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梁婉被盧建忠攔在病房外, 長眉一擰,委屈地看向紀成钊。
她雖不滿,可也并不敢明目張膽地質問眼前的人。
盧建忠就本家的象征,比紀成钊年長幾歲, 在紀成钊正式進入紀氏管理層前,就一直紀老身邊做事多年, 威信甚至比紀總這個正式繼承人都要足。
“成钊。”她拽了拽紀成钊的衣袖, 表情楚楚可憐。
他就喜歡這種類型的女人,脆弱柔美, 泫然欲泣的模樣仿佛一秒就能激發他的保護欲。
而她, 深知他的秉性後, 一向拿捏得很到位。
在人前, 她是能給予他支持和幫助的職場女性, 在人後,她便将一切脆弱展現給他, 一切委屈都和他訴說, 溫柔體貼,掌握着撒嬌和嬌媚的尺度。
梁家沒有紀家的規模, 可長袖善舞的能力卻耳濡目染。
凡能達到目的, 她什麽都能做。
看,他皺眉了, 他會幫自己在姓盧的面前說話的。
梁婉心底竊喜,仰着頭深情看着紀成钊,餘光偷偷打量着盧建忠和一旁的燭茗。
沒想到, 紀成钊只是輕輕拍了拍她攥着袖口的手,輕聲說:“太晚了,爸多半已經睡下,就聽盧大哥的,不要進去打擾他了。”
“可是……”她怔怔看着紀成钊,看他一如既往溫柔的表情,和推開她的淡漠動作,難以置信。
老人纏綿病榻,應是樂于見到兒女孝順,在床邊操勞照顧。她想好好表現,可誰知被兩個男人同時攔在外面。
紀成钊沒說話,擡手摸了摸她頭頂,和盧建忠對視一眼,在盧建忠點頭放行後,擡腳進入病房。
燭茗靠在牆邊冷眼看戲,眼神裏盡是玩味。看到梁婉眼珠一轉他,目光鋒利地瞪向他,不禁翹起嘴角。
Advertisement
“梁總在這個位置上可惜了。”燭茗真誠地看着她,“您要是和自己兒子一樣進軍娛樂圈,早八百年就影後視後折桂了,哪輪得到現在這些人在臺上?”
梁婉太陽穴突突直跳,礙于盧建忠在旁邊,她不好發作,無辜搖頭,無奈地說:“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燭茗聳肩,一臉不屑地偏過頭,閉目養神。
梁婉是個心思狡猾的人,對他的惡意藏得很好。
除了那次近似謀殺地将他鎖進藏品室,從來不曾有任何體罰,有的也只有語言暴力。
時間過于久遠,再加上紀可嘉上小學後,紀成钊和梁婉就搬出了老爺子家,他幾乎沒有留下任何能夠控訴她的證據。
同年,他準備出道,也同樣搬出去開始了獨立生活。
從此,除了少數團聚時要忍受背地裏的白眼,他已經漸漸遠離梁婉的荼毒,只剩下一切無關緊要的,過耳即忘的不滿和髒話。
能整治梁婉的方法太多,就算直接釣魚執法将獲得的視頻錄音給老爺子一看,就憑老爺子對他的溺愛,她死多少次都不夠。
可他不想将匕首遞給老爺子,更不想他為了自己做出任何艱難的決定。
梁家未必就好惹,無論是象征性的懲罰還是離婚,都難保證親家反目後的手腳。
燭茗替老爺子顧慮,擔憂她身後的梁家,也擔憂看上去是真心喜歡妻子的紀成钊,再往深想,他擔心紀成钊在沒有完全接手紀氏前,自己的貿然行動會影響整個紀氏的發展。
老爺子從小與他讀儒道,教他以德報怨,他不想因為自己睚眦必報的痛快讓做出能讓紀氏動搖的事。
他沒有紀氏血緣,卻不能愧對老爺子的疼愛,置這個給予他容身之處的家于危險境地。
如果一定要拿上複仇劇本,不妨等時機更成熟一些。
聽聞梁家最近在生意場上大有滑鐵盧之勢,似乎是極力抱緊紀家大腿的時候,他倒不介意看她更慘一點。
“婉兒。”紀成钊拉開門從病房出來,“爸已經睡下了,改天再來吧。明天你還要上班呢。”
梁婉眼裏劃過失落:“你都照顧爸這麽久了,回家休息一晚吧?今天我來照顧也可以。”
紀成钊拍拍她的肩,聲音依舊溫和,卻用着不容拒絕的口吻:“回家。”
梁婉眼睫毛抖了抖,咬着嘴唇低下頭,拎包的手緊了緊,猶豫地轉身離開。
剛走兩步,她頓了頓,關切地看向燭茗:“然然也累了
吧?這麽晚了,我開車送你回去吧?”
瞧瞧,只有在紀成钊面前,他才能感受到梁女士如沐春風般的目光和口中玫瑰的芬芳。
燭茗眼裏盛笑,正要拒絕,忽而聽見紀成钊說:“然然好久沒見他爺爺,今晚也該輪到他照顧了。”說着,他看向燭茗,“明天有事嗎?”
燭茗搖頭:“下午有,但是一晚的時間還是有的。”
紀成钊颔首。
梁婉似乎有些急,她脫口道:“那不然讓小嘉也過來,和然然一起陪着,兄弟倆好有個伴?”
藺遙的行程和紀可嘉的行程是相同的,燭茗想也沒想就擡眼說道:“他明天早晨還有節目錄制,你忍心讓他一宿不睡,黑着眼圈上節目嗎?”
梁婉愕然,眼瞳一震,似乎沒料到燭茗一個圈內一線大腕,居然連紀可嘉這樣練習生的行程都了如指掌。
探究的目光落在燭茗身上,看着他似笑非笑,梁婉心裏突然沒底,一陣慌亂。
“也,也是。那我先回去了,成钊,你記得按時吃早飯。”說完,她轉身離開,高跟鞋踩在地上哐哐作響。
按理說她都一把年紀了,本來談不上對燭茗這樣的小子有任何“懼怕”。
可她至今都記得那天他從地下室出來,渾身清爽,紅着眼睛平靜地看着他,揚起詭谲又燦然的笑容。
他了解這麽清楚,不會是打算對小嘉不利吧?
梁婉咬牙切齒地想,右手狠狠砸在電梯下行的按鈕上。
“盧大哥,你先進去吧。”梁婉走後,紀成钊看了盧建忠一眼,“我和然然說會話。”
燭茗一愣,歪頭看向他。
紀成钊看見盧建忠合上病房門,走到他旁邊的椅子上坐下,胳膊撐着膝蓋,十指交叉扣着。
“什麽事就直說,要是猶豫就別說。”燭茗沉着眼眸,“犯不着因為我為難。”
紀成钊交扣的雙手用力,說:“你是個好兒子,我不是個好父親。”
燭茗頭一回聽見這種話,他靠着牆,仰頭:“怎麽說呢,紀總,我覺得,其實你做得挺好的。養我,疼我,愛我,把什麽好的都給我,對我和紀可嘉一視同仁,從來沒有虧待過我。雖然從來沒有表明棣杉影視的立場,但間接幫忙的次數也不少。”
紀成钊的肩膀一矮,皺着眉,不知道在想什麽。
“如果真有哪裏做得不好,大概就是,忙了點,在家的時間少了點,陪孩子的時間少了點……”
燭茗口中的“一點點”,是同樣為人父的、日理萬機的這位總那位總相比的。
可就是少的這一點點,讓那些事情無可避免的發生了。
紀成钊嘆了口氣,他起身走到燭茗面前,一臉凝重嚴肅地看他。
燭茗下巴微擡,漫不經心道:“怎麽,這麽嚴肅?”
紀成钊說:“前些天你出道曲的熱搜,是梁婉的手筆。”
燭茗眼神瞬間犀利,他直直對上紀成钊的目光,同時又閃過無數疑問。
他還以為那是星晨的動作,甚至就連星晨的楊總都以為是自己的動作,可沒想到,後面的人居然是梁婉。
更令他不解的是,這個料被爆出來的時候紀成钊還焦頭爛額地在國外陪老爺子,怎麽有時間去查這些東西?
“盧大哥查的。”紀成钊語氣裏有些無奈,“上飛機前他傳了我一些資料……你可比我福氣好,我從小只有爸疼,你除了他還有盧叔。”
燭茗轉頭看向病房,眼底滿是感激,而後又看向紀成钊,哼了一聲:“然後呢?看清她的嘴臉,你終于知道我為什麽和她親近不起來了?”
“也沒有。”紀成钊否認,“我一直都知道的。”
紀成钊一改平日裏斯文如斯,溫柔體貼,聲音低冷,表情淡漠。
燭茗驚訝,眼神随即冷了下去,一動不動看着紀成钊。
“她是好母親,把小嘉養的很出色,也是好夫人,工作生活都替我分擔了不少。”紀成钊說,“她身為一個母親,擔心來自不是親生兒子的威脅,也不難理解。”
燭茗吊兒郎當地點頭:“可以,欲抑先揚,接下來是不是要‘但是’了?”
“你去年受傷,是我給她最後的機會。”紀成钊聲音沉着,“但是她不僅沒有照顧你,甚至還在我不在的時候做出這些事情……”
“原來你知道啊。”燭茗輕嘆,“那你在我住院和過年的時候還打電話說那些有的沒的,其實知道我在敷衍嗎?”
紀成钊睨了他一眼,沒理會他話裏酸酸的味道,冷淡地說:“我不光知道,我還知道她那個時候在公司的小動作也出來了。”
忽地心底升起一絲異樣,他擡手扶上紀成钊寬厚的肩:“所以你是故意的?”
紀成钊挑眉,反問他:“我怎麽就故意的了?”
“……你個老狐貍。”燭茗看着他,嘴裏吐出五個字。
紀成钊娶梁婉的時候,還在打拼自己的事業,也尚未完全接手中樞,正是借了梁家一份力,他才在影視市場站穩腳跟,把棣杉發展到一定規模。
或許是紀成钊傾心美人,兩情相悅得太過明顯,倒讓這場門當戶對的婚姻的聯姻性質有所淡化。
如今,無論是他自己的事業,還是紀老爺子的事業都遠遠強于梁家,當初的顧慮一下就少了很多。
梁家元氣大傷就是從去年開始的,老爺子又病得突然,岌岌可危中,立刻将目光放在了紀老的産業上。
現在想想看,他帶老爺子出國治病,将公司放權給梁婉,像極了釣魚執法收集證據。
而這個年關,梁家依舊沒有起來,而紀總回來後,方才對待梁婉的态度變得明顯不一樣。
……似乎是開始秋後算賬了?
紀成钊對他的猜測不可置否,只是惋惜地看他:“這麽精明一孩子,非要進娛樂圈。你要是肯學管理進公司,十年前老爺子半夜都能樂醒。哦對,還帶偏了小嘉。”
他想通這一切,嘴角抽了抽:“你倆要離婚嗎?一個老狐貍,一個面具女,挺配的。”
“……虧得紀可嘉能長成這麽傻白甜,真難得。”
紀成钊說:“所以,比起小嘉,爸更對不起你,沒能阻止她做這些事。”
“你是什麽至上主義,我懂的。不過啊紀總,有些事,不只是她的錯。她是你的妻子,你選擇相信她是什麽樣的人,她就是什麽樣的人。和她做了什麽無關。”
“沒有你的縱容,就沒有她對我做過的一切。”
藺遙看着小奶燭消失在自己視線裏,重新回到白霧長廊。
感同身受真是個虛假的詞彙,沒有真正在相同的處境,怎麽能理解他人的悲歡?
他長長嘆氣,心裏悶得難受。
“哎呀,今天開放時間太久了,得走了!”系統着急地喊。
話音剛落,藺遙立即睜開了眼。
仿佛被從夢中一腳踢出來,他除了身上有些疲憊,大腦異常清醒。
一看手機,淩晨四點。
他轉了個身,點開燭茗的對話框,猶豫了很久,按下發送。
藺遙:睡了嗎?
很快那邊回他。
為自己點蠟:老爺子醒了,鬧了一會兒,剛哄睡着,還沒睡,也睡不着。
為自己點蠟:又回到老狀态了,我明天早晨回去補覺。
藺遙定神看着,手指微動。
藺遙:我想見你。
燭茗給藺遙打了十個電話沒人接,終于在第十一通電話時,聽見對面低啞的煙嗓:“在哪裏?”
他看了一眼旁邊茫然有困意的紀成钊,捂住聲音往外走,急匆匆地按下電梯:“我下去接你,這裏要刷卡上來。”
他走得急,沒拿外套,穿着一件單薄的衛衣就下了樓,在悄然無聲的深夜醫院跑着,大步跑進夜色。
迎面撞見半張臉藏在陰影中的藺遙。
或許盧叔的話是對的,他需要讓自己接受,不排斥來自別人的好意和愛意。
不是所有人,都是吐着蛇信子的梁婉,以愛之名,将獠牙上淬以毒藥。
他微微張嘴,大口喘着,只見藺遙從陰影中步步走來,擡起手将他衛衣的帽子拉上。
“我不冷……”
“別說話。”
下一秒,整個人落進一個溫暖的懷抱。
手掌覆在他腦後,像哄孩子似的輕輕拍了拍,摩挲着他的頭頂。
燭茗聽見,額頭上傳來一聲輕嘆,仿佛這個擁抱,等了十七年之久。
作者有話要說: 燭茗:我不冷。
藺遙:嗯,沒事,我冷。
========================
久等了久等了,被一些事情耽誤了,愛你們mua! (*╯3╰)
感謝在2020-02-16 09:20:44~2020-02-17 09:51:06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lori 2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