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燭茗還沒反駁盧先生, 眼神卻下意識地看向藺遙。
藺遙古井無波的眼眸輕輕眨了一下,剛要張嘴就被人接過了話頭。
“要不和小燭一起上樓吧?”盧先生眼神玩味地在兩人之間游走,饒有興味地問道。
“盧叔?!”燭茗難以置信地脫口而出。
身為紀老的心腹,盧建忠可不會輕易放陌生人進老爺子的病房。
“不用了。”藺遙淡淡拒絕, 轉身回車上,“明天早晨還有節目錄制, 不好打擾老人家養病, 多謝了。”
說着,目光投向燭茗, 微微點頭告辭。
燭茗颔首, 牽着嘴角:“路上小心。”
盧建忠則在一旁擺擺手:“見外了, 那我和小燭先上去了。”
盧建忠裹緊大衣, 拽着燭茗往醫院裏走。藺遙驚異地發現, 平日裏拽上天的燭茗在這位叔叔面前乖巧聽話得像只小白兔,半聲不敢吭, 亦步亦趨地跟在後面。
目送兩人進了醫院, 他坐在車裏,剛準備離開, 就收到了陳青泉的消息。
陳青泉:情人節過得如何?[微笑][微笑][微笑]
藺遙知道, 陳青泉這個微笑不是真的笑,而是嘲諷。
他今天向她報備了去燭茗工作室送蛋糕的事情, 免得萬一爆出什麽新聞,自己腹背受敵,還得被經紀人唠叨, 索性跟泉姐攤了牌。
得知消息的陳青泉氣得不打一處來,一個通話甩過來,扯着嗓子嚎他:“啊?你的意思是過不了多久我撕了這麽多年的對家就得變老板娘了?藺遙你可以啊!”
想來是花了大半天時間去消化這個事實,直到現在才語氣不爽得前來叨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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藺遙想了想,回複道:不怎麽樣,差一點就告白了。
……嗯,雖然直白的話沒說,但露骨的事情卻沒少幹就是了。
陳青泉:堂堂藺遙還有差一點的時候?你差在哪了?
藺遙凝神想了想,打了一串話,又删掉。
差在他看不懂燭茗故作輕浮的表現,差在他看不穿燭茗深藏在心底的心意,差在他知道這個人看似灑脫實際上背了千重顧慮,沒辦法貿然開口。
他開玩笑地回:我還沒做好和豪門少爺談戀愛的準備呢,也不确定他的心思。
陳青泉:你知道他家庭背景了?
藺遙:嗯,算是吧。
燭茗的家庭從來沒有人扒過,就連星晨簽他的時候也只有楊方拿到了監護人知情同意材料,而從燭茗解約至今,楊方對此始終守口如瓶。
陳青泉頓了下,一句接一句地回他。
“你要真的确定了心意,就別急這一時。”
“阿遙,咱們身處的是名利場,是修羅場,唾沫星子濺到都能刺穿咽喉,不是什麽童話裏張張嘴表個白就能獲得神仙愛情的美好地方。”
“你別看那些CP粉寫出來的東西多誘人,一群沒談過戀愛的小姑娘,怎麽懂成年人的戀愛?”
“你自己也沒談過戀愛,可能沒經驗,聽泉姐說,現實不是一句表白就能蓋好章,宣誓主權的事情。”
“你要對你的粉絲負責,他要對他的粉絲負責,一旦你們決定在一起,無數需要考慮的事情就接踵而至。所以,安下心來先把可能面對的事情多想想。”
“你說你還不确定他的心意,那就更沒必要急了。網上那句經典的話沒聽說過嗎?表白從來不是沖鋒的號角,而是最終勝利的宣言。那是兩情相悅後水到渠成的步驟,不然就是唐突,是糾纏,你懂嗎?”
藺遙:……突然深夜情感欄目?
陳青泉:去你的,我還不是替你操心!快回家歇着吧,明早海音要去公司錄前采,你也得在場才行。
藺遙放下手機,趴在方向盤上發了會兒呆,伸手打開燭茗的demo,調至單曲循環模式,驅車沒入夜色中。
紀老住的是設施和護理條件最好的病房,比起燭茗上次住院的那種VIP特護病房還要高一個檔次。
屋內空氣舒适,溫度适宜,病床邊的相關儀器插在老人身上,在靜谧的夜晚時不時響起微弱電流的聲音。
腦部手術雖然成功了,可大家都心知肚明,治愈是很難的,何況手術中幾經垂危,能将紀老從死亡線上拉回來都是奇跡。現在,手術只不過是暫時延續着老人的生命,他身體偏癱的面積越來越大,連字句都說不太清晰。
紀老昏昏沉沉躺着,眼睛微微睜開一條縫,突然視線中出現了燭茗的身影,整個人眼神都亮了起來。
這是燭茗第一次見到術後的爺爺。
風姿倜傥的男人骨瘦如柴,想被人抽幹了脂肪,骨瘦如材,毫無精神地躺在病床上,唯獨身側地手艱難地擡起,指節抽動着想要夠到他。
他眼睛猛地一酸,燭茗吸了吸鼻子,忍着情緒迎上去,大掌輕輕将老人消瘦的手合在一起,身體半蹲在地下,耳朵附在嘴邊,半張臉緊緊貼着。
他像哄小孩一樣聽着老爺子咿咿呀呀,雖然聽不出他在說什麽,卻還是有一搭沒一搭地附和着。
“嗯,我來了。”
“別亂動別亂動,你好好躺着,今晚我哪兒都不去,留這兒陪你。”
“我來給你蓋被子。不醜,不醜,英俊着呢。好了好了,我還沒哭呢你就哭,咱爺倆誰跟誰啊?別讓盧叔看笑話呢。”
盧建忠站在燭茗身後,看他捧着老爺子的手噓寒問暖,眼底一陣濕潤。
這個孩子獨來獨往慣了,哪是會照顧人的類型,可到了紀老膝下,一切仿佛無師自通,游刃有餘。
燭茗在老人耳邊絮絮叨叨地講了很多話,看着老人漸漸揚起的欣慰笑容,溫柔地拍着他。老人架不住困意,嗓子裏呼嚕呼嚕地發出聲音,無奈又着急,最終還是在燭茗柔聲哄騙下,抱着他的手悠悠睡去。
燭茗蹲了半天,腳都發麻了。他緩了好一會兒,小心撥開老爺子攥着他的手指,俯身給他蓋好被子,轉頭看向盧建忠,見他正在調暗燈光,默默将病房光線調至睡眠模式。
燭茗雙手插兜,輕聲說:“您要不先回去休息休息?”
盧建忠和燭茗走出病房,在病房門口的椅子上坐下來:“不礙事,我沒跟着紀老去國外,今天才過來,還不累。”
“紀總呢?”
“回家去了,晚點過來。”
燭茗靠着病房門的門框,站在一轉頭就能透過窗看到老人的位置,心神不寧地問:“他還有多久時間?”
“難說。”盧建忠搖頭,“得看他自己的意志了,雖然現在這麽撐着,比一走了之更是一種折磨……不過,有些人沒有親眼見到他的遺囑,怕是不肯讓他就這麽離開。”
燭茗動動唇,無聲嘆氣:“他就紀總一個兒子,還能給誰呢?”
盧建忠看着他:“你忘了我是哪邊的人了嗎?”
“……紀氏本家。”燭茗颦眉。
“對啊,雖然紀老當年從本家獨立,進京打拼,奠定了自己的基業,和本家聯系得不夠緊密。可他到底是嫡系不是旁支,本家的那份,觊觎他的可大有人在。”
紀氏祖籍在南方,比起應運而生的富庶人家,是真正積財累富的世家。宗族觀念根深蒂固,家族企業做得大而低調,随随便便拿出幾個如雷貫耳的企業,都或多或少有紀家的股份。
“您受累。”燭茗擡擡嘴角,“反正豪門世家的戲碼,與我無關。”
他一個和紀成钊毫無血緣關系的“兒子”,根本沒資格進入那個世界的競争舞臺。
“那說說你吧?”盧建忠笑了笑,“剛才那位先生,真不是你男朋友?”
燭茗歪頭打量着他:“盧叔,您真的已經五十多歲了?”
“怎麽?四五十歲就得是個活在過去的老古董嗎?”盧建忠啐了他一口,“紀老本家的弟弟,你叔祖父,就是因為愛人是先生,至今沒有婚配,還差點從老爺子這裏把你父親過繼給他呢。”
燭茗對本家毫無了解,頭一次聽這種豪門秘辛,聽得津津有味。
聽完他才回味過來盧建忠的意思:“不是,盧叔,那真不是我男朋友。”
“但他喜歡你,不是嗎?”
燭茗側臉避開盧建忠炯炯的目光:“別瞎說,我們就是……我不知道。”
他說到一半,腦海裏浮現出藺遙在風雪中傾身而下的那一吻,不禁擡手放在胸前。
“你知道的,小燭。”盧建忠起身,走到他旁邊,拍拍燭茗的肩,“我也算看着你長大的,你這麽聰明一孩子,老爺子一個眼神你就知道他要說什麽,不會猜不到別人的心思的。”
“你只是在回避,不願意承認,下意識用其他借口來掩蓋你的潛意識罷了。”
燭茗餘光瞥着盧建忠搭在自己肩上的手,微微有些失神。
他嘴唇翕動,卻像被人扼住了喉嚨,一句反駁的話也說不出來。
“你這孩子啊,從小就怪。”盧建忠嘆了口氣,“誰要是對你特別好,沒幾天你的态度就冷下來,不理人,直到把別人推得遠遠的,再也不敢和你玩。我看也就以前趙家的小兒子,現在當律師的那個,還願意遷就着你,被你冷落了也不惱,最後兩人吊兒郎當湊一起。”
燭茗回憶了一下,說:“那是因為後來他家搬了。”
不會成天呆在一起,他就不會讓他感受到時而會壓得他喘不過氣的被人關照的情緒。
“老爺子疼了你這麽多年,你也是說搬走就搬走,好像承受了多少負擔生怕還不起似的。”盧建忠翻了翻白眼,“你搬出去後我老聽他念叨,說養了你這麽個心狠的小沒良心的。”
燭茗重重點頭:“老爺子罵得在理。我怕承不起情,還不起,也怕別人無緣無故,沒有理由的喜愛……”
“個兔崽子!”沒等燭茗說完,盧建忠放在他肩上的手一秒變成拳頭,直接砸在他的背上。
這位叔叔大概平時也堅持鍛煉,這一拳差點沒把燭茗砸吐血,他忍不住咳了兩聲,茫然地偏頭看向盧建忠。
盧建忠鼻孔出氣,破口大罵:“我還想你和紀成钊不像父子,現在看來還學到精髓了。你怎麽不學他好,盡學了他那老狐貍似的禮尚往來地計較?!紀老是這麽教你的嗎?”
燭茗語塞,他就算再嚣張,一生也有兩個人不敢頂撞。一個是老爺子,一個是盧叔。
他垂着頭,低眉順眼地聽他教訓。
“你是草履蟲嗎?啊?人家草履蟲還知道趨利避害地應激呢,你成天躲着別人對你的好,傻不傻啊?”
“小燭啊,聽叔一句話,有時候別人對你好不是因為想從你這裏得到什麽,而是因為你本身就好,你值得別人的真心付出。”
“我……”
“你什麽你?你敢說你對那個男孩不上心嗎?高調得幫別人公關說話,還私下裏跑去人家公司罵別人老板,要是沒點感情和交情,你會沖動得做得出這種事情嗎?”
燭茗張了張嘴:“不是……這些您都知道?”
盧建忠沒好氣地說:“你當紀氏是什麽阿貓阿狗?你出道十年,一點風吹草動老爺子都看在眼裏,你不給他機會疼你,他背地裏從來沒停止過打聽你的消息。你不是怕欠人情嗎?紀老對你的疼愛你拿什麽還?”
燭茗怔了怔,呆在原地。
他本以為這十年全靠自己摸爬滾打,才能爬到在圈子裏橫着走的地步,卻從來沒想過,有位老人一直在身後默默觀察着他的一切,不動聲色地替他保駕護航。
保護了他這麽多年的人,現在躺在病床上,渾身插管,半身偏癱,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而他,連一句道謝都沒有。
原來他何其殘忍,看似在周全得保護自己,實際上不知不覺将刺深深紮在愛他陪伴他的人心裏。
老爺子如此,藺遙亦如此。
“別哭。”盧建忠擡手薅着燭茗的頭發,消了消氣,柔聲安慰,“紀老又不是為了讓你知道,聽你感謝,讓你還情,才做這些事情的。”
“我沒哭,我只是眼睛出汗了。”燭茗甩了甩頭,額前的碎發遮住了眼睛。
半晌,他抓了抓頭發,紅着眼睛擡起頭:“可是,盧叔,我真不知道我對他是什麽心情。我們是勢均力敵的對手,能交心的朋友,這都沒錯。可是……”
可是愛?喜歡?他配嗎?如果沒有身上這個折磨人的系統,他和藺遙又會是什麽關系?
他本就是極其功利地和藺遙綁在一起的,所以他怎麽也不敢用那顆充滿功利的心去衡量藺遙的真心。
寫過情歌,演過愛情故事的燭茗,在別人的故事裏可會揣摩情感了。
可他唯獨不敢揣度自己的內心。
所以避重就輕,所以裝傻充愣,所以顧左右而言他,生怕揭開那層窗戶紙,讓藺遙看見自己的不堪。
可他也确實傷害了他,無形中将藺遙的真心踐踏粉碎。
“沒什麽可是的。”盧建忠看着他糾結的神情,輕輕嘆氣,“你得學着接受,就像接受粉絲對你的愛,你得試着接受別人對你的好。這有什麽呢?誰對你好,你也對他好……喜歡不喜歡,愛不愛,都是時間才能告訴你的答案。”
燭茗身體放松,靠在門框上的身體漸漸軟下來,順勢滑坐在地上。手肘抵着膝蓋,兩手放在頭頂,眼神放空。
盧建忠在旁邊的椅子上坐下,默默看着他,輕聲說:“如果你的終身大事也有着落了,紀老也就能安心走了。”
這也是他剛才想邀請那位青年人上來的原因。
連紀家人都不能随随便便進出的病房,和燭茗有關的人和事,是老爺子病前就應允的特例。
兩人安安靜靜面對面坐着,任憑燭茗一個人頹坐着整理思緒。
忽而走廊上響起急促的腳步聲,燭茗一秒恢複神色,扶牆站起,草草整理了儀容,向遠處望去。
紀成钊一臉凝重的走來,身後跟着步履匆匆的梁婉。他好整以暇地看着這對夫妻,不出意外地在梁婉眼裏看到一抹詫異和嫌惡。
大抵是沒料到自己先她一步出現在這裏,牙根隐隐用力,在紀成钊看不見的角落無聲地對他暗暗使勁。
“盧叔,你知道我為什麽那麽怕別人對我好嗎?”
燭茗音色清遠,只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飄入盧建忠的耳朵。
盧建忠起身,不明所以地看向他。
只見燭茗薄唇輕啓,看向來人,語氣淡淡的:“說到底,得拜這位梁女士所賜啊。”
藺遙知道燭茗要在醫院照顧人,就沒想着等他回來,給烏龍添了點夜宵安撫了他一個人看家的不滿情緒,沖過澡後陷進床裏。
他擡手撫摸着唇角,回放着山上風雪下的畫面,輕輕舔去一抹殘留的甜意。
呼吸漸漸平穩,倒頭睡去。
夢裏一陣旋轉墜落,被一團光芒托着,穩穩站在了地下。
這是他第二次極其清醒地意識到自己在做夢,看着腳下狹長的走廊,兩側花白的雲牆,藺遙便知道自己在哪兒了。
“咯咯咯,好久不見啊!”系統杠鈴般的笑聲陡然響起,聽得藺遙頭皮發麻。
他并不是很像見他,如果燭茗能快點好起來,他就根本不用再見他。
“你這眼神,是巴不得我趕緊消失啊?瑟瑟發抖……”系統惡意賣萌,藺遙沒好氣地對着牆壁踢了一腳,“傷害我可是會扣生命值的,你忍心用一腳換他10%的生命嗎?”
藺遙:“……”算你狠。
“今天看點兒什麽呢……我也不知道,被你剛才一腳踢壞了。你往前走就是了,能看到什麽算什麽吧。”系統自暴自棄地說,回音在牆壁見回蕩,“啊對了,友情提示,50%之後生命值增加的算法重新調整了,你們慢慢摸索吧,祝好運。”
藺遙聽着系統話音一落,連回音都消失在空中,眉心緊蹙,擡腳往前走。
上次他見到的幾扇門都已經被黃黑相間的警示條封住,即使用力推也推不開。
這次似乎和上次不一樣,前方沒有刺眼的光,往前走了兩步,就看見一塊銅牆鐵壁隔住他的去路,只有往回走的一條路。
藺遙細細琢磨着這條長廊的構造,它仿佛是一條時光隧道,串聯起燭茗從過去到現在的記憶,往前走離當下更近,往後走是更久遠的時間。
他返身往回走,路過燭茗偷聽到他拿走出道曲的那扇門,輕輕撫了撫門框,只見封條一碰便化作星星點點的熒光,飄向空中,連門也随之消失。
藺遙怔了怔,擡手想握住熒光,握了個空,撇撇嘴繼續往回走。
可這一路上都沒有門,他走着走着,走到了路的盡頭,再往前就是陡峭的懸崖,盡頭碎石一直再往下掉。
這個起點是……出生?一路上沒有門是什麽都沒辦法看到嗎?
他四處張望着,剛想出聲詢問系統,突然見到一只手出現在懸崖邊緣。
小小軟軟的手用力得發白,藺遙一驚,飛快地跑過去,想伸手幫他。
可就像那滿天的熒光,他又撲了個空,滑過一層虛影。
碎石還在往下掉,另一只手艱難地攀上來。藺遙蹲在地上,心中緊緊捏了一把汗,緊張地等着他爬上來。
過了很久,一個奶圓奶圓的小不點滿頭大汗地爬上來,臉上髒兮兮的,咬牙随手一抹,無助地癱坐在地下。
藺遙眼睛一亮,心裏軟得一塌糊塗。
是小時候的燭茗……大概像六七歲的模樣。
如果從旁觀的角度看去,小奶燭和他背靠背坐着,等氣息平複了,拍了拍褲腿爬起來,晃晃悠悠地往前走去。
藺遙連忙跟上,小心翼翼地托在他身後,哪怕他知道即使這個虛影摔倒了他也做不了任何事情。
小奶燭停了下來,藺遙發現他面前突然出現了一扇門,緊接着見他推門進去,自顧自地收拾着,把臉收拾的幹幹淨淨,換了一身熨帖的衣服。
和上次不一樣,他沒被攔在門外,反倒是跟着小奶燭走了進來。
而後他們進來的那扇門消失,周遭的環境變成了一處卧室,想來是燭茗兒時住的地方。
藺遙眼裏充滿着溫柔,看他像個小大人一樣在鏡子前挑着衣服,挑了半天挑了一件顏色搭配最辣眼睛的撞色套裝。
……審美果然是從小奠定基礎的。
不一會兒,敲門聲響起。
小奶燭一愣,跑去拉開門,擡眼,仰頭看見紀成钊帶着一位漂亮的女人站在面前。
“以後我們就是一家人了。”紀成钊将新婚夫人介紹給燭茗。
女人溫柔地彎下腰,摸了摸燭茗的腦袋,甜甜笑着:“我叫梁婉,如果你願意的話也可以叫我媽媽。”
小奶燭以為她是真想給他當媽媽,眉眼彎彎地笑着點頭。
而女人也是真的表現出一副想要成為賢妻良母的模樣,極盡溫柔地對他,寵他,物質上面面俱到的體貼,精神上無微不至的關心,連紀成钊都當着老爺子的面,真心實意地誇她是個好母親,好妻子。
而小奶燭也對她頗為信賴,每天都會問,梁阿姨下班回來了嗎?
藺遙抱臂冷眼看着,很快女人的面具就摘下來了,在她嫁給紀成钊的第二年,她懷孕了。
從那時候開始,當着全家人的面,她依舊掌握着溫柔的分寸,可她對燭茗的态度,就變得值得琢磨起來。
小奶燭體貼得以為,阿姨是孕期太累,心情不好,便不敢在她面前叨擾。後來弟弟出生,阿姨更是為了照顧弟弟而忙碌,無暇再陪他。
他坐在自己的房間,認認真真練了兩個小時鋼琴,嘴裏念念叨叨,說要好好照顧弟弟,不能讓阿姨因為自己分心。
沒想到等來的是梁婉歇斯裏地的咆哮,斥責他為什麽要練琴吵着弟弟睡覺。
“他明明就在玩啊,聽我彈琴他好像也挺開心的……”小奶燭咬着嘴唇說。
梁婉眉目兇惡,瞪了他一眼:“別以為你當個好哥哥就能搶走屬于小嘉的東西。”
小奶燭動了動嘴唇,眼裏盡是不解。
他……什麽也沒想搶走啊?
藺遙看着燭茗失落的眼神,心裏一痛,他第一次知道被燭茗風輕雲淡一筆帶過的前塵,本該是多麽無情和傷人。
這樣的陰陽怪氣,人前一套人後一套讓小奶燭感到困惑,卻也漸漸習慣了。
他看向梁婉的眼神裏從此失去了喜愛和信賴,多了厭惡和怨恨。可紀老和紀成钊的态度讓他不敢輕易開口。
他,吃的穿的,甚至連家都是這家人給的,他還要仗着爺爺寵愛自己,對紀成钊的妻子不假辭色嗎?小小年紀就會察言觀色的他不敢因為這點事打破這個家庭的寧靜與和諧。
他也怕,怕沒有人相信自己。
藺遙看到這裏,忍不住擡手碰了碰虛影小奶燭的臉頰。
他得多早熟,才能在九歲就考慮這麽多?
他一直以為燭茗在圈裏肆意妄為是從小被人寵出來的,卻沒想過那不過是他從小被壓抑的天性,是羽翼豐滿後自己找補回來的。
他嘆了口氣,以為這樣就結束了,沒想到剛起身,場景就發生了變化。
紀家的別墅客廳,燭茗看着弟弟玩的皮球不小心滾到地下室,他讓紀可嘉等着,自己一級一級下了樓梯,走到地下一層的撿球。
地下室裏有一間紀成钊的藏品室,不知道為什麽那天門沒有落鎖,燭茗探頭看了一眼,發現裏面似乎有一架古琴,好奇地摸了進去,走到落灰的角落。
他剛進去,梁婉就從廚房走出來,看見紀可嘉坐在通往地下室的樓梯上,生怕他掉下去,快步跑過來把他抱走,在兒子哭鬧指着地下室後,下去幫他撿球。
餘光瞟見開了一條縫的藏品室,梁婉擡手鎖了門。
“咯噔”一聲,門鎖扣上了,藺遙的心猛地一沉。
他趴在門上,用力拍打,嘴裏含着燭茗的名字,可是他根本沒辦法接觸到牆,沒辦法進去,更沒辦法讓任何人聽見他的聲音。
真奇怪,心裏為什麽會這麽痛呢。
他緊緊握着門把手,沉沉的鎖鎖住了燭茗的出路。隔了很久,他才聽到裏面傳來敲門的聲音,和燭茗的喊聲。
快來人,快來個人聽到吧。
藺遙三級兩級跨上臺階,發現地下的門隔音極好,站在一層根本聽不見任何響動。
家裏的阿姨那天也沒有打掃樓下,紀成钊和紀老爺子出差參加會議,梁婉吃着晚飯,并沒有想到這桌上還少一個人。
倒不如說,在藺遙眼裏,她本就是故意的。
他看不見那間房裏的情況,只能幹巴巴的坐在外面等着。他聽見燭茗稚嫩的聲音一點點弱下去,漸漸沙啞,很快沒有了聲音。
藺遙雙眼泛紅,想盡一切辦法想要進去看看情況,可是根本沒轍。
他就這麽被關了整整一天,沒吃沒喝。
藺遙根本不敢想象,裏面是什麽樣的情形。
直到第二天,紀成钊和老爺子返家,問起燭茗,這才從藏品室裏找到他。
梁婉心裏緊張,沒想到燭茗衣冠整潔地從裏面走出來,溫柔地對紀老說:“我不小心在裏面睡着了,不怪阿姨。”
藺遙撥開其他人的虛影,蹲下看他的狀态,頭發熨帖,衣衫整潔,整個人沒有一點挨餓受凍一天的凄慘模樣。
他不知道他是怎麽做到的,只發現燭茗的眼神變了。
清澈的雙眼閃過一絲狠厲。
他甜甜笑着,牽住梁婉的手,讓紀成钊別擔心,說:“我想讓阿姨陪我一下。”
梁婉渾身顫抖,一個激靈,低頭看着燭茗,仿佛從他的笑容裏看見了鋒刃。
他拉着梁婉站在原地,輕聲對她說:“您不好奇我昨晚是怎麽過的嗎?”
梁婉打量着他毫發無傷的全身,亦有些詫異。
接着,就聽到燭茗如同鬼魅般的聲音響起:“我也是有母親的,她昨晚陪着我,照顧了我一天。”
梁婉推後了兩步:“你……她已經難産死了。”
“死了就不能陪我了嗎?”小燭茗冷笑,“你以後做事的時候,最好小心點,不然你替我去陪她怎麽樣?”
作者有話要說: ===========================
這章不太适合小劇場,就不寫了。很多姑娘都覺得上章為什麽不直接A上去表白,但是在我看來兩個人都有顧慮,還有很長的路要走,燭崽也要慢慢釋懷和成長,所以抱歉啦。
這章圓了之前除夕夜和梁婉對話的伏筆,指路35章。
愛你們,繼續求評論和專欄收藏_(:з」∠)_
感謝在2020-02-15 09:12:45~2020-02-16 09:20:44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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