膀,右手使力,電光石火間,硬生生撕開了女子脖頸上縫合的傷口,将她的頭顱扯了下來。
這是一招完整而漂亮的朔風回雪。
一時間,女子體內的棉花從脖頸的傷口出飛出,被風吹得四散,老翁驚恐的尖叫壓在喉嚨裏,倉皇失措地想要逃跑。
榮焉雲淡風輕地抽回軟劍,纏住了老翁的脖頸。
分離的四肢、軀幹帶着淋漓的鮮血,最終都落在了高個兒少年的腳邊,榮焉拎着老翁的頭顱,穩穩落在了地面。
空中密密麻麻的烏鴉似乎知道自己碰上了硬茬,叼着女子與老翁殘碎的屍體,漸漸散去了。
榮焉順手将老翁的頭顱丢給了一只烏鴉。他手上沾滿了血跡,面無表情的走到了矮個少年面前,附身摁住了少年的額頭。
“此願已解,此誓已成。八十年後,我來取你性命。”
矮個少年抱着已經昏迷的高個少年,嘴唇哆嗦着,說不出一句話來。
他資質低,即便是再努力,不能像師兄一樣修煉到歲停之境,八十年,平民百姓的一生。對于他來說,已經足夠了。
沈晝眠帶着沈從越與曲淨瑕,姍姍來遲一步。
外面漸漸平定下來後,沈曲二人就帶着愧疚之心四處尋找榮焉,卻在東街巷口撞見了已經殺紅眼的沈晝眠。
“看到榮焉了嗎?他在哪兒?”沈晝眠面無表情地向自己的堂哥發出質問。
正邪兩道和平已久,這股勢力來勢洶洶,不明出處,他有種很不好的預感。
這些人,定然是沖着榮焉來的。
地上厚厚的積血已經粘稠的有些沾腳,榮焉聽到了腳步聲,漫不經心的回過頭,被鮮血浸染的右眼瞳像貍花貓一樣豎成棗核狀,泛着藍綠色的光澤。
衆人停住了腳步。
“榮……榮焉?”沈從越遲疑着,低聲喚着他的名字。
“哦,是你們啊。”榮焉轉過身,眼瞳青綠色澤淡去,又變成了舊時的茶色,“這裏已經沒事了。”
“外面的傀儡也清理幹淨了。正在派人清點傷者,安撫百姓。”沈從越松了口氣,緊繃的精神突然松懈下來,太陽穴一突一突的疼着。
“邪道基本沒什麽損失,都派出去幫忙了。”曲淨瑕盯着自己沾血的衣擺,露出一個十分嫌棄的表情,“主要還是屋舍破損嚴重,後續等官府派人來重建吧。”
“跟我彙報這些做什麽。”榮焉不解地偏了偏頭,臉上帶着不問世事的殘酷與冷漠,“你們如何,與并我無關系啊。”
一滴血順着指尖滑落,砸在他的腳邊,濺出一朵猩紅的血花。
衆人面面相觑,不知該說什麽。
“都傻站在這裏做什麽?”
良久不見反應,榮焉不悅地蹙起眉頭,“受傷的去包紮傷口,無傷的去核對屍首。該幹什麽幹什麽去。”
衆人如釋重負,三三兩兩離去了。
只剩下沈晝眠還像木樁子一樣杵在原地。
“我……”他張口,想說的話卻都哽在喉間。
他想說,我沒有再次抛棄你,我去找你了,只是走錯了路,沒能那麽快就找到你。
他想說,我會再努力一些,若是再有危險,我定然能馬上趕到你身邊。
可他最終什麽也沒有說。
榮焉察覺到了他的失落,踮起腳,安慰性地拍了拍他的額頭。
“你沒事就好,走吧,跟我回……唔!”
右眼驟然傳來撕裂性的疼痛,榮焉悶哼一聲,捂住了右眼。
暗紅色的血從他的指縫中滲出,身上原本被紗布纏繞着的傷口也開始緩慢地滲出瘀血。劇烈的痛感讓榮焉頭暈目眩,踉跄着向後倒去。
“使……師兄?!”
突如其來的變故讓沈晝眠臉色微變,趕在榮焉摔到地上前,穩穩将人抱進了懷裏。
冀州城內已滿目瘡痍。除了兩個會館與尋英臺,多數房屋都沒了屋頂,坍塌了大半。
尚且安好的百姓開始清掃街道,一盆盆清水潑在青石磚上,沒多久就洗回了本色。
空氣中還彌散着淡淡的血腥味,叫人有些難受。
沈晝眠抱着昏迷的榮焉進入了岸芷會館。
略通醫術的曲淨瑕替榮焉把了脈,并未發現有什麽大礙,沈晝眠信不過他,硬是折磨着沈曲二人,将正道的神醫、邪道的蠱醫毒醫統統找了過來,一一為榮焉把脈,确定無事後,才徹底放下心來。
瘀血不停的從榮焉的右眼中滲出,身上的傷痕也在源源不斷地流出紫黑色的血。沈晝眠拆開了他身上的紗布,找了塊軟巾,沾了止疼化瘀的藥水,一遍又一遍的輕輕擦拭着。
榮焉覺得身體像是霧氣一樣輕飄飄的,飄着飄着,就飄到了秦淮河岸逼仄的草坯屋裏。
外面的牽牛花順着籬笆爬滿了牆,他阿娘坐在窗前,穿着打滿補丁的布衣。
她的容顏一如既往的明媚動人,連秦淮河岸最嬌豔的花都要自愧弗如。
他生了病,迷迷糊糊的躺在床上,側頭望見窗外白霧蒙蒙,細雨綿綿。
“阿焉,真高興你能長大。”
她的笑容謙遜而溫和,眉宇間帶着花落無聲的哀傷,“不管遇到多少危險,你也還是長大了,真好。”
兩行清淚從她的面龐滑落下來。
“你不能再陪在阿娘身邊了。”
榮焉動彈不得,茫然失措地看着她。
“快些回去吧。”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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