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祈華卷六(改)
“這種事你也能忘?”沈從越難以置信。
“……別打岔,聽我說。”曲淨瑕白了他一眼,語速緩緩道“我修習傀儡幻術,長年與屍體打交道,因此對活人的氣息十分敏感。現在仔細想想想起,我在面對雲歌門的弟子時,感覺她們并不像人,更像是……”
曲淨瑕頓了片刻,苦苦思索,而後一捶掌心,恍然大悟,“更像是提線木偶!”
榮焉托腮輕笑,“是了。我也感受不到她們身上的活人氣息。在門派宣布解散後,她們明面上是各奔東西,實際上,是徹底失蹤了。”
沈從越徹底呆住:“……你是說,她們已經,死了?”
“不清楚死沒死。”榮焉安慰地拍了拍沈從越的肩膀,“再告訴你一個不幸的消息。這些年來被我取走壽命的人,不出十天,他的朋友、親人以及門派,都會這樣離奇失蹤。”
榮焉頗為同情地看着沈從越,“而且,近幾年,失蹤的人越來越多,我追查了很久,沒能找到他們的下落,我猜,朱漸清可能要動手了。我本以為會是這次的祈武大會,但是現在看來,我猜錯了。”
“!”沈從越驟然想起還在路上的嵩山派,臉色一變,“嵩山派的人……”
“咚咚咚——”
巨大的敲門聲驚醒了正在聊天的四人,沈晝眠自覺地開了門。
來找榮焉的顧維愣了片刻,對着沈曲二人行了禮,道:“既然二位也在,在下就一同告知了。今日是我師弟陸桓的誕辰,歸雲派在知味樓邀請賓客,還請二位賞臉前來。”
榮焉拄着腮幫子,饒有興趣地看着顧維。
“榮焉,師父說,你一定要到場。”
“啊——知道了——”榮焉拖長了聲調,言語間滿是不情願。
顧維被他的态度堵住話頭,匆匆忙忙轉身離開了。
沈曲二人轉而将目光投在了榮焉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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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別看我了。事情該說的我都說了,二位還是提前做好準備,防止被打個措手不及吧。”榮焉對着門口做了一個[請]的手勢,“至于慶生宴,二位先走一步,我馬上就到。”
“……”
還在茫然狀态的兩人面面相觑,懷揣着一種莫名的使命感,沉重地離開了。
“我還有一個問題。”一直沉默不語沈晝眠開口,目光逼視着榮焉,“你,還是榮焉嗎?”
“……是。”榮焉思考了片刻,鄭重的回答,“但也不是。”
沈晝眠面色不善,似乎只要榮焉說錯一句話,他就會立刻撲上來切斷他的喉嚨。
“這具身體與霧隐山的意志融合,就是一杯水裏融進了一顆糖果。糖水也是水,但也不再是最初的水。”
提及過去的事情,榮焉的神色有些疲憊,“過去的榮焉,溫順善良,隐忍寬厚……我不如他。”
短短幾句話,将歲月深處的人徹底割裂開來,一半沉入泥沼,一半歸于浮世。
沈晝眠手指微動,突然生出一些冒犯的想法。
他想把榮焉納入懷中。
榮焉對此想法渾然未覺,自己纏好右眼,打了水洗淨腳,踩着木屐咔噠咔噠前往知味樓。
臨走前還踮腳拍了拍沈晝眠的頭:“乖,好好看家。”
知味樓取自食髓知味,在東街入口,再往裏面走,就是冀州出名的花柳巷。
在一衆皮肉生意的打壓下,知味樓憑借出色的廚藝,承包了這條街上所有的飯菜生意,很多人在欣賞過花柳巷中的美色後,都要前來知味樓品嘗菜色。
花柳巷與知味樓,在這無形的默契中奇妙地和平共處了近百年。
陸桓的誕辰日很巧妙,就在祈華大會最後一天,因此每隔十年,歸雲派都會在知味樓宴請賓客,共同為陸桓慶生。
——這是榮玉摧在變相的告訴江湖衆人,陸桓對他的重要性。
榮玉摧坐上掌門之位,并不是因為他天賦好武功高,而是因為他長袖善舞,為人處世精明圓滑,他自己天賦不高,因此也不喜歡天賦同樣差的兒子,對顧維和陸桓倒是一等一的好。
宴會因為榮焉的到來,一時有些尴尬。
榮玉摧重傷未愈,精神頭不足,顧維壓着陸桓不許他惹事兒,沈從越和曲淨瑕被兩道掌門圍着,已是招架不來。
見此情景,榮焉識趣地坐在角落,沒一會兒,四個歸雲派的弟子偷偷摸摸蹭了過來。
“二師兄,你還記得我嗎我是大郎,後來改了名字,随你的姓氏,叫榮期。”一個看上去忠厚老實的弟子憨聲道。
“二師兄,我是四郎。”
“我是十七娘,現已改名為榮晴。”
“二師兄還回來嗎?我想吃你做的桃花冰糖!”
榮焉安靜聽了片刻,嘴角忍不住翹了起來,柔聲道,“好了好了,我記起來了。先坐下吃東西吧。”
滿桌子陸桓愛吃的菜,榮焉沒有胃口,除了那盤油炸豆腐,就沒動過筷子,倒是四個弟子吃的狼吞虎咽,頗有些風卷雲殘的架勢。
榮焉不擅長起名字,從外面撿回來的孩子中,男孩子就喚作大郎、三郎,女孩子就喚作二娘,四娘,按照撿回來的順序依次排列,到後來,竟一直排到了二十一郎。
倒是都平安長大了……榮焉想着,忽覺衣擺微動,低下頭,一個白白胖胖的奶娃娃正費勁地抓着他的衣角,想要爬到他的身上。
十七娘榮晴見了,忍俊不禁道,“二師兄還像原來一樣,招小孩子喜歡,真好。”
榮焉笑笑,抱着奶娃娃不予置評。
奶娃娃像是要應和九娘的話,踮起腳[吧嗒]一聲,親了榮焉滿臉口水。
榮焉頓時哭笑不得,夾了塊兒雞蛋黃,碾碎了喂進奶娃娃的嘴裏。
沒多久,一個荊釵布裙的婦人急慌慌地跑了進來,疊聲道,“對不住對不住,對不住各位,稚子年幼,打擾了各位……”
習武之人,雖然不會和平民百姓多做計較,但也難免讓人畏懼。
榮焉看着婦人的容貌,想起她是知味樓旁邊兒擺攤兒賣瓜子的攤販,便招了招手,對她柔聲道:“現已是午時,你招呼客人必然十分忙碌,這孩子我幫你看着,一會兒宴席結束,我親自帶他去找你,你可放心。”
榮焉神情乖巧無害,雖然右眼受傷有損形象,但渾身散發的柔和氣息讓人十分放心,加之他抱孩子喂孩子的手法十分娴熟,看得出是疼愛孩子的人。
婦人在百忙之中猶豫了片刻,匆忙道了謝,又回去看着攤子了。
堂堂一介江湖中人,有頭有臉,總不會閑着沒事拐賣她的兒子。
榮焉又喂了小半碗湯水給奶娃娃。
四郎生性喜靜,不善言辭,填飽了肚子無事可做,看着窗外愣愣的出神,時值晌午,外面日頭正盛,四郎盯着看了許久,忽然皺起了眉頭。
天邊毫無預兆地湧現出大片厚重的烏雲,浩浩蕩蕩直奔冀州而來。
榮焉似有所覺,只擡頭看了一眼,臉上笑意頓消,随後抱着奶娃娃從窗口一躍而出。
“二師兄!”榮期大驚失色,耙在窗口,對着外面呼喊道。
榮焉做了個[速速撤離]的手勢,轉過拐角就不見了。
一桌子的人餃子下鍋似的紛紛跳了下去,動靜之大,驚動了整個知味樓的人,正在喝酒聊天的人先是滿頭霧水,随即看到天色越來越暗,整個冀州城都陷入一片混沌黑暗之中。
人們始知禍将至,開始抱頭四竄,奔走呼號。
榮焉扯着擺攤婦人的衣袖,直奔知味樓的後院,打開了地窖的大門,将懷裏懵懂的奶娃娃塞回婦人懷裏,叮囑道:“躲進去,外面動靜不止,千萬不要出來!”
婦人惶恐點了點頭,護住懷中稚子,縮進了地窖的角落裏。
冀州天降異象,城內驟然刮起的飓風折斷了樹木,吹飛了屋頂,榮焉安頓好婦人孩子之後,立刻向福東來客棧趕去。
他有些擔心沈晝眠——畢竟這也是他養過的孩子。
福東來客棧已經面目全非,客棧大廚被招牌砸中,已經昏了過去,店小二和掌櫃艱難的扶起他,一步一晃地向後院的菜窖走去。
榮焉伸手幫了三人一把,送三人躲進了菜窖。
“客官!你也快些進來吧!”店小二怕榮焉聽不見,嗓子都喊破了音。
榮焉搖搖頭,關上菜窖的門,擔憂之情已經溢于言表。
他不知道,在他拼命往回趕的時候,沈晝眠也因為擔心他,從另外一條路趕往知味樓,兩個人一前一後,生生錯開了。
烏雲已經蔓延到了冀州正上空,天色暗沉似風雨欲來,聒噪的鳥叫聲此起彼伏震耳欲聾。幾欲壓城的黑雲,竟是由密密麻麻的烏鴉組成的!
[黑雲]之上,攪動整個冀州城的人,卻只有一老翁,一女子而已。
那女子膚色烏青,臉上縱橫交錯着被細密針腳縫合的疤痕,看起來十分駭人。
老翁則是年事已高,滿臉褶皺,慈愛地稱呼女子為:女兒。
“阿爹,給漸清找麻煩的人就在這個城裏,幹脆我們直接把這個城連窩端了,省的漸清總是不快活。”
女子聲音溫柔,神情像是大家閨秀在撲蝴蝶、捕流螢一般輕快。
老翁心情也十分愉悅,寵溺地摸了摸女子的頭,“好,阿爹和你一起,幫漸清把讨厭的人處理掉,他一定會開心的。”
作者有話要說:
反派喽啰上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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