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祈華卷五(改)
當年他被人擄至霧隐山陰,承受了整整九日的酷刑……身死後被人抛屍荒野,意外與已是窮途末路的霧隐山靈融為一體,成了霧隐山使者。
此後五十餘年裏,正邪兩道都對他尊畏有加,無人敢對他拔劍相向。
出其不意的一劍讓榮焉閃避不及,劍鋒擦過他的鬓角,劃破了他纏眼睛的紗布。
碎成幾片的紗布被風吹散,掉落在地,榮焉慌亂地伸出手捂住眼睛,終究是遲了一步。
所有人都看到榮焉右眼的模樣。
烏黑的眼球萎縮幹癟,瞳孔猩紅,眼眶周圍皮肉翻卷,猙獰可怖猶如厲鬼。
衆人在驚懼中議論紛紛,沈晝眠上前一步,扶住了險些摔倒的榮焉。
沈從越察覺事情不對,立刻跳下尋英臺,想要查看榮焉的眼傷。
曲淨瑕靠在尋英臺的欄杆上,摸出腰上的折扇,擺出玉樹臨風的姿勢,對着被吓愣的陸桓喊道,“小美人,欺負傷患有什麽意思?霧隐山有霧隐山的規矩,你還是來試試我的傀儡陣,如何?”
他說着長袖一甩,準備出手。
“不必了。”榮焉打斷曲淨瑕的動作,拂開沈晝眠,對着陸桓道,“我原本以為,你只是被那老頭寵壞了,性格嬌縱,現在看來,你的确是個沒有腦子的廢物。”
陸桓被他的駭人的模樣逼得連連後退,恐懼溢滿了那雙風情萬種的桃花眼。
“你也好,榮玉摧也好,似乎一直都還把我當成是歸雲派的的二師兄,徹徹底底忽視了我的現在身份。”榮焉看着渾身發抖的陸桓,半人半鬼的容顏帶着森森寒意,“刺殺霧隐山使者的罪名,你擔當得起嗎?”
“榮焉!”顧維見勢不妙,跑上擂臺拉開兩人,将陸桓護在身後,“你……”
“今天的事情就到此為止了。”榮焉不甚在意地後退兩步,撿起地上的紗布,“我只是給稍微給後輩提個醒。畢竟,不是每個人都像曲教主一樣,願意給美人打個圓場。”
曲淨瑕讪讪地摸了摸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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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宮訓練小輩用的傀儡陣,無外乎是一些最簡單的奇門遁甲,曲淨瑕搶先一步下手,是怕榮焉發難,傷了陸桓。
“按照祈華大會的規矩!你必須答應我的要求!”有了顧維的保護,陸桓蒼白着臉,又勉強撐起他美麗而嬌縱的皮囊。
榮焉頓住腳步,頭也不回地諷刺道,“撿漏得來的三甲,居然也有臉提要求,可笑。”
陸桓臉色愈加難看。
十年一度的祈武大會,就這麽不明不白的結束了。
沈晝眠默不作聲跟着榮焉回到了客棧。
“放着好好的會館不住,非要跟着我住平民百姓的客棧。”榮焉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翹着二郎腿道,“如果不是知道你家世清白,我真的會覺得你是另有所圖。”
沈晝眠正要開口,房門突然被人敲響了。
榮焉犯了懶,伸出腳輕踢了一下沈晝眠,示意他去開門。他赤着腳在外面跑了半天,早就變得髒兮兮的,這一腳正好留了個黑印在沈晝眠的衣擺上。
榮焉盯着沈晝眠整潔的衣衫,內心罕見地出現了愧疚之情,從犄角旮旯裏扒拉出木屐穿上了。
鞋底還是比腳幹淨一些的。
來人是沈從越。
不等榮焉詢問,沈從越從懷中掏出一堆瓶瓶罐罐,神情嚴肅道,“這是從神醫逢兇那裏拿來的藥,有活血化瘀的,有止血的,有祛疤的……”
他伸出手捏住一個小瓶,“這是曲兄托我帶過來的生肌蠶,據說可以使白骨長出肉來,你可以試一試。”
榮焉抱着胳膊,冷哼一聲。
沈從越又道,“曲兄一貫好美色,他見美人就忍不住出手去幫,他說‘使者雖然容貌被毀,但依稀可見當年美色,又不忍惹美人生氣,故而托人送來這生肌蠶,盼望使者早日恢複,使我得以一窺探芳顏’……”
在榮焉越來越危險的目光中,沈從越聲音越來越低,最後不得不向堂弟沈晝眠發出無聲的求助信號。
沈晝眠恍若未見,忠心耿耿地站在榮焉身後,絕無半分要進讒言的意思。
冷汗從額角滲出,沈從越的心裏涼了半截。
“行了,東西拿回去吧。”榮焉收回目光,滿不在乎地擺擺手,“我身上的傷只有特殊的方法才能去除,除此之外,用任何藥物都是泥牛入海,白費功夫。”
沈從越尴尬地撓了撓頭,不知如何是好,
榮焉瞥了一眼門口,朗聲道,“躲在門後算什麽本事,打算一輩子不見我?!”
曲淨瑕摸了摸鼻子,心虛地推門而入。
“坐吧。我接下來要說的事情,與正邪兩道又很大關系。這也是我來冀州的一部分原因。”
榮焉思考片刻,逐字逐句道,“事情比較複雜,我本來是不想通知你們的,不過,讓你們一無所知的去死,對你們來說好像有點不太公平。”
涉及生死,必然是人生大事,沈從越神情嚴肅起來,對着沈晝眠道,“你去門口把手。”
“用不着。在這兒聽着吧。”榮焉拉住沈晝眠,“這事兒說大不大,說小不小,旁人聽去了也沒什麽。頂多就是把江湖危在旦夕的消息傳出去而已。”
沈從越:“……”
曲淨瑕:“……”
這種時候就請不要用[而已]這麽随随便便的詞了。
霧隐山,是現今九州最神似仙山的地方。
上古的最後的修道者們飛升失敗後,在霧隐山中身死道消,意志化為霧隐山靈,成為了九州最後一個類似于仙人的存在。
霧隐山靈只是一道意志,無法離開霧隐山,因此,他需要一個活生生的人,幫他行走世間。
——使者因此而生。
想要成為霧隐山使者,需要反複承受九日酷刑,至第十日時,若還有命在,就可以得到霧隐山靈的承認。
飽受刑罰大難不死的人,才能換來霧隐山靈的恩賜,成為霧隐山使者,不老不死地行走人世。
随着時間的長久流逝,第一任使者開始不滿足于自己的權利,他找來一個又一個的人,施加酷刑,等這些人得到恩賜後,直接痛下殺手,奪取能力。
“霧隐山靈的力量日漸削弱,而我當年,就是被第一任使者——朱漸清帶走的。”榮焉捂住了自己的右眼,眉頭緊蹙,“我沒有死。或者說,我死了,又活了。”
沈晝眠眼中閃過一絲震驚,随即銷聲匿跡。
“當年,我趁朱漸清懈怠之時,放跑了護送我的師兄弟,還有那個魔宮的孩子。朱漸清惱羞成怒将我殺死……等我醒過來時,霧隐山靈的意志與我融為一體,山中豎起了天然的屏障,朱漸清再無法進入。”
“那些刑具皆是霧隐山靈所化,朱漸清離開了霧隐山,再無法為禍他人。但是事情似乎沒有我想象的那麽簡單……”
“又出了意外?”沈從越問道。
“嗯……也不算意外……”榮焉摸了摸下巴,“說起來,這似乎與我也有些關系……”
曲淨瑕已是滿頭霧水。
“依據霧隐山的規則,凡許願者有求必應,可一旦願望達成,許願者就要用自己剩餘的壽命作為代價……”榮焉仔細回憶了一下,“三十年前,我拿走了揚州雲歌門掌門的性命。”
雲歌門滿門皆是女子,掌門宋雲落更是江湖出了名的大美人。
曲淨瑕不由得咋舌道,“好好的美人,說宰就宰了,可惜,可惜。”
“很可惜嗎?”榮焉不解,“她的美貌是霧隐山給的,她原來長的不算好看,我也不太明白,為什麽會有人願意拿生命換美貌。她躲到深山老林,我廢了很大的勁兒才找到拿到了她的壽命。”
沈從越忍了忍。
沈從越沒能忍住。
他開口道,“敢情三十年前揚州死在野外的那個掌門,是你殺死的?”
“不是殺死,是拿走了餘下的壽命。”榮焉認認真真道,“近五十年來意外死亡的人,基本上都是被我拿走了壽命。”
“那嵩山派掌門……”
“不錯。也是我。”
沈從越:“……”這種事情就請您不要引以為傲了!
見兩人神色有異,榮焉正色道,“霧隐山不會随意取走人性命。也不會哄騙別人許願。一切願望的實現與代價,許願者都是知道的,就算他們不知道,我也會事先說明的。”
沈曲二人這才收回詫異的目光。
榮焉繼續道:“從這以後,雲歌門就徹底消失了。”
沈從越瞳孔微縮:“消失?不可能啊?雲歌門歸屬正道,根據當時地方上報,雲歌門只是解散了而已。我當時還派人前去按照畫像一一對應,并沒有問題。”
曲淨瑕是憑借實力坐上的邪道教主之位,他不擅長管理,也不擅長記事,但是十分擅長記美人。
雲歌門女子個頂個的嬌俏可人,聽了兩人的對話,曲淨瑕仔細扒拉了一下自己那沒二兩重的腦子,突然開了口:“沈兄,不太對。”
沈從越疑惑地看着他。
曲淨瑕回憶着當時的情況,比劃道,“我與你核對雲歌門的弟子的畫像時候,曾經覺得有點奇怪。可是随後我就忘記了。”
作者有話要說:
昂,大概,還行吧,腦闊子昏昏沉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